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真的还这么痛吗？”珍珠孤疑地看着齐麟被包扎得几乎有两根手指粗的食指，还有他一脸撒娇的表情问道。

    齐麟瞪大了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略显委屈的微蹙着眉，举着手指道“平常大师给我包扎的时候你就在旁边，他说十指连心，你不都听到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珍珠心头一软，也是，那平常大师看到齐麟泛白外翻的伤口还责骂过他们，后来还用刀刮掉了那些据说已经死掉的腐肉，珍珠懂得医理，自然明白他说的有道理，虽是小伤口，但若是感染起来也会很严重，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着又是一回事，她原本想躲开，可齐麟一边痛得嗷嗷叫，另一只手却紧紧抓着她不放，连着她也听得心惊肉跳。

    只是，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没好？因为那天之后没过两天，他们就继续上路了，所以这一路上都是珍珠替齐麟换药，可奇怪的是他一贯药效奇佳的药膏这次却似乎没什么用了，好几天了伤口还没收起来。

    珍珠不是没怀疑齐麟动了什么手脚，只是一想到那天的情景，就忍不住心软起来，也似乎是看穿了珍珠的弱点，齐麟这几日是肆无忌惮地冲她撒娇耍赖，很多事情明明有青儿伺候，这厮却非要她亲自帮忙。

    比如现在，他以垂涎万分的眼神盯着珍珠吃了一半的橘子，她无奈地剥了一瓣，递到他嘴边。

    “嘶！好酸！”

    看齐麟酸得龇牙咧嘴的模样，珍珠扑哧一声笑道“你也太夸张了吧！”

    现在还不到橘子完全成熟的季节，所以有点酸，恰好珍珠喜欢这种略带一点酸的口感，就在先前路过的农庄买了不少放到车里，只是哪里有齐麟表现的那么酸。原本吃着正好的珍珠看他那样都觉得牙齿有些发憷了。

    她明显看到一旁的青儿偷偷咽了口口水，赶车的石蒙脊背一抖，似乎挺得更直了些。

    “既然你怕酸，那就不要吃了吧！”珍珠愉快地扔了一瓣到自己嘴里，嗯，酸酸甜甜正好。

    “呜~~”齐麟不满地从嗓子眼儿里呜咽出一声，仿佛被抛弃的小猫蜷缩在马车一角，居然还夸张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一脸哀怨地看着她。

    珍珠差点被嘴里的橘子汁呛死，咳了半天才恶狠狠地向那个罪魁祸首瞪去。可一看到他竖在那里的手指，心中的怒火又被熄灭了，无奈地撅了撅嘴。重新剥下一瓣橘子，从肚子处沿着线轻轻撕开，翻开外皮把瓤递了过去，“吃吧，这样不那么酸。”

    齐麟立即原地复活。以难以目测的速度坐回珍珠身边，张大嘴巴凑了过去，珍珠好笑地捏住薄薄的橘子膜，把橘肉送到他嘴中，看他一脸幸福地把橘子汁吃的满嘴都是，珍珠无奈地从怀里抽出袖子替他擦嘴。自从受伤之后，这家伙的自理能力直线下降。

    得寸进尺一直是齐麟世子的座右铭，便如现在。珍珠便成了专职喂食机，自己吃一片，就得替齐麟剥一片，他一副大老爷模样，眯着眼睛吃得好不得意。甚至还若有似无地把身子都靠到了珍珠的肩膀上。

    “你坐过去一点，热死了！”珍珠用力推开齐麟。只觉得小小的马车里闷热无比。

    齐麟却好似没了骨头一般，往另一侧晃了晃又弹了回来，更是整个人都挂在了珍珠身上，好似一条软趴趴的虫子，珍珠再想推开，他却恶劣地把受伤的手指送到了她的手边，害得珍珠慌忙收手，气呼呼地翻了个白眼，只好由着某人耍无赖，坐在一旁的青儿也侧过头去，用帕子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珍珠瞪了她一眼，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丫头头几天跟着自己的时候还一副温柔体贴的小媳妇样，混熟了之后就开始没大没小起来，尤其是齐麟跟自己闹腾的时候，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就差没抓把瓜子嗑嗑了。

    见珍珠瞪自己，青儿知道她不好意思，肩膀耸得更加厉害，却也知道再过分珍珠可就要恼羞成怒了，所以十分乖觉得拿了个橘子便坐到了车外，看她的背影，珍珠觉得这丫头到很有意思，竟一点都不怕石蒙的模样，似乎还分橘子给他吃。

    石蒙本身不喜言语，身材魁梧，长相也十分粗犷，因为面上的伤疤，显得有些凶恶，一般的小姑娘都不敢靠近他，珍珠怜惜他的身世，想着若是有个青儿这样的小姑娘能和他相伴，到也是不错的。

    也许穿越分子都有些上帝视角，所以看到背对着他们的两人，就忍不住猜测给他们配对的可能性来。珍珠越想越兴奋，甚至开始想象怎么样给他们制造机会，怎么样替他们营造浪漫的氛围，她甚至想到是不是找个机会让石蒙来个英雄救美，一想到这些，珍珠忍不住呵呵偷笑起来。

    珍珠这厢正兴奋地yy着，却不想一张俊脸蓦地凑到跟前，吓了她一跳，齐麟一脸控诉地看着她道“大石头有什么好看的？你做什么一直盯着他，他比本世子英俊吗？”

    珍珠有些受不了齐麟孩子气的指控，显然石蒙更受不了，头发都似乎根根倒竖起来，马车也很诡异地颠了一下。

    珍珠坐着到还好，齐麟半蹲半跪一个不稳冲着珍珠便倒了过去。

    “啊！”珍珠一声尖叫便被齐麟压进了堆在身后的棉被和靠枕中。

    “呵呵”压在珍珠身上的齐麟到很快反映了过来，只是眼前的状况到似乎很合他的心意，珍珠用力推着他的胸膛，可他却一副身边空间狭窄杂物太多而爬不起来的样子，面上装得无可奈何，嘴角的笑容却完全不是那回事。

    在齐麟第三次起身一半却“不慎”再次跌回珍珠身上时，她终于发怒了，纤纤兰花指在齐麟腰间用力一拧。

    “哎呀”珍珠失策地发现这下齐麟更顺理成章地压在了自己身上，哀嚎了半天还故意捂着腰部扭来扭去。因为天气渐热，两人都穿上了薄薄的夏衫。这会儿竟隔着衣服就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了，珍珠已经进入青春期的身子不仅娇柔宛如三月花蕊，细腻敏感更是仿佛盛夏的含羞草，身体的摩擦令她感觉仿佛什么东西从她心上划过，脊背升起一股异样的酥麻。

    既不敢再去碰触齐麟，却又想马上推开他，这种失去控制的矛盾感觉令珍珠几欲抓狂。正当她要爆发的时候，齐麟却忽然不动了，他呼吸沉重地看着珍珠，双手用力按住珍珠的肩膀。身体愈加发力，狠狠地把珍珠往下压去。珍珠呆愣愣地看着齐麟，只觉得他的眼神很陌生。不再天真，不再顽皮，不再透明，却染上了她不懂的深沉的黑色，她只觉得危险。只觉得应该避开，却整个人依旧僵硬着不知该如何动作。

    齐麟的手紧紧捏住珍珠的肩膀，只觉得纤弱又柔软，珍珠身上原本若有似无的少女馨香此刻却仿佛勾人心魄的**药，从他的鼻腔钻入大脑，钻入心肺。齐麟只觉得心跳得飞快。而自己却并没有让它安静下来的**，只想和珍珠再亲近些，再贴紧些……

    “公子！啊！”青儿进来汇报情况。却在看到两人状况的时候惊呼一声忙退了出去，看着晃动的帘子，还有帘子外青儿略显失措的身影，珍珠哀嚎一声，完了。真没脸见人了。

    齐麟也在青儿的呼喊声中，从刚刚暧昧微妙的气氛中挣脱出来。他微微抬起一直压着珍珠的身子，却用力搂过珍珠的肩膀，狠狠地抱了她几下，略微缓解了心头的燥热，才快速脱开身，以一种半侧过身背对着珍珠的怪异姿势坐到了一旁。

    珍珠费了好大力气，才从一堆软绵绵的靠枕中爬了出来，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却奇怪齐麟竟一直没有看向她，看他略显僵直的身形和不断起伏的胸膛，似乎在做深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齐麟才清了清嗓子问道“出了什么事？”

    珍珠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呃”青儿的声音略显犹疑“我们，好像遇到打劫了。”

    打劫？还好像？珍珠奇怪青儿的回答，好奇地想要掀起帘子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劫匪，居然这么长时间都还没有动静。

    珍珠的手刚伸出去，就被齐麟握住了，他摇了摇头，珍珠以为他怕危险，不肯让自己出去，却没想到他只是拿起一旁的面纱替珍珠小心戴上，然后便小心地扶着她慢慢走了出去。

    石蒙和青儿都下了车，站在两侧候着，齐麟并没有扶珍珠下车，而是搂着她的腰在车上站稳，珍珠到没在意齐麟亲昵的举动，而是惊讶地看着拦在前面的一群“劫匪”。

    老弱妇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珍珠觉得与其说是劫匪，到不如说是难民更恰当些。可这些人手中类似攻击性武器的木棍石块之类，又明确地说明他们的确想打劫自己，只是大概是看石蒙的模样也不是“善类”，所以一时僵持在那里不敢动手。看到齐麟和珍珠走出来，众人都愣在了那里，只觉得他们好似天上来的神仙一般，白衣如云，丰神俊秀，都痴痴地看着两人几乎屏住呼吸。

    一时间，珍珠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若是普通的劫匪，都不需要他们发话，石蒙自己就会上去打发了他们，可偏偏这是一群风都能刮跑了的，所以石蒙如今正一脸为难地看着两人。

    这群人一看就是糟了难的，再怎样的太平盛世，也总会有吃不饱饭的穷人，更何况这个刚刚经历过动荡没几年的帝国，便是如今，因为北方仍旧战事频繁，各地税负中最重征粮，这些难民的出现也实属正常了。

    珍珠不忍地看向齐麟，她是无论如何没法开口叫石蒙去打发了他们的，而石蒙明显也不想这么做，毕竟当年他也是经历过这些苦难的，珍珠甚至可以看到这个铮铮铁汉的棕褐色眼睛里布满了同情，看向自己时，更是满是祈求。

    齐麟看看依在自己怀中，不自觉地拽着自己前襟的珍珠，眼中满是柔和。“青儿，拿点吃的和银子给他们。”

    一听这话。石蒙忙跟着青儿把车上的吃食搬了下来，除了齐麟特意给珍珠准备的一小盒点心青儿没敢动之外，连珍珠先前买的那一筐橘子也都搬了下去，而那些“劫匪”看到有吃的，立刻丢下手里的“武器”，或蹲或坐或跪在地上抓着抢食起来，有几个稍微干净些的老人和妇女还跑来给他们磕头，珍珠心中一酸侧头不敢再看他们。

    人就是这样，衣冠楚楚地坐在饭店享受美食的时候，即使看到电视上播出什么人间悲苦。都觉得和自己关系不大，大把大把地花钱，毫无愧疚地浪费。可当一切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又会突然同情心爆发觉得承受不了所见所闻。

    珍珠虽然明白他们做的这些帮的了他们一时，却帮不了他们一世，可依然觉得不得不做。只是在这些人磕着头稀稀拉拉地离去之后，先前闲适惬意的心情却全没有了。只是担心这些人今后会怎样？

    “珍珠，这笋尖脆嫩可口，你尝尝！”

    珍珠看着桌上的菜，这一碟子笋尖，就吃掉了三十棵笋，只取其最细最嫩的部位。用最上等的鸡汤勾芡，再加入优质的火腿切丝爆炒，仅一道菜。就要花费三两银子，这是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开销，若在以前，珍珠定觉得没什么，甚至还会嫌弃不如自家厨子烧的好吃。可这会儿，她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齐麟看着珍珠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我已经让人带他们去历山找平常大师了，山上有许多尚未开垦的田地，足够他们自给自足了，你不用担心了。”

    珍珠眼睛一亮，她知道伽蓝寺虽已老旧，周围十来座山头却都是寺里的产业，寺庙的田产是用不到交税的，有平常大师照顾着，日子应该会好起来的吧。

    果然，心情好了胃口便也好了，在齐麟的哄诱下，珍珠总算踏踏实实地吃了碗饭。

    入夜，客栈后院，摇曳的芭蕉叶投影在窗户上，齐麟的屋里依然亮着烛火，他已在珍珠的“伺候”下梳洗更衣过了，穿着白色的亵衣，却并没有睡觉的意思，等隔壁珍珠屋里的灯火熄了，才沉下脸冷哼了一声“出来！”

    没有一丝声响，看不出行动轨迹，却只在瞬间，一个灰色身影跪到了齐麟跟前“主子恕罪！”

    齐麟冷冷地看着单膝跪地的人，半晌却没出声，直看得他头越埋越低，才慢慢开口道“你有何罪？”

    灰衣人一禀，却不再开口，似乎并不是真心觉得自己有错。

    齐麟起身站到他跟前，却并不看他，只是声音里面更冷了几分，“你错在三点，其一，穷凶极恶的劫匪你会阻拦，可看是老弱妇孺就觉得没有危险而放过他们，你可知当年飞凤将军就是死在一个独眼老太的刺杀之下？”

    齐麟的头一个理由就令灰衣人僵住了，他忙双膝跪地，整个人匐到地上。

    “其二，你以为放他们来见我，我就一定会救他们，我知你小时候吃过一样的苦，但你也该知道，赫于收你做徒弟，不是因为可怜你，而是你自己肯努力，若是你也是个只懂得伸手乞讨的人，他是绝对不会理你的。天下可怜人多的是，难道我都要救？都要管？救得了这一次，下一次呢？明天他们照旧饿肚子，难道他们下一个打劫的人也和我一般救他们？或者换做一个倒霉鬼，干脆被他们打劫一空？”

    齐麟话语之中带了些怒气，灰衣人趴在地上身形微微发抖，他是世子贴身暗卫赫于的义子兼徒弟，学艺十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接过义父的工作，保护世子，他不是义父唯一的弟子，这次却有幸代替义父成为暗卫之首，跟随世子出行，却不成想今天一时心软竟惹怒了主子，心中懊悔不已。

    “其三”齐麟语气一顿，灰衣人紧张地肌肉一团僵硬，齐麟缓缓蹲下，灰衣人的汗水顺着脸颊滴到地面，齐麟眼神森冷地看着他道“出发之前我告诉过你们什么，我想你已经忘了。”

    灰衣人一惊，连连磕头，声音沙哑道“主子恕罪！乌丹知错！主子恕罪！乌丹知错！”他想起义父的耳提面命，暗卫不需要自己的想法，只需要保护好主子；想起来出发前世子特意的交代，要像保护他一样保护好珍珠小姐，不准有一丝疏漏；他更加想到了，白天珍珠小姐落落不欢时，主子若有似无地朝自己方向看过来的冰冷视线，此时，他只觉置身冰天雪地之间，寒意彻骨。

    齐麟起身不再看咚咚磕头的乌丹，转身理了理鬓发道“你去查一查白天那帮人，底细干净老实本分的，都送到伽蓝寺交给平常大师。”

    正在磕头求饶的乌丹一呆，随即满怀欣喜地看向齐麟，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打入地狱，“事情办完你就回京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