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暗涌浮动
从广文馆出来,金牙坤便是一脸愁容,这一节课下来,金牙坤至少被呵斥了三四次,大字不识几个,偏还多嘴。
王凡见他愁苦,自个却是满脸堆笑,道:“金兄不要气馁,这学问不是一两日就能学会的。”
金牙坤听得王凡宽慰,当下挠头苦笑道:“王兄说得极是。”
二人走到大门口,远远望见林寻二人与那白胡子老头纠缠,便一同上前。那白胡子却见有人来,却是害怕,一溜烟的窜出门去了。
王凡正要招呼,却见孟焦立在一旁,忙恭敬作揖道:“孟夫子安否?”
孟焦含笑点头,林寻见两人相识,便道:“夫子,可要一同吃饭?”
孟焦摇头道:“你们去吧,老夫还要回算学馆呢,还有得忙呢。”
几人心知孟夫子推脱,当下也不强求,正要纷纷作揖告辞。
孟焦似是记起什么,唤林寻到一旁,小声道:“老夫看你对《四元玉鉴》倒是有些兴趣,老夫手上却是本残缺,你不妨去那万字藏经阁找找,兴许还有全本。”
林寻本就对那《四元玉鉴》念念不忘,听孟焦一说,忙道:“多谢孟夫子。”
孟焦却笑道:“不要先谢老夫,那《四元玉鉴》的原本可不是一般人能看懂的,看你造化了,好了,你们吃饭去吧。”
三人因肚饿也不再作逗留,忙出了国子监,下山吃饭去了。
出了国子监,山下两排长街尽是酒楼,一到午时,一条街十里飘酒香,锅碗瓢盆叮当作响。满街锦衣华服,大多都是监生来吃酒。贡生们家境较差,一般都在监内草草解决一顿,便又去读书了。
这便是世道,何其昏庸!
王凡倒是熟路,到成贤街头一转角,便领二人进了一家老店。
店里大部分监生都认得王凡,经王凡一番引荐,都要来奉承林寻和金牙坤。林寻不好回绝,但见这些个监生个个肥头大耳,食欲倒是减了大半。
金牙坤倒是好胃口,夹起一块肥羊肉,在锅里涮了涮扔到嘴里一通烂嚼,开口道:“这国子监就是不一样,他妈的,山下几条街都赶徐州大了。”
王凡笑了笑,道:“说起南雍,就不得不提这鸡笼南山一条街。”说得兴起,王凡端起酒杯,吼道:“比起那北监的琉璃坊,还要大上一圈。”
一旁的林寻却是发呆,除开《四元玉鉴》一事,自己心中总有不妥,却又想不起来,又听金牙坤和王凡吵闹,更加记不得了。
林寻见王凡认得孟老夫子,便想打听一番,当下问道:“王兄,你认识这孟老夫子?”
王凡抿一口小酒,道:“我以前听过他几节课,有些迂腐。”
林寻笑道:“这夫子为人如何?”
王凡一咂嘴,道:“你别看算学馆虽小,但是这孟老夫子却是有些名气,倒也不是因为他…”,王凡瞅了瞅四周食客,往前离林寻坐近点,续道:“倒不是因为他才气,而是因为他一个学生。”
林寻见王凡如此神秘,一皱眉,问道:“哪位高徒?竟如此了得?”
王凡呵呵一笑,用手指沾了酒,在桌上写下两个字来,林寻歪过头一瞧,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道:“竟然是他,难怪夫子说他聪慧了得。”
王凡一惊,道:“怎的?这孟夫子提过此人?”
林寻见王凡一惊一乍,笑问道:“怎么提不得?”
王凡拈一片鲇鱼肉,嚼的有味,字字吐道:“这是那孟老头的忌讳,他师徒两关系不好。”
林寻心中不妙的感觉越是浓厚,却始终想不起来,当下撇开念头又问道:“那日在门外的白胡子老头是哪位?”
王凡呵呵一笑,道:“那个疯子,万万别去招惹他,林兄,我告你过国子监有三人惹不得,北极阁阁主袁玄,严大师兄,还有就是这老疯儒!”
金牙坤许久没有吃的如此尽兴,嫌林寻与王凡大惊小怪,加之自己酒劲又上来了,不待林寻再问,嘻笑道:“我这林小兄弟,年纪不大,却是贼机灵,又怎么了?”
见林寻不搭理他,他又是哈哈道:“别总想这些烦心事,心烦找姑娘啊!”
听得金牙坤拿姑娘打笑,林寻心中越感不妙。
金牙坤说完,自己又觉得不对,续道:“这国子监荒郊野岭的,哪有姑娘啊?哈哈。”
林寻蓦然惊醒,蹬地一下站起身来,伸手喝道:“银票。”
金牙坤一愣,问道:“什么银票?”这金牙坤虽然嘴上在问,但是另一手却是在掏怀包,奸笑道:“找姑娘还是去赌坊?银票银票,你他妈还欠我一只手呢。”
林寻心急,也不解释,一把夺过金牙坤手中的银票就往外跑。
王凡也有些醉意,边倒酒边打笑道:“林兄怎么如此心急?饭也不吃…莫不是真是为了城内那家姑娘?”
金牙坤打了个饱嗝,猛地一拍桌子,蓦然问道:“乔月啊?”
…..
国子监突然出现了个女武监生,倒是稀奇,再加上昨日射箭胜了严世蕃一事,乔月已是满园皆知了。
武监地位不比文监,授课的多是退下来的锦衣卫,再加上授课的首席锦衣卫却是个女子,所以对这三纲五常倒是不甚在意,也就让乔月进来一同听课。
乔月进门一瞧,便见一个系着马辫的女子,年约三四十,高额细眼,一脸素容,着一身顶角飞鱼服,端坐在大厅上方大椅上。两旁各站四名锦衣卫,当真是威风凛凛,这便是前朝武状元张玉景。
张玉景一眼望去,瞧到乔月,神情一怔,问道:“你就是昨日胜过严世蕃的那个女子?”
乔月瞧这真武馆老师竟然是个女子,心中不免有些激动,却又不认得那身飞鱼服,忙问道:“对啊,大姐姐你是老师?”
一旁的锦衣卫怒目一睁,喝道:“敢对真武馆馆主如此无理?”
张玉景一罢手,心想在国子监能见到女子也是难得,心下不由得亲近几分,又听闻乔月昨日赌箭之事,更是徒添好感,笑道:“我哪里是你姐姐啊,都够当你姨子了。”
乔月见这女子也能做大官,也是满心欢喜,笑道:“大姐姐看起来那么威风,怎么能这么说?”
马辫女一笑,道:“你这女子倒是嘴甜。”当下又见乔月两手空空,问道:“嗯,怎么没有带剑来上课?”
乔月一愣,噘嘴答道:“忘了。”
马辫女扑哧一笑,嗔怪道:“你这女子,如此大意,怎能习武?”说罢解下配剑,叫一旁的锦衣卫拿给乔月,道:“我这鱼肠,位居十大名剑,乃是先帝所赐,今日借你上课用。”
一干武监生心道自己上课已有些时日了,却也不曾摸过鱼肠,这乔月才刚来,就如此深得这张玉景喜欢,怕是以后更是难出头。
乔月接过鱼肠,轻抚剑刃,只觉得寒气逼人,犹如万里寒渊,不禁叹道:“好剑。”
张玉景微微点头,见四下监生已到齐,道:“好了,今日,我要讲的是剑术课,这剑术之流,一直争议颇大,有人说剑是兵中君子,也有人说剑道乃是旁门左道…”
“剑术发展至今,流派众多,若推前三,当属武当,峨眉,还有我们亲军都尉府。”
…..
这张玉景乃是武状元出身,也是明朝唯一女状元。当年会试一路过关斩将,却因被查出女身,落个欺君罪名。后来张玉景临死前仍不忘为家乡争取修路,先帝受其感动便赐了个武教官给她。
她年轻时做过十年千户,如今位居真武阁阁主,一身本领俱是不赖,加之多年实战经验丰富,乔月听来也是颇有收获。
课罢,乔月便匆匆还了鱼肠剑,去找那林寻。
却不料这一到下课,满国子监的人全堆在了成贤街,满街的人皆是白衣白袜,乔月哪儿还找得见林寻,当下一急,便喊出林寻和金牙坤名字。
乔月喊了几声,仍是无用,倒是招来了四周监生好奇观望,其中不乏有人去向严世蕃禀告了。
乔月身上又没钱吃饭,兜了几个来回,越走越偏,不知不觉走回到了集雅居。当下一摸荷包,却又忘了带钥匙,只得独坐在门外发呆,细细想起昨晚一事,却是傻笑。
乔月百般无聊,搠起一根断枝温习剑法,一套剑法下来,肚子饿得更紧了。
昨夜大风,花苑里倒是遍地残瓣。
乔月无所事事,便坐在石阶上拈花瓣来玩,堆得方方正正的,渐渐拼凑出一个人形来。乔月正玩得兴起,不禁觉得背后生风,本以为是林寻,心中一喜,转过身去,不料却是严世蕃。
这国子监说大不大,严世蕃的眼线尽部其中。乔月在成贤路叫喊,立马就有人小跑到四牌楼,向严世蕃告密。严世蕃早就怀疑这女子来历不明,当下一听乔月独自一人,没有林寻等人碍事,便决定亲自前来试探一番。
严世蕃赶到集雅居时,却瞧见乔月在地上推花瓣,不禁疑心大作,强笑道:“月姑娘好雅兴。”
乔月本就对这独眼龙无好感,只管继续低着头,堆着花瓣,也不理他。
严世蕃将乔月动作眼神尽收眼底,心道这女子行为怪异,不尊世俗礼教,绝对不是大家闺秀,却又始终猜不出来她到底是何许人也。
严世蕃本是心高气傲,见乔月不睬他,心道“自己风流倜傥,多少女子臣服于脚下,何时受到过如此冷遇。”心中便生出一歹计,笑道:“哦,月姑娘不要误会,是林兄嘱咐我来找月姑娘的。”
果然,乔月一听到林寻二字,忽然抬头,问道:“他在哪儿?”
严世蕃心道若要摸清这女子身份,必要让她在这南雍呆不下去,看你林寻如何周旋?当下嘴角一扬,指着远处一高楼,笑道:“林兄现在在万字藏经阁,他在那里等你。”
乔月若有所思的点头,一想到林寻叫人找她,不由心中一甜,便觉得这独眼龙也不算坏了,忙谢道:“谢谢严师兄。”
严世蕃一脸正色,挥手道:“月姑娘客气了,快去吧,不要让林兄着急,林兄在万字藏经阁最上层,月姑娘莫要走错了。”
乔月心急,哪里还顾得思量真假,便朝万字藏经阁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