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突然闯来的男子

    次日一早，全府上下几乎皆提前了一两个时辰起床。天未亮新嫁娘就需得梳洗穿衣，而后到祠堂拜神祭祖，吃完红枣桂圆**蛋，便要去辞别高堂祖母，如此算来并无多少时间歇息。锦眉与瑾咏彻夜陪伴在玲珑苑，也是几乎没合眼。一路上又得时时劝慰着瑾芳，倒比正经新娘子还累上几分。

    早饭后不久，刘府迎亲队伍依时到来，排场倒还客气，只是新郎倌却由其二弟、刘府二少爷暂代，倒令锦眉瑾咏二人意外了一阵。竟不想这刘家大少果真已如此羸弱，连接亲也不能亲来。

    发亲之地仍在上回下聘时那间厢房，听见喜娘催请上轿，瑾芳禁不住抱着李姨娘号啕痛哭，大太太先是任由其叙了一阵，到后来见吉时已到，便也上前唤开了李姨娘，亲唤了秋澄冬青等护送了出去。

    锦眉一直追随到如意门下，远远地见着一路大红的队伍里，面无表情的刘二少恭迎了凤冠霞帔的瑾芳出来，由喜娘搀着上了轿，一路吹吹打打出了府门，这才患得患失地回了正院。

    瑾咏半路上迎了她，面上平静如水，倒不似她这般忧郁。“人各有命，你又何必替她心？”

    锦眉回头望着渐渐安静下来的大门，叹气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往后何府于她，便是个客居之所了。”

    瑾咏默了默，微哼说道：“这世间哪有什么永久之所？哪一处又保得一世太平？除了九泉司，再没有什么是归宿。”

    锦眉怔怔望着她，渐渐地心气已虚。不一会儿终归又还是叹息：“大姐姐那样软弱的子，又摊上这么样个丈夫，往后还不知是个什么样结局。便是屋里人不闹事，也还有兄弟妯娌，她一个人在那里，身边只个也没甚么主见的黄莺，我俩终归姐妹一场，怎会不替她担心？”

    瑾咏垂下头，微记启唇想说句什么，到底还是没说，转身走了。

    锦眉见已无事，便也预备回绿蕉轩来。才走到月亮门下，旁边翠竹后头忽有人唤：“眉儿”

    她忙地转过身去，正见少瑛眉尖微蹙站在两丈之外。

    少瑛走过来，离她两尺远站定，好半天却又不开口，看她两眼又低下头去。

    “少爷可是有事？”

    她不着痕迹退开了半步问。

    少瑛抬头，抿了抿唇，“我听说，娘正在为你张罗婚事？”

    锦眉心下一热，咬了下唇角，转过头来：“不错。怎么了？”

    少瑛一急，“我家里不好么？为何这么急着出嫁？”

    锦眉笑起，“你家里当然好，但却不是我一辈子要呆的地方。”

    “那哪里才是你要呆一辈子的地方？”他声音开始微颤，大约是太激动了。

    锦眉摇摇头，手指抠着掌心，微笑不语。

    两人站了一阵，少瑛忽吐了口气，换了副语气说：“对了，我听说了侍画的事，你冤情洗清了可真好。我早说过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那又如何？”锦眉垂头低语，略带一丝苦笑。眼前这个少年的心意她哪有不知？她不怪他见异思迁，只因他眼下动情的那个人也是锦诺，至于细节，倒没什么好计较的了。可是她即使明白他的心意也不能改变什么，太太们不会同意他跟她在一起。而她要争取和改变的事情还很多，不能将力且放在这件事上。

    她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楚，早就藏着的一股悲恸忽地就如绢流般悄悄泄了两分出来。在这晨雾尚未退去的春天里，她为自己失而复得、而又注定要再度失去的情谊而感到悲伤。

    “眉儿……”

    少瑛见她垂头不语，不知怎么安慰，一只手伸出去，便就落在了她肩膊之上。

    倏地，她的肩头随着他的触碰而微抖了抖，就好像人的心也跟着颤动一样。少瑛恍惚又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锦诺的影子，你看她表面上刚强而内心里柔弱，连受惊进的反应都一样，闭上眼，他几乎能猜出她下一步便要做的动作。

    “少爷”

    果然，锦眉紧缩肩膀退开，满面戒备仿佛不可侵犯的女神。

    少瑛平静睁开眼来，不看她，却看着地上。他怎么能再怀疑她是另一个人？只有与他相随了十七年的诺儿，才会做出与面前这女子一般无二的举动来。甚至，她们连缩肩的姿势和转身的习惯方向都一模一样。

    他口里自语似的低语着：“诺儿，你留下来罢，我知道是你……”

    锦眉浑身再一震，满眼惊恐地望着他的脸。

    “三少爷”

    少瑛回了神，先是茫然地看着她，然后眼中便涌起浓浓地失落。

    到底她又不全同于诺儿……诺儿只会叫他少瑛，绝不会这般疏淡地称他“少爷”，或是“三少爷”。

    “少瑛少瑛？”

    忽地，围墙外突然传来一道朗朗男声，二人皆惊地转过身去，忽见位二十二三来岁金冠玉带的高大男子大步进来。

    锦眉匆忙下瞧得他长着副浓眉大眼，高额阔鼻，甚有几分俊朗，随着微风，似还有股隐隐的香粉之气自他身上传来。一进门，他便笑着挥起合上的扇子拍少瑛肩头：“我寻你半日，原来你躲在这里如何，可走得了罢？”

    锦眉忙地背过身去。

    少瑛定了下心神，与这人作了个揖，笑道：“寰兄今日竟这般早，我这里还料你又得晌午时分。”

    “也不早了我在你门外等了你好半日，也不见你出来，便就进来寻你。这位是？”他扇子一指背向的锦眉。锦眉一听，当即像只惊醒的雀鸟，赶忙垂了头匆匆进门远去。少瑛望了望她背影，转回来道：“这是舍妹，方才送我大姐姐上了花轿，正好遇上，便在此叙了几句闲话。寰兄这是自薛府里直接过来，还是自‘雨薇轩’来？”

    “自然是薛府我娘这两日染了些风寒，早晚都在跟前侍候着，已三日不曾去雨薇轩。”薛寰顺眼望了望锦眉消失的那头，随即收回目光，抖开扇子，背了手与少瑛道：“眼下既无事了，便且走罢我知你今日可不必去柜上应卯，卢少令那里今日有名角儿来凑兴，戏台子都搭上了，早已摆开了两三席，叫的是‘洞庭仙居’的厨子，就等咱们去点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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