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月，被缠绕成绒状的云絮朦胧了颜色。

    漆黑面具的眼部镂空处漏出一点一点的光屑，那大概是一双很明亮的眼睛，抑或者是一双闪耀着仇恨、痛苦、欢乐、挣扎的神色的感情丰富的眼眸。女人的身体如同今夜的明月一样，被巷子的影缠绕，只有反着暗光的面具轻轻地□在灰色的明亮处。她轻轻抬手，掌心一个蔷薇形的纹路飞快地闪现，金色的光照在这个暗巷糙的墙壁上，一块砖头奇迹般地消融了，然后是两块、三块。让无神论者的世界观崩坏的景象发生了，那墙壁消融出一个华丽的欧式拱门后，女人穿了进去，砖块迅速在她身后复原，这里又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暗而人迹罕至的小巷子。

    穿过那道门后，展现在女人脚下的是无数道交缠在一起、不知道通往何方的黑色道路。道路的四周堆叠着无数枯死的花藤，鸦鸣凄厉。一只倒挂在枯树上的蝙蝠在她一踏进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后立刻向着远方那标志的城堡飞去——它跟它的许多同伴一样，是城堡忠实的报信员。

    女人等待了一下，不一会，一辆中世纪常见的马车骨碌骨碌地驶到了她面前。驾车的男人高大俊美，鎏金色的长发在背后严谨地束成一束，墨绿的眼睛正饱含笑意——冷的。女人目光闪了闪，跟她的父母兄长一样，她也讨厌墨绿色，尤其是那片墨绿的主人还不太友好的前提下。男人没有跟女人作任何交流。对方默然地坐上马车，双手拘谨地放在膝上，没有人知道面具下的那张脸是什么表情。

    马车飞快地在交错的黑色道路上找到了正确的那一条，到达那巍峨的、宏大的中心建筑群。这个以钟楼为圆心扩散的城市的全貌显露出来，不同于女人方才进来的那片地方的荒凉可怖，反而是热闹的、让人心生喜悦的——如果不看那些来去匆匆的人们木讷绝望的表情的话。

    这里是外围……圈养区。

    越往里，建筑的华丽和古老程度就越甚，人流也越稀少，直至到达中心、钟楼的后方处、如同悬浮在天际一般美丽的城堡时，马车才停了下来。女人利落地下车，随着等待在门前的另一位俊美的男侍一起走进城堡。跟这个城市其他的区域都被巨大的暗色罩幕遮挡了阳光不一样，城堡从罩幕的中心突了出来，阳光能够穿透透明的玻璃洒入这沉稳的建筑的腹内。只有“有需要”的时候，这里的遮光窗帘才会拉得严严实实的——谁让城堡的主人如此地喜爱那明亮温暖的阳光呢？

    一重门接一重门。当最后一扇镂刻着蔷薇花的庄重大门打开时，端坐在镶满宝石和水钻的黄金宝座上的少女五官组成一张极其美丽的脸……能让所有的男人和女人仅从视觉上就能得到极大满足的、不属于人间的脸。

    被金色的扭纹和墨绿色的暗色绿叶衬托着的水晶蔷薇花缀在少女的前，象征权力的皇冠固定在她微翘的短发上，像是随时都会将那纤细的脖子压断一样的重量却对她没有造成任何不适……这是当然的，即使是比这个再重一千倍的重量也不会对这个登上王座的女人造成丝毫伤害的，走进来的侍从想。

    那是这个“夜的城”的女王，他们至高无上的陛下。

    俊美的侍从将身后戴面具的女人引向王座的下方，自己安静地退了出去。

    寂静在这个房间里持续了很久，漆黑的面具下女人的表情无法辨认。出人意料的，首先开口的却是上座那挑着眼尾、唇色泛着妖异淡紫的年幼女王——仅是外表上的年幼：“回来了啊，艾玛姐姐。”

    女人一动不动，面具内的眼睛透露着强烈的悲伤的气息，嘴唇却不受控制地、冰冷地吐出汇报的文字：“小木，来了。”

    女王的脸色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右手肘撑在王座的扶手上，手背支着微微泛粉的脸颊，半垂下的眼眸里闪过玫瑰色的虹光，只停留了一会儿的杀意转化为兴味。她朝艾玛招了招左手，女人顺从地一步一步走上去，在王座前屈膝，像只温顺驯服的猫咪一样将头放在尊贵的少女的膝上。

    有着惊人美貌的年幼女王神态安详，比起“不经世事”、“天真无邪”这样的形容词，此刻的她似乎更适合于“慈母般的祥和包容”。她不吝啬于将左手每一晶莹剔透的手指到艾玛散乱的棕红发间，缓慢地安抚着这具麻木不仁的躯体，并随手将那个遮掩了女人容颜的、漆黑的、不详的假面扫落在地。觐见者白皙深邃的面孔暴露出来，蓝得浑浊的眼珠正木讷地盯着地面上的某个点，似乎那块地方存在着比她的女王陛下更加美丽的事物似的。女王轻声地、一字一顿地呢喃，仿佛沉浸在某个美好的梦里。

    “艾玛姐姐，不要怕，我会保护你们的，我最喜欢艾玛姐姐和阿尔贝哥哥了，最喜欢……最喜欢……”

    艾玛垂在身侧的尾指再次痉挛似的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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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黑主私立学院夜间部的各位经历了黄昏时的骚动后，现在都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教室里。这所特殊的学校之所以要分日间部和夜间部两个学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试验“人类和吸血鬼和平共存”这种异想天开的理念。得到了吸血鬼之中的纯血玖兰枢支持的夜间部出乎意料地顺利建立了起来，不少贵族也象征式地派遣家族成员入读以示支持。但是，无论是建立这所学院的人，抑或是聚集在这里的吸血鬼们，他们都知道，有一底线是双方都不敢触及的……他们无法承担后果。

    黄昏时的事件触及了这个底线。

    虽然所有月之寮的成员们看似都在干自己的事，实质大家的注意力都或多或少地分了一些给那个坐在教室中央旁若无人地沉浸在游戏的二次元世界里、思绪随着男主角的金戈铁马的拼杀而兴致昂扬粉红花花乱飙不要钱的卷发少年。一条拓麻叹了口气，这位幸若同学是最近两天才入住月之寮的，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在吸血鬼的社交界里出现过，因此在场的很多人都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来等待他的结局的。一条走了过去，率先表态：“幸若，虽然和人类打成一片是好，但是发生感情的话……”

    他说到这里，扭头去观察一下玖兰的脸色，见宿舍长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又看周围一圈装作不在意实质都伸长了耳朵的八卦吸血鬼们，继续完成自己的句子：“你跟那个女孩子还是不要太亲密才好。”

    “很难。”阿诞的眼睛没有离开掌机屏幕，只是嘴唇蠕动，突然吐出几个音节。

    “什么？”

    “我说，这样很强人所难。”发尾凌乱地卷起，眼眸湛蓝纯粹的少年抬起头，木木地说，“不可能的。”

    一条满脸震惊。

    “幸若诞，”玖兰枢开口，吸血鬼们纷纷将注意力光明正大地放到他们的首领和新来的之间。纯血种的男吸血鬼淡淡地询问：“你是认真的？”

    “嗯。”阿诞复又低下头去。控的角色被自己的爱人背叛反捅一刀，扑地了。屏幕上一片愁云惨淡，眼前的敌方将军踩在男主角的背上哈哈大笑……于是过剧情……过剧情……果然，主角复活了。

    ——rpg就是“死全家死同伴死战友死爱人死一村子反正主角就是死不掉的东西”啊。

    阿诞面无表情地继续控着屏幕上的小人过关斩将，尽职尽责地锻炼他成为一名合格的盾。

    “哎？真的？！难道你真的要跟那个人类女一起？你要咬她吗？”蓝堂英急子地跳起来，凑到阮诞的面前使劲地问，“让她也变成吸血鬼？”

    阿诞的脑海里出现了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林栎平静地咬上自己的手臂的画面。

    深度游戏宅发誓，如果他真的那样干的话，他不确定最后被咬的到底会是谁……

    这个事实让卷毛少年没有了继续通关的心情。他站起来，无视正在讲述血锭剂的剂量控制的老师，径自走回自己的宿舍。

    ……夜愈深，吸血鬼的力量也就越强大，对气味也会越敏感。他不确定自己用来伪装身份的那些小计俩能不能瞒过那个纯血之君……那个谨慎、小心、机智又足够强大的……吸血鬼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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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方面，林栎这里也遇到了一些……麻烦。

    第二天一早，刚进课室就被强势围堵的娃娃脸少女让那一大堆不断往她跟前凑的丧失理智的雌生物给震住了。一贯只会郁闷打击别人的萝莉怪第一次被普通人逆袭，还是采用可耻的“一拥而上”战术！面对不断攻击她的左右耳膜的“你怎么跟幸若前辈认识的？”、“好狡猾！”、“帮我将这个送给蓝堂前辈可以吗？”、“进过月之寮了吧？里面什么模样？”、“幸若前辈真的和你是一对？！”blablabla……的追问，萝莉怪爆发了！萝莉怪瞬间往下一蹲！矫健的肌腱蓄满了力量，隐隐有着可怕爆发力的小林栎子同学动了！她动了！她豪气万丈地一撩刘海，从众多女孩的小腿缝隙间默默地爬出了包围圈……

    爬出了……包围圈……

    ……

    嫩皮老妖的节再次掉一地。

    直至放学时，班上的学生们都再也没有见过林栎的身影。这娃躲在了月之寮旁边的食堂厨房里呆了一整天（你可以想象她在这个“天堂”里干了什么），然后在放学后飞快地拖走了慢吞吞地跟在一堆发光发热的荷尔蒙聚合体身后移动的阿诞，两三下利落地离开了学院，在夕阳的余晖下尽情地奔跑着挥洒青春（？）去了。

    及至远离学院的热闹街道，林栎才停下脚步。融合了妖魔血的身体不会因为这种短程的奔跑而产生什么不良的生理反应，所以她平静地维持着拉着少年的手掌的姿势，忽略对方居然在那种高速的移动中还单手专注于psp世界的执念，一边往前走一边兴致勃勃地往沿街的店铺橱窗里张望。

    阮诞停了下来。

    他头上的毛耳朵（？）“嗖”地耸了起来，身后的猫尾（？？）激动地甩来摆去几乎扭成麻花，侧头，眼前的橱窗张贴着巨大的海报，最新一款掌机游戏《向日的油彩》正式公开发售的广告刺入他的感官系统。是横版的闯关型冒险游戏，海报上宣称有史上最难触发的隐藏剧情，成功触发并截图的将会获得游戏开发公司的五十周年纪念品……

    立场逆转。阿诞拖着林栎走进了店里。不大的铺面聚集了五六个正埋头闯关的掌机游戏爱好者，见有新人进来，大多数连抬头的都没有。其中一个可能刚存了档打算活动一下的胖子看见阿诞身旁的林栎，差点惊悚得整个人跳了起来。

    “啊，啊……”胖子干巴巴地吐出两个音节，最后呆了好一会才接受在这个“女人基本绝迹就算进来一两个也是膀大腰的假巾帼真汉子啊真汉子”的店里竟然出现了只水嫩嫩的萝莉的事实。好吧，正常的这类店一般还是会偶尔出现一些这个圈子的漂亮妹妹的，但这个店不一样啊，这个店的老板是以猥琐的外表闻名于acg界的，妹见妹泪奔、姐见姐抡棍、爱生活爱妹子更爱二次元的野原店长的店里居然出现了粉嫩软妹啊！大家快来围观世界末日啊喂！

    胖子这样在内心咆哮着。老板殷勤地迎了上去，被马赛克的脸部露出一个疑似笑容的表情来：“小伙子，带着女朋友逛街？”

    “《向日的油彩》。”阿诞一指目标。

    “哦，好的！”老板搓了搓手，夺过林栎手里抓着的、被某只暴走妖怪揉了揉捏了捏掰了掰还差点咬了咬的游戏光盘，小心翼翼地塞到橱窗后，再在柜子下拿出《向日的油彩》。递给阿诞之前笑眯眯地提醒，“海报上说的开发公司的五十周年纪念品是一套珍藏版的《怪物猎人》……”

    阿诞眼神一亮，伸手就要接过盒子。野原店长缩了缩手，补充，“但是，因为我也研究了这个游戏很久，但始终没有打出隐藏剧情。如果你能够成功，愿意把路线的通关技巧告诉我的话，我额外附送你一个神秘礼物……嘿嘿……”

    “……”

    怪不得这店里的人都那么认真地埋头通关，一抬头就得面对这样一张脸的确让他们的压力更大了。

    两个小时后，阿诞顶着众人惊异羡慕的目光迈出了店门。游戏开发公司的礼物要上网填写表格上传截图后稍迟才能送到，而店长的礼物却是得到了。

    阿诞捏了捏口袋里那两枚冰凉的小东西，嘴唇缓慢地翘了起来。

    “蛋蛋，你拿到了什么礼物？”好吃的吗？好吃的吗？……林栎的眼神闪亮亮。

    “想知道？”阿诞难得轻轻笑着问。

    “嗯嗯。”脑袋拼命点，口腔里已经自动提前地分泌好唾的林栎毫无廉耻地摇尾巴。

    少年湛蓝的眸子轻轻弯了起来。他飞快地将其中一枚小小的，冰凉的东西从口袋里抽出来，抓起少女的左手，带着某种不可言状的虔诚，迅速地套上了她的左手无名指。

    “不准脱下来。”少年扭过头，一边加快脚步前进一边埋头在掌机屏幕上，荧蓝的光覆盖在他微泛红的耳尖边缘，连细细的、可爱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嗯。”林栎灿烂一笑。她不知道此刻淌过她心底的那股热流是什么，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感觉，但她知道，这感觉不坏，不，这感觉美妙极了。

    斜十字架的银戒环在她的无名指上，如同一个美好的、不朽的誓言。

    “银的哦？”

    “嗯。”

    “卖掉能买多少个包……（+﹃+）”

    “……去死。”

    于是小林子被盖了个戳。【喂

    这章比较肥，所以更得晚了点……

    求抚求留言求撒花求合体求各种~【你够了……

    无责任小剧场：

    玖兰枢：吸血鬼跟人类是没有未来的。

    阿诞：唔……死神跟人妖呢？【喂

    玖兰枢：……那是什么玩意（=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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