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神山先生,您刚才是不是在……邀请我当您的女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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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室里,神山己风对着一堆音频叹气,声音不小心通过话筒传出去,正在对照台词说话的棚内两人一停,同时抬起头来。
“有什么不对吗导演?”电影女主角大原小姐一脸疑惑。
神山己风微微一怔,反应过来自己走了神,不动声色地露出了笑容,“大原小姐,刚才那段话请再来一遍,语气要更注意一些。”
“诶?好的。”老实的女主演乖乖应下。
一旁同样拿着台词本的敦贺莲抬起眼皮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神山己风,后者淡定从容地迎上视线,道,“莲刚才那一句也再来一遍。”
身边的录音师抽了抽嘴角,心想这已经是第三遍了……导演到底怎么了?
事实上,导演先生心里没大事,只有小烦恼。
这个小烦恼自然来源于自己那位邻居小姐。
该怎么说浅井千寻这个人呢?大部分时间都认真得可怕,也呆的厉害,但有时候却又敏锐得一针见血,甚至会觉得她的大脑回路有些和常人不同。至于那种只要遇到问题就一定会搞个清楚的固执格,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
对这样一个人上了心,总觉得,以后一定会非常麻烦……
更何况,他们之间差太多了。
想到年龄问题,神山己风就觉得头疼。后期的录音工作比预料中难进行,工作暂告一段落后他坐在茶水间的座位上揉太阳,脑子里乱七八糟。就在这时,身边的椅子被拉开,穿着一身亚曼迪休闲装的敦贺莲不客气地坐下。
修长的手指在桌子边缘敲了敲,大神若无其事地开口,“你今天状态不对,遇到什么事了?”
“嗯?没有,我很好。”神山己风习惯地笑了笑,思索了一下,问道,“说来,莲,lme演员部对新人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
这算什么可笑问题?敦贺莲失笑地摇头,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演员部的新人有很多培训课,能不能出道还要看机遇。不过如果你是问最近事务所炙手可热的跨部新人……据说浅井小姐最近接了个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工作。”
“……”
原来如此……怪不得会直接找上门来说自己遇到了问题,以前可是除非他问,否则那姑娘决计不会提工作上的事的。她悟一向很好,能让她这样认真对待的角色……大概非常棘手。
看到对面人又一次出神,敦贺莲心里微惊讶。自己只不过随便猜了一下,可是看起来,猜得**不离十啊。
“咳。”他开口,拉回了对方的注意力,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开口,“己风,对方还是个高中生。”
神山己风险些一口咖啡喷出来。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敦贺莲,对自己友人如此正经的提醒感到无法适从,“莲,这么八卦可不像你。”
“那是我的后辈,宝田社长也很关注她。”演艺圈如日中天的大神一本正经地板着脸,“脚跟还没在业界站稳就传绯闻不太好,己风,这种事你很清楚。”
“当然。”神山己风放下杯子,微微蹙眉,“你想太多了,我怎么可能对一个高中生有意思。况且她一介新人,和我传绯闻会被说的很糟糕。”
娱乐八卦周刊的记者们都很会写,如果真如如此,也许很快浅井千寻就会红起来,但这种泡沫浮夸的名气,也许会影响她以后的演绎人生——更何况神山己风认为,以邻居小姐的那股子努力劲和认真劲,是不屑于这种红法的。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把握分寸。”敦贺莲闲闲地靠着椅背,揶揄道,“至于对方还是个高中生……”
“都说了不可能。”对面人打断他的话,“莲,我们差9岁。”
“……”
看到神山己风说得那么正经八百,敦贺莲自动停止了这个话题。倒不是真的相信所谓的年龄差距,而是觉得,这种事总要当事人参与才行。联想到自己那个后辈的格,总觉得,路漫漫啊……
“说到浅井小姐这次的工作……”大神淡淡开口。
神山己风挑眉,“不是不说她了么?”
“我话还没说完。”敦贺莲不做理会地继续道,“宝田社长认为,这次的电影学院奖恐怕会很热闹。”
提到电影相关,神山己风正经起来,沉思道,“最近值得关注的作品好像……她接了新开诚士的电影?难怪。”
不知该说浅井千寻运气好还是差,摊上新开这样愿意提拔帮助新人的导演是好事,但对方要求严格也是在业界出了名的,再加上她才刚受伤没多久,真的没关系吗?那天是不是该听一听她的难题比较好……
神山己风忽然一怔,被自己吓了一跳。不是在说电影学院奖吗?怎么又想到浅井千寻那里去了?而且刚才那股想打电话给新开让他多加照顾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叹了口气,他果断收起思绪,起身朝录音室走去,“走了,开工。”
另一边,被娱乐圈如今最吃香的导演惦记着的少女看起来同样心事重重,但和邻居先生相比显然是两回事。
坐在镜子前,面无表情的少女正任凭发型师折腾着自己的头发。在此之前,新开导演和造型师征求了她的意见,认为先前她的长刘海微卷发型不太适合角色,戴假发没必要,直接在头发上动剪刀比较好。
浅井千寻不像大友穗香对长发有着莫名执念,在电话里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在理发店里等待自己从一个目测年龄20岁的女人变为16、7岁的少女。
想到前晚在走廊上和神山己风的对话,浅井千寻内心的爪子默默挠墙。她原以为电影首映礼会是酒会party那种每个人都要有个伴的场合,这才在听到对方邀请自己前往时,大脑惯思维得出了神山先生是在邀约女伴……可结果呢?
据了解,所谓首映礼,本就是去看电影!只不过她有后门所以能有个好的观影座位,还可以提前进场,至于上台面的都是电影主创工作人员,完全不会有她这个客人什么事,人家本不用带伴随行……
想到神山先生一脸愕然的表情,以及他随后没忍住笑出来的模样,浅井千寻就好想一头撞碎自己面前的镜子。
太丢脸了……
太丢脸了啊啊啊!
“小姐,请问刘海要剪多长?”理发师开口询问,刚一看向镜子就被吓了一跳。镜子里少女脸色奇差无比,一双大眼睛如怨灵般死死盯着前方,听到有人说话,目光缓慢地向上一挑,一瞬间就让人联想到了某些非常可怕的恐怖片画面。
“小,小姐……”可怜的理发师不知该如何继续,客人周遭的低气压简直要让他窒息了。
刷地一下,少女抬起手在脸上杀气十足地横划一下,理发师心一抖,险些以为她要打人,几秒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客人是在对他说刘海长度。
“会不会有些太长了?遮住眼睛不太好啊。”理发师硬着头皮尽职尽责道。
“剪!”
“……”嘤嘤嘤客人太凶了!
从理发店出来时,浅井千寻的一头及腰微卷长发变得如瀑布般笔直,额前厚厚的齐刘海长过了眉,把眼睛隐隐约约藏了起来,让人难辨情绪。时间还早,她稍微一想,朝[暮色]的方向走去。
不得不说发型对人的影响很大,以前的浅井千寻就像个淡定的成熟女人,如今却让人一眼就定位在了高中生上,配上她无表情的脸和遮眼的厚刘海,很难让人把她和从前的自己联想到一起。
至少,泽田店长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诶?千寻?!怎么会变成这样!一点都不好看!”店长夸张地摆手,随后一怔,试探道,“角色需要?”
少女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店长恍然大悟,刷地冲回了更衣室。
望着一阵风小消失的店长背影,浅井千寻的心情如同她的厚刘海一样越发沉重起来,面无表情地转头看松原悠河,后者嘴角一抽,道,“店长去拿相机了。你知道的,她乐意收集你的所有造型。”
“……”
“不过这样也挺好,看起来像高中生。”调酒师干笑了两声。
沉默地坐上吧台前的高脚椅,浅井千寻轻声开口,“我要喝[原谅]。”
擦杯子的动作一停,调酒师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地放下手边的活,动作熟练地调了一杯鲜红的饮料放在她面前,后者端起杯子先是抿了一口,因为前味的涩苦而皱起眉,直到甜味出来才咂了咂嘴。
上次她喝到这个饮料时想到了铃兰和松原夫人,而后得出了一个结论,现在她只是来再一次确认,看看当时的想法现在是不是还觉得正确。広末铃兰的生活甜苦参半,甜是父亲没放弃她,苦也是同样理由。母亲死了而她活着,父亲不仅没有恨她,还不离不弃地照顾她,这大概就是広末铃兰自责和痛苦的源,也同样是她庆幸的地方。
她的矛盾,全都能在面对父亲时体现出来。在普通家庭长大的少女心墙一推就倒,就是这样才患上重度病症……其实铃兰,本已经在疯狂边缘了。
高高仰头一口灌掉剩下的饮料,浅井千寻被充斥口腔的苦涩淹没。面不改色地把空杯子放回吧台,她起身离开。
“去剧组了,帮我请假。”
松原悠河有些不放心她这个样子,开口,“千寻你没事吧?”
快走到门口的少女脚步一顿,动作缓慢地扭过身,黑色的大眼睛透过刘海折出暗光,犹如一潭死水,看得悠河浑身不舒服。有一瞬间,他想到了疗养院里的母亲,好看的峰眉就这样蹙在了一起。
“我很好。”浅井千寻声音不高不低地回了一句,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提前两个多小时来到剧组,新开导演正忙得不可开交,副导演带她去找造型师,同时也把拍摄进度表塞给了她。造型师对她的新发型很满意,稍微打理了一下后便开始上妆,本来还想给她添上几道伤,但一看到浅井千寻胳膊上的伤口,造型师欣喜若狂,就势以此为基础在胳膊其他地方动起了工。
在做造型的空隙里,浅井千寻看起进度表,发现今晚她的任务分两部分,一是拍铃兰单人部分的素材,另一部分则是一场重头戏。再一看拍摄场次,浅井千寻彻底沉默了——
居然是最后一场。
虽然知道拍电影和同步播出的电视剧不同,但没想到自己一进剧组,第一场戏居然就是故事的最后一幕……这样打乱了场次的拍摄方法让她感到不安,人的惯思维很可怕,虽然铃兰的戏份很少,这么多天过去浅井千寻早就熟记了所有戏份,但她潜意识里还以为自己会从出场开始拍起。
只是……准备时间够么?
浅井千寻有些慌张,表面上却竭力克制,拿过剧本翻到最后,开始认真地回顾起来。
影片的最后是她的戏。
父亲広末德人的复仇之路途走到了终点,最后一个仇人被干掉,他倒在空荡荡的马路上,警察随时会赶来。与此同时另一边,警察带着医护人员冲进他们的家,要把広末铃兰带到疗养院。铃兰反抗不过,却在上车时好像看到了什么,脱口喊出了她整部片里唯一的台词——爸爸。
最后一幕带上了些超现实的手法,铃兰按理说是不可能看到远在另一个地方的父亲的,但电影里并没有交代她究竟是看到了幻觉还是真实,铃兰的呼喊最后被紧闭的救护车门阻挡在内,门关上的那一刻,一切都结束了。
浅井千寻反复地看剧本,可造型已经做完很久却不见导演喊她开工,了解了情况才知道还在做前期准备。对马路的布置和清场,警车,救护车,群众演员,甚至还有洒水车,他们对公路的占用时间有限,务必要减少不必要的时间浪费——换句话说,这场戏一定要在今晚拍完。
注意到她做好造型站在不远处,新开诚士简单交代了一下旁人后走了过来。
“看过剧本了吗?”导演温和地问。
浅井千寻点头,“是要先拍最后一场吗?”
“对,外景要先拍,内景反而不急。胳膊上的伤怎么样?有没有做防水处理?”后两句是问旁边造型师的,得到对方肯定后新开导演的视线转了回来,“今天会很辛苦,有觉悟吗?”
“嗯。”长发少女利落地应了一声,已经做好了通宵工作的准备。
新开导演欣慰地笑了笑,看了看头顶乌蒙蒙的天,略微有些担忧道,“如果下雨的话,拍摄大概会变艰苦了。浅井小姐现在请跟我来,我们说一说戏。”
新开诚士带着浅井千寻去了马路旁边的宅子,这个房子是电影里広末父女的家,里面早已经布置妥当。导演带着她从卧室开始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待会的移动路线。
“从这里开始,”新开指着床边,“你会被强行拖拽出客厅,而后被架空到门外,救护车距离门大概有几十米,在路口停靠,你背对车门,被架上车,然后关门。”
他走在前面,一路上都在提醒她附近有哪些东西可以做标的,以及最后目光定格的方向在哪里。浅井千寻仔细地听着,打起神生怕漏掉一句话,时不时再上几句自己的想法和问题,两人光说戏就说了很久。
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又和其他的演员大致配合了一次,总算把大致的路线敲定。此时时间已经走向晚上9点,工作人员前来通知说布置得差不多了,新开诚士点了点头,示意浅井千寻做准备。
“记得随时注意伤口,调整一下,在我这里是没有试戏一说,每一次都是正式拍摄。”导演认真道。
“我明白了。”浅井千寻点头。
回到広末铃兰的房间,浅井千寻踢掉鞋子光脚坐在床沿。铃兰的房间和一般16岁少女的房间没有两样,床边有不少布偶,但从乱糟糟的布偶衣服和破洞看得出她已经不关心这些了。房间里有着昏暗的灯,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抱腿背对着门看着窗外,长长的头发披在背后,好像穿了件黑色的衣裳。
和导演的交谈后,浅井千寻已经对这幕戏的流程非常清楚,她的心跳逐渐变慢,均匀的呼吸示意人已经平静下来。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她垂下眼,告诉自己,进入角色吧。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银幕处/女作,不止有很多人在等着她的表现,她自己也不允许自己草率马虎。更何况広末铃兰这个名字已经在她脑子里转了这么多天,早就如同身体的一部分印了上去,只要一想到这个重症患者在父爱与生死间挣扎地活着,浅井千寻就忍不住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一不小心,就带入了所有情感。
打板啪地一声落下,浅井千寻抬起头看向窗外的黑夜,脑子里空荡荡,没什么可想的,也没什么焦点。広末铃兰在平静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如此度过,算算时间,父亲差不多要回来了。她的脑子转得有点慢,但一想到父亲回来又要看她胳膊上的伤,就又觉得烦躁和自责。
摄影机缓慢地从她面前滑过,带出了沙沙摩擦声,浅井千寻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房间里非常安静,以至于让她觉得房间都被放大清空许多,于是她紧了紧抱着膝盖的手臂。
下一秒,急促的清脆的敲门声如划破宁静的雷声般响起,少女明显惊了一下,慌张地回头。
“您好,我们是东京警视厅的,请开门。”
一听是陌生人的声音,少女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跳下来,疾步连退到墙角,脸色煞白。他们家已经很久没人造访了,突如其来的侵入使得広末铃兰感到莫大的不安。然而门外人显然没有耐心,没有听到应答后说了句‘抱歉’,便强行拧开门锁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位警官,他的身后跟着许多人,几位警员分立两边为后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让出路,白大褂们则迅速鱼贯而入朝墙角的少女走去。
这么多人毫无预兆地闯入房间,広末铃兰吓得瞪大眼睛,全身发抖不停后退,好像整个身体都要揉进墙里一般。在发现白大褂是冲她而来时,铃兰终于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我们不会伤害你。”警官的声音响起,在少女惊惧的尖叫声中显得格外镇定而无情,“只是带你去另一个地方治疗。”
他说话的声音很高,一字一句吐字清晰,但浅井千寻却听不见,她正努力地挣脱着白大褂们的拉扯,露在外面纤细的四肢奋力地挣扎,然而却因比不过力气而被钳制住。
汗很快浸透浅井千寻的后背,也打湿了她的刘海,在撕扯中头发变得混乱不堪,却没有人在意。她不知道自己将要被带到哪去,也不知这些人是好是坏,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不能离开房间,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简直是噩梦。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反应如此剧烈,白大褂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人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针管,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在看到针管的一刹那,浅井千寻整个人猛地一滞,像是吓得呆掉了一般忽然就安静了下来,然眼睛里透出的惊恐却浓重得怎么都无法掩盖。
眼泪突兀地砸了下来,尖叫声变成惊恐而断续的呜咽,少女几乎是本能地摇头,双脚不受控制地想逃,身体却无法移动半布。尽管大脑反应缓慢,但她知道针管里装着的一定是镇定剂。
此时此刻浅井千寻整个人都变成了広末铃兰,然而从小至大对针的恐惧却还是生理地冲击着她的大脑,以至于她有些发蒙,只下意识不停摇头。她不知道这针头会不会刺下去,她只知道,如果那个拿针的人再向前两步,她铁定会晕过去。
看到她安静下来,白大褂们又交换了一下眼神,那人收起了针。胳膊被人架起来带着她向门外走,広末铃兰被迫走了两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脚猛地收了回来,同时飞快地转身想扑自己的床。
然而没人给她这个机会,几乎是以拖的方式把她拖了出去。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远离自己的天地,広末铃兰腿脚发软。她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反抗都不会有结果,大大的眼睛里彻底失去了光,就这样任凭两个白大褂毫不费力地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拖走,而那些视线中的警察则开始搜她家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打翻了她放布偶的架子,把沙发翻得凌乱不堪,闯进了父亲的房间、厨房、翘起了地板……在広末铃兰眼里,他们如同强盗一般。
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哗哗地掉下来,无声地摔落在衣襟上,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的広末铃兰半张着嘴,如同无声的呐喊。
“cut!”新开导演举起导筒喊道,“这条过!准备下一场。”
话音一落,助理导演、化妆师以及工作人员立刻走上去,脚踏实地的一瞬间浅井千寻腿一软险些倒在地上,踉跄了两下,被身边人扶了一把。
她被人扶着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而后任由化妆师为自己补妆,刘海被喷了水造成更加凌乱的效果,脸上本来也要打高光,但化妆师一看她脸色苍白,本不用这个步骤,所以跳过这一步开始忙起其他。
新开导演也走了过来,他先是和扮演警官以及白大褂的演员交谈了一下,在听到白大褂们说了什么后微微挑起眉,随即在沉默不语的少女面前蹲下,道,“浅井小姐,你还好吗?你表现的非常好,出乎我的意料。”
浅井千寻此时还沉浸在戏里,对于新开诚士的话,她只是缓慢地点了点头,呆滞的模样看起来简直如同一个真正的重症病人。
新开拍了拍她的肩,“放轻松。九条小姐,请再为她检查一下伤口的防水处理。下一条我们争取一次过。”
导演一脸期待地望着浅井千寻的眼,却在看到她的表情时微微一怔。那个明显在发呆走神的样子让他叹着气摇头,却也没有打扰她。
待一切布置妥当,听到场记喊准备,沙发上的少女合上剧本,慢悠悠地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洒水车开工,哗啦啦的水打在工作人员帮她撑起的伞上,饰演白大褂的演员已经就位,造型师穿着雨衣为浅井千寻整理造型,而后朝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打板落下,第二条开始,面对房门背对街道的浅井千寻不可抑止地感慨起来。
离开这个広末铃兰赖以生存的家意味着什么?
浅井千寻忽然觉得,铃兰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死,正是因为她呆在这个犹如壳子般的房子里,这里有父亲,有熟悉的事物和安全感。现在父亲没有出现,却有另一帮陌生人要把她带走……离开这里的话,就会死了吧?父亲不在,是好事还是坏事?
想到这里,広末铃兰出乎意料地终于平静下来,带着一丝解脱。
她终于要死了,要去陪妈妈了,也不用再拖累父亲了。
一路被人拖出家门,朝着街道尽头路口的救护车行进,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走在她身边的另一个白大褂帮她撑起伞,少女**的脸上此时表情空白一片,几乎是以坦然的姿态来迎接即将而来的死亡,或比死亡还令人难以忍受的东西。浅井千寻想到松原夫人被摁在床上注镇定剂时绝望的眼泪和表情,嘴角动了动,扯出了一抹几乎不能算做笑容的弧度。
厚厚的刘海一缕缕粘在一起耷拉在旁边,露出无焦距的黑色眼睛,仔细看的话,还真和‘父亲’有些相像。她睁着大大的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唇角诡异地翘着,如同她房间里那些残破的布偶,这样的笑容有着说不出的违和感,在头顶打出的白光照下不寒而栗。
镜头划过轨道在她面前随着她移动,不远处显示器后的新开诚士目不转睛地盯着浅井千寻的‘笑’,眼睛微眯,跟着握紧了导筒,“水车稍微调节一下,雨太密了,三号机准备推近,反光板准备,话筒准备,听我信号。”
这一连串的戏时间很短,白大褂们的脚步很大,很快就快走到了路口。就在这时,新开导演忽然下达了指令,远处高高举起的反光板方向忽然一变,一团亮光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来。
浅井千寻的眼睛虽然一直无焦距地盯着前方,但先前说戏时导演的话却清晰地印在脑子里。在反光板聚集起的亮光一闪而过时,她如同忽然发现了什么一般刷地转过头,目光准确地落在了那个方向。
在光线强调下,少女致漂亮的脸整个暴/露在镜头之中,和苍白如纸的脸色相对比,浅井千寻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亮得如同启明星,并不刺眼的光落映在黑色如潭般的眼里,仿佛为一个布偶添上了神。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原本瘫软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直,特写镜头里,少女因为惊讶而逐渐张口。她倒吸了一口气,忽然挣扎起来,右边的白大褂一时不察,失去对她的钳制,少女几乎是强行拖着身子朝那个方向跑,手臂仿佛要够到什么一般努力地向前伸。
她打掉了白大褂的伞,雨水很快便把她浇了个透彻。在偌大的雨声中,浅井千寻张口,声音起先有些颤抖,带着疑惑、无助和茫然。
“爸爸……?”是父亲吗?少女的声调逐渐提高,“爸爸!”
听到她喊‘爸爸’,所有人都怔了一下,全部扭头朝少女伸手的方向看去,却迷茫地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再看向広末铃兰,她却非常认真而执着地要朝那边走,如同真的看到了父亲一般。
在那一瞬间大家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她出现了幻觉。
“爸爸!”她再一次提高音量,却没人应答。身体再次被人制住,强行带着她朝救护车走去,被迫后退的広末铃兰脸上闪过一丝恐惧,腔急速起伏起来。
此时人已经到了救护车前,背对着车门的她似乎意识到只要自己一上车,就再也看不见父亲了,浅井千寻脑子里一瞬间出现了当初试镜时古贺弘宗先生端着药碗的样子,那双眼睛里的慈爱和小心翼翼就像把锋利的刀,一下戳进了她的皮。
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又或者猜到父亲遭遇了不测,雨中的少女浑身颤抖,眼泪混合着雨水流淌在脸上却毫无知觉。被强行拖上车,几次试图挣脱未果后,浅井千寻放开声音,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声音在雨中显得苍白无力,却又振聋发聩。
“——爸爸!爸爸!!爸爸!!”
砰——
救护车的门被从外面大力地拍上,隔绝了视线的同时,也彻底隔绝了広末铃兰的呼喊,整个世界在那一刹那彻底安静下来,黑暗之中,只有她先前震撼人心的嘶喊在耳边回响。
雨水如丝线般飘零而下,在白光的照下密密麻麻,每一滴水都折出光芒,就好像幻觉。
似乎对她来说,就是场不小心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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