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要牵着你的手
“凡事,总是免不了变数。妈再次怀孕的时候,我心想着自己就要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心里自然是高兴的。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没有兄弟姐妹的家庭,还是有些单调。可是阿琛出生以后,我就敏感地发觉,变了,一切都变了。”段允恒似是在刻意隐忍着什么,然而隐于表层之下,他那泛滥汹涌的情绪转变多少还是让付宝宝察觉了出来。
“大哥……”付宝宝嗫嚅一声,却见段允恒抬手制止了她下面的话,紧接着,话题再度展开。
夜风习习,落地窗外的两人仿佛多年的好友一般,互诉衷肠。星光耀眼,绚烂多姿。段允琛下楼之时看到了窗外的一对人儿,本想着过去凑个热闹,却不提防纪淑华喊了他一句,于是计划暂时搁浅,他先去陪陪母亲便是了。
思及段少扬所说的纪淑华为了他的事情几乎弄得心力交瘁,段允琛第一次骂了自己不孝。不孝,其实这也不是头一糟了,爷爷过世之时,他几乎把所有的悲伤都锁进了心底的暗角,而后任着流年,一点一点把他的悔恨渐渐蚕食。
如今,他该好好地陪着自己的父母的,因为他们是他的亲人,是生他养他爱他的人!
段允恒的回忆还在继续。
“妈很疼阿琛,这一点,从阿琛出生后便可见一斑,那个时候我以为阿琛还小,妈多疼她一些也是应该的。后来我才发现,自从有了阿琛,爷爷和妈的眼里,几乎就都被阿琛给占据了。而我,慢慢地成了那清冷一角,也只有爸会多关心我一些。我不明白,不明白同样都是父母的孩子,为什么妈对阿琛那么好,对我却……这样冷淡。”
付宝宝没有追问下面的事情,她知道,段允恒需要发泄,所以,他会说。
“小冉,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挺可悲的,我是长子,可这世间的父母,似乎都更疼爱小儿子,所以我这个大儿子,没什么用,就是被父母遗弃的那个。”说这话时,段允恒尤其伤感,甚至怨恨。然不过须臾,他又是冷静了下来,“依涵四岁那年,爸把她带到了家里,然后告诉我们,依涵是我们的妹妹,也是他在外面的女儿。外面,呵,不过就是个私生女。妈那时候很气愤,我和阿琛也帮着妈妈,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最后,妈还是妥协了,让依涵留在了段家中。再加上爷爷的调节,这么多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长大以后,我开始进入段家的公司。一直以来我都告诉自己,我必须优秀,因为爸妈不是那么在乎我,所以我更要优秀。我不是阿琛,阿琛哪怕纨绔霸道,爷爷和爸妈还是宠他,而我,也只有偶尔才能从爷爷那边得到一些关注。有时候,人真的是挺贱的一种生物,他们不待见我,我竟然慢慢地也就学会了屈从。直到有一次爸妈争吵,我才知道,原来,比起依涵,我也好不到哪去的。依涵好歹还和段家沾了点血缘之亲,可我呢?我不过是一个被抱养的孩子。”
抱养?付宝宝因着这个词心头一震。段家为什么要抱养段允恒?公公他是否又知道大哥是姑姑的儿子?
许是看出了付宝宝的惊疑,段允恒接着道:“很不可置信对吧?堂堂段家的大少爷,原来只是个被人领养的孩子。原来,我和段家没关系!”
‘没关系’这三个字一出,段允恒周身的威压更是重了几分。付宝宝不知该同情他还是如何,毕竟,段允恒他很可能伤害过阿琛!
“小冉,倒是让你看笑话了,反正都是大家心眼里明白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是被领养的孩子,当年,妈她本来是怀了孕的,却不幸地在怀胎四个月后流产。当时她的身体很糟糕,医生甚至说妈她可能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就是因为这个,妈日夜痛苦哭,后来,爸才把我从福利院抱到了段家。从此,我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也就是,段云天的儿子,段擎天的孙子,一个可以活在太阳底下的幸运儿。”
“世间幸与不幸千万种,我知道,我该感激段家的,他们让我有了这么一个光鲜的身份。可人心会贪婪,会膨胀,我也会慢慢地变得不知足,变得想要更多。小冉,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恶——拥有了多少人没有的地位和财富,却还这样人心不足蛇吞象?”
付宝宝不知要如何回应他这般疑问。段允恒此际的面容有些扭曲,他的眼里,有些疯狂在滋长。
“小冉,如果有一天我伤害到了我至亲的人,你们还能原谅我吗?”段允恒有些狼狈,好在客厅那头的人也没注意到这里,付宝宝稍稍松了口气。
“大哥,别想太多,人性中既然有贪婪,便有相应的正义善良。大哥,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称,不要听信他人的挑唆,做正确的事情,不要让家人担心。”意有所指,又似乎是无知无觉。才说罢,付宝宝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徐徐晚风,奏起了夜里一片哀凉。
段允恒的身子微颤,似是惶恐,似是挣扎,似是无奈,似是怅然。
“大哥,你要记住,我们是亲人。是亲人,所以团结友爱,所以彼此谅解帮助。我知道婆婆可能不是对你太过关注,可人的一生之中,但求无愧于心便好,别人如何,我们是左右不得的。大哥,也许你可以去外面的世界走走,见识得多了,人心便宽广豁达,便明亮如镜,也许我说的不完全对,但你……可以尝试一下不同的人生。”
“小冉,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会说教?”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明亮的皎月隐入了云层之中,朦朦胧胧地像戴上了一层神秘面纱。段允恒启口,不知是嘲讽,还是妥协。
付宝宝起身,有些冷了。双手交扣搭在了手臂两侧,她想了想,回过神来俏皮一笑,“大哥,你看阿琛那么听我的话就知道我会说教了。”
“小冉,进去吧。”看出来了付宝宝想进去的念头,段允恒也随之起了身要进去。
错身从落地窗处进入之时,付宝宝蓦然间压低了声音,对着段允恒微微轻声道:“大哥,等笑笑懂事些了,我会告诉她,她的大伯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要孝顺他,尊敬他。”
“你倒是会给我戴高帽。”那一片刻,风微滞,付宝宝感受到了身侧之人那满心满眼的哀伤。
没有去客厅和段允琛说话,付宝宝有些无措地上了楼。她不否认自己方才说的话有私心,但她不过是想,想尽可能地给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多一重保障罢了。
上到了二楼,恰好便见段允恒开了门要再下去。付宝宝朝他点头,后者则是忽地暖了那俊朗姿容,“小冉,若是世间有第二个你,我一定娶。”
付宝宝心微提,却见段允恒已下了楼去。摇摇头,她合了眼,停顿良久,进了房去。
段允琛再上楼时,明亮的眉眼间透着几分戏谑探究,“老婆,刚刚和哥说什么呢,说得那么尽兴?”
“谈天谈地谈心情。”付宝宝一句话打发了段允琛,直让后者叫囔。
付宝宝不理段允琛的一脸追问,直接拎了衣服淋浴去。
女儿乖巧,儿子那边也是早早熄了灯休息了。这一夜,付宝宝却是难眠,连带着她身侧的男人也只能保持精力和她说话。
“阿琛,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好不好?我想看到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和睦相处。”说这话时,付宝宝想到了段允恒,想到了段蓉烟。今天见识了真实的段蓉烟,付宝宝心内说没有些担忧是假的。
“老婆,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今晚付宝宝和段允恒谈了那么小半个小时的,段允琛嘴上不说,心内可是有几分醋意在飘啊飘的。虽说知道自己媳妇和大哥之间擦不出什么火花来,可再这么说,老婆不在身边,他就是不能做到安心。
付宝宝叹息一声,柳眉皱起。也许,她想象中的安宁,没那么容易到来了。
段允琛见付宝宝不说话,又见那柔和的灯光之下,妻子的眼睫一扫一扫的,很是挑人兴致,他默了默,小心地翻了身,细细密密地吻起了自己的妻子。
有多久没能这样安然地伴着自己的挚爱之人,连一个清浅不足力道的吻,也让人如饮了仙酿一般清新舒畅了?段允琛不知,他不知他们的未来会如何,不知他们的幸福能有多久,不知他们的余生还有多长,多长。
他此刻唯一知道并肯定的,只有他爱自己的妻,并且,他的妻子也爱他,深深地,深深地。
付宝宝没有拒绝这男人的温软厮缠,她还在坐月子期间,而他身上的伤不宜有太大的波动,这些都注定了他们只能抱抱彼此,温自己的温度,把对方的心捂暖。
蛮横的龙舌攻进了付宝宝的檀香小口,像两个战士一般,吻着吻着,现实激烈,慢慢地竟是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于是变得温柔。
体贴而温柔的吻,令人情动。
段允琛重回到付宝宝身侧躺好之时,他的胸口起伏波动。看来这具身体真是比不得从前了,竟是这样糟蹋了!
付宝宝心疼地给段允琛顺着气,之后便探手去关了台灯。
黑暗中,夫妻俩轻声交谈着,那缠绵的情意,却似要蔓延到宇宙洪荒。
“妞儿,我要牵着你的手。”
“好。”
“永远都不放开。”
“嗯。”
“妞儿,我想起了我们的第一次,那个时候你很委屈,我还可耻地强迫威胁你,你一定恨死我了。”
“对呀。”
“嗯?”有些怪里怪气的调子。
“反正最后你是我的就行了,过程都是浮云。”段允琛得意得有些欠揍。
付宝宝一只手抬起,想着要揍他一拳,最终却还是惦记着他的伤,只温柔地抚上了他的脸。
细水悠悠,亘古永恒。她不需要一份惊天动地的爱恋,只愿这一生能这样平平淡淡地陪着他喜欢的人,一直一直,永不放弃。
可世事这样诡谲斑驳,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付宝宝半夜里起来了两次,是给爱笑的小姑娘喂了食物。看着女儿恬静的小脸,付宝宝对着段允琛轻道:“阿琛,笑笑一定会成为一个温柔的女孩子的。”
“我倒觉得她长大了会比儿子调皮。儿子沉稳,女儿捣乱,这才科学。”
“才不对,我的女儿会很温柔的。”付宝宝坚持,还含羞带恼地瞪了段允琛一眼,意思是我说的才是对的。
段允琛不再和她计较,只心道:谁对谁错,等孩子长大了就知道了。
段允恒这些日子又开始顾家呢,并且他如今很是喜欢陪着笑笑小姑娘。小人儿倒也没辜负他的一番喜欢,每每看到段允恒在场,她立马便会在妈咪怀里扭啊扭的,然后顺利地完成一番转车游戏。
“笑笑,我是伯伯哦。”其实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明白什么叔叔伯伯的。等孩子长大了,他们小时候的事情更是会全部忘个干净。可即便是如此,段允恒已然孜孜不倦,就好似,他想在一个人的生命之中刻下一些痕迹,哪怕有一天他人不在了,也还是有人能记着他,念着他曾经给出的那一点渺小羸弱的光。
光,这种东西,段允恒觉得自己几乎没有。仅有的那一点,还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
这日下午,付宝宝看到段允恒一手搀在了门沿上,脸上的表情极为痛苦一般。
“大哥……”付宝宝惊慌失措,第一反应便是打120。
段允恒连忙挥手制止了她,只说道:“小冉,省点心,我没事,只是最近几天熬夜熬多了,需要休息罢了。小冉,我先上楼去睡会,你陪着孩子吧。”
几乎是落荒而逃,段允恒不敢去看身后那一对母女。整个人跌倒在了床上,他开始觉得黑暗团团涌来,而他,挣脱不得,逃离不得,只能软弱地接受,连抗争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