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左知遥和银根运气不错，在梅莱尔吃过午饭后,刚出镇子就搭上了去凯林小城的车。开车的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爱尔兰人,他把左知遥他们当成了假期出来旅行的学生,一路上很有兴致地介绍周围几个城镇的特点和风光。左知遥见过的英国人普遍都沉默寡言，这么热情的还真有些应付不了，幸好银根正热衷于练习口语，倒是跟他聊得来。等到了凯林,司机又给他们介绍了一家口碑很不错的旅馆，一直把他们送到旅馆门口才挥手告别。

    两个人开好房间，放好东西就去找地方吃饭,吃过晚饭后，去城中心的酒吧小坐。回到旅馆的时候已近午夜，房间居然还是老样子，左知遥不禁骂了声“草”。

    第二天早上，左知遥在旅馆前台收到个包裹，拆开一看，是一件穿在外套里的轻裘坎肩，柔软贴身，保暖又不招眼。

    左知遥问服务员包裹什么时候送来的？送包裹的人呢？

    服务员说，包裹是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一个自称叫“累”的男人送来的，说因为太晚了，不好打扰他，所以请服务员代为保管一下。服务员检查过确实不是什么危险物品，就帮他保存了。又跟他描述了那个人的样子，六英尺多，一个身材很棒的亚洲人。

    左知遥觉得她说的人是肖雷。可是，如果是肖雷，那韩韬肯定也在不远，为什么没上来呢？连张纸条都没留，就送件衣服。这算什么？过夜费吗？

    左知遥和银根又恢复了之前旅行的日子，好似那天晚上韩韬的到来不曾发生过一样。

    过了好几天银根终于问他：韩先生哪里去了？

    左知遥漠然反问：哪个韩先生？

    银根明确指出：就是和你在梅莱尔睡了一晚的那个。

    左知遥“恍然大悟”：哦，他啊，一\夜\情而已，天亮走人，谁关心谁去了哪里。

    银根气得一下午没跟他说话。

    十二月中旬，左知遥收到一封邮件。邮件是凤凰发来的，说仰光赌石大会月底开市，潘玉楼预计在二十号到，听说潘明辉也会来。在邮件里，凤凰并没有担心双潘火并之类的，他以一贯“卖呆不怕乱子大”的瞧热闹心态，略带喜气地向左知遥通报了这个消息。

    左知遥看完邮件就跟银根商量，要不要也去参一脚？走走停停这一个多月，感觉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再说马上要过圣诞节了，城镇的大街小巷也开始人头攒动，哪儿哪儿都是热闹的广告，左知遥觉得留在异地过洋年没什么意思。

    对于去哪儿银根本来就没什么意见，现在要回缅甸就更没什么意见了，他正好可以回家。俩人很快达成一致，决定立马启程。缅甸可以落地签，不用担心护照的问题。只是订机票的时候发现附近城市没有直飞仰光的航班，只能先飞香港，再转机。

    左知遥和银根以一个背包客的悠闲踏足香港的土地，却在下飞机的一刻被一群人簇拥着，到了特意来接他们的迎宾车前。

    “左少？”车里的男人看脸面也就二十多岁，鬓边却有些白，看去有些老相。挂着副露着八颗牙齿的笑脸，太夸张了反而让人感觉不到诚意。

    左知遥半弯腰看了他一会儿，才坐进车里招呼：“廖小爷。”银根紧跟着也上了车，坐到背靠司机的位置。

    “太客气啦~不嫌弃你叫我一声廖哥喽，我叫你小左。”廖小爷侧过身仔细打量了左知遥一番，挑起拇指称赞，“你真人比照片更靓仔喔！”

    左知遥淡淡一笑，不做回应。

    香江廖氏，靠炒地皮起家，据说现在东南亚还有无数的搁置地块儿姓廖，那都是廖氏没有时间开发的“闲地”。左知遥知道韩韬和廖小爷关系不错，老韩也跟他说过，当初他带着老爸弟弟从香港转道新加坡，给他扫尾的就是廖小爷。所以廖小爷见过他的照片毫不稀奇。

    “韩哥下午就到，嘱我过来接你——小左，中午吃什么？咱们可以边吃边聊，等韩哥的啦。”

    “谢谢，好意心领。我想先睡会儿。”左知遥时差还没倒过来，另外，他觉得跟廖小爷也没什么可说的。

    廖小爷也不强求，直接把他们送到韩韬在香港的别墅门前，说晚上再给他接风，带着人走了。

    银根没来过这里，左知遥对这儿却不陌生。韩韬来香港的时候不少，左知遥陪他在这边住过。别墅里的佣人把他们接进去，左知遥和银根随便吃了口午饭后，各自回房补眠。

    等左知遥再醒来时，韩韬已经到了。冬日的夕阳从窗口铺照进来，衬着那个坐在桌子前认真看书的男人十分赏心悦目。

    左知遥看了一会儿，韩韬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转过身头来，笑道：“醒了？”

    “没，在梦游。”左知遥翻了个白眼，把这个开场白判定为废话。

    韩韬走过来坐到床边，俯身在他唇上吻一下，问：“饿不饿？”

    “不饿。”左知遥抱着被往上蹭一蹭，靠在床头上，皱眉不语。

    “怎么了？”

    “老韩，跟你商量个事儿——你能不神出鬼没的吗？有事给我发个邮件呗，我还没和地球失去联系呢。你这总突然出现，一回两回的，我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太他妈毛骨悚然了你知道不？”

    韩韬脸色一僵，又恢复了笑脸，但左知遥总觉得韩韬笑得有些不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大抵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在其面前就很难有秘密可言。因为对这个人太过关注，所以总能在细枝末节上体察到他与以往不同的地方。左知遥只用了半个晚上就发现韩韬心里有事儿，最开始他以为是生意上的，也没打算问，后来发现韩韬总是不经意地看他走神儿，显然此时与他有关，就由不得他不上心了。

    晚上他们说没休息好，推了廖小爷的接风宴。吃过晚饭后，左知遥拉着韩韬去别墅后的山坡上消食。他们沿着甬路转了一圈儿，在一张眼界开阔的休闲椅上坐了下来。

    这幢房子位于半山坡，从这里望下去，正能看到尖沙咀的一角，灯火璀璨迷离，被包围在幽蓝深寂的大海里，如明珠般耀眼。

    俩人坐了一会儿，还是韩韬先开口：“遥遥，我有事和你说。”

    左知遥无所谓：“那就说。你这一晚上欲言又止的，我都替你憋得慌。”

    韩韬伸出手去，握住左知遥的手，语气里竟难得有点儿底气不足：“我跟你说完你保准得生气。”

    “啊？”左知遥惊讶地扭过脸，什么事儿啊能让韩韬这么说话？

    “我说了你先别生气，都听我说完再下结论行不行？”韩韬握着他的手指紧了紧，求保证。

    “你……你先说！”左知遥现在不是惊讶是惊悚了。

    韩韬索性完全转过身，把他另一只手也捞过来，两只手都握瓷实了，估计不能挨揍了，才问：“遥遥，你真的……重来了一次吗？”

    “什么重……！”左知遥开始还没琢磨过来，但看韩韬那小心翼翼的样儿，马上就震住了——

    韩韬牢牢盯着他的脸，左知遥瞬间震惊的表情，自然没逃过他的眼睛：“竟然……是真的？！”他的语调也有点儿变。

    左知遥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心“咚咚”地跳，有种眼花中暑的感觉。

    韩韬的声音响起来，又远又近，伴着耳鸣声嗡嗡地，带着回音儿。他没听清是什么，等这阵儿耳鸣过去，韩韬已经把他搂在了怀里，托着他的后脑压在胸前，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

    过了挺半天，但也许就一会儿，左知遥还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耳鸣是没有了，贴在韩韬怀里，听见的全是他的心跳。然后，他听见韩韬说：“是我没照顾好你……”

    “你怎么知道的？”左知遥渐渐回过神儿，问。

    韩韬抚着他后背的手一顿。

    “我没说梦话的习惯吧？我打算烂到肚子里的——你怎么知道的？”你也想起来了？想起来多少？

    “我找人催眠了你。”

    左知遥没听清：“什么？”

    “催眠。”韩韬的声音里带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然，“趁你睡着的时候，喂你喝的药，把你催眠了。问什么你说什么，然后我就都知道了。”

    左知遥默默把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才掂量出其中的意思，不可置信地用力一挣，却被更紧的抱住，韩韬的声音有些急切：

    “遥遥你先别生气，先听我说……我就想知道你一天到晚的在想什么？……”

    左知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在韩韬怀里别别扭扭地仰起脸，问：“韩韬你还是人吗？你跟踪我，调查我，连我想什么你都要知道？”

    韩韬一愣。趁着这一愣，左知遥蹭地从他怀里挣出来，抬手就是一记老拳：“你他妈把我当人吗？”

    韩韬淬不及防挨了这一下，左知遥却没停手，紧接着第二拳就到了。韩韬一闪身站起来，想抓住他的手，却被左知遥躲了过去。

    “我们谈谈……”

    “谈个吊！”

    左知遥眼睛都红了，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拳打脚踢毫无章法，他真是气疯了，活了两辈子都没被人这么算计过，关键算计他的人还是韩韬！

    韩韬开始躲了两下，最后就护住要害背转身半蹲着任他打了。

    左知遥连踢带打，一脚踹到韩韬后背上，把人踢翻，大吼：“王八蛋！拆伙！”他把松散了的外套拽下来狠狠抽下去，正赶上韩韬大惊抬头，外套的铜质拉锁头正抽到韩韬脸上，衣服角挂到了眼睛，韩韬眼睛一疼，眼泪刷就下来了。

    左知遥动作一滞，随即把衣服往旁边一贯，恶狠狠地骂：“你他妈最好这辈子都别出现在老子面前！”转身大步往回走。

    “遥遥！”

    左知遥加快脚步，把那老王八蛋的喊叫甩在后头。甬路长度有限，没一会儿就看到了房子里的灯光。他脚步一顿，一拐弯走上了另一头的岔路。这边有几棵树，不似那边视野良好，左知遥左右一打量就想上树，可惜手抖的劲儿还没缓过来，爬一半出溜下来了。他闷头对树踢了几脚，再一次手脚并用往上爬，总算爬了上去，找了个树杈坐下来。

    树上果然比下面好。左知遥四下一张，蓦然发现这里能看到刚才他们打架的地方。月色挺好，虽然隔了段距离，但大概轮廓还看得清。韩韬那老东西居然没走，还坐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左知遥看了他一会儿，咬咬牙转过头。

    夜间的风有些凉了。风吹树叶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响。左知遥看着远处的夜景发呆，怒火渐渐平下去后，居然什么想法都没有，除了空，还是空。

    离他百米外的山坡上，韩韬坐了一会儿，仰躺在草地上。星星只有寥寥的几颗，月华漫天，显得星辉又冷清又遥远。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一下，架还没吵完，总要给老韩个申诉的机会。但不是给韩韬洗白，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个正常人。

    上一章恶心着各位亲了，这个……实在对不起t t

    韩韬自以为是是真的，但要说他不关心左知遥的死活，这话为时过早。下章咱就会说到原因了，请给袍子点儿时间:-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