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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卿雅是苏州太守林远之的嫡女,是名动江南的才女。整个苏州府的百姓都知道,林大人清正廉明,是个难得的好官,且并不像一些权贵那般在外花天酒地的胡搞。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林大人虽有几名妾氏,但一直与原配正妻恩恩爱爱,妻贤子孝,是个极完美的一家。可是林卿雅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在林府中,连一个庶出的女儿还不如。
这是整个林府的秘密,自己的母亲虽为正妻,却因为家道中落,本身性子又十分软弱,平日里受尽了那些姨娘小妾的欺负,自己的父亲并不喜欢母亲,因为纵容默许了其他人对母亲的排挤。林卿雅知道,那些妾氏想要的,不过是母亲正妻的地位,可是,极为珍视的名声的父亲,是坚持不肯休妻的。于是,这群女人便将满腔怒火,全部撒在了她们母女的身上。
林卿雅自小心思缜密,非那些姨娘所能及,小时不懂事,曾使计教训过那些姨娘,明明占理却被父亲责罚,她于是便明白了,自从再不与那些女人明着对抗,随着年龄的增长,性子愈发的深沉起来。她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一劳永逸、让那个人再无法欺负她们母女的机会,否则,自己的娘亲,在这个家里,永远都不会清静的。
这是三月初的一天,年后的气候刚刚回暖,林卿雅正在自己的院中看书,却看见家使的婢女月笙端着个托子走过。
这月笙是管家二姨娘的家生丫鬟,平时跋扈的很,平时嫌弃她们地位低下,连这院子的门都是不肯进的,如今怎么竟来了这里?
林卿雅站起来,月笙连行礼都没有,便道:“三小姐,这是大夫人这个月的例银,你点一下吧。”
点数这种事,向来是丫头们的事情,月笙挑了挑嘴角,张狂的将托盘直接递到林卿雅面前。
林卿雅忍着脾气,扫眼看了看,不禁皱起了眉头。托子里只有一两银子并几个铜钱,几个做工还算精巧的绢花,但是能看出来,都是各房姨娘挑剩下的。
自己的母亲月钱是五两银子,如今就是个零头,林卿雅皱眉。
看林卿雅的神色,月笙冷冷道:“二夫人说了,年关置办年货已经入不敷出了,下个月却又赶上老爷的生辰,处处要用钱,所以这月例银少了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以后富裕了,再给大夫人补上。”
补上?林卿雅心中冷笑,二夫人克扣母亲的月银,也不是一两个月了,每回都是类似的说辞,怎么从没有见补上过?!林卿雅实在气不过,刚想反驳两句,却听身后一个淡薄的声音道:“那就多谢二妹妹了。”
两人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素颜的中年女子款款走来。
林卿雅咬了咬唇,半天才答应下来,转身冲月笙道:“我收下了,你帮我谢谢二姨娘。”
月笙冷笑一声,转身离开。林卿雅瞪着她的背影,仇恨的几乎想杀了她。
“雅儿,算了,”中年女子长得很是端庄,她长叹一声,苦笑了下。
“娘!”林卿雅不甘,“这个家里所有人都欺负你,你怎么忍的下去?!”
“那能怎么办?”大夫人垂下眼睑,又是一声长叹,“出嫁从夫,我没有能力抓住丈夫的心,这辈子便只能这般了。”
林卿雅知道,她娘只有自己一个孩子,如今父亲健在,那些小妾们便如此排挤她们母女,若是以后她父亲死了,她们恐怕只有流落街头的份,她咬唇挣扎良久,最终将自己思考了好几天的想法告诉了娘亲。
“什么?你要进宫?!”大夫人腾的站了起来,语气都不稳了,“皇宫是个怎样的地方?!里面勾心斗角、黑暗的不知是这林府的多少倍,你……不行,娘不会让你毁了自己的!”
“娘,你放心,”林卿雅道,“凭女儿的心思,宫中的那些女人,根本不会是我的对手!”
“可是……”大夫人担忧道,“你不是一直喜欢那个骠骑大将军吗?”
提到董怀亦,林卿雅的心中一阵酸涩,她努力忍住欲落的泪水,平复下自己酸涩的心情,方笑道,“女儿想好了,做骠骑将军的夫人,又怎么比得上做皇上的女人?”
“可是……”大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林卿雅打断,她垂下眼睑,苦笑了下,稀释掉心中的悲戚,待抬起眼,便又是一副自信的模样。
“娘,我已经和父亲谈好了,凭我的心思相貌,定会被选入宫中,”林卿雅看着自己的母亲,不禁眼眶微红,“到时候封后封妃,整个林家才能飞黄腾达。”
听到这事可以光耀门楣,大夫人沉默了。
林卿雅看着即便受到如此待遇,还一心为林家着想的母亲,心中不禁有些苦涩。其实她没有告诉母亲的是,自己其实一丁点儿都不想进宫,自己其实只想快快长大,然后等着怀亦哥哥开提亲,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已经与父亲达成协议,只有自己为林家光宗耀祖,自己的母亲才能不受到这种被欺凌的待遇,父亲已经答应她,只要她被选进宫中,母亲便可以受到林家大夫人应有的待遇,他再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这个条件太诱惑,林卿雅望着自己的母亲,心中默默的告诉自己,她没有做错,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为了自己的娘亲,无论什么代价,她都在所不惜!
于是,第二天,整个林府都知道,三小姐林卿雅,要进宫选秀。
从这一天开始,整个林府对她们母女的态度果然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所有人都尊重谦卑起来,就连平时不可一世、俨然林府女主人姿态的二姨娘,也对自己的母亲礼让了三分。
大夫人有些惶恐,林卿雅看在眼里,心却放下了许多。
看来自己的父亲果然遵守约定,告诫了各房妻妾,如此,自己倒是可以去的安心些。
临行前一夜,母女两个秉烛夜谈,大夫人望着自己的女儿,抚摸了她的头发,将一个红木盒子推到林卿雅面前。
“娘,这是……”林卿雅不解。
“这是娘当年的嫁妆,以及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银子,”大夫人两眼含泪,望着自家女儿,“孩子,你这一去,娘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了,宫中不比家里,你万事都得小心。”
“娘,这……”林卿雅看着眼前的红木盒子,刚想说什么,却被大夫人一阵抢白,“雅儿,母亲知道你自小聪明伶俐,也很有自己的想法,可是在宫中一言一行,需万分的小心谨慎,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便将万劫不复。”
“女儿知道。”听着母亲的谆谆叮嘱,林卿雅心中一片酸涩。
“雅儿,宫中一切事情都需要银子打点,”大夫人道,“这些钱娘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你拿着吧……”
“不!”林卿雅哭了,她啜泣着,望着自己的娘亲,几乎语不成句,“娘,这些……这些是您的嫁妆啊,是您防身防老的银钱啊,女儿怎么能要?!”
“雅儿乖,只要你在宫中一切平安,娘就放心了……这些钱,娘在林家也用不上,”大夫人勉强笑了笑,道,“雅儿,往后娘就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了,切记切记,慎言慎行,万事小心,娘不求你为后为妃,只求你一切平安……”
林卿雅哭着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心中暗自发誓,此次一定要选入宫中,一定要争气,站在后宫权利的顶端,只有这样,自己的娘亲,才可以生活的好一点!
红烛融融,母女两个抱头哭成一团。窗外夜风习习,飒飒之间,穿过繁错的树林,留下一阵清脆的松涛之声。
这个晚上,林卿雅的这个决定,自此改变了她的命运,也几乎改变了整个大胤王朝后宫妃子的命运。
此时的林卿雅,不知道面前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可是她却知道,从做出这个觉得的一瞬间,自己便没有退路了,在她的生命中,一切只有赢,并且只能赢!
第二天临行前,父亲将一直着重培养的大丫鬟令萱给了她,让令萱在宫中辅佐她争宠。令萱是个机灵至极的丫头,林卿雅知道,对于这点,她是很感谢那个被自己唤作父亲的男人的。于是,在道过谢之后,她便被宫中派下来采选的礼乐使接进京城,准备参加皇上的登御。
至此,斗争,便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和生活斗,和后宫中的女人们斗,甚至……和自己斗。
天空划过几片无根无源的残叶,这个春天,来的太早了些。林卿雅眯起眼睛,最后望了望林府的方向,终是转身,开始了自己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