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瞎子,琴师与病疾
第148章 瞎子,琴师与膊</>夜深,赫连寒彻在厢房里面辗转反侧入不了眠,冷夕颜说的话还回荡在耳畔,感受的到风,感受的到花香,感受的到雨,也感受的到自己。
赫连寒彻在哪一瞬间竟然将她和她重叠在了一起。
他奋力的把冷夕颜孤寂的凄笑从脑海中去除,但是反反复复还冷夕颜说的那句话。
怎么办呢?赫连寒彻紧闭着双眼,在脑子里回忆她的面容,即使她已经不在,但是自己还是记得她的模样。
永远不会变,也不会忘记。
屋外开始刮起飓风,大雨淋漓,砸在屋顶上碰碰作响,所有人都在被窝里面随着雨声入眠。
除了赫连寒彻和冷夕颜。
她最钟爱的花儿是经不起飓风的折腾的,赫连寒彻这么想着,要是花儿毁了,冷夕颜会伤心。
他起身穿上外衣,拿起油纸伞往外走去,他要抢救那一朵朵娇艳却脆弱的花儿。
雨确实是大,油纸伞有些经不起这么大的雨点,随时都有可能会坏掉。
蓑衣也许更好。
待他来到听雨亭前的那片花海的时候,纤瘦的身影忙活在曼珠沙华间。
赫连寒彻心里一惊,这么大的风雨,冷夕颜又看不到东西,万一磕着碰着了,可就不好了,还未等他想完,冷夕颜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摔在满是泥水的地上,手心和膝盖立刻就是青紫了一片。
“夕颜!”赫连寒彻那里管的上什么礼节,扔了手中的油纸伞,赶快扶起冷夕颜,关心的问,“没事?”
冷夕颜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赫连寒彻,她温婉的笑了起来,“没事。”
“这么大的风雨,你出来,干嘛呢?”赫连寒彻语气中带着些责怪,扶着她进了听雨亭,检查起她的手掌和膝盖,看见青紫一片,心中竟有丝许心疼。
“我的花儿经不起折腾。”冷夕颜微笑,空洞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所以我就摸索着来了,可惜,我是个瞎子,最后还是绊倒了,还真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赫连寒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湿漉漉的脑袋,“别再说自己不好了。”
冷夕颜笑笑,起身想要再去守护她的花儿,结果被赫连寒彻一般按住,“你在这等我,我去。”
赫连寒彻冲进大雨,豆大的雨滴砸在花瓣和叶子上面,花儿已经破败不堪。
赫连寒彻一朵朵把它们扶正,可到最后,还是没能救得了这一片片娇艳似火的曼珠沙华。
大雨过后,天气清明晴朗,院子里面的花儿破烂不堪,香消玉损,也没能在微风中摇曳。
冷夕颜受了寒,得了一场大病,整日躺在**榻上修养,赫连寒彻来看她,冷夕颜问他,我的花儿还好吗?
赫连寒彻自然不会告诉她所有的曼珠沙华全都毁了,可到最后,还是回了一句,嗯。
冷夕颜展开笑颜,“谢谢你。”
赫连寒彻心里的滋味不好受,可怜的七秀啊,万一你知道了你的花毁掉了,你会怎么样呢?
这场大病,冷夕颜足足病了三旬有余。
她身子越来越瘦弱,单薄的似乎就是个纸片,随时都有可能被这厚重的衣裳压倒。
今儿天气还不错,冷夕颜被阿满扶着在花园里面散步,她突然自嘲道,“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阿满听的一惊,急忙说道,“呸呸呸,秀,您身体好着呢,别乱说。”
冷夕颜苦笑了一番,“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就别再安慰我了”
冷夕颜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不必再自欺欺人了。
能不能过得了这盛夏,恐怕也说不好啊。
阿满扶着冷夕颜坐在亭子里面,心疼的看着自家秀,自己和她相识相伴十六年,从出生开始就认识,自己从小服侍着她,秀的一切自己都了如指掌,自然知道秀的身子骨多弱。
可是她不想承认罢了,秀受的苦太多了。
所有人都羡慕着他被老爷**爱,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是秀却有着一双永远看不见光明的眼睛。
看不见光,看不见花朵,看不见山河,什么都看不见,她喜欢的,不喜欢的,通通看不见,为什么秀承受了这折磨人的孤寂还是有人厌恨她!
为什么呢?大秀厌恨冷夕颜,但她明明有美丽的面皮和眼睛。
为什么呢?四秀厌恨冷夕颜,但她明明有健康的身体和美丽的眼睛。
为什么一切要让秀来承担?明明什么都不欠,为什么要秀承受他们的辱骂和不平。
真是,太不公平了!
“阿满,我要是走了,你就找个郎君嫁了,也苦的在这冷府做丫鬟。”冷夕颜轻轻的说,“只要我跟爹说,爹一定会同意你离开的。”
“秀!”阿满急忙捂住他她的嘴“,不要再说些不吉利的话了!”
冷夕颜无奈的笑笑,掰开她的手,“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赫连寒彻被大姐四姐约出去玩了,自己待在这里也无心练琴。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赫连寒彻的呢?冷夕颜撑着头回忆。
啊,是在他为自己说话的时候!她看不见他的模样,只能在心中想象。
他有着好听的嗓音清爽的声线,也许还会有一身洁白的袍子,啊,对了,最重要的,还是那把从不离身的古琴和那首东桃花。
她默默爱赫连寒彻至深,可惜,以自己一个瞎子的身份来说,又怎么配得上皇城第一琴师的赫连寒彻呢?
“七秀。”
冷夕颜还在想着,突然被清朗的嗓音一惊,随后笑了起来,“赫连先生。”
赫连寒彻刚刚见她入迷,便准备吓她一条,最后还是没能吓住她,毕竟她的身子骨太弱,也经不起吓。
“七秀在想什么?”赫连寒彻微笑着问。
冷夕颜答非所问,却道,“赫连先生,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她心中碰碰直跳,思虑再三还是准备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毕竟已经时日无多,到最后,还是想告诉自己喜欢的人自己的想法。
“七秀请说。”赫连寒彻坐在她的面前,将身后背着的古琴放好。
“阿满,你先下去。”冷夕颜对阿满吩咐道。
“是,秀。”
冷夕颜静静地听着阿满离去的脚步声,直到她已经离开,突然间羞红了脸,“赫连先生,我……喜欢你……”
赫连寒彻的笑容僵在脸上,消息太过突然,有点消化不过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沉沉的开口“夕颜……”
冷夕颜被这夕颜两字惊得心中一喜,抿着唇等待下。
“我有一个未婚妻,可是她死了,我们曾经很相爱,一起共同创作了东桃花,后来她深感恶疾,猝死离世,我发过誓……我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赫连寒彻缓缓说道,“她是个盲琴师,生下来就是瞎子。”
冷夕颜被赫连寒彻所言语的心中一惊,脸色瞬间惨白,犹如生了大病一般。
“是……是吗?”
他心中果然早已有了爱人,她和自己一样是个瞎子,所以赫连寒彻才会教自己琴技对自己么?
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第一次,冷夕颜庆幸自己是个瞎子。
“所以,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赫连寒彻抱歉的说。
他对冷夕颜不是没有感觉,但是他已经心有所属,人虽不在,但誓言仍在。
冷夕颜面皮没有一点血色,她缓缓扯出一个凄笑来,“赫连先生,我时日无多,你可否陪我最后一段路程?”
赫连寒彻听罢沉默了下来,但最后还是点头,“好。”
所有人都在传,冷府的七秀和皇城的第一琴师在一起了,两人恩爱,似乎就要结婚。
每个人都在期待七秀大婚,毕竟,**爱七秀的冷老爷定然会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这酒席宴席也是少不了的。
这是传言,只有冷夕颜和赫连寒彻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可笑的怜悯罢了。
冷碧华和冷碧月大闹了几番,最后被冷老爷狠狠的痛斥了一番,他对冷夕颜更加**爱,全府上上下下都是围着冷夕颜转,谁都知道,七秀时日无多了。
冷夕颜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咳嗽咳出血来也是常见的事情,赫连寒彻几乎不让冷夕颜离开自己半步。
冷夕颜觉得自己幸福,至少在最后的时光里面,她有赫连寒彻。
两人经常在一起弹琴,总是那首东桃花,**悱恻听了又让人心痛。
入冬的天气渐渐寒冷起来,冷夕颜和赫连寒彻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冷夕颜的身子也彻底垮了,躺在**榻上朝赫连寒彻笑。
“赫连先生,我恐怕要走了。”冷夕颜依旧笑的温婉如玉,她形容消瘦,再也好不起来。
“嗯。”赫连寒彻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从手心给她传递温暖。
“谢谢你陪我最后的这段日子,下了黄泉之后,我不会喝孟婆汤,我会一直等你。”
“嗯。”
“我要走了。”
“嗯。”
“我好想听你说喜欢我啊,明明我都说了那么多次,不公平!”
“嗯。”
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嗯字,赫连寒彻看着咽了气儿的冷夕颜,他缓缓抬手拂下她的眼皮,眼角有泪水划过,他颤抖着说,“对不起”
到死也没听到赫连寒彻说她想听的那句话。
他们生错了时候,认识的太晚,虽然有缘却无份。
佛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屋外的大雪还在下,不知道是谁在轻轻吟唱:
梵语波罗蜜
此云到彼岸
解义离生灭
著境生灭起
如水有波浪
即名为此岸
离境无生灭
如水常流通
即名为彼岸
彼岸无生无死
无苦无悲
无欲无求
是个忘记一切的极乐世界
而有种花
超出三界外
不在五行中
生于弱水彼岸
炫灿绯红
那是彼岸花
彼岸花开
花开彼岸
花开无叶
叶生无花
想念相惜却不得相见
独自彼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