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你说什么？”萧凌向着惊蛰殇问道。

    其余几人纷纷转身看去，惊蛰殇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见他微微侧了侧身，用脚踢开地上的一些碎石，食指向下点了点。

    众人聚拢一看，地上倒着半块残破的石碑。上半段碎成大小不一的几块，上半截虽然形状完好，但表面布满风雪雕刻的痕迹。朱红色的字迹已然褪色，却仍可看出上面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太虚幻境。

    雁孤行微微一愣：“红楼梦？”

    何必不解：“女侠你说什么？”

    雁孤行轻咳了两声：“没什么，很久以前一部非常具有文学和艺术价值的。”

    何必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好奇地跟着其余几人蹲下身观察这块石碑。

    雁孤行独自一人静立在旁，好整以暇地观赏着此地风景。并不是她对于太虚幻境不感兴趣，也不是仗着自己的实力已经肆无忌惮，而是十分清楚地知道，对于倚剑听雨楼的五人来说，自己是个外人。

    在经年的风霜侵蚀下，石碑呈现出一种衰败而沧桑的灰白色，几乎与周围的乱石连为一体。细细观察上面的刻痕，仍可看出当年落笔之人俊逸洒脱的豪情。

    可惜的是，他们五人观摩了半晌，也未能找出其余任何有用的讯息。

    萧凌率先站起身来，几步行至雁孤行身侧，问道：“女侠，你怎么看？”

    雁孤行无语：“为什么你也这么叫我……”

    萧凌哈哈大笑：“何必称呼的女侠，对于倚剑听雨楼来说都是女侠。”

    他外表看起来较为年长，面部轮廓十分刚毅，颇有几分江湖豪侠的味道。尽管游戏之中玩家的年龄、背景、阶层都重新洗牌，变得模糊化了，雁孤行仍是有些不适应。她微微思忖一瞬，斟酌了一下措辞方才回道：“我觉得，恐怕得去那上面看看，才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雁孤行手臂微展，直直指向头顶天宫。

    鉴于他们在石碑上面一无所获，其余几人也同意雁孤行的意见。由半阙故梦打头，一马当先运气御剑术，化作一线剑光，向着悬浮的宫殿飞去。

    紧接着是萧凌以及惊蛰殇，雁孤行转头看了看何必问道：“你自己来？”

    何必咧嘴一笑：“女侠不必担心，御剑飞行我还是会的。”

    雁孤行闻言也笑。是她多虑了，士别三日，应当对何必刮目相看才是。

    一折青山并未多言，只等其余五人全都御剑起飞之后，方才起身镇尾断后。

    他们一行人速度极快，好似夜空中激射的焰火，一路往前，直上云霄。

    如此行进了十来分钟，半阙故梦忽然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怎么了？”萧凌问道。

    “那座宫殿的位置，好像丝毫没有变化？”半阙故梦皱着眉头回道。

    何必的御剑术等级仍是低了一点，一个急刹车差点儿撞上停滞的惊蛰殇，多亏了一折青山拉他一把，方才稳住身形。

    萧凌闻言抬头望了望那座巍峨华丽的宫殿，提议说道：“要不，我们一部分人继续前进，剩下的人留在这里观察距离是不是真的不会缩短？”

    半阙故梦点头，当即说道：“我去看看。”

    说罢不待他人回答，立刻御剑继续朝着宫殿飞去。惊蛰殇向着萧凌点了下头，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雁孤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们离去的背影，忽而了然一笑。

    这番决议没有经过众人商量，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萧凌轻咳了一声：“说起来，女侠，你同何必最先进入太虚幻境，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雁孤行笑着指了指头顶：“这还不算不同寻常？”

    萧凌笑道：“我当然是问除此以外的东西。”

    雁孤行沉吟了一会儿，认真答道：“幻境之中倒无甚稀奇，不过……我想知道通往幻境的大门是如何打开的？”

    萧凌和一折青山对视了一眼，沉声说道：“最开始是本帮成员消灭雪妖之后，在此地发现了一块刻着古文的奇特山石。我们认为可能是一个隐藏的线索或者触发任务的道具。但是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能让它产生反应。唯一的发现就是但凡有人攻击山石，所耗费的真气都会尽数被山石吸收。于是我们开始源源不断地轮流向山石输入真气，一直持续到狂风刮起的前一秒钟才终于产生了变化。后来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

    雁孤行一手环胸，一手托着下巴，突然说道：“那块山石上面刻着的，可有太虚幻境几个字？”

    萧凌摇了摇头：“上面都是鬼画符一般，我可看不懂。”

    一折青山忽然接话说道：“上面写的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其余的便是没有文字意义的花纹。”

    萧凌惊讶地看向他：“这你也看得懂？”

    一折青山笑了笑：“是洛嘉告诉我的。”

    萧凌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雁孤行思索了半晌，觉得从这几句话当中也推测不出什么实质含义。不过门内门外各有一块石碑，她始终觉得应当存在某种联系。半阙故梦和惊蛰殇看起来短时间内必不能返，于是她当即开口说道：“我去去就来。”

    随即剑光一转，立时向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萧凌尚未来得及叫住她，却听一折青山忽然说道：“我也去看看。”随之紧随着雁孤行，掉头飞往石碑所在之处。

    雁孤行甫一落地，立刻疾走两步奔向石碑所在之处。然后蹲下身来，伸手在灰白色的断层上轻轻拂了两下，让“太虚幻境”四个字更加清晰。

    一折青山随之赶来，轻轻低下身来问道：“有何发现吗？”

    雁孤行笑着反问：“这话该我问才对吧？刚才你们研究了半天，就没什么发现？”

    一折青山笑着回答：“刻下此碑之人笔力深厚、大气端方，一钩一画宛如龙筋凤骨，潇洒俊逸，应当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雁孤行无语：“谁问你书法造诣了？”

    “我不好意思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说出此话之时，一折青山仍然温和而坦然地笑着，一点也没看出哪里不好意思。

    雁孤行暗自腹诽了一句，继续转头观察这块石碑。

    按理来说，半阙故梦几人也不是傻的，若是真有什么猫腻在上面，未必不能发现。然而雁孤行执意返回亲自察看，出于两个原因。

    第一。

    “我来无极峰找何必，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雁孤行忽然轻声问道。

    虽然以她现在这样的角度，看不见一折青山的表情，但她相信只要自己提出问题，对方一定会坦诚回答。

    那种若有似无的隔阂感，从一开始她便能感觉得出。虽说她与半阙故梦几人认识的时间比何必还长，但是对方那疏离和不信任的感觉，几乎直白地写在了脸上。就连比较热情的嫣巧，在雁孤行拒绝加入倚天听雨楼之后，态度也略微有些改变。

    雁孤行不是第一次玩游戏，也不是没有加入过帮会，自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没有料到倚剑听雨楼的排外程度，似乎格外明显。

    一折青山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轻声说道：“故梦一向比较要强，对于他来说，要么是可以为之所用的朋友，要么就是需要防范的其他人，并不是特地针对你。”

    雁孤行哑然失笑：“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朋友的定义是‘为之所用的人’。”

    这话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些嘲讽，雁孤行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她倒不是怕事，而是觉得自己对一折青山撒气，也显得有些莫名其妙。毕竟那些不太友好的行为，并不是来自于他。

    半阙故梦和惊蛰殇撇下其余几人独自前往宫殿，无非就是想要抢先占有资源。萧凌与他们一唱一和，显然是站在同一战线。雁孤行作为“非本帮人士”自不用说，而一折青山与何必究竟是默许，还是本身也被排斥在外，那便不得而知了。

    场面静默，一时有些尴尬。雁孤行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专心致志查看石碑。反正她本来也打算出了太虚幻境就同倚剑听雨楼的人分道扬镳。雁孤行以前就吃过帮会的亏，对于其间的勾心斗角，向来是躲也躲不及。

    至于原因其二，她总觉得似乎在某个地方见过类似的笔迹。

    游戏中的字画，自然并非每件都是某人手写，但是这几个字意境苍茫，与常见的各种标准化字体都有些不同。雁孤行的手指在太虚两个字上反复摩挲。忽然灵光一闪，顿时回忆起这种似曾相识之感从何而来。

    蜀南剑派，思过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