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悉索索”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 程晓云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她听到粗嘎男道：“好, 你脱了一件外套，叔叔给你吃一口, 你要吃什么？”

    “我要吃肉！”小孩充满期待地道。

    “吃火腿怎么样啊？”粗嘎男笑道。

    “那……也行……”小孩道。

    “先吃这根小的火腿, 一会儿你乖乖的，叔叔带你吃更大的火腿。”粗嘎男道。

    “还有更大的啊。”小孩惊讶地道。

    “有，当然有！”粗嘎男莫名兴奋起来，“好了，一口吃完了，想吃下一口，就必须脱衣服哦，第二件脱什么, 马甲还是裤子？”

    小孩的回答是伸手继续解开身上的衣服。

    程晓云听不下去了。

    从醒来到现在, 她害怕得要命，深怕自己被发现, 每时每刻都想找个机会逃跑, 她想过家人, 想过她过去十几年的生活, 想过无数个逃亡的方式。

    但她没有想到, 她还能遇到这样的事情。

    明知道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是两个男人的对手, 但是她的良知无法让她继续苟且地窝在这里面, 眼看着那么稚嫩的孩子被……

    大不了就是一死嘛……

    本来人出生就是概率事件, 好歹她来这个世界走了一遭，听刚才这两人的对话，他们对于鬼神还是有几分忌讳的。

    如果她没办法帮助两个小孩的话，大不了就是死的难看点，恐怖点，用自己的死狠狠震慑一下他们……

    想到这，没有犹豫，程晓云一口吐掉了口中的布，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打算尽量让自己出现得威猛一点。

    就在程晓云打算顶开竹筐站起来时，忽然，那刚被程晓云脑袋顶开一条缝的布又被一道力量按了下来。

    程晓云一愣，就听到另一个小孩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叔叔！我也要吃！”

    “哎？”粗嘎男似乎没想到小女孩也这么主动，不过他现在全身注意力都放在脱衣服的小男孩身上，发出一个音节之后，就没再说话了。

    小女孩见状，撒娇道：“叔叔……我肚子也好饿啊，你只给弟弟吃，不给我吃，是不是不喜欢我啦。”

    孩童的声音娇娇嫩嫩的，带着几分讨好，一下子让程晓云的心揪了起来，然而即使这样，那按着她脑袋的力道却没有松开。

    小孩的力气大不到拿去，程晓云要是强行想要起来的话，对方根本按不住她，但程晓云隐约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意，因此一时没有妄动。

    “哎呦，你这小孩……”粗嘎男似乎被小女孩的撒娇搞得有些意动，“那你说，叔叔要怎么办，这面可只有一碗，叔叔自己也要吃啊。”

    “弟弟已经吃了一口了，接下来换我吃，我可以和叔叔一起吃！”小女孩道，“叔叔，就我们两个人吃，好不好？”

    粗嘎男的声音逐渐兴奋起来，他转头对年轻男说：“我去上个厕所，很快就回来。”

    年轻男道：“一会儿就出发了，早点回到村里再上不行？”

    “你要忍不住，后面还有个大的……”粗嘎男笑道，似乎拍了拍年轻男的肩膀，然后放柔了声音：“小妹妹，过来，叔叔带你去吃面。”

    程晓云只觉得头顶上的压力一松，伴随着车门被打开的声音，程晓云头顶上的盖子和布料也被微微掀开一条缝隙。

    程晓云眯着眼睛，透过缝隙望向外界，便见小女孩背对着她站着，双手放在身后，对程晓云来回比划了几下。

    这么小的孩子，手指短短的，还不太灵活，又是背对着人偷偷比划，程晓云其实是看不明白她在比划什么的，但莫名地，仿佛心灵相通一样，就是意会到了小女孩表达的意思。

    她希望……她能把小男孩救出去！

    不等程晓云再解读出更多内容，粗嘎男已经下车，然后将后座的车门拉开，伸出手一把将小女孩抱走了。

    他的动作非常迅速，程晓云透过缝隙，没来得及看到他的脸，只看到一双粗黑的手，一下子握住小女孩的腰，那黑色的指节和指甲缝隙，粗糙的模样，与小女孩身上稚嫩的娃娃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股恶心与恐惧混杂的感觉油然而生，下一瞬，“砰”地一声，后座车门关上。

    小女孩被粗嘎男抱着，还不断地在说话，根据她的声音，程晓云感觉到他们在一点一点地走远……

    眼看着小女孩被抱走，除了程晓云外，小男孩似乎也被吓到了。

    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小男孩浑身抖了一下，见车子里只剩下他一个孩子，小男孩立刻控制不住情绪，哇哇大哭起来。

    小孩子的哭闹是极为吵闹的，一开始年轻男还不打算理会，见小男孩越哭越大声，而且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他不耐烦地将面放到一边，对小男孩怒喝道：“哭什么哭！”

    小男孩被他一吼，声音一顿，然而几秒后，又以更加可怕的分贝哭闹起来。

    孩童的声音尖尖细细的，刺痛着人的耳膜，穿透车子朝外头传播，年轻男见状，脸色一变，连忙从驾驶座上下来，猛地拉开后座的门。

    小男孩一惊，见年轻男要伸手抓他，本能地感觉不对，赶紧后退躲开他。

    车子就这么大，他往后一退，直接就站到了程晓云的身边。

    程晓云头顶的那个缝隙还没有遮住，隐约能看到外界的一些情况。

    年轻男人一把没抓住小孩，顿时有些恼火，立刻屈膝爬上车钻进来。

    小男孩吓得要命，左右看了看，最终朝驾驶座跑去。

    他长得瘦瘦小小的，比一般的小孩要灵活一些，一溜烟就跑到驾驶座上避开了年轻男人的手。

    年轻男没想到这小孩居然这么灵活，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警惕，迅速下车想要回到驾驶座上逮住小男孩。

    然而小男孩的速度又一次比他快了一些，提前一步从驾驶座上跑下车，绕着车开始逃跑，一边跑还一边哇哇大哭，声音大得吓人。

    “站住，你给我站住，别跑！”年轻男人吼道，但成年男人的声音根本盖不过孩童的哭喊，两人追跑这，四周乱成一团。

    程晓云也没想到两个小孩居然这么给力，特别是小男孩，看着小小的一只，竟然能和成年人周旋起来。

    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就算他的速度跟得上，体力也是远远不如成年人的。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趁着车上没人，程晓云立刻掀开盖子，从竹筐里爬出来。

    还没站稳，程晓云就“咚”地一声摔倒到地上。

    她被绑的时间太长，四肢都没有活动，浑身都麻了，根本使不上力气。

    程晓云咬紧牙关，努力撑着肌肉站起来，看向四周。

    果然是一辆改装过的面包车，后驾驶座拆除掉，腾出空间用来放竹筐，前面则是正常的座位。

    如果车子后面的玻璃窗不打开，光从前座的窗户缝隙往里看，根本看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模样。

    车子不大，一眼望去根本没有找到什么趁手的东西，无奈之下程晓云只能爬到驾驶座上，除了一碗面外，只剩下副驾驶座上有个破烂的背包。

    车外小孩的哭声还在响着，那个年轻男人随时可能抓住小男孩，也随时可能发现她。

    没有给程晓云犹豫的时间，她伸出手，一把抓过背包，另一只手顺手抄过那碗老坛酸菜牛肉泡面，从车上跳了下来。

    年轻男已经抓住了小男孩，两人正好在车子的另一面，年轻男被这么小个小孩戏耍，心里估计很不痛快，一把揪着小男孩的领子，将他从地面上抓起来，“啪啪”两声，就是响亮的巴掌。

    男孩的哭声因为这两大巴掌，一下子戛然而止。

    年轻男将小男孩隔空按在那一边的车门上：“你再哭，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把你的牙齿和舌头都扒光，让你再好好哭一下！”

    小男孩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看什么看，戳瞎你的眼！”说完，年轻男伸出两根手指，竟然就直接朝小男孩的眼睛戳去！

    程晓云日常生活中，也有遇到不少恶人，说着难听的威胁，凶神恶煞作势要用暴力解决问题。

    但从来没有遇到这种，说怎么做，就立刻开始直接实施暴力的人！

    一般人在面对他人的时候，下手前大多会考虑一下后果，就算是真的想动手，也会分点轻重。

    然而这个年轻男说要戳瞎小男孩的眼睛，竟然就真的想要戳瞎了！

    他的手指甲长长的，直接扎进眼眶中，小男孩的双眼指不定会就这样废掉！

    程晓云一惊，本来还想绕到年轻男的后面再下手，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将手中的泡面朝着年轻男当头泼过去。

    “哗啦！”一声，泡面混杂着汤汁和各种配料，准确地砸到了年轻男的头上。

    程晓云也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随手一扔就扔的那么准，见年轻男惨叫一声，迅速放开抓着小男孩的手，捂住眼睛大叫起来，程晓云立刻趁势冲上去，拎着包包就狠狠砸在了年轻男的头上！

    “咚”地一声，包包砸着头部的闷声传开。

    年轻男一手捂着眼睛，一边大吼大叫起来。

    这个包包显然重量不够，程晓云又是个女生，没什么力气，这一击不仅没把他弄晕，反而激怒了他。

    “谁干的！……”年轻男一边怒吼，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各种难听的脏话。

    程晓云也不知道那个面的汤汁能让他瞎多久，因此虽然年轻男在不断挥舞胳膊，不让人靠近他，程晓云还是鼓起勇气冲上去，先拎着包包砸向年轻男。

    年轻男忽然伸出手，准确地接住了程晓云的包！

    程晓云的反应前所未有的快，她第一时间放开了手，然后身体微微往后倾斜一些，抬起一只脚，对准年轻男的裆部就是一踢——

    “啊！！”年轻男惨叫一声，扔掉包包，弯下腰用双手捂住裆部。

    程晓云走到年轻男的背后，对着他背后的腿间再踢了一次，见年轻男痛得直接倒地，连惨叫声都变得虚弱了，程晓云这才停下攻击，转身拉着早被吓呆了的小男孩就走：“跑啊！”

    小男孩被程晓云拽着，跌跌撞撞地跟着她的脚步离开了这儿。

    ……不对，不对，还有个，还有一个！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小男孩已经要跟不上程晓云的步伐了，程晓云才喘着气停下脚步。

    不知道这两个人把他们带到了哪儿，四周一片空旷，除了这条小道外，两边便是荒无人烟的山林。

    程晓云从小在城市长大，就算去郊游也都是报团或者跟随着家人，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跑到这样的地方来过，根本找不到方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更糟糕的是，在她身边，还有两个小孩。

    现在她和这个小男孩已经逃脱出了魔掌，有很大几率能够逃出去获救，然而这个逃命的机会，是小女孩为他们换来的！

    想到那个粗嘎音的男人，程晓云又怎么忍心让一个小女孩牺牲自己，来成全他们。

    她不能就这样跑掉，否则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程晓云弯下腰看着快喘不过气来的小男孩：“来，你躲到这边来，对，蹲在这儿。你乖乖在这边等姐姐，我去把另一个小姐姐带过来，好不好？”

    小男孩的眼睛哭肿了，脸也被扇肿，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他看着程晓云，眨了眨小眼睛，点了点头。

    “如果……如果等天黑了，我和小姐姐还没回来……你就自己一个人走，离开这里，知道吗？”程晓云道。

    “我……我害怕……”小男孩小声地道。

    “不怕，就沿着这条路走，路上看到人就躲开，不要和任何人说话，一直走到有很多房子的地方，再找警察叔叔，明白吗？”程晓云道。

    她知道她说的这些话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荒郊野岭的，别说这么小的男孩子，就她自己估计都走不出去。

    但是不论如何，小男孩还有一线生机，而程晓云如果不回去的话，小女孩怕是……

    想到这，程晓云没有犹豫，抓紧时间又给小男孩交代了一些话，见小男孩穿着件里衣，搭配个马甲，外套遗落在车上，怕是会被冻坏，程晓云最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套在小男孩身上，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再次回到面包车附近，见那个年轻男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想回到车里，程晓云没有犹豫，冲过去就是一脚，把他推倒后，对准年轻男的那个部位，又踩了一脚。

    年轻男赶紧伸出手护住，虽然挡住了一些，但还是连带着手被程晓云踩个正着。

    这回他没有惨叫，被踩后，他浑身抖了一下，然后睁着眼睛，死死瞪着程晓云。

    程晓云没空看他，确认年轻男倒地没什么攻击力后，程晓云将那遗落在地上的背包拿起来，快步朝小女孩被带走的方向跑去。

    “叔叔，我冷……”

    “给你面你又不吃，要不你过来吃叔叔，吃吃就热了……”

    “叔叔可以把衣服还给我吗，我真的好冷，我会生病的。”小女孩带着哭腔道。

    “有叔叔在，怎么会让你生病呢。”粗嘎男说着，快速解开自己的衣服，“你看，叔叔也把衣服脱了，我们一起光溜溜的好不好——谁？！”

    距离车子不到一百米的小树林内，粗嘎男和小女孩面对面站着，经过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原本着装整齐的小女孩，已经脱得只剩下最里面的一件衣服和小内裤，连脚上的鞋子和袜子都被脱下扔到一边。

    而那个男人则脱光了上衣，正急忙地脱下自己的裤子。

    现在还没到春天，树林里各种植物还没发芽，到处都是因为冬季而干枯的数枝树叶。

    程晓云拿着包，已经尽量放轻脚步想要慢慢靠近，没想到距离还有两米左右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

    程晓云一闪身，立刻找了一棵树躲了起来。

    这树虽然不大，好在她个子小，穿的又是黑衣服。

    程晓云尽量缩着身体，躲在树的背后屏息等候着。

    粗嘎男防备心很重，虽然没看到人，但还是将裤子提起来，朝着程晓云所在的这个方向走过来。

    鞋子踩在枯树叶的声音“咔吱咔吱”的，程晓云紧紧攥着手中的包，心跳前所未有的快。

    就在粗嘎男即将绕到树木这一边的时候，程晓云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忽然，粗嘎男脚步一停：“难道是我听错了？”

    他嘀咕着，“咔吱咔吱”的脚步声又一次出现，似乎打算往回走。

    程晓云屏息等候着，感觉粗嘎男距离逐渐拉开，她缓缓松了一口气，正盘算着要怎么办的时候，忽然，小女孩惊叫了一声：“小心！”

    程晓云本能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粗嘎男狰狞的脸！

    “啊！”程晓云惊叫一声，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粗嘎男趁机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两人距离太近，不仅程晓云手中的包发挥不了作用，她想要故技重施，也踢中粗嘎男的双腿之间，然而粗嘎男早有防备似的，竟然率先用膝盖狠狠踹了程晓云的腹部一下！

    程晓云被捆绑了这么久，长时间未进食，刚才好不容易打趴下一个，现在面对这个身强力壮的粗嘎男，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撞，顿时将程晓云所有的力气都撞走了，腹部的剧痛，还有喉咙间无法呼吸的感觉，令程晓云眼前阵阵发黑，随时都可能晕过去。

    最后关头，程晓云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伸出双手，也掐住了粗嘎男的脖子。

    她的手指不如粗嘎男粗壮，也没他那么有力气，但女生的指甲比男性稍微尖一些，程晓云的十指狠狠掐进粗嘎男脖子的肉里，同时身体用力，将所有重力都压在粗嘎男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快……快跑……快跑……”程晓云看着一旁哭泣的小女孩，“穿衣服……跑啊……去找弟弟，找弟弟……”

    小女孩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最终咬牙拿起地上的衣服。

    粗嘎男见状，立刻放开掐着程晓云的手，想要阻止小女孩。

    然而程晓云毕竟是个成年人，拼尽所有的力气拖着他，粗嘎男的脖子被掐的血红，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脱身。

    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小女孩已经套上衣服，消失在了树林中。

    “m！”粗嘎男眼看着小女孩消失，怒喝一声，掐着程晓云的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在了程晓云的头上。

    程晓云脑袋一震，整个身体一软，好巧不巧的，正好再次倒在了粗嘎男的身上。

    等粗嘎男将程晓云推开，小女孩早就跑没影了。

    这片荒郊野地，任何方向都是出口，想要找人并不是那么简单。

    粗嘎男冷哼一声，走到他的衣服旁，将衣服一件件穿起来。

    当发现小女孩不仅把自己的衣服拿走，竟然连带着他的外套和钱包都拿走后，粗嘎男顿时更加气急败坏起来。

    拖着程晓云回到了面包车附近，当看到年轻男半残废的模样，原本愤怒的粗嘎男也都一怔。

    他本来想过来开车去找小女孩的，没想到自己的伙伴竟然被伤成了这个样子。

    要是伤到别的地方，他也懒得管，这会儿还是找人要紧，但这命根子的位置……

    同时男人，粗嘎男又是同情，又是后怕。

    无奈之下，粗嘎男只好先将伙伴安顿好，将程晓云拖到车上捆了个结实，然后再亲自开车在四周不断环绕。

    然而不论是小女孩还是小男孩，都不见踪影，山林这么大，小孩子个子又小，有心躲起来，他们根本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