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难道要将这两个死娃儿一直放下去？”圆真看着无嗔，抓抓秃脑袋，“这小子伤已好得差不多，不死也该醒了，为何还不见动静？”

    无嗔没理他，宣了声佛号。

    一旁的小沙弥激动地连连喊道：“醒了醒了，师父，醒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见原本静静的秦风突然叫了声“小如”，睁眼翻身坐起。

    “秦家小子，我们两个老家伙辛辛苦苦捡了你回来，好容易保着你的命，你连谢也不道一声，眼里就只有这女娃儿？”圆真爱顽的性子又显露出来。

    随着他这一说，秦风也看到了身边的林小如，连忙抱住她。

    “快快停手，女娃的伤还没好哩！”圆真赶紧上前阻止他。

    “大师，小如她怎么了？”秦风立即住手，急切地问。

    “我们捡了你回来，这个女娃突然跑来寺里找你。后来见你要死了，就说什么要解决你们之间的事，刺了自己一下。”圆真晃着秃脑袋，“这女娃儿可真下得去手，差点将自己刺个对穿！”

    秦风一听，原本苍白的脸更笼上一层灰，颤抖着双手找到林小如身上的伤口，静静看了一会，抱起她就往外走。

    “停下停下，你不能动她！”圆真拦住他。

    “我要带她去看大夫。”秦风绕过他。

    “公子留步！”无嗔宣了声佛号说。

    秦风抬起的脚顿住。

    “放心，林姑娘身上的伤口已处理过，目前昏睡不醒却另有原因。公子不妨让她留在这里，说不定有帮助。”无嗔解释。

    秦风闻言，低头看看怀中的林小如，迟疑了一下，转身将她放回榻上。

    “阿弥陀佛！公子这回着实凶险，好在已平安无事。”无嗔说。

    “大师，小如她为什么会昏睡不醒？”秦风满腔心思全在林小如身上。

    “你可知这女娃来历奇特？”圆真不答反问。

    “小如说她不是我们这的人。”秦风如实说来。

    “这就对了，她应该是快要离开了。”圆真一脸严肃。

    “离开？大师是说，她要去哪里？”秦风心里一片慌乱。

    “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圆真说。

    似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秦风一下懵了，林小如最后那句话又隐隐在耳边回响。这就是她还给他的一生幸福？永远地弃他而去，就是她给的一生幸福？

    “难道没有办法留住她？大师，我不会让她走的！”秦风刚放开林小如，忙又紧紧抱住，生怕一松手就把人给弄丢了。

    “不是有没有办法，而是不知怎么留。”无嗔说，“公子可知林姑娘是怎么来这里的？”

    “我不知道。”提到往事，秦风心中酸苦不已。那时，如果能早些认识到小如对自己的重要，哪里会生出那么多枝节。

    无嗔和圆真仔细听了当时的情景，也觉无力。“就像来时一样，我们根本无法知道她会以怎样的方式离开。也许我们一转身，一眨眼，甚至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就突然不见了。”无嗔叹口气，“其实不光公子，我们也希望林姑娘能留下。这也是圆真大师让你们留在寺里的原因，希望能借助无边佛法留下林姑娘。”

    “如果我也刺伤自己，可不可以找到小如将她带回来？”秦风突然想起醒来前的情景。

    “公子为何这样说？”无嗔疑惑地问。

    秦风将林小如在忘川的情形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秦家小子你有所不知，因为伤太重，你本来已经死了好几天，不想今日又醒了过来。这就能解释得通了，女娃儿因为和你的某种联系来这里，而现在联系已尽必须离开。由此看来，女娃儿是利用她的特别身份和力量将你抢了回来。你要仿效，只怕未必可行。”圆真分析。

    “倒也不是全无法。”无嗔思忖着说。

    “请大师指点，要怎么才能留住小如，秦风必当照做！”只要能留住小如，就是让他去油锅里滚上几滚，也决不会皱皱眉头。

    “具体如何老衲也不知，若这里有足够强大，让林姑娘无法割舍的力量，也许可唤醒她。”无嗔说。

    “秦小子，说白了就看女娃对你的情有多深了，她若舍不得你自会留下。”圆真对他挤挤眼，完全没有一点得道高僧的模样，一把拉着无嗔，“走了走了，人家娃儿谈情说爱的事用不着我们两个老家伙搀和。”

    一下子，竹舍里连小沙弥的影儿也消失无踪。

    秦风凝视着林小如静静的容颜，用指头轻柔地梳理着她略显凌乱的鬓发：“小如，你说要还我幸福，你这样我怎么幸福？”他想起忘川前林小如边捶打他边骂他的情景，她看上去是那样生气而又委屈，却让他痛苦的心瞬间饱胀了甜蜜。

    那是一个女子在心爱的人面前才有的动作。

    林小如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即便他们有过浓情火热的甜蜜，她偶尔也会有小女儿情态，却从未那样肆无忌惮地对他撒过娇。这唯一的一次体验，竟在他死后她决定永远离开的时候。

    原来，她并非淡漠冷情，只是以前他没能让她敞开心扉，没能给她足够的让她觉得可以依撑的力量。

    死过一次才知道，真正的幸福光一生不离不弃还远远不够。他要成为她永远的依靠，让她高兴的时候会在他面前尽情地笑，生气委屈的时候能打他骂他在他怀中肆无忌惮地哭，向他撒娇。

    “小如，”秦风俯身轻轻吻在林小如唇上，“你的男人我现在终于知道怎么做丈夫了，你信不信？”

    “小如，我曾经对花千君说愿意给他公平竞争的机会，我真是个傻蛋，竟然鼓励别的男人争自己的女人！你起来，你骂我打我，好不好？”他握着林小如的手在自己脸上重重打了一下，接着，将脸深深埋在他们掌中，喃喃低诉：“小如，别走，别丢下我！我不要这个世界没有你。秦风不能没有你。如果没有你，我情愿已经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

    秦风一遍又一遍地柔声唤着林小如，将自己内心的话说给她听，不敢有丝毫松懈，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

    林小如呼吸平稳，神态安祥，仿佛只是睡着了，下一刻就会醒来。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三天过去了，她仍然沉睡着。

    齐雪来了。

    秦飞赶来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云皓天也来了。

    小小的竹舍里，四个大男人静静守着她。

    秦风已苍白憔悴得随时都会倒下，却抱着林小如不肯松手，任谁劝也不听。

    “秦风，你若累死了，小如一醒我就将她另嫁了。”齐雪实在看不下去，一掌将他劈晕。

    “小如，大哥还想和你去看大海，去西番看异国风情，你怎么可以偷懒睡大觉？”齐雪柔声埋怨。

    “小如，少华那小子急着成亲了，请你去主婚，你可得快点醒来。瀚儿会叫姑姑，也会叫婶婶了，你是要他叫你姑姑还是婶婶？莲儿说，她生了小宝宝后要你取名字哩。还有，小陆那小子说他要娶不上媳妇儿就找三少给他物色好姑娘，他说三少不能太偏心，管了小武的亲事不管他的。你看，你在他心中比我这个大少爷有份量多了。”秦飞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事。

    林小如平稳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了些，眼睫似乎颤了几下。

    “小如！”齐雪和秦风同时惊喜地叫出声。

    可是，她并没醒来，相反，气息渐渐弱下去。

    “小如！”齐雪和秦风大惊。云皓天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看，佛光！”外面突然传来小沙弥的惊叫。

    “阿弥陀佛！”接着是圆真和无嗔的佛号。“女娃怎样了？”圆真大步进来，后面跟着一脸郑重的无嗔。

    “两位大师，小如的情况不对！”秦飞赶紧求助。

    圆真摇摇头：“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到了？”齐雪颤抖着握紧林小如的手。

    “女娃该走了。”圆真叹了口气。无嗔则神色黯然地说：“天降异象，几位去外面看看吧。”

    齐雪和秦飞眼睛看着外面，都没有动。

    云皓天走到门边，惊讶地说：“那是什么？”

    “佛光漫到屋里来了！”小沙弥叫着跑进来。

    这时，竹舍外突然出现一条金光大道，竹林上空，是从未见过的情景：一座座高楼耸入云天，高楼下宽阔的大街上许多巨大的有轮子的盒子跑得飞快，两边是身着奇装异服的男女老少，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悠闲漫步，还有只穿着衣裳的小狗，跑跑停停。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阿弥陀佛！”饶是无嗔和圆真也吃惊不小。

    “那就是小如的家乡吗？”秦飞心中充满浓浓的不舍和纠结。

    就在这时，竹舍外的金光竟然像长了眼睛似的向屋里延伸，迅速到了林小如榻边，将她笼在其中。

    “小如！”齐雪蓦地觉得自己掌中空了许多，林小如的手和那金光融在一起，慢慢变得透明起来。

    “风弟！”秦飞突然想起秦风还在昏睡，忙一掌拍醒他。如果小如就这样走了，秦风一定会痛不欲生。

    林小如整个身子越来越淡，看上去只剩下一个水晶似的轮廓。齐雪几次伸手都抓了个空。

    无嗔和圆真在一边连声宣着佛号，云皓天则完全震惊了。

    “小如？不！”秦风醒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呆了呆，嘶声叫着猛扑过去。

    “风弟！”秦飞欲拦，迟疑间已是不及。秦风扑进金光里，抱向那个淡淡的人形。

    就像一滴水溅进油锅里，秦风一进去，金光陡然大盛，将二人严严实实裹住。

    “风弟！”“小如！”齐雪和秦飞只来及喊出声，那金光就如潮水般飞快退去，眨眼消失无踪。

    几人呆呆站在原地，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挺 俊的身影静静伫立，然后缓缓转过来。

    “小如！”秦飞和齐雪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两步抢过去。

    秦风臂弯里，林小如像先前一般静静躺着。

    “阿弥陀佛！秦家小子，你强行留下女娃，岂不断了她生路？”圆真惊道。

    秦风凝视着林小如，突然笑起来，笑声苍凉酸悲：“林小如，要扔下你的男人独自跑回去？想都别想！你带不走我，就让我陪你一起死好了。”他说着，低头吻向林小如双唇，灼热的大颗的泪滚出来，滴在她脸上。

    云皓天不忍地别开眼光，心中又愧又悔。

    秦风长长的一吻结束，拔出林小如的短剑，连同她的手一起握住。

    “风弟！”秦飞看出他的意图，大惊。

    “大哥，对不起！”秦风淡淡一笑，翻转手腕刺向自己胸口。

    齐雪突然在他之前出手点了他穴位，对上他冰凉愤怒的眼神，慢条斯理地说：“你会后悔的！”

    秦风恨恨盯着他。

    “本认为你现在做我妹夫也说得过去了，既然你一心寻死，我也不拦你。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你死了，我立即将小如另嫁出去。”齐雪从他手里接过林小如，一手拍开他穴位。

    秦风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落地。

    齐雪抱着林小如朝外走。

    “齐雪，你站住！”秦风一个箭步追上，去夺林小如。

    “秦风，别忘了，我是小如大哥！”齐雪一让，同时高高一扬手掌，轻轻落在林小如身上，“傻丫头，以后敢为了这个混蛋小子伤害自己，我立即将你嫁出去！”

    “小如！”秦风凭空一指点在齐雪身上，从他怀里抱过林小如，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怀里，林小如正静静看着他。

    “小如，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秦风脸上挂着泪，笑。

    “傻男人，又哭又笑，真丢脸！”林小如虚弱地吐出几个字音。

    “小如！”秦风低下头，埋在她脸颊边。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无嗔和圆真回过神，宣了声佛号，笑着出门去，圆真顺手拽走了还在一旁发呆的云皓天。

    “齐公子，请看在小如面上，原谅风的无礼！”秦飞心中掠过狂喜，弯腰拾起短剑，拍开齐雪的穴道，哥俩好地拉着他出去了。

    “小如，我想你想得好苦！”屋里，秦风喃喃地说。

    “都是你，把我回去的机会，弄没了！”林小如只觉脖颈边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痒痒的，低声埋怨道。

    秦风猛抬头，用唇封住她的嘴。

    屋外山间，不知谁作歌曰：

    春水石上流，

    相思最难收

    三生缘，异世牵，

    爱恨千古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