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三个选择

    宋宁玉摇摇头：“咱们府里最是讲究这‘体统’二字了。对下人的要求，尤其是丫鬟的，更是严格。要求发丝不乱，衣襟齐整，举步不露靴，含笑不露齿。这是基本礼仪。是不是？”

    梅儿点点头：“是啊。可是……”

    “那我问你，”宋宁玉见她依旧一脸茫然，于是又问，“通常情况下，丫鬟们的衣衫脏污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也好，主子们的第一个吩咐是什么？”

    “这……衣衫脏污，有碍斯文，自然是要先行清洗更衣，之后再……”梅儿说着，眼前一亮,“我明白了”

    宋宁玉点点头，微微一笑，忽然开口：“你输了。八妹。”

    宋心玉顿了顿，随即释然一笑：“七姐，心儿佩服。”

    “七小姐，夫人听说七小姐处理事务，至今未回七巧楼，甚觉辛苦，特命奴婢送了些宵夜。”门外，忽然传来英儿的声音。

    宋宁玉看了宋心玉一眼，随手推翻了棋局，便拉了她的手，道：“我刚觉得又有些饿了呢。这倒刚好。八妹陪我一起用些吧？”

    “七小姐……”梅儿见宋宁玉拉着宋心玉的手便要离开，忙道，“这里……”

    “她们不是已经开始动笔了吗？”宋宁玉微微一笑，摆摆手道，“看着她们写完就可以离开了。你把纸都先收着，明日来此再交给我看。”

    说话间，英儿已经走了进来。

    宋宁玉便笑道：“有劳你了。”

    “见过七小姐，八小姐。”英儿先是一一行礼，后问，“不知二位小姐这是？”

    “你带了这么多东西，”宋宁玉看了眼英儿和她身后两个小丫头手里各提了一个的大食盒，道，“这里也搁不下，不如就摆到院子里去吧。我和八妹也刚好忙完就要走了，这下刚好，吃了宵夜再回去休息。”

    “这倒是巧了。”英儿便笑道，挥手带了小丫头子跟着宋宁玉走出了东暖阁，“西厢这里原先是修了座园子的，虽然后来没什么人住了，可是依旧有人一直打理着呢，方才奴婢可是那片桃林依旧还在呢。二位小姐劳累一天，不如去那里歇一歇再回去。”

    “也好。”宋宁玉点点头，道。

    掌上了灯后，英儿便带了两个小丫头子退了下去。

    宋宁玉与宋心玉吃了半饱后，双双放下了碗筷。

    “七姐……”宋心玉静静地望着一碟不曾动过筷的饺子，出神道。

    “什么？”宋宁玉随意道，随即便了然一笑，“这水晶饺子和酒酿丸子都不曾动过，带回去孝敬你母亲吧。”

    “我……”宋心玉神色一紧，蓦的抬头看向宋宁玉，神色间竟有光芒闪过。

    宋宁玉轻轻一笑：“我也曾有过啊。”

    说话间，她已经轻轻解开小袄，脱下自己的中衣，快速将水晶饺子和酒酿丸子都包好，塞到宋心玉手上：“你快些藏好，出去的时候，可千万别叫园子外的那些下人瞧见了。”

    宋心玉抿抿唇，终究没有说话。

    晚间沐浴后，紫绡愣愣地看着宋宁玉换下的衣服：“小姐，你的中衣……”

    “嘘……不要吵醒了外面的碧桃和四儿。”宋宁玉悄声道，说完便理了理微湿的长发走出了屏风外，“四儿，红豆怎么样？”

    “回七小姐的话，”四儿忙走来回道，“她虽然肯吃东西了，却依然吃得极少，也不肯下床走动。而且始终断断续续地发着烧，时不时还说些胡话。奴婢觉得，怕是……”

    “你后面的话，最好不要说出来。”宋宁玉寒声道，打断了四儿犹豫着的话。

    四儿一惊，忙住了口。

    “小姐，这是方才您拿回来的帐簿，需要奴婢放到书房里去吗？”一旁的绿桃这时已上了茶来，便问。

    “放到我卧房里去，等我回来后看。”宋宁玉端起茶来匆匆喝了一口，便转向回来的紫绡，“我去看看红豆，你替我把灯掌上。”

    “是。”紫绡立刻道，回身去立刻取了灯，便递给了宋宁玉，却没有要求跟着一起过去。

    宋宁玉提了灯，独自一人迈过幽静的走廊，轻轻踏进了红豆屋里。

    这间屋子是七巧楼里除了她的卧房外，唯一能瞧见后院里的虞美人花田的房间了。

    宋宁玉将灯放到桌上，便看向靠向里间的床上的人。

    她进来的脚步虽轻，但是床上的红豆却已经惊醒过来，此刻正挣扎着起身。

    “你坐好。”宋宁玉将她身后的枕头扶起来，让她靠坐了，这才坐到床边，道，“我听说你今日也没吃多少东西。是吗？”

    红豆愣了愣，随即看向宋宁玉披散着的长发，发梢上，还零星滴落着水珠，显得湿漉漉的。

    红豆眉头一皱，便转身从枕头下取出一方手帕，伸手要替宋宁玉擦拭头发。

    “红豆。”宋宁玉伸手一拦，阻止住了红豆的动作的同时，也捉住了她的手腕，“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以为我会高兴现在的你来服侍我吗？”

    红豆一惊，眸间瞬间染了抹悲色，便低了头，缩回了手去。

    “红豆”宋宁玉怒道，用力将她的手又拉了回来，低喝道，“你还要我痛心到什么程度”

    闻言，红豆身躯猛的一震，却随即痛苦地摇着头，更加拼命地想要将手抽回来。

    “红豆，你听我说。听我说。”宋宁玉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却依旧抓着她的手腕，低声道，“你做的玫瑰糕，是吃过几十次了，从来没有任何不适，可是夫人吃了却立刻不适应了，你可想过何故？”

    红豆闻言身子一顿，便静了下来，却依旧没有抬头。

    “其实，这个原因很好猜，你也想到了。是不是？”宋宁玉续道，“这是有人想害我。我其实没有想过要你替我承担。我那时，其实只是想保护你。所以你看……”

    宋宁玉放了手，轻轻地揭开面上轻纱，露出那道长不过三寸，却横陈在脸上的伤痕：“吓到了吗？”

    红豆惊讶地看着宋宁玉的脸，颤抖着抬起手似乎想要去触碰，却又畏缩着不敢。

    “你嫌弃吗？”宋宁玉歪了头，问。

    红豆忙摇了头，一双眼睛里终于滚滚地落下了眼泪，颤抖着抚上了宋宁玉的脸。

    “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这容貌本就只是为我招来无端猜嫉的祸害，毁了也罢。我娘生前曾说过，有时，她倒宁愿赌上她绝美的容貌，去觅一个看得到自己的良人。”宋宁玉轻笑着擦去红豆的泪，“况且，我这伤，也终究是有用的。这次夫人指派我们几个姐妹临时管事，她便没有派三姐的份了。可见我这伤，却也值得。”

    见红豆不解地看着自己，宋宁玉便笑着将那日宋兰玉去柴放房“探视”自己的事说给她听：“……她走后我便划花了这脸。以夫人的明，必定是查得出那日去瞧过我的人的。宋瑶玉与我并无冲突。但是我听说自那日王府大宴后太子府来下聘时，竟然将婚期延至了三月后。所以三姐对我有怨亦是不难推测。”

    “不用担心，三姐既然失去了太子欢心，那她已经略败一筹。”见红豆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宋宁玉不禁安抚一笑，又讥讽道，“本来她若是在太子身上再多下下功夫，倒也不是没有转机。只可惜，她却将目光转向了我的身上。呵呵……三姐一直是夫人最重视的女儿，究其原因，除了她的聪慧之外，最要紧的，便是她最识大体罢了。可是现在她却因为私情而毁了我这颗除她外最重要的棋子，况且，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太子府知道了我这脸是她的杰作，那么由她去拉拢太子一党的计划就更不可能顺利实行了。所以你瞧，我这伤，不是很值得吗？”

    见红豆面上渐渐出现了疲惫之色，宋宁玉便放下了她身后枕头，道：“你看起来很累，还是躺着吧。”

    红豆一愣，不由面现痛苦之色，紧闭了眼睛，任由宋宁玉扶了她睡下。

    “我知道你现在身心俱疲，但是，红豆，我需要你来帮我。”宋宁玉轻轻掖了掖红豆的被角，道，“今天去西厢管事前，我考虑了很久，最终一个丫鬟也没有带过去。我知道紫绡她们都对我没有二心，可是我最想要带在身边的人是你。你懂吗？”

    轻轻抚着红豆的面颊，宋宁玉自嘲一笑：“我没有护住你，却希望你帮我。我也知道是很没道理的事。所以……”

    她顿了顿，摘下腰间随身的荷包，取出两只瓷瓶：“我给你三种选择……”

    夜色深沉，桌上被主人留下的提灯却始终闪烁着稳定的光芒。

    红豆转过脸，看向一旁的床榻——虽只看得到玉儿的后背，但是她平稳的呼吸声却宣示着其主人的睡去。

    红豆轻轻从枕头下取出两只瓷瓶，耳边又回想着宋宁玉的话——

    第一，什么都不做，继续这样听天由命下去；第二，服下鹤顶红，一了不了，不再有希望，也不会再痛苦；第三，服下祛热散，帮我。

    红豆眼睛微闭，只是想到宋宁玉低沉地说出那最后两个字时声音里的颤抖，心头便再次涌出阵阵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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