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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为期 作者: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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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为期 作者:闵然
是命运吗?又或者是她贪心的惩罚?命中注定,她这一生,幸福总好似与她只有一步之遥,却偏偏又遥不可及吗?
时家大宅里,时满头疼欲裂地从昏睡中醒来。她有片刻的茫然,下一瞬间突然侧过了身子看向身旁的位子。
之瑾呢?!
醉后的记忆很零碎,但她还是隐约记得,之瑾回来了,然后她们好像吵架了?之后……之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坐起身子,看到门边的行李箱,更是确定了那不是梦,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可床旁没有之瑾睡过的痕迹……
时满顾不上披睡袍和棉拖,一骨碌跳下了床就往卧房外跑去,一边跑一边轻声叫着夏之瑾的名字。可她从二楼跑到一楼,一间间地找过去,哪里都没有夏之瑾的身影。
时满顿时慌了。是不是自己昨天喝醉说了什么太不应该说的事情?
她连忙又啪啪啪地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去取手机。摸到手机,看着无法唤醒的屏幕,她才气急败坏地想起来,她的手机早就没电了。她连忙一边给手机连上充电器开机,一边等不及地重新跑下楼准备用座机给夏之瑾打电话。
她刚下楼梯,大门就被人自外推开。先闻其声,未见其人,时满下意识地满怀期待唤道:“之瑾!”
然而,一个淡淡的女声打破了她的幻想,回应她道:“是我。”时惊澜提着包,神色平静地推门而入。
看见时满就穿着单薄的单衣,赤着脚,时惊澜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时满丧气地叹了口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是你啊。”半秒后,她几乎不抱希望地不答反问时惊澜道:“妈,你刚回来的吗?你有见到之瑾吗?她昨晚回来了,可是现在却找不到人影。”
时惊澜神色复杂了一瞬,望着一无所知的时满,眼底有心疼一闪而过。“之瑾在医院。”时惊澜平淡回答道。“她n_a_ai出事了,情况不是很好。”
时满心咯噔了一声,眼圈立时就红了。她声音瞬间有了哭腔,一迭声急切追问道:“什么事?怎么了?上次回去看n_a_ai的时候,她还很健朗的啊。之琦、之瑾呢?都在医院吗?哪个医院?”爱屋及乌,对于夏之瑾的亲人,时满虽不曾明说,但心底里也是当做自己的亲人来看待的。况且,疼她所疼,她想到夏之瑾该有多惊慌无措,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了一般。
“突然脑溢血,在她们县医院,已经联系好了,等今天或明天,情况稍微稳定一点就转到我们市医院。”她话音刚落,时满就已经转身快速地跑上楼了。
无需多想,时惊澜也猜得到,时满一定是去换衣服准备赶过去了。她心里有些难过,为这一段爱情里,时满的满腔赤诚,也为夏之瑾的有志难酬。
这样继续陷在各自的死胡同里,消耗彼此的感情与热情,迟早也是相看两厌。退一步,各自经历,各自成长,兴许,日后还有无限可能。
她不知道,很多年以后知道自己与夏之瑾谈话后的时满会不会怪罪自己,但至少,此时此刻,她自认为自己是在为她们做了一个最合适的决定。
第150章
林羡迈着沉重的步子追下楼, 出了电梯拐进大厅就看见楼外不远处,周沁正弯着腰, 艰难地扶着一颗行道树喘息。
林羡心下一紧, 连忙快步小跑了出去。她扶住了周沁的胳膊, 焦心道:“妈,你怎么了?我送你去医院。”
周沁听见林羡的声音,一路走来凉透了的心, 终究是回暖了些许。但她还是强撑住了姿态, 虚弱地抽开了被林羡扶住了的手臂, 冷冷道:“我怎么样和你还有什么关系, 不劳你大驾了。”说着,她就迈开了脚步,顾自摇晃着往前走去。
“妈!”林羡恼火地叫道。
她一把伸手勾住了周沁的胳膊, 搀住了她往前面停车的地方走去, 又急又气道:“你就不能讲点道理吗?真和我断绝了关系你就开心了吗?”
她看着脸色发白的母亲,拧着眉头关心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最近忙论文的事情是不是天天熬夜?吃早饭了没有?你不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年轻人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吗?”
周沁僵着身子,听着林羡口气不大好但明显能听出关怀的责备,心渐渐又软了下去。她几不可觉地用余光扫了一眼林羡, 林羡已经比她高出了许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面容也渐渐褪去了青涩, 眉宇间,少了稚嫩,多了成熟, 是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这是她最宝贝的女儿啊,是在他们全家期待中诞生、倾注了他们所有心血与爱意,含辛茹苦捧在手心里带大的孩子啊,她对她有多少失望与心凉,就有多少的爱与心疼。
她真的能绝情地放下她不管吗?周沁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抿着唇,终究是不再挣扎,一语不发地任由林羡扶着她上了车。
周沁现在的状态显然不适合开车,林羡让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她回头看了一眼隐约可见的萧菀青所在的那栋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着牙,上了车,启动了车子,驶出了小区。
路上,周沁靠着座椅阖眸养神,脸色倒是缓和了一点点。林羡看着路,脑海里不自觉地反复回放刚刚萧菀青猝不及防挨了周沁一耳光时的错愕、委屈、伤心的模样,心如刀割。她宁愿那两巴掌是落在自己的脸上。周沁这样激烈的反应,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当然,她们在这种情况下狼狈地出柜,更是她没有料想到的。
一切,都乱了套,偏离了她们设定好的轨迹。
她双手攥紧了方向盘,侧目看了一眼周沁,按捺不住低声责问道:“妈,你刚刚太过分了,不管怎么样,你怎么可以动手。你不是一直教育着我,不论如何,君子动口不动手。动手是最粗鲁最无能的表现。”
周沁听到林羡这样理直气壮的质问,倏然睁开了眼,刚刚平缓下去的情绪又开始急速起伏。动手固然是她的不对,稍稍冷静一些,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可是,扪心自问,谁能够在看见自己放心托付给好友照顾的女儿被自己好友照顾到床上时,还能够保持理智与冷静。
况且,她不仅仅是受不了林羡同性恋的冲击,她更是受不了被萧菀青背叛cha刀的打击,她待萧菀青真心真意,她明明那样相信她,她怎么能这样伤害自己。这是双重的打击,伤得她几乎失去了全部的理智。
她一想到是自己识人不清,是自己把林羡交给萧菀青的;一想到不知道林羡究竟是什么时候就和萧菀青开始了,而自己一无所知地被蒙在鼓里,甚至,她一联想到林羡与萧菀青,这个所谓的阿姨,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床上翻云覆雨的场面,她就心梗塞地喘不过气,条件反s,he地想要呕吐。
“我过分了?林羡,那她和你这样就不过分吗?你告诉,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待一个引诱了我未成年女儿的人。我难道还要谢谢她,笑着祝福你们吗?”周沁梗着脖子,哑声咬牙切齿反问道。
林羡立时恼怒辩护道:“妈,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什么引诱,什么未成年。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我和她谈恋爱,是互相喜欢,你情我愿的事情。况且,就算是引诱,也是我先开始的,是我引诱她的,你不要乱泼污水给她。”
周沁听着林羡对萧菀青斩钉截铁的维护,气血一股脑地涌上头,愈发地愤怒。真是鬼迷了心窍!
“我把你交给她的时候,你成年了吗?你知道什么?你真的分得清感情的分界线吗?你从小到大就没有喜欢过谁,什么情情1爱1爱,难道不都是她教给你的吗?你几岁,她几岁,你还小不懂事,难道她也还小吗?她叫我一声姐姐,你叫她一声阿姨,你是她的晚辈,她看着你长大的,她就算真的需要人,也不应该对你下手啊。她敢无耻地做出这种事,我怎么就不能够戳她脊梁骨。”周沁艰难地喘着气,口不择言。她脑子昏沉地像是下一秒就失去意识,再无法保持体面无法三思后行。
林羡才19岁,连20都不到,萧菀青怎么就敢,怎么就忍心和她越过界线,怎么能够这样没有责任心没有底线没有下线。
林羡听到周沁话语中对萧菀青的不尊重,一直压抑着的心火也彻底涌上了头。她提高了音量驳斥道:“妈,你不要用这种龌龊的想法来揣测人好吗?你公平一点好吗?我再说一次,是我先开始的,是我引诱她的,是我先喜欢她的,是我告白的,是我逼她接受我的,就算有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是我揣测的龌龊,还是她做的事情龌龊。”周沁反唇相讥,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林羡,我没有说你没错,可是她作为长辈,没有正确引导你,反而和你一起一错再错,这就是她的错。”
她看着横眉冷对着她义无反顾的林羡,眼角溢出泪水,第一次这样无措地伸手抓住了林羡的小臂。争吵已经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她声音虚弱而沙哑道:“林羡,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悬崖死路走去。你知道你这样以后会被人在背后怎样指指点点,以后别人会怎么看待你,怎么看待我们家吗?你下学期出国,我辞职和你一起去,我们换个环境好好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不想你以后后悔了怪我没有拉你一把。”
“我不去!”林羡一口回绝。她看着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却一点都没有真正考虑过她心情的母亲,喉咙哽得发疼。
红灯亮了,她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侧过头红着眼失望地看着周沁,冷笑道:“妈,你是不是就是怕我同性恋给你丢脸,给家里丢脸?到底是你的脸面重要还是我的快乐重要?你觉得好的对我就一定是好的吗?”
她心绪万千,过往的种种不满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闪过,让她愈发地有了怨气:“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你只让我做你觉得对的事情,你觉得可以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是不是我真的喜欢做,是不是会让我快乐的事情。我一点选择的空间都没有,只能在你限定的范围里小心地活动着。从小学到现在,我所有的选择都是你给我安排的,你就不能够给我一点自由吗?你就为什么一定要这样c,ao纵我的人生,我现在有我自己想要走的路啊。就算是错的,就算会摔得头破血流,也是我心甘情愿。你放心,我自己选的路,我跪着也会走完的,绝不会后悔,绝不会推卸责任。”吵架时,话赶话,说出口了,林羡才反应到自己都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林羡,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原来你对我有这么大的怨气吗?”周沁抽了一下鼻子,像是伤心到了极点,低低地自嘲苦笑。说不通了。她心灰意冷地收回了搭在林羡小臂上的手,冷冷道:“你就当我是这样的人吧。我们家和萧菀青,你只能选一个。”
“妈,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我。”绿灯亮了,后方的车子按喇叭催促没有动静的林羡,林羡恼火地拍了一下方向盘,驶动了车子,带着哭腔质问周沁。
“是你在逼我。”周沁微阖着眼,心力交瘁。
泪水模糊了林羡的视线,她抬手擦了一下眼泪,深深地看了周沁一眼,撇开头坚持道:“我不可能离开她的。妈,她只有我了啊,是我先开始的,我答应了要陪她走到最后的。对不起,我不能够按照你想要的人生来走。”
“所以你不要我和你爸爸了是吧?”周沁泪眼婆娑地盯着林羡,后槽牙咬得紧紧的,从喉咙里挤出这一句反问。
林羡硕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是你不要我了。”她吸了一下鼻子,苦笑着自暴自弃地低低道:“你再生一个吧,也许她会听话一点。”
周沁被林羡最后一句话气得胸口发疼,一口气险些要上不来,脸色青白,厉声道:“好,林羡……你很好……你……你下去!不要你送了。”
林羡紧咬着下唇,看着不远处的医院,五指攥得紧紧的。半晌,她沉沉应道:“好,我走,等我们互相冷静一点了再谈。”说罢,她加快了车速,把车子靠边停在了医院门口,而后就松开了安全带,打开车门,留了一句“注意身体”,就下了车。她“啪”一声合上了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她走得不快,耳朵有意识地竖着听身后车子的动静。
几秒后,她好像还是没有听见周沁关车门启动车子的声音,林羡拧着眉头,到底还是不放心。她刚站定了脚步,准备回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人群的喧哗声:“诶诶诶……”
林羡心一慌,立时转过了头。一回头,视线越过围上去的人去,她看见她的妈妈,像是刚刚打开车门下车的样子,一手还搭在车门上,整个人却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妈……”林羡心神俱裂地一边往前奔跑一边惊叫道。
第151章
林羡走后, 这个曾有过温暖与欢乐的天堂又变成她一个人冷静孤寂的世界了。
萧菀青压抑着哭声,狼狈地靠着合上的防盗门, 眼圈通红。秀发凌乱地贴在她泪shi的红肿面颊之上, 她双臂抱着自己的双膝, 把头埋在里面,委屈无助得像个孩子。
久久,她终于强迫着自己抑制住了在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脆弱哭泣。她的身子因为刚刚的哭泣还在颤抖着, 大脑已经在刻意的压制之下慢慢地恢复了该有的理智。
周沁刚刚的身体状况很不对劲, 萧菀青心里很不安, 很担心。
她扶着墙摇晃着站起了身子,忽然一阵恶心, 难受地干呕到眼角又渗出了泪水。好不容易缓和了过来, 她艰难地想要走回卧室,给林羡打一通电话,或是发一条短信询问情况。下一瞬, 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林羡刚刚走得太急了, 根本没有带上自己的手机。
她要联系不上林羡了……这样的认知,让萧菀青整颗心像在顷刻之间被掏空了一般,慌张空虚地浑身打了个激灵。她耳朵里的轰鸣声像是愈发猖狂了一般,折腾得她又想吐了。
不会的。她步履沉重地继续朝着卧室走去, 轻声呢喃着安抚自己。
卧室里, 床头上的合照里, 她和林羡笑得灿然。萧菀青脱力一般地靠在床上半倒了下去, 双手搂着林羡枕过的枕头,把下巴支在上面,眷恋地呼吸着林羡留下的气息,眼眸shi润地看着指尖摩挲着的合照,喉头哽得发疼。
是她错了,是她辜负了周沁的信任,对不起周沁。周沁怪她,指责她,无可厚非。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景象终究成了真,像是自我折磨一般,萧菀青脑海中无法自控地重复回放着方才周沁失望厌恶地眼神与话语,愧疚感与自我厌弃感使得她像是整个人被架在火上烤着,生不如死。
她和林羡在一起已经是错了,她没有守住界线和林羡贪一时之欢更是错上加错。周沁的眼神甚至让她觉得自己好脏,玷污了干净的林羡。
可是,就像是飞蛾扑火,虽死尤未悔。明知千错万错,明知千不该万不该,她还是无法不爱林羡啊。
放弃,是比坚持更难的事情。她只是想到林羡肯定执着的面容,想到放弃逃避这个念头,她就疼得撕心裂肺。
明明,她们和这世界上的其他所有情侣一样,真诚地爱着,努力地生活着,认真地期待着,为什么她们就该死在黎明降临前的寒夜中。
也许她不是最适合林羡的人,可除开父母亲人,她发誓一定会是这世界上最爱林羡的人。
不甘心啊……萧菀青压抑不住,再一次委屈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疲倦地阖上眼,与林羡在一起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着,有喜有悲,或哭或笑,都是她这一生收获的最珍贵、最无法割舍的宝藏。
就当是她寡廉鲜耻、一错再错。萧菀青的下唇因咬得过于用力,渗出了点点血迹,可她却一无所觉。半晌,她抽了抽鼻子,面容沉静、眼神坚毅地扶着床头柜下了床,动作缓慢地从衣柜里取了衣服,去到了卫生间里梳理自己。
脸上的红肿,即便是化了浓妆也遮挡不住。萧菀青抿了抿唇,苦笑了一声,放弃了。
她换好了衣服,收拾好自己的头发,而后从柜子最上面取了一个口罩,顾不得口罩摩擦肌肤时带来的痛感,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还有些shi润发红的明眸。
她拿了包,取了车钥匙,纤瘦的双手紧紧攥着门把手,在门口迟疑了片刻,最终,她还是用力转动了把手,打开了大门,义无反顾地向着林羡,向着她们的脆弱又坚强的爱情进发。
她不知道林羡回到家后会承受什么,但她不能够让林羡一个人承担。
这一次,这条漫长的从南区去往北区的大道,萧菀青只能够独自一人前行。前半段路,上次林羡生日的时候,已经带着她走过一次了。后面,通往林家、也将路过她家的路,萧菀青却是多年未曾踏足了。
道路几经改道和拓宽,房屋几经拆迁与重建,一切,都已经与她记忆深处的模样迥然不同。走完曾经与林羡一起走过的路,萧菀青停在道路分叉口,看着四方而来的不息车流,看着道路两旁行色匆匆的人流,忽然就茫然地不知所措。
她终究是不认得回家的路、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一刹那间,萧菀青心上像是有什么彻底破碎了,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
她害怕慌张地甚至想要再一次逃开,逃开这个可怕的现实,逃开这个笼罩她多年不散的噩梦。可是这次,她不可以了,她的女孩还在等着她。
她屏住呼吸忍住哽咽,颤抖着手打开了导航,狼狈地输入了那个她应该最熟悉可如今却陌生得无法找寻的地名。她看了看导航上曲折的线条,再看看身旁空荡荡的副驾驶座,擦干了眼泪,再次出发。
车子路过那一条她年少时曾经走过无数次、在午夜泪shi枕巾时也梦过无数次的通往家门的大道时,她抬起头遥遥地望向小区内最里面的那一栋房子,心尖在发颤。
此时此刻,此情此情,她忍不住回想起那一年她离开家时的场景,想起那一年父母与周沁一般绝望动怒的面容,想起那时候像林羡一样坚定执着的自己。她握紧了方向盘,鼻头发酸,忽然就有些不知道自己此去究竟是对是错。
对不起,对不起再让她自私一次,再让她争取一次吧。
她凭着记忆,驶入了林家所在的小区,停好了车子。她坐在车上,双手合十摩挲了许久,才下定了决心走向了林羡家。
随着电梯楼层的上升,萧菀青露在外面的眼神愈来愈不安,却也越来越坚定。她站在房门紧合的林家门前,一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一手,缓缓地抬起来按响了门铃。
清脆的门铃声在幽静无人的楼道里响起,莫名地有些渗人。萧菀青掩在口罩之下地双唇紧紧地抿着,腰肢挺得笔直。
她做好了迎接开门后的盛怒与责难的心里准备,甚至,做好了无论如何也要死皮赖脸进入的准备。
然而,让人忐忑的几秒过去了,房门依旧一动不动,四下,悄无声息。
萧菀青蹙了蹙眉头,迟疑着再次抬起了手,按响了门铃。她竖着没有受伤没有耳鸣的那只耳朵,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房内的动静。
几秒过后,房内并没有任何脚步声,依旧是无人响应。
萧菀青扣在门铃按键上的指头渐渐收缩成拳。
没有脚步声,看起来,像是根本没有人在家的样子。可是,这么久了,她们不可能还没有到家。
她想到周沁离开时的状态,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让她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顾不上其他,急忙从包里翻出了手机,指尖慌乱又急促地划开了锁屏,拨打了周沁的手机。
拨通的那一刻,她听着那一端富有节奏性的机械嘟嘟声,才想起自己拨打了谁的电话。可所有的一切,都敌不过她此刻对周沁对林羡的担心。她强忍下了恐惧与羞耻,期待着电话能够接通,期待着周沁愤怒责骂的声音能在耳畔响起。
响铃一直在继续着,电话没有被掐断,却也没有被接起。萧菀青一颗心高高悬着,七上八下
就在响铃即将自动挂断的前几秒,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萧菀青心一瞬间落地,唇角有了浅浅的舒怀笑意。她张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沙哑得不像话:“姐……”
“是我,林霑。”电话那端响起的是她没有料想到的低沉男声。
萧菀青心咯噔了一下,整个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不祥的预感在她心中升腾起,她颤着声嗫嚅道:“姐呢……”
“她在回来的路上被林羡气昏了,刚急救过来,等稳定一点做进一步检查。”林霑低气压回答道。
他此刻的心还在砰砰跳着,无法言喻自己接到林羡哭着打来的电话那一刻的恐惧与慌张。万幸,人就倒在医院门口,抢救地及时,很快就醒了过来,意识正常,口齿清晰,但人终究是太过疲倦,又睡了过去。
萧菀青最害怕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她眼睛都不敢眨地等待着林霑的回答,听到林霑的话,她脱力一般,身子控制不住地软倒,肩膀狠狠地撞到了门框才稳住了身子。
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却连呼痛的本能都没有了。惶恐,担忧,自责,羞愧湮没了她的心扉,她自我惩罚一般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疼痛的肩膀,一迭声地自责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林霑哥,姐怎么样了?你们在哪?”
医生初步断定周沁应该是低血糖加心肌缺血导致的昏厥,询问周沁有没有冠心病史,但具体的,还是要等待做进一步的全身检查。此刻,周沁需要的是静养,保持心境平和,情绪平稳。
林霑听完林羡断断续续的简述,整个人都愣住了,有一瞬间,他心内也充斥着与周沁一样的愤怒与失望,气得青筋暴起,抬手对着墙壁就是狠狠的一拳。他气林羡与萧菀青不顾伦常,更气林羡这样不心疼周沁,把周沁气成这样。可疼痛过后,他看着和他一样为周沁担心害怕着的女儿,心又渐渐地软了。
他对同性恋没有偏见。他是不愿意林羡喜欢同性的,可林羡如果真的非女生不可,他不是不能够接受。但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林羡为了自己把周沁气成这样,不能接受林羡这样冲动这样自私。
况且,林羡现在才多大,她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吗?她真的确定自己是同性恋不会再喜欢男生吗?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萧菀青到底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啊。他始终还是对着她们,说不出太难听的话。
林霑拧着剑眉,疲倦低缓道:“沁沁需要保持心情稳定,你现在不适合过来。”他顿了一下,到底还是有怨气,语调低低地冷然道:“小菀,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样。我对你,非常失望。”
林霑一向和气斯文,年少时他比萧菀青大上许多,逗弄着年幼的她陪她玩耍,把他当亲妹妹一般疼爱。长大后,男女有别,疏远了一些,但一直以来也是像温厚可靠的哥哥一般,但凡有需要,都义不容辞地挺身帮她。
他冷静克制的话语,像利箭一般,破空而过,狠狠地ji,ng准地扎进了萧菀青的心里,带来剜心的疼痛。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萧菀青放开了已经青紫一片的肩膀,无力地蹲下了身子,泣不成声。
“爸爸……”林羡闻言从走道的座椅上站起身,眼睛红红地看着他,拉着他的小臂抽噎着哀求他:“爸爸,你不要说了,她也很难受的,我们谁都不想这样的,我们都不想的啊……”话语到了最后,已经是哽咽地不成声调。
林霑心上泛起疼痛,他撇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没有在说什么,留了一句“过几天再来吧”,而后,挂断了电话。
第152章
萧菀青扶着墙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粗重地喘着气。蹲了太久,哭了太久,她有些头晕目眩,筋疲力竭。她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低头给温桐打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温桐显然心情很好, 轻快的打趣声从手机那端传来:“哟?昨晚几点睡的,你居然已经起了?”她坐在自己家的茶几前,正打量着时惊澜同城快递来给她的出差带回来的伴手礼兼新年礼物, 唇边含着不自觉的浅笑。
“温桐……”
萧菀青沙哑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出,温桐唇边的笑意霎时间消散地一干二净。她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敛眉沉声一迭声关切追问道:“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哭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
萧菀青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吸了吸鼻子, 鼻音浓重地回答道:“我没事。温桐, 早上周沁姐突然来家里, 发现我和羡羡的事了。我让羡羡跟她先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她昏倒进医院了。我刚刚打电话给林霑哥, 林霑哥说她刚急救过来,不希望我过去打扰, 可我不放心, 你能不能帮我打过去问问, 帮我过去看看。我和你一起去, 我不进去, 我就远远地看一眼就好了。”
温桐的心登时沉了下去,听到周沁急救过来了,她稍稍安了一点心,松了一口气。
她下意识地脱口追问萧菀青:“周沁姐怎么发现的?”一大早就过去,然后发现了,周沁还情绪激动到半路昏倒,温桐不得不往最坏的那个情况下去。她听得出萧菀青的状态也很不好,声音沙哑透着无力,紧张道:“萧,你怎么样?周沁姐她有对你做什么吗?”
“我没事。”萧菀青听到关心,突然鼻头一酸,哽咽了一下。“温桐,你打电话帮我问问好不好?”
温桐听到她哽咽的声音,顿时心疼,哪里会相信她说的那一句“没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萧菀青这样惯于掩饰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脆弱这么失态。她抓了茶几上的车钥匙站起身就脚步急促地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安慰她道:“我帮你问。但是,你先告诉我你在哪,我过去找你,我们当面说。你也别急,周沁姐还有林霑哥,不会有事的。”她担心周沁,但她更担心萧菀青。周沁身边还有人,可是,萧菀青身边却谁都没有了。
萧菀青顾忌着自己脸上的红肿,推脱道:“我没事,温桐,你不用过来,你先帮我问问。”
“萧菀青,你到底在哪?!我不见到你我是不会打电话帮你问的。”温桐听到她的推辞愈发担心,莫名起了心火,口气强硬要求道。
“我在她们家门口。”萧菀青咬着唇,无法逃避,只好如实回答。
温桐眉头拧得更加紧了。南区,林家,这一条阔别多年带着太多不堪回忆的路,萧菀青是怎么一个人走回去的。她喉头哽了一下,眸色幽暗地低沉道:“我现在就过去接你。你在那里等我。”
病房里,周沁病容憔悴,她醒过来就看见林霑和林羡两人围着她,一脸关切与担忧。她定定地看了林羡好几秒,转开了眼,故意无视了她,声音嘶哑地虚弱吩咐林霑道:“带林羡去我妈家,让我妈看着她,我回去之前,哪里都不要去。”
她不可能让林羡再回去接触萧菀青的了。但林霑心太软,还要顾着医院这边的自己,怕是看不住林羡。况且,把林羡关在家里,饮食起居也没有人照顾她,她终究也是不放心。把她交给老人,林羡再没有分寸,也不会不计后果地莽撞。周沁笃定,林羡不敢和老人说明白为什么被限制自由,老人再宠林羡,看在她还卧病在床的份上,也不敢纵容林羡的。
林羡本还在为周沁的苏醒喜悦,还在为周沁的身体担心,一听到她这样霸道强横的话语,顿时回到了她昏倒前的现实,瞪大了眼睛抗议:“我不去,妈,你这是软禁!你怎么能这么蛮横。”
林霑闻言也是一愣。他看了看委屈无助的林羡,犹豫了几秒,想要缓和一下母女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委婉周旋道:“沁沁,可是林羡过两天也要参加期末考啊。”
周沁见林霑似乎和自己没能达成统一战线,怒火猛地开始燃烧。从林羡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如果不是林霑一直这样纵着林羡,在自己管束林羡的时候护着林羡和稀泥,林羡也许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恣意妄为。
她呼吸开始急促,用力提高了音量,气得嘴唇都在颤抖,质问林霑:“林霑,我就问,还想不想要这个女儿了?!还想不想要这个家了!”说话间,她的眼角有泪水汹涌溢出,打shi了洁白的枕巾。
林霑两腮的肌r_ou_绷地紧紧的,看着向来要强此刻却狼狈崩溃的爱人,心疼地发颤。半晌,他妥协答应道:“好,你别激动,我送她回去。”
“爸爸!”林羡愤怒道。“妈,我不去,你冷静一点,给我机会让我和你好好聊一聊不可以吗?你为什么就这样固执这么强权主义。”
周沁无视了她的抗议,敛了一下疲倦的双眸,顾自吩咐着林霑:“你回去记得查一下我邮箱里的那一封的来源。联系一下学校,给林羡办延迟考试,然后再联系一下老戚,看能不能给林羡办转学。”
背后对林羡使y招的人,周沁放心不下,今天可以给她发邮件,以后指不准还会抓着林羡这个把柄对林羡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老戚是她以前的学长,现在已经高升到隔壁省的与京南齐名的重点高校当领导了。出国手续复杂,特别是林羡本人不配合的情况下,一时半会是办不下来的。但是转学可以,转学只要她和林霑出面就可以办妥,由不得林羡不同意。她现在只想要先彻底分开林羡和萧菀青,杜绝她们再见面接触的可能。
“好。”林霑看起来已经完全倒向周沁了。
林羡怒火中烧,气红了眼睛扬高了声音吼道:“我不去外婆家,我也不转学。你们太过分了,你给我转学,我就辍学,谁爱读谁去读好了。”
周沁被林羡的态度激怒,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发颤的回吼林羡:“林羡……你……你扪心自问,你……你就不过分吗?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我……我现在也不求你以后能感激我,我……我就求……求一个问心无愧。”
外面路过的护士听见了病房内的高声争吵,推门进来斥责:“吵什么吵,不知道这里是医院吗?病人需要静养,听不懂吗?你们怎么做家属的。”
林霑赶忙上前安抚激动的周沁,轻拍着她的肩膀:“你别急,沁沁,你好好养病,这些事我来处理,我都会处理好的。”
周沁目光深深地与林霑对视一眼,启唇无力道:“林霑,我相信你。你先带她回去吧,我这里没事,有事我会叫护士的。”
林羡的意愿完全被忽略,她忍无可忍,失望地不等他们说完话就转身摔门而去了。
林霑眉头一拧,匆匆地和周沁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把羡羡送到了我就回来”,而后快步追了出去。
林羡一边抹眼泪,一边在电梯口疯狂地按着向下的那个按钮。林霑看到她的身影,立时小跑着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扯住了她动作着的手,沉下了脸问她:“林羡,你要去哪?”
林霑向来疼爱纵容她,很少叫她全名,一旦叫她全名,就代表着他是真的生气了。
林羡看着脸色y沉肃然的爸爸,心里难过委屈地快要死了。可她还是咬着牙,倔强地与他冷然的双眸对视着,坚持道:“我不会去外婆家,也不会转学的。我要去南区,等你们冷静一点,可以和我好好沟通了我再回来。”
“林羡,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孩子。”林霑神色中浮现起了浓浓的失望与低落。他微微攥紧了双拳,眉头拧成川字,心力交瘁道:“林羡,你妈妈现在都这样了,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和她犟吗?如果你现在可以这样狠得下心继续刺激她,半点都不顾她,我是真的觉得很心寒了。以后,我也可能很难再体谅你了,毕竟,不值得。你也一点点都没有体谅我们。”
字字剜心,林羡看着林霑肃然又黯然的模样,陷入了两难,一下子有些崩溃。
她是想回去找萧菀青的,她想回去看看她,她还是不放心她早上挨的两巴掌,不放心她一个人孤独地哭泣与难过。可是,林霑话语里的意味,她好像也听明白了。平日里她与周沁有分歧时,林霑多会帮她一把,当她的盟友。刚刚,可以看得出她爸爸对这件事的态度其实还是没有那么强硬,没有周沁那么反感的,甚至,好像隐约还透露着可以回旋的余地。
但她如果真的走了,林霑,就再也不可能站在她这边,再也不可能体谅她了。
她想到让她回来时,萧盼盼对她说的那一句“林羡,我相信你可以给我一个被祝福的爱情”,心撕裂一般地疼。她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哽咽妥协道:“好,爸爸,我体谅你们,我跟你们回去。但是,我要打一个电话。”
林霑心里的沉重稍稍缓了一点,但还是警觉地拒绝道:“不可以,林羡……”
他话还没有说完,林羡就厌倦地打断了他:“不是打给萧阿姨的,是给温阿姨的。”她吸了吸鼻子,心里抽痛,抑制不住哭腔解释道:“早上妈妈打她了,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爸爸,这么多年的交情,萧阿姨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她现在该有多自责多委屈多无助啊。我们所有人都有亲人都有依靠都会有人心疼,可她呢,她什么都没有啊。”她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我要让温阿姨去看看她,不能让她这样一个人……”
在萧菀青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她不能陪在她身边,甚至要拜托曾经的情敌去关心照顾她,林羡第一次知道,原来无力是这样让人绝望的感觉。
终究是于心不忍,林霑转开脸不看女儿哭得让他心碎的面容,沉默着递上了自己的手机。
温桐正在赶去接萧菀青的路上,接到林羡电话,听到林羡告诉她周沁打了萧菀青两巴掌,顿时怒上心头,出离愤怒地砸了一下方向盘,责备林羡道:“林羡,刚在一起时候,你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什么?你现在又做了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你会保护她的,可最后受伤的都是她。是你先开始的,是你逼着她和你在一起的,凭什么最后所有人都怪她,什么都要她来承担,她承受得还不够多吗?”
林羡进了电梯,靠在电梯的墙壁上,心如刀割。她仰着头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她再没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与骄傲从容,全盘收下了温桐的指责,喃喃着道歉道:“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没有做好,是我的错。”
她恳求温桐:“温阿姨,我不在的这几天,麻烦你帮我多照顾她一点。”她还想说:“温阿姨,帮我告诉她‘别怕,照顾好自己,林羡有在努力争取了,她这辈子非你不可,一定会回去的’。”
可是,电梯里信号不好,通话自动挂断了,她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第153章
走出医院,林霑才发现天空飘起了小雨。他担心林羡淋雨了着凉, 想让林羡在这里等一下, 他去车里取了伞再回来接她。可他看着林羡抿着唇沉默倔强的面容, 想到了周沁的叮嘱, 到底还是担心林羡会一声不吭地离开。
他脱了外套挡在林羡的头上,安抚她:“雨不大,我们走快一点过去就好了。”
林羡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仰头凄楚地苦笑了一声。她走出了他衣服的庇护去,义无反顾地径自步入了茫茫雨幕中。
车去往林羡外婆家的路上, 林羡微阖着眼,右手捂在萧菀青送她的白玉吊坠之上, 想着离开时萧菀青的模样, 想着温桐指责她的话语,心痛难耐。
她的情绪稍稍冷静了下来,侧过头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象, 低低哑哑地开口道:“爸爸, 虽然我现在跟你回去了,但是, 我不会妥协的。”
这一天, 大概是林霑半辈子以来过得最艰难最混乱最惊心的一天了。心爱的妻子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疼爱的女儿也是他从未见过的伤心与无助,他夹在两个人的中间, 进退维艰。他气恼林羡的不懂事, 却也心疼她的不谙世事。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缓和了语气劝解林羡道:“羡羡,你妈妈现在态度是太过了一些,可是,她也是心急,是为了你好。你听你妈妈的话,给大家,给彼此都多一点的时间和选择好不好?你现在阅历还不够,可能有些事你还不能够理解地透彻。等很久以后,你再长大一些,回过头来看,你可能就会发现自己有多无知。”
“爸爸,要多大,才算是真正长大了。”林羡乌黑的双眸静静地盯着林霑,低沉地发声道:“可能在妈妈的眼里,我永远都是小孩子永远都不能够是独立的吧。”
在父母眼里,孩子不论多大,都还是孩子,尤其是在周沁这样总忍不住c,ao心的母亲眼里。林霑无法否认这一点,被林羡噎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回答道:“但在我眼里不一样的。林羡,等你真的长大了,可以承担起自己未来的人生,负担起自己未来的生活时,爸爸一定会尊重你的。可是,林羡,你17岁还没有定性的年纪就接触了小菀,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受到了小菀潜移默化的影响,或者,你是不是没有分清楚仰慕与爱慕、亲情、友情与爱情的界限。我知道,小菀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很优秀的人,你们女生之间,有时候过于要好就容易模糊情感。况且,你从来没有和男生谈过恋爱,以后你会遇见很多的人,还有很多的可能,你让我怎么能够草率地就相信你喜欢女生,不喜欢男生。”
“爸爸,你觉得要怎么定义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定义爱情是真的爱情?”林羡艰涩地反问。
“你对妈妈有什么样的感情什么样的想法,我对她就也一样。她没有影响我,在我不知道她也可能喜欢女生的情况下,我就喜欢她了。我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萧阿姨也是你相识多年的好友,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各自是什么样的人吗?从头到尾,都是我主动在影响她,在追求她。你和妈妈都是,不要再袒护我、责备她了。她已经很自责很内疚很委屈了,如果不是我以死相逼,她是不可能答应我的。”
“以死相逼?”林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来认真地听林羡的话,听到这一个词时,他不由地拧紧了眉头。
“爸爸,可能这样做在你看来是很幼稚的,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那时候萧阿姨根本无法接受我,为了躲开我,甚至要离开岸江市了。确信我这一生不可能再喜欢别人了,没有她,我只会生不如死,所以我只能够那样放手一搏了。妈妈质问过我和萧阿姨在一起是不是要气死她,可是,她不知道,没有萧阿姨,我也会死的啊。”林羡忍住了泪水,尽力冷静地倾诉,憋得声音都在颤抖。
林霑偏过头深深地打量了林羡一眼,双手摩挲了一下方向盘,摇了摇头沉重道:“林羡,你说的对,在我看来,你就是幼稚的。你可能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吧。可是,等你真正长大了,成为一个真正成熟的成年人,你就会知道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你刚刚的话,有多么地不成熟。这世界上,没有谁离开了谁是真的活不了的,只有小孩子,才会为了爱情这样冲动地要死要活。你说是你逼的萧菀青,如果你真的不是小孩子,你就应该知道,你不应该违背她的意愿这样逼她。”
“可是爸爸,让她爱我和我在一起,没有违背她真正的意愿,我们两情相悦,她的真心难道不是爱我和我在一起吗?让她觉得为难违背自己真心的,是你们现在强加在我们身上的。不是我要逼她,我在逼她,是你们的偏见和束缚让我对她的追求变成逼迫的。”林羡控诉道。
“林羡,你现在是反过来指责我们吗?可是林羡,将心比心,难道我们的反对我们的抵触我们的担心不是人之常情吗?你现在才19岁,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是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将要在未来承担什么?”
“萧菀青比你大14岁,美丽大方,方方面面都对你照顾有加,你一时崇拜迷恋分不清自己的感觉也不是不可能。可日子久了,你再长大一些,接触社会接触更广阔的世界时,你正当风华,小菀已经渐渐开始老去,你那时候可能就会慢慢发现,曾经她在你心里的超乎常人的优秀让你迷恋的特质,开始消退。但那时候,木已成舟,你和她因为这段感情失去的东西已经失去了,即便是你后悔了,也不可能挽回了。这样后悔的代价太高昂了,我们怎么敢赌?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不明白我们的想法,可能等你有一天自己做了父母,你才会懂。”
“爸爸,我不会后悔的。”林羡带着哭腔承诺道。她也知道,语言是最苍白无力的证据,可此时此刻,她除了语言,拿不出任何可以证明她们之间深情的证据。
果不其然,林霑看着来回摆动的雨刷器,沉冷地反驳道:“所有交往中的人,应该都信誓旦旦地说过这样的海誓山盟,但真的能做到的,不过是小概率。”
他看着梗着脖子挂着泪珠倔强与自己争论的女儿,还是有些心软:“羡羡,我们退一万步来说,等你再长大一点,再过几年,阅历再丰富一点,真的走出社会可以独立生活了,你要是还是确定自己真的喜欢女生,那爸爸一定站在你这边好不好?现在,你先听我们的话,先不要气你妈妈,先退一步好不好?”
这样的话,听起来已经是在让步了,听起来已经是留有余地了,听起来已经是很体谅她了。可林羡却顷刻间呜咽出了声音。她尽力想控制住自己不要哭,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抽泣,话语断断续续:“爸爸,这不公平。你也说了,萧阿姨比我大,我可以再等几年,她又还有多少年华可以这样陪我蹉跎。我怎么忍心……”
她双眸发红,满是血丝,一字一字铿锵道:“爸爸,对不起,我决不让步。”
有一刻,林霑好像真的从自己这个年轻稚嫩的女儿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深爱的东西。
林霑有些动容。
当天晚上,林羡面色平静地坐在外婆一直为她准备着的客房里,拒绝进食了。不论外公外婆怎么说,她都不为所动。看着老人着急的模样,她心里内疚,可却也是别无他法了。
周沁笃定她不敢与老人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林羡也笃定周沁同样不敢和老人说清楚,那么这件事就有了更大的回旋余地。事情既然已经闹到全家人都知道了,那就不仅仅只是他们一个小家的事情了,周沁没办法一言堂。外公外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敢轻易让她离开,但他们向来宠她,心疼她,等周沁身体好转一点,终究会劝架,向着她说话,帮着她一起给周沁施压。而且,她看得出爸爸态度不那么坚决,她在赌,在这个过程中,林霑会看不下去,心软倒向自己。
萧菀青担心自己以这样的面容和ji,ng神状态一直等在林羡家门口,让林羡的邻居看见了徒惹非议,默默地躲到了电梯旁的楼梯间里。她目光黯黯地透过楼梯间的小窗,看着那一篇来时还好好的,转眼却已是yy沉沉,冷雨飘洒的天空。
她打开窗,伸出手静静地接着打在手心里的雨水,感受着冰寒入骨麻木着她周身的疼痛。
没有带伞啊。她不由地想。
谁会想到,刚刚那样好的天气会突然下雨呢?就像,谁会想到,她们要在在这样一个普天庆祝的好日子里仓促面对残酷现实。
人算不如天算。林羡为她们做的的未来规划落空了,她为了多一点底气说服周沁而做的努力,也没来得及做到。仿佛是天意一般,一切好像都发生在了一个最坏的时机里。
争得过吗?萧菀青握住了手中空虚的冰凉,苦涩地问自己。
高跟鞋咔哒的敲击声在走道里急促地响起,萧菀青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脚步声近在咫尺,温桐因为没有看到萧菀青的影子隔着楼梯门疑惑地叫她名字,萧菀青才懵懵地分辨出是温桐来了。
她抬手打理了一下头发,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强行振作了ji,ng神,才拉开楼梯间的门,探出头轻声地应温桐道:“我在这里。”
她苍白疲倦的双眼撞入温桐的眼底,一下子带起了温桐心底细细密密的疼。
这样的萧菀青,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突逢大变又故作坚强的那个萧菀青。林羡,终究还是要给她带来一样的致命打击吗?
温桐一手撑在伞柄之上,不自觉地用力压着,稳着语气,看着萧菀青挡在脸上的口罩低声问她:“怎么戴着口罩?”她想到了林羡说的,周沁打她了,牙咬得紧紧的。
萧菀青艰难地扯了一下唇角,眼里闪过牵强的笑,装作自然地回答她:“今天风有点大。”
温桐眯了眯眼,忽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萧菀青的耳边拉下了口罩。她的动作有些大,拉扯着口罩用力地擦过了萧菀青的脸颊,疼得萧菀青本能地轻“嘶”了一声。
温桐听到吸气声,手颤了一下,僵住了。她看着萧菀青苍白的脸上挂着的红肿可怖的五指痕,鼻子一酸,眼角就有一滴泪水滑落。
萧菀青咬着唇看她,有一些尴尬。她看得出好友的心疼,敛了一下眼睑,轻声道:“我没事。”
温桐偏开头吸了一下鼻子,调整了一下情绪,回过头眉头紧锁道:“不管你有事没事,走吧,你先跟我回去敷一下脸。”
萧菀青固执地满不在意道:“我没事,温桐,你帮我问到了医院吗?你先帮我去看看周沁姐和林羡好不好?”
“她没事!萧菀青!你什么时候才能够先想想你自己!”温桐心底里的担心和心疼被她的态度激得转为怒火,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吼她。
萧菀青被她吼地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凶巴巴的温桐,眼底慢慢有委屈浮现。
温桐看着她的神情,揉了一下眉心。半晌,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和语气道:“也好,走吧,去看你要看的,但是,看完了你就去门诊看看你的脸,然后做一下相关的检查,她盛怒之下下手肯定也没个轻重的。”
萧菀青听到她已经问出了地址,心急火燎,已经不在意她后面说了什么,连忙点头答应道:“好,你刚刚是已经打过电话了?谁接的?周沁姐醒了吗?那我们快去吧。”
温桐来得时候太着急,没有考虑到萧菀青也开了车,走的时候,她为了避免萧菀青需要再次来这个满是心碎的地方,把自己的车开到了不远处的收费停车处,而后,开着萧菀青的车,载着她一起去了周沁所在的医院。
车子行驶过程中,萧菀青疲惫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休息,才后知后觉地问温桐:“是哪个医院?”
“协和。”温桐偏过头看着萧菀青回答道。
话音一落,萧菀青整个人抖了一下,而后,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脸色青白,一直极力保持着沉稳的神色,也透出了显而易见的恐惧与慌张。
温桐下意识地问她:“怎么了?”
萧菀青用力攥紧了双拳,眼眸里渐渐有水汽漫上。许久后,她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我爸妈,是在那里走的。”
温桐整个人也登时僵住了。
她自认为关于萧菀青的事,她事无巨细地记得清清楚楚。可太多年了,这件事,她还是几乎忘记了。
原来,有些伤,作为当事人,即使有时间的消磨,也永远无法淡忘。有些痛,不是当事人,即使再用心,也是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她放缓了车速,舔了舔唇,犹疑着询问萧菀青:“不去了,好不好?你在这附近等我,我去看看,然后回来接你。而且,你过去了也见不到她。”
萧菀青的脑海里在条件反s,he地不停地反复回放父母面容狰狞,直挺挺躺在病床上盖着白布的场景,一遍,又一遍。这是她经年不变的噩梦里常出现的情景,曾在最初的那些时日里让她夜夜恐惧地不敢入眠。
尘封已久的痛楚像是被“协和”这两个字解封了一般,骤然袭来,萧菀青喉头发紧,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沉重地难以喘息,太阳x,ue突突直跳。
她无意识地抬手揪着自己的心口,压住自己近乎崩溃的哽咽,语气虚弱道:“不行,我要过去。”她说:“温桐,不管她见不见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是我于心有愧。”
第154章
抵达医院, 温桐停好了车, 给萧菀青递了一把伞, 两人各打一把伞一左一右不远不近地一起往住院部走去。路过便利店时, 温桐进去买了水果和两瓶冰矿泉水提在手上。萧菀青大概知道她的意思, 伸手想要分担, 温桐担心水太冰水果太重, 一手拿着伞同时提着水果, 一手把水夹在胳膊下, 没有交给她。
正值午间休息的高峰期, 来往医院的车辆频繁,她们横穿停车场通向住院部的那条道路时,风大雨大, 萧菀青侧举着伞,挡住了大半的视线,沉默地前行着。
温桐听见右方有车辆按响的喇叭声, 连忙摆正了伞转头看去, 轻巧地停住了脚步让车子先过去。本以为走在她右侧的萧菀青应该也会停住脚步, 万万没想到萧菀青竟一无所觉般地继续抬着脚步往前走。
温桐愣了一秒, 吓出一身冷汗。她急忙伸出手扯住了萧菀青的胳膊, 顾不上矿泉水和水果掉落在地上,大声道:“你怎么不看路?”
萧菀青突然被扯住了, 诧异地看了温桐一眼。一辆黑色的车子从她们面前驶了过去, 萧菀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温桐在说什么。
她不好意思道:“我顾着打伞, 忘记了。”
“那它都按喇叭了, 你也没听见吗?”温桐一边捡东西一边后怕道。
萧菀青怔了怔。其实她隐约听见喇叭声了,可是,她以为声音的来源是左边的,还直觉地看了一眼左方,确认没有车辆。怎么就会是从右边过来的?
“可能我走神了。”萧菀青勉强解释道。
温桐蹙了蹙眉,叹了口气,只当她ji,ng力不济,到底没再说什么了。她顾不得雨飘洒在身上,立正了伞,后面一路上紧密地关注着路况。
到了住院部,周沁病房所在的那个楼层,萧菀青站在楼梯口,望着前方隐约可见的门牌,敛了一下眸,声音沙哑轻缓地对温桐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吧。如果,如果周沁姐愿意我去看看她的话,你再出来叫我吧。”
自从踏入医院,萧菀青的脸色就愈发难看,除了脸颊上不同寻常的红肿,血色尽褪。温桐甚至可以看出,她此刻搭在座椅背上的手,在轻轻的颤抖着。她不放心地询问她:“你一个人在这里等真的没事吗?不然你和我一起过去,在门口等好了。”
萧菀青虚弱地摇了一下头,谨慎道:“不用了,我在这里等能有什么事。我和你一起过去,万一门是开着的,周沁姐看到了我,影响了她就不好了。”
温桐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但到底也顾忌周沁受了亲眼目睹好友与女儿在床上的刺激之后,无法接受,万一看到萧菀青一下子情绪过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她吁了一口气,从包里取出手帕,连带着冰水一并递给萧菀青,妥协叮嘱道:“那你坐在这里等吧,先拿这个敷一下脸。这里没什么人走动的,你也别顾忌什么形象问题了。”她太了解萧菀青了,即便是此刻已经是虚弱不堪了,她也始终坚持着自己的风骨,半点不愿意在公众场合露出难堪的模样。
萧菀青在椅子上坐下,接过东西,闻言勉强笑了一下,顺从地答应她道:“好。”
她目色柔和地注视着温桐远去的身影,直至看见她拐进病房,消失不见。她垂下头,怔了许久,像是自嘲,低声喃喃道:“我哪里还有什么形象。”在所有人眼里,她都已经是一个诱拐好友女儿的变态老女人了。
周沁所在的病房是三人间,但此刻另外两张病床都是空的,整个病房里,针落可闻。温桐的脚步声刚在门口停下来,抬起手还没有敲门,周沁就循声侧过了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温桐身上。
“我可以进来吗?”温桐愣了一下,收回了手,轻声询问道。
周沁轻轻地点了点头。
温桐便一边往里走,一边关心道:“怎么样,身体感觉好点了吗?医生怎么说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我听林霑哥说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还好了,死不了。来就来,带什么东西,让你破费了。”周沁试图半坐起身子,声音粗粝无力地回答道。
“别别,姐你别起来,就躺着休息吧。”温桐连忙上前把水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帮着她重新躺好。她拉出床下的椅子在上面坐好,帮周沁掖了掖被角,絮絮叨叨道:“是不是学校那边事情太多了?你总劝我,身体是革1命的本钱,让我不要太拼了。你看,你别只顾着教育我,自己也要记在心里呀。”
周沁淡淡地笑了一下,感叹道:“不得不服老啊。以前怎么熬夜都没事,现在晚睡几天就撑不住了。你要引以为鉴啊。”
温桐记挂着还坐在外面忐忑等待的萧菀青,见周沁虽然病容憔悴,但ji,ng神还算可以的模样,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姐,我……和小菀一起过来的,她知道你出事了,急得不得了,但怕你不想见她,所以不敢进来,你看……”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周沁的笑容在一刹那间消失地一干二净,盯着她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慑人。
为了萧菀青温桐不敢退让,她咬了咬牙,迎上了周沁的目光,静静地回望着她。
“你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周沁面色肃然地低沉道。
温桐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周沁突然回想起了那次一起吃饭时温桐的态度,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了起来,语气也冷了下去,像夹带着外间滂沱冬雨的冰寒。
温桐微不可觉地收握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沉默了片刻,回应道:“是,姐,我是比你早知道,可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周沁就厉声打断了她:“够了,温桐。”
她看着温桐,眼神里的失望和受伤显而易见:“你知道,但你没有制止她,更没有告诉我,现在,甚至要帮她做说客吗?温桐,你把她当朋友,有把我当成朋友吗?”
温桐看着憔悴的周沁,心底里有愧疚浮起。她承认,她是偏心了。可是,她想到萧菀青的落寞,想到萧菀青受到的委屈,还是艰难地开口解释:“姐,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知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在处理方式上,小菀确实是做得不好。可是,小菀疼爱林羡的心,一定是比任何人都真的。你给她一个机会,心平气和地和她好好沟通一下,她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好吗?”
“温桐,你真的理解我的心情?理解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吗?”周沁像是疲倦极了,话语渐渐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力与悲哀。
“温桐,你和她交好,所以你体谅她。但将心比心,温桐,除开你和她的交情,你客观地设身处地,如果你有一个高中刚毕业视如珍宝的女儿,生怕她照顾不好自己、怕她学坏、怕她走歪路才把她交给一个你信任极了的同辈男人照顾,可对方却不顾你的信任,不顾你女儿的年少稚嫩,不顾伦理道德,把侄女照顾到了床上,你还能心平气和吗?更何况,萧菀青和她同为女性,这是把林羡带上了一条坎坷的歧途啊。”
字字泣血,温桐无言以对。她是真的理解周沁的心情,可是,她也是真的体谅萧菀青。萧菀青不无辜,可是,她也没有罪不可恕啊。
她挣扎着道:“姐,但是,从头到尾这段感情,都不是小菀在主导的,你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在她的身上,对她也不公平啊。”她甚至想说,林羡也许天生就是同性恋啊,可是,她怕刺激到周沁,咽了下去。
周沁摇了摇头,厌倦道:“温桐,林羡十几岁不懂事,她三十几岁也不懂事吗?我女儿有错我会教,萧菀青有错,我难道不能问责吗?我体谅不了她,你不必多言了。”林羡和温桐都体谅萧菀青,可谁又体谅过她?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你不是当事人,所以体谅和理解都能说得轻巧。如果还想当朋友,这件事,你不要再掺和了。”周沁语调冷然,眼神肃杀。
周沁对待这件事的态度显而易见,温桐深吸一口气,知道此时此刻,周沁缓不过来,油盐不进,自己多说也无益了。她心底里泛起疼痛,心疼萧菀青接下来将面临的未知暴风雨。可她尽力了,她不是当事人,没有立场,无可奈何。
她站起身子,低声道:“好,姐,我不说了。你们彼此都冷静一下,我相信事情总归是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你注意身体,好好休息,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周沁淡淡地应了一声。
温桐转过身离开,快到房门口之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她背对着周沁,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提醒道:“姐,不管怎么样,动手无益于事情的解决。”
她知道,自己这话多少都带着问责的意味。说出口了,她和周沁可能无论如何都回不到从前了。可是,她不能不说。
周沁闻言怔了一下。她现下情绪已经冷静了很多,回想起上午她落在萧菀青脸上的两巴掌,心中百味陈杂。她微微阖上眼,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带她去看看医生吧。我上午下手很重。”
温桐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就想起了刚刚萧菀青反常地对喇叭声没有反应的事情,愈发担心。她回头看周沁,周沁已经侧转了身子,背对着她,看不清神色。温桐轻轻的应了她一声:“好。”而后,转身离开了。
她一出病房,就迎上了萧菀青不知道已经等待多久了的远远投来的目光。温桐看着她眸色中的忐忑与期待,喉头发紧。
她带上房门,对着萧菀青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她晦暗的双眸中仅有的那一点光亮,在顷刻间黯然了下去,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眨了一下有些发涩的眼睛,快步走到萧菀青面前,蹲下身子,把手放在萧菀青的双腿之上安抚她,温声道:“她现在还没有冷静下来,还不想见你。其实就算现在她愿意见你,你们谈话,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理智沟通的话,也不可能达成共识,只能徒添争吵罢了。我们先下去,去门诊给你看看脸,做个检查好不好?”
“她还好吗?”萧菀青落寞地垂下眼睑,哑声关心道。
“现在看起来还好,可能还要等后续的检查才知道具体情况。我们先去做检查吧。”
萧菀青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间已经关上了门不透任何光源的病房,许久,她收回视线,点了点头,答应道:“好,我们先走。”
她没有吃早饭,也没吃午饭,又遭逢大变和打击,早已筋疲力竭。她扶着墙,艰难地站起身子,声音有些发颤道:“可是,不要去门诊了。温桐,我有点……撑不住了……”
这个医院,有着她最狼狈最不堪的回忆。她在这里送走了父母,也是在这里,她被病危的n_a_ai拒之门外,跪在病房门口,不过咫尺,却连见最后一面的施舍都不被允许。
温桐扶住了她,听着她少有的脆弱,心如刀绞。她答应她道:“好,不在这里。我们换一个医院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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