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 逍遥王
夏天明怔愣,良久后,他终于从这句话所带來的冲击中回过神來。双瞳慢慢放大,里面写满难以压制的惊讶和震惊。
半响后,他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懂么?”白玉堂垂着眼眸,注视着杯中清茶。那并非值得注视之物,但那模样,却让人觉得理应如此。那双清澈淡漠的眼,仿佛云端仙人,睥睨沧桑苍生,大慈大悲故而冷漠无情。因此,沒有任何人值得这样的存在注视,那还不如去注视一辈子不值得一看的、沒有任何可取之处的清茶。
不懂?怎么可能不懂。
夏天明当然懂得他是什么意思,可是却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他不敢确定,只能狐疑的看着白玉堂,但注视了好一会儿,都无法从他那一张如玉的、面无表情的俊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他只能开口,询问最不想与之说话的人??至少现在是如此。
“你想让我取代夏明月吗?”
“嗯。”轻轻淡淡的一个字,仿佛这话的主人,根本沒有意识到这句话会给人带來多大的冲击,又会让这纷乱的天下有多大的变动,这淡淡的一个字,又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夏明月雄才大略,却无容人之量。一代君王,无才可以,无德必然不行。今时今日他因猜忌而逐走了多少大将,他日就会因此而杀戮无数忠臣良相。这一点,你可明白?”
“……”夏天明很想说,不需要加一句“你可明白”,他不是三岁稚儿,更不是白痴蠢货,怎么可能不懂?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吐槽的时候。
“所以呢?”
夏明月的确不是什么明君的料子。
要说这人,才华谋略有天赋的限制,但也不是绝对。可这人性……天生却占了很多。夏明月自幼的环境与他相差无几,虽然仍免不了勾心斗角,但也不是日日暗杀、夜夜下毒,活在背叛和欺诈、伤害之中。
所以,沒有后天环境的影响,天生就成了决定性的了。因为……天生的,难以改变。不然,为什么叫做“天生”的?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一句“江山易改、秉性难移”?难不成,说这些话的人真的沒见识到认为改变秉性比改写江山容易?
说起被逼走的良臣将相……程云是第一个。
虽然,战后收回兵权是理所当然的,也不是夏明月开的这种先河。只是,将所有兵权都全部收回完,这太过分了。纵使有个一品骠骑大将军的称号,那和花腔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华丽的架子而已。
程云之后,谁是第二个被开刀的?很显然,不会是什么重要任何,但却是与他、与白玉堂、与茗樱或者程云多多少少有关的人。不然,一连动几个重要人物,白痴都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或者皇帝要动什么人。
而他……在时机成熟后,一定会动手吧。只有彻底铲除了他们,夏明月的心,才会安定下來,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心。
这样说來或许有点可笑,却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你这个夏国国师,也有反水的一天?真的难以想象。你的那些信徒如果知道你的想法,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难过。”
对夏天明这种看似感叹实际讽刺的话语,白玉堂只是轻轻淡淡的说了句,“那又如何?”
白玉堂知道自己有多少信徒,但那与他何干?他沒求着要别人信仰他,更沒有让别人信仰他的需要。
“我只知道,夏明月挡着我的道了。就是如此。”
“所以,你……”夏天明瞪大眼。他想了千钟万种理由,独独沒有想到这种。就为了这种可以说是无聊的理由,他竟然……他难道不知道他这个决定代表着什么吗?那代表着夏国的天翻地覆,代表着天下的势力格局的变动?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白玉堂是什么样的人?只是……真的是太好笑了,好笑到让人怀疑他的真正目的。
“是挡着你的道,还是挡着她的了……”他不禁问。
白玉堂终于抬起头,舍得看他一眼。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白玉堂根本沒有任何回答他的问題的想法,就他而言,夏天明沒有让他解释的资格。即便有,他也不想解释。他愿意配合就配合,不配合多的是人愿意。虽然,他是最适合的,但这天下间,有多少坐上了真正适合的位置,有多少位置坐着的是远远不符合它的要求的人?既然如此,他何必强求?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做,还是不做?”
“……”夏天明默然。无疑,这对他而言是个天大的诱惑,也是个绝对的转机。他相信白玉堂的能力,既然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來,他就有把握做到他今日所说的。然而……
不甘,还是不甘。
他,终究是骄傲的,骄傲到不允许别人给予他一点点同情,但也骄傲到……无法明确拒绝。
白玉堂仿佛看透了夏天明纠结的心,放下茶杯,看了眼窗外后,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轻起朱唇,淡淡道:“你喜欢她?”这是貌似疑问的陈述句。“如果喜欢,你可以去追。”随机,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夏天明又愣了,这白玉堂在搞什么?竟然对着自己的情敌说这样的话?夏天明不禁怀疑,他是睡久了,将脑子睡坏了吧?
“但是,你不敢。”白玉堂又丢下一句笃定的话语。
夏天明拧着眉,眼中氤氲着怒气和……默然,那是对这句话肯定的默然,只是他不想承认。
“不敢?哈哈哈哈……白玉堂,白大国师,你是傻了还是疯了?我不敢?你见过逍遥王爷有什么不敢的吗?”
“既然如此,为何在此沉迷酒精,想要个醉生梦死?”
白玉堂依然淡淡的一句话,如同戳中了外厉内荏的夏天明的死穴,让他只能蠕动双唇,张张合合好一会儿,却始终说不出一字半语來反驳。
“外人所知的逍遥王爷夏天明,是个风流潇洒、放荡不羁的贵公子,可实际上如何,你比谁都清楚。”白玉堂缓缓道:“你的师傅沒有死,你的心结已经解开了。如今,去争取你自己该得到的,你却在这里磨磨唧唧、唧唧歪歪的,还敢说自己有什么不敢的?”
“另外,你喜欢茗樱,只要有双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來。可你呢?陈光不说,程云碳钢一个大将军,也能舍弃尊严,下嫁于茗樱。他除了与你血统有贵贱之分外,哪一点比你这个只知道逃避的皇室王爷差?哼,你还敢说你不敢?你到底哪里敢了?”
说到此处,白玉堂清润的声音陡然变得眼里。四周柔和的风声,也得变萧萧肃肃,充满杀气。压力四伏,让人难以承受,献血窒息。尤其是唯一一个承受者此刻被戳中了软肋,如同失去脊骨的人,成了软脚虾,任由人指点,也不敢有所反驳反抗。
“你放不下你的骄傲,放不下你所谓的尊严。你是天皇贵胄,一出生就比别人高贵,放不下这些可以理解。但既然放不下,你如今在这里沉湎于酒水是作何?想要让谁看到你这副狼狈样子?”
“你……说够了吗?”夏天明本來已经渐渐恢复平静的双眼,此刻又赤红起來。如同那杜鹃泣血般的红,让人看之为之触目,为之惊心。
“够?你觉得够了吗?逍遥王爷……好一个逍遥王爷……世间羡慕你潇洒无羁、來去如风般自由的人如同看到你这副模样,不知道还会不会羡慕你呢?会不会感慨,这可以说应该是最自由的人,却也是最放不下的人。不然,为什么会为了自己师傅的死而以潇洒为名逃避这么多年呢?”
“谁说我在逃避!!!”夏天明猛然起身,双掌狠狠的拍在桌面上,惊起了茶水四溅,落在桌上凝结成珠,摔在地下支离破碎。
白玉堂轻轻的哼了一声,淡然的目光对上一连凶相的夏天明。或许,应该感谢他的皇室血统,不然这般凶狠表情,带來的只有狰狞,那有这种让人惧怕折服的气势。
人,果然是需要血统区别和维持的。那个人,说的沒错。
比气势,有几个人比得过白玉堂。所以,很快的,夏天明就垮了下來。虽然还勉强撑着,维持着表面的凶狠。但那种一戳就破的气势,再勉强维持下去,也只不过是让人觉得可笑而已。
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的在白玉堂的注视下坐了下來。那不是沒办法的事情,而是,沒必要。再撑下去,难看的只有自己而已。
而且,他很相信,白玉堂十分乐意的看他的笑话。
“发过火了,就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沒有时间等你一点一点的想清楚,盘算明白。十分钟后,给答案。”白玉堂收回目光,不咸不淡的看着桌面滚动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