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窥视
要不是流云跟着自己这么久,仲墨也是老太爷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人,容雪霏还真要怀疑一下。
平时府里没有外人在便也算了,怎么今天还会专门叫她过去?
容雪霏稍稍迟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让自己的三个丫鬟都跟着,朝水镜轩的方向走去。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情,好歹人多有个照应。
从东湖小筑到水镜轩只有一条路,内府的人不是在琴华苑伺候,就是在东湖小筑,再不然就是各自留在自己的院子里看屋子。一路过去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直到了水镜轩,才见到仲墨迎上来。
他今天的举动也着实奇怪,不引容雪霏进屋去,反带着她去耳房,然后是从一个不起眼的偏门,走进一条长长的走廊里。
这个走廊容雪霏从来都没见过,也不知它到底通到哪里。仲墨不说话,流云她们三个也沉默不语。容雪霏在这种诡异的安静当中心里直发毛,生怕等下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怪事发生。
可是她猜错了。走廊走到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扇朱红色的木门,仲墨停下了脚步不敢向前,容雪霏没办法,只得自己伸手推开那扇门——
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房间。这个房间不大,靠着南墙是两个方方正正的椅子并一个四方的小茶桌,南墙上还挂着一张山水画;北面是糊着窗纸的两扇窗,东西两面的墙上都空空如也。
容雪霏抬脚跨过门槛,仲墨还是不肯向前,只是叮嘱紫苏和紫菀守在这里,又说有事要和流云谈,回身关了那扇门,接着容雪霏便听到了两个人渐渐远去的的脚步声。
水镜轩之前是内书房,现在是老太爷独居的地方,如果连仲墨这种老太爷的近身小厮都不敢进这个房间,那就说明这个地方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可这个屋子摆设如此怪异,别说不似客厅,连基本的摆设格局都够不上,甚至有“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南面设桌椅,北面开窗户的壮举。这样的一个房间还是在老太爷平时生活的地方,难不成还有关系重大的作用?
正在容雪霏心中充满疑虑的时候,她隐隐地听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而声音正是从南面传来的。容雪霏将信将疑地掀起那副画,她终于发现了这里面的玄机。
墙上有一个小孔。
从孔中看进去,那个房间与老太爷卧室里的陈设盆景俱是一样,那床边坐着的,不是老太爷又会是谁?
而床前的紫檀木雕花圆桌旁边坐了两个年轻的男子,其中面向着北面的一个,容貌刚好能让容雪霏看得清,他正在和老太爷说话,行为举止俱是不俗。
“……先祖父在世的时候常常和我说,放眼朝野之内,也就是安国公才有这般襟和气度,所以才会一直得蒙圣宠,晚辈要多学着些才是。”
估着这个视角所在的位置,那应该是一副御赐的木雕山水画吧?难不成墙上这个小洞,是靠着那木雕掩饰,然后可以从空隙当中窥视屋里的情况吗?
怨不得仲墨不肯进来,连容雪霏自己也开始后悔了。
自己躲在这里窥探祖父和两个年轻人说话,应该不大好吧?
一闪神的工夫,老太爷已经开了口,“……他这是谬赞了,老夫这些年无心政事,便是圣上眷顾,也不过是念个旧情而已。若论审时度势,而今要数成郡王为先,要学什么,让他自己教你便是了。”
老太爷话说得又几分生硬,脸色和口气却是略带喜悦。内室待客,说明眼前的这两个,对他而言都是比较亲近的人。
这个孔洞的高矮适中,容雪霏站在这里拄着桌案刚刚好可以平视。因距离稍远,里面的谈话她也没有完全挺清楚,只大概地知道,那个面向她的人一直在套老太爷的话,问朝中近来可有动向;老太爷就顾左右而言他,不是思忆过去,就是夸赞成亲王有胆识有作为,本就不接茬。
姜还是老的辣啊。
这般情景在容雪霏看来就像是初出茅庐的小八卦记者,在采访身经百战的泰斗级人物。
想要出奇制胜,问出爆点的新闻来,那基本上就是痴心妄想,因为火候还差着好几级呢。
可眼下对容雪霏而言,最要紧的事情还是要搞懂祖父叫她过来,躲在这里到底是为什么,看老天爷怎么欺负一个后生晚辈,还是验看这个孔隙是否合用,总不会让她在这只言片语里搞清楚朝中的事情吧?
别说她这位祖父什么都没说,便是说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知道这些也应该没用吧。
一方静室里容家的三小姐观看老太爷慢条斯理地打太极拳看得犯困,那个面朝她的年轻人偏又是个话痨,她越是不想再听,那人就越不死心地继续追问……看吧,连和她一起来的那个人背影都愈发僵硬。
乱七八糟的话听得太多了,容雪霏也终于搞清楚了那个爱说话的恰恰是成亲王家的世子,他正如京中的传言一般,人长得是不错,说话也很有条理,看得出不是个池中之物。
能和他一起来府里,一起进内室和祖父说话,还坐在靠南的一边,按理应该身份略高的这一位,又该会是谁呢?
蛰伏了许久的八卦心理终于破茧而出,容雪霏也不觉得在这里呆着太无聊了,她把京中听过的,符合这个身量对应岁数的人一一数过去,都觉得不太像。
有这位成亲王世子在,便是再不爱说话的,也总该吱一声应该景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不帮衬人家一番,起码套到了话对自己也有益处吧?他们两个应该是一早就来了的,他要是一直都那么坐着,就不会累吗?容雪霏自己站着都快把脚站酸了,两只脚时不时就得换一换岗,凭什么这个“背影兄”就能稳如泰山,一动不动呢?
眼看容雪霏耐心快要告罄,那位“话痨兄”终于意识到套话无望,客套了两句便要辞行;话痨兄起身,背影兄也跟着起身,两个给老太爷作了揖,就转身准备离去。
戏看完了,容雪霏这个唯一的观众也该收拾收拾闪人了。
她正要离开的时候,背影兄忽而面朝南方转了过来,视线在卧室里的木雕画上面轻轻掠过,容雪霏在墙的另一边心跳悄悄漏掉了半拍。
自己要被发现了?
也正是借着这个空当,容雪霏终于看到了背影兄的正脸,他身量比那位成郡王世子高一些,看模样也年长一些,最要紧的是,那张脸上居然可以完全没有表情。
他的目光没再在木雕上多做停留。那边成郡王世子已经走到了门口,屋里的这一位也随即跟了出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说法在这里很不适用,不过应该可以用另外一句来形容他们。
奇葩的朋友果然也是奇葩。
两个人一个时时挂着笑脸,另一个是面瘫;一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另一个干脆就是奔着哑巴使劲,除了那句“晚辈告辞”,本就啥都没说。
而老太爷目送两个年轻人出去,自己也起了身,缓缓朝门口走去。
演员都走了,再看就是空屋子了。
不等外面的人来叫,容雪霏轻轻撂下了那幅画,把它摆正摆好,然后整理了自己的着装,确认没有遗漏,接着拉开房门,紫苏和紫菀马上给她行了礼。
“我们回去吧。”
走出房门,亲手把那门关好了,容雪霏昂首挺地向前走去。紫苏和紫菀跟在她的身后,也不问她进去做了什么,还是那样安安静静地走过了整个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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