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西藏王进京。那长长的队伍刺入繁华而热闹的京城，几乎将整个闹市、街道和人群分成了两半。西域风情突兀地闯入这满汉的人文里，让这一成不变的风景多了那么一点别样的味道。总之，街道上的人群团团挤在一旁，对那舞动的藏女、戴面具的祈福者、神秘美妙的音乐指指点点，眼花缭乱的藏服勾勒的花纹似乎传递着什么不可说的故事，小孩子探头探脑地偷看轿子里西藏王的大胡子，一些无所事事的百姓跟在队伍的后面捡一路落下来的铃铛珠花，宝贝似的瞧了又瞧，硬是看出了自家没有的贵气福气。

    西藏王和他所宠爱的小公主都坐在八人大轿里，四面透风，沿途的百姓都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的面容装束。倒是塞娅公主的轿子后跟着一台封得严实的四人小轿，轿子装饰得华贵靡丽，两旁还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护得牢牢的。人的好奇心就是这样，大大方方地端坐的西藏王和西藏公主一会儿就叫这些无聊的老百姓们看腻了，许多人转而伸长了脖子去瞅那顶怎么看怎么神秘的小轿子，好像踮脚扭腰从人堆里挤出来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似的。

    一个扎着牛角辫的女孩被喜欢欺负女生的男孩子们推着倒跌了出来，恰好就摔在了那顶神秘的轿子前。周围的吵闹声一下子安静了下去，女孩抬头，前面是目光不善的轿夫，旁边还站了一个凶巴巴的西藏勇士，背靠着轿子的孩子一下子泪意挤了上来，却是不敢像在家里一样随心所欲就哭闹起来——这气氛已经诡异到连孩子并不细腻的神经都能感觉到危险的地步了。女孩呜咽了一声，下意识握紧了拳，才发现自己不听话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了块顺滑漂亮的布料……

    女孩转过头，没有因为自己把那顶轿子的幕布扯下来而感到惶恐。她的注意力现在完全被已经去了屏障而露出来的轿子里的内容所吸引……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人——浅金色的碎发、银色的瞳眸，身穿黑色的奇怪衣服有着奇妙发色眸色的少女正鼓着腮帮默默地盯着她，嘴角犹残留着可疑的食物碎屑。

    ——是碎吧，大概……

    路旁凑巧窥见了轿子内的模样的人都和女孩一样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了。守在一旁的郎卡反应迅速地一把拽过幕布，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两三下暴力嵌回轿子前端，拎起趴在前面憋着眼泪的小女娃放到路旁就指挥着继续前进。进京队伍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热热闹闹地沿路招摇，只有被吓呆了的女孩被母亲揽在怀里，犹自傻傻地憋出一句：“妖怪……妖怪吃人……”

    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三人成虎，经过老百姓加工的故事总是充满想象力的。于是几天后，京城里传遍了大街小巷的、关于“西藏王给皇帝进献了只金发银眸的瑞兽”这样的流言会出现，也就不难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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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京城里造成了怎样的轰动，她现在正盘腿坐在轿子里，圆鼓鼓的脸上是餍足的神态，小样儿滋润得很，倒是把掀起幕布给她送食水的班九气得牙痒痒的。这汉子在塞娅拍板决定把林栎捡回去时就感到很不满，在塞娅看来，这个浅金发的少女也许就只是一个软弱无害、外表特别的小家伙而已，然而在有着无数杀敌经验的班九面前、在这个西藏王所赞赏过的勇士眼里，林栎的出现透露着一股子诡异。这个女孩身上是有血腥味的，不是被攻击受伤沾染上的血腥味，而是在盛大的杀戮里积累起来的……杀气。

    是杀气，不会有错的。

    在西藏的时候，班九没有少给林栎下绊子，但每次都让这萝莉侥幸避过。班九观察很久了，女孩貌似听不懂西藏话，也不乱跑，没有什么恶习，就是比较爱吃。塞娅喜欢这个小鬼，经常打赏不说，有什么好吃的上赶着送到这个银眼的家伙处去，他们高贵的公主殿下跟这来路不明的女孩呆在一起常常笑得开怀，怎叫他这个追随公主累死累活还讨不到一句好话、常常面对主子的冷脸连打滚求抚的心都有了的苦逼护卫不恨得牙痒痒的？

    塞娅在轿子上忒不老实地扭了扭，最后还是一个腾跃翻下地跑到林栎的轿子前，掀开幕布就往里钻：“唉唉，真无聊，麦朵，你说这中国的风俗就是不一样，看这街道又窄又挤的，真憋屈。”

    对这个随意给别人起名字的公主的抱怨毫无反应，林栎双眼亮晶晶地抓过塞娅递过来的干，很是自觉地当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欢快啃了起来。

    ——看你装！你小样明明会听西藏话！

    一旁的班九看不过眼，凉凉地道：“公主，等见到了皇帝，要将这个怪……麦朵进贡吗？听说这中原里除了人什么都吃，麦朵这样子看着也不像人，会不会也把她也……”

    “啪嗒”。林栎手里的干掉到了地上。

    塞娅和班九一同望她。红衣的公主一脸疑惑，班九努力板着脸，内心暗爽：露馅了吧你这妖孽！

    林栎纯洁地望回去，捡起干继续若无其事地啃了起来，同样一脸疑惑地面对二人，脸蛋渐渐红扑扑的，晕出了“矮油你们不要这么盯着人家啦会害羞的”的娇羞。

    塞娅高兴地笑了起来，她的头一副怜爱的模样，转而凶巴巴地斥责班九：“你怎么可以这样吓唬麦朵！吓坏了怎么办！她可不像你三大五的，看着柔弱的身子骨！以后不准乱说话！”林栎像是什么都听不懂似的顺势在人家漂亮妹子的怀里蹭了蹭，脸上露出一副幸福的表情。（喂）

    “是的，公主。”

    班九木了脸，就差没有上牙咬了。

    ——这妖孽……

    班九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这个狡猾又无耻的妖怪弄疯的。至少在御前比试之前，他都确信着自己跟这个从天而降的祸害是势不两立的关系，日后相处的日子里不是“你咬死了我”就是“我气疯了你”。只是这位西藏王倚重的勇士没有想到，自己会有真心地觉得“当初塞娅公主捡到这个妖孽实在太好了”、“自己没有一时冲动把她拍死实在太好了”的一天。

    而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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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天气甚好。已经入住紫禁城的西藏王和其爱女塞娅公主早早地梳洗完毕。在提出要让自己带来的西藏勇士和大清这边的人比武后，巴勒奔就一直督促着自己的护卫们不要松懈，给他们的王好好争一争面子。塞娅更是整天没个消停地挥舞她那长鞭，打着小算盘打算到时候混到比武场上去的这个公主可是很认真地锻炼自己的武技的……至于胡闹着“不小心”甩了那些个女太监好几鞭子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林栎悠闲得紧，披着斗篷坐在一旁边吃边喝还有现场武打片以供娱乐，心情不是一般的欢快。这厢各种混乱暂且不提，那厢，乾隆的爱女、曾经在外流落十多年最近才册封的民间格格的住处也是闹腾。

    漱芳斋住了个多动又随的小燕子，本来就没有过几天平静日子。但从昨天起这地儿却诡异地安静了起来。沉默了许久，还是小燕子先沉不住气一脚踩在凳子上：“要我说，干嘛要把那家伙留在漱芳斋啊，说得好像我们把皇阿玛抢走了，害得纯妃娘娘病重了一样！”

    一旁女打扮的紫薇匆匆地掩上对方那张总是惹事的嘴，皱了眉温温婉婉地解释：“小燕子，你想想啊，和嘉格格年纪也不比我们大，看她手掌上的伤痕……还有，她跪了那么久，膝盖肯定受不了的，都是皇阿玛的女儿，我不忍心她这么苦……”

    “她苦，你就不苦？！”小燕子掰开好姐妹的手，噼里啪啦就把自己的不忿全部倒出来，“紫薇你就是太心软了才让人家觉得你好欺负！你想想那个叫什么‘和假’、‘和真’的，从前没有见过她，一来也不通报，就这么大刺刺地跪在漱芳斋门口，像是我们虐待她似的哭个没停。要是被别人看到，传到皇阿玛那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想我呢！”

    小燕子也不是个傻的，就是天真了些，但对方做得那么出格了，再看不出来就真弱智了：“你先别说！还有还有，你好心让她赶紧进来，好茶好点心地招呼着，她先来个诉苦，冷嘲热讽地说我们‘仗着宠爱独占着皇阿玛’，然后又说我们‘从民间市井来的上不得台面，免得在西藏王面前失了大清的面子’，你不是没有看见她那个时候的嘴脸！原以为是个可怜见的，结果就一白眼狼！真想不懂皇阿玛怎么还有这样的女儿，还说让我们把今天看比武的位子让给她呢，我呸！这个坏女人，真让人讨厌！”

    “小燕子！”紫薇瞥见一旁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的和嘉愣愣地站着，急忙又要去捂好姐妹的嘴。和嘉傻站了一会，忽地变得镇定：“两位姐姐，和嘉没有想要争些什么，姐姐实在是误会我了。”

    “哼。”小燕子闭上嘴巴，也不回应。

    “额娘……额娘已经好几天没有清醒的时候了，梦呓里一直叫着皇阿玛……”和嘉低低地叙述，“和嘉不是说几位姐姐上不得台面……和嘉只是一时紧张失了言，和嘉只是想要找一个能跟皇阿玛说话的机会，让、让皇阿玛去瞧瞧额娘，听说比武那天几位姐姐都有专座，还珠格格是皇阿玛的掌上明珠，紫薇姑娘也曾舍身救皇阿玛一命，能被皇阿玛眷顾和嘉不敢多言……”

    “你的意思是金锁不配去看比武了？！”小燕子抓住了对方话里的关键，立刻就要跳脚。紫薇也难得皱了皱眉，倒是一旁的金锁连连惊慌地推辞，“金锁的位置可以让给和嘉格格的！奴婢我……奴婢也不懂看比武这些……”

    和嘉忍不住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这表情的落差吓得金锁连忙住了口：“啊，本来紫薇姑娘……跟皇阿玛的关系‘非比寻常’，和嘉是不敢答应这个位置的，但既然金锁姑娘相让，和嘉就却之不恭了。”

    ——她的语气……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紫薇的脸色立马变了。

    对不起他们这一章木有会合otz……好吧下一章让他们会合……小林子跟蛋蛋打起来了，嗯。【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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