“龙劭。”温润的声音突然自头顶上响起。

    龙劭回神,将手中的电话放到桌上,抬头看向来人,勉强扯了扯嘴角，“你来了。”

    萧煦点点头，坐在他身侧的沙发上,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有些疲惫和憔悴的容颜,无声的轻叹口气，伸手拿过一旁的酒单，“想喝点什么？”

    “随便。”

    萧煦招来侍者点了两人要的饮品，打发他出了包厢，看着龙劭低落的表情轻声道,“我以为你会想要喝一杯。”

    龙劭苦笑着摇摇头,“天晴现在怎么样？”他很想大醉一场，可是他不能。

    “她很好。”萧煦脸上的表情因提到这个名字而愈加温和了几分。

    “是吗？”龙劭低喃，抬头看着面前闲雅悠然的男人，“萧煦……”

    萧煦看着他脸上从来没出现过的迷茫与挣扎表情，想了想主动拉开话题，“小谨现在怎么样？”

    龙劭摇摇头，“小谨的爷爷……情况不太好，这次我和小谨这么匆忙赶回来就是因为这个。”

    “嗯？”萧煦微讶，坐直身子，“怎么回事？”

    “可能和唐修爱有关。”龙劭简短的把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番。

    萧煦听后将身子靠进沙发里，感慨道，“唐盛云的身体一向硬朗，在商场上行事也很精明有魄力，没想到临到老了反而……”

    这样一个叱咤商场身经百战的商界大佬最后竟然栽在一个小小的唐修爱身上，真不知道该说他重视感情还是廉颇老已。

    萧煦对近些年来唐盛云的行事做派随口说了两句，侧头却发现龙劭根本没有在听，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茫然混沌。

    “龙劭？”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龙劭突然转向他开口道，视线却并没有落到他身上。

    萧煦知道他只是想要找个听众发泄，所以只看着他，并未出声。

    “萧煦，我办了件很蠢的事！”龙劭苦笑两声，将自己那晚在阳台上的事说了一遍。

    “你想把小谨推给宋齐慎。”萧煦的表情并不惊讶，平静的仿佛意料之中一般。

    “很可笑对不对？”龙劭看着他的表情自嘲的笑道，“我以为我是神，我以为大家都会照我的剧本走，我以为宋齐慎知道我的退意后会暗暗心喜，然后静静守在小谨身边，等待机会……我以为小谨会装做不知道，会沉默隐忍，直到慢慢对我失望，把对我的爱耗光……”

    “你的手法，的确不高明。”生活毕竟不是电视剧，明明很容易解开的误会偏要因为要吸引观众眼球而故意表现的艰难婉转撕心裂肺。

    “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怎么高明，萧煦，我想了一千种和小谨分手的方法，可是无论哪一种她都会受到伤害，你要我怎么做？我不要她经历唐修爱经历过的那种事，所以我不可以出去花心负情，不可以假装喜欢上别的女人，因为那样所有人都会嘲笑她，讽刺她，甚至比唐修爱更甚，谁让我该死的那么高调，将小谨举到了高高的位置，如今却无法在……”

    “就算是小谨喜欢上别人，外人会怎么看她，恐怕加注在她身上的字眼会更加难堪吧？”萧煦轻声道。

    龙劭垂下头，“等到确定小谨喜欢上别人，我再恢复以前的花心风流，这样……小谨受的伤害或许会少一些吧！”

    萧煦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会少吗？也许会吧，如果真像龙劭说的，那么所有的坏名声都是他背，虽然小谨也会受到影响，可大家对她终归同情多一点吧，就算她日后和别人在一起，外人也是抱着祝福的心态多一点，而不是对她说三说四！

    到头来，唐修谨既得了实惠又得了面子。

    换做往日，萧煦或许会笑，可是此刻心里却说不出的难过。

    爱到，连分手都要为对方做一个最完美的安排，尽管这个安排是那么的笨拙与不完美。

    这样的爱呵……

    看着龙劭痛苦茫然挣扎的表情，萧煦突然觉得命运对他何其残忍。

    “你想离开小谨吗？”

    “不想，不想，我不想！”龙劭失控的吼道，然后一脸绝望的看着他，“可是我能怎么样？难道我能不离开，让小谨一辈子做一个再也不能行走的残废？”

    “龙劭！”萧煦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眼神坚定，“或许你可以…可以试一试！”

    开口之后，萧煦后面的话就顺利了很多，“那个女人的话的确玄而又玄，我们完全没必要尽信，命运还是掌在自己手中的。”

    “那你为什么——”

    “龙劭，我们情况并不相同。”萧煦打断他，“天晴当时的情况的确不适合有宝宝，我那样做是最好的办法。可你和小谨不同。”

    龙劭看着他，涣散的眼因他的话而凝聚起一点光芒。

    然而当视线落到自己的腿上，那梦中的场景清晰的仿如亲身经历般浮现在他眼前，刚刚升起的希望霎时如雾退去。

    不不不，那个女人的话、那个女人的话……是真的，是真的……

    龙劭痛苦的抱住头。

    看着一向果断干脆肆意洒脱的龙劭如今这副如无头苍蝇的纠结模样，萧煦忍不住叹气，遇到爱情，即使再聪明冷静的人深陷其中也会无法自拔。

    “其实小谨说的很对，一辈子其实是非常快的，快得有时我们都抓不住，何必要浪费在这些纠结上，如果你真爱她，就努力和她在一起，不要去想其他，如果她这辈子不能走那你就做她的腿，一样可以陪着她走遍天涯海角。”

    龙劭抬起头来，咧咧嘴露出一个惨淡古怪的笑来，“萧煦，你知道没有腿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不能站起来是什么感觉吗？可是我知道，我知道那种感觉有多恐怖，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切来换回双腿的行走。”那梦中的一切，尤如附骨之疽，难以剥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小谨正在承受着的痛苦是怎样的。

    “而我，明明知道可以让小谨恢复的办法......”又怎么能残忍的不去尝试？

    萧煦皱眉，“你又如何知道小谨愿意用失去你的代价来换回自己的双腿呢？其实这件事，你应该和小谨坐下来好好谈谈。”

    “是啊，告诉小谨，告诉她，你和我在一起，以后就可能永远无法站起来，而你要站起来，就必须分开？然后让她和我一起纠结扎挣，甚至承受比我还要痛苦的折磨？”龙劭仰起头，不让眼中的泪滑下来，“萧煦，不论小谨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难受，你明白吗？”

    “那就分手吧！”萧煦口气靠回沙发淡淡道。

    话一说完只见龙劭刚刚还噙在眼中的水珠瞬间顺着眼角滑下来。

    萧煦轻叹一声，放柔了表情，无奈道，“瞧，分手，你舍不得！在一起，你又做不到，龙劭，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呢？这样折磨自己有用吗？”

    龙劭侧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眼泪，声音沙哑的近乎哽咽，“萧煦，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后悔让小谨爱上我……”

    看着喃喃的昏睡过去的龙劭，萧煦轻叹口气，拿起放在身侧的手机，站起身走出房间，带好门，将手机放到耳边，“还在吗？”

    电话那端传来低低的回应声。

    “小谨，或许你觉得龙劭的这种想法很莫名其妙，但是……这些年你变得不一样，甚至对有些事有着先知般的预测……所以龙劭的担忧与纠结应该不是庸人自扰吧？很多事，是不是你比他还要更清楚一点？”

    电话那端的呼吸声似被扼住了般，忽然摒息起来。

    “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你现在的感觉是怎样的，但此刻请你不要做决定，好好睡一觉，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如果你想要和龙劭在一起，那就和他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不要这样互相折磨彼此，如果你选择的是分开，也不要内疚自责，人这一辈子真的很短暂，我只希望你不论做什么决定都不要让自己后悔。”

    “......谢谢你，萧煦。”

    萧煦轻叹，“如果你选择分开，就不让龙劭知道你知道今天的事了，就让他在心里留有一份念想吧！”

    “萧煦......”

    “我没有其他意思，”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萧煦轻声打断，“只是希望你能理解龙劭的纠结。”

    不论唐修谨选择的是什么，龙劭都会痛苦，与其这样，不如当做不知道，把决定权彻底的交给龙劭，就让他自导自演的戏顺利进行下去吧！那样他或许会好受一点。

    “是不是在你们心里我就是那样自私？只在乎自己不在乎别人？”电话那端的声音也是同样的低沉暗哑。

    萧煦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不是自私，我只是觉得......你爱龙劭没有他爱你多。”

    “所以我为了自己的双腿就一定会放弃他？”电话那端的声音陡然扬高，“你们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在你们的心底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小谨！”萧煦厉声打断她，复又恢复温柔，“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大家都清楚，我不是再指责你什么，小谨，我更不希望你因为我的几句话，或是因为一时的气恼而赌气的选择和龙劭在一起，我只是希望，你认真的，理智的，看清梦，自己心里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一辈子太短，但也很漫长，不要让自己在日后的岁月里每日为自己的选择而遗憾后悔。”

    电话那端一径的沉默，半晌，才哑声道，“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萧煦转身走进房门，看着靠坐在沙发上即使睡梦中也忧郁的蹙着眉的龙劭，轻轻叹口气。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