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默默地向着托雷斯的房间走去，眼神里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一路上它的心思全然没有放在走路之上，庞大的身体把所经之处所有挡在它面前的障碍物撞得粉碎，许多精美的进口瓷器被它粗壮的尾巴扫到一边摔成碎片，就连墙壁也速度丝毫不减地直穿过去，导致建筑物因为承重结构受到破坏而发生大面积的坍塌。不过如此暴力的行走方式确实起到了明显的效果，黑龙没用多长时间就贯穿了整幢别墅，到达龙群所说的发现秘密入口的地方。

    “人果然有很深的心机，如果不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幼龙而动用了空间侦测，我们可能永远不会发现它在这里做的手脚。”给黑龙带路的地下室守卫在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咬牙切齿，显然对托雷斯和他的同僚充满了难以磨灭的仇恨。这一次意外发现托雷斯竟然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空间，它恨不得立刻冲进去一探究竟，看看这个披着人皮的宿敌究竟还窝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过因为担心出现意外，我们只是在把幼龙救出来之后便离开，本来打算晚些时候再向您汇报。”

    “这种事情以后立刻通知我，现在全部退下。”

    黑龙冷漠地打断了它的话，没有等待其它龙回应便开始聚集体内产生吐息的能量。龙群知道黑龙接下来准备采取的行动，纷纷拉开了和黑龙的距离。不过仍然有不少龙试图尽可能地接近安全距离的边界，因为它们知道接下来一定会上演精彩的画面。

    黑龙体内的器官开始分泌强腐蚀性的化合物，所散发的带有浓烈刺激性气味的气体逐渐在空气中弥漫。与此同时，它还把大量的空气吸进体内作为喷射吐息的动力。即使这些气体在它的体内被高度压缩，它的腹部依然在明显地膨胀着。在时机成熟的时候，黑龙瞬间释放了这些高度压缩的气体，产生的巨大压力把分泌的吐息从它的体内推出，带着足够的动力喷射到前方的障碍物上。

    托雷斯用来隐藏秘密入口的伎俩非常高明。不仅无法直接用肉眼观察到障碍物后面的景象，就连一切可能间接暴露秘密的现象，比如空气的流动规律和敲打墙壁时响起的声音都伪装得非常完美。然而在龙的吐息面前，再完美的伪装也只不过是可笑的把戏——暴虐的吐息准确地命中精心制作的伪装，瞬间，过量的象征“邪恶”的能量和为数不多的象征“空间”的能量混合在一起，在量的方面占有优势的能量向另一方主动发起攻击，引发了一场异常猛烈的爆炸！

    然而黑龙自始至终没有移动过一步。当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向它袭来的时候，它依然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那里。充满破坏性的冲击波从它的身边掠过，把它在前往这里的时候制造的废墟进行二次破坏，力拉崩倒之声此起彼伏。当掀起的烟尘散尽，黑龙身边已经找不到多少完整的器物。然而黑龙依旧伫立在原地，除了光洁的鳞片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其它伤害。它甩了甩身体把身上的尘土都抖下去，目光落在赫然出现的漆黑入口之上。

    不过黑龙没有立刻进入托雷斯的秘密空间。它注意到身后似乎出了一点状况——因为刚刚的爆炸威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不能不引人注目，此时黑龙身后已经聚集了一群被爆炸吸引过来的龙。它们看起来都对托雷斯的秘密相当感兴趣。

    “你们都赶着去死么。”

    黑龙只是瞥了它们一眼，丢下一句刺耳的话，便不再理会身后的同类，不急不缓地踏入了通往秘密的漆黑通道。正如它预料的那样，就在它率先进入通道之后，几乎所有的龙都毫不犹豫地选择跟在它身后继续前进。不过即使龙群的体型比正常时候小了许多，也还是不能大量集中在这个狭窄的地方。于是从通道到房间甚至走廊都挤满了蠢蠢欲动的龙，看上去与其说是在冒险，倒不如说是在兴奋地玩着寻宝游戏。

    不过对于宝藏的渴望确实是龙群如此兴奋的原因之一。虽然龙对财宝的嗜好已经家喻户晓，但人同样对财富缺乏足够的抵抗力，甚至凭借他们独特的社会结构方面的优势，他们可能能够在更短的时间内收集到比一些龙更多的财富。尤其是对于托雷斯这种被认为是“国王”的角色而言，如果没有一点能够吸引龙的财宝也未免太说不过去。黑龙能够充分体会到龙群此刻的激动，因为它多少也对此有些期待。不过比起财宝，它更希望藏在这个秘密入口后面的是让龙群恢复的解药。

    理论上托雷斯确实有可能把解药的配方记下来。虽然让龙群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足以成为让他把解药彻底湮灭的动机，但托雷斯这种心机极深的人通常都会留有一张王牌，万一他遭到了灭顶之灾，便可以让被他俘获的龙恢复原来的力量为他做最后一搏。反正只要有契约在手，龙群逃脱的风险不会太大。只是即使托雷斯确实有把解药配方记下来，也不一定就会存放在这个秘密空间之中。

    黑龙相信它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不过在通道里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它隐隐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在短短的一分钟里，它竟然接连遇到了十几个分岔路口，却又从未走进一个胡同。它很快便意识到，自己或许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而且这个迷宫很有可能被做了手脚。准确地说，它进入了一个逼真的幻境之中，如果只是一直向前走的话，它会一直在无限扩大的迷宫里迷路，永远也不可能走出迷宫。

    “全部留在原地。”

    话音刚落，黑龙便化成一团黑雾消失在龙群当视线之中。因为通道十分昏暗，即使有夜视能力，龙群也没有注意到黑龙的行动。当它们再次看到黑龙的时候，四周已经变得明亮起来，而且再也没有什么分岔路口，只有一条笔直的，照明充足的通道，一直通往一扇巨大的，雕刻着华丽图案的大门。

    事实上，就在黑龙变回影形态的瞬间，它便已经自动从幻境之中脱离，所有构成幻境的元素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它的面前。接下来事情就简单得多了——漆黑的阴影笼罩在这些精心构造的阵法之上，几秒钟后，阵法连同它们的载体一起化为了虚无，由阵法产生的幻境也就随之消失。

    “吾皇？！您刚才去哪了？”

    看到黑龙突然重新出现在它们面前，不少龙感到不小的意外，因为它们甚至不知道黑龙是什么时候消失的。黑龙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解释之上，因此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向着那扇大门走去。

    这扇厚重的大门看上去散发着古老的气息，上面用高超的手艺雕刻了一些精致的图案。视力极佳的龙群甚至还没有靠近大门，就已经远远地看见上面的图案。它们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便理解了图案所表达的内容，并且被这些内容深深地刺激，一场骚动随即在龙群之中迅速蔓延开来。就连在队伍后方没能看到图案的龙也很快从议论中得知图案的内容，然后加入到义愤填膺的阵营之中。当时的人甚至还没有完整的文字体系，因此用更为形象的图案把他们最大的成就记录了下来。每一个过程都极为详细，比如他们如何虐杀他们捕获的第一头龙，比如他们如何把龙族一步一步拉进陷阱之中，比如他们如何在取得胜利之后搜刮龙的财宝，奴役残留在龙岛上的龙……

    从第一声嘹亮的龙吟开始，饱含着愤怒和忧伤的龙吟在极具挑衅的人类丰碑面前此起彼伏。没有一头龙可以忍受这样的挑衅，即使是此刻在队伍后方的龙在得知图案的内容之后也几乎忍不住立刻冲上前去把那扇向他们耀武扬威的大门砸成碎片。

    “我要把那些不知死活的虫子扔进火山口！”

    “那样太便宜它们了，我要把它们的手脚打断，然后把它们扔进滚烫的油锅里，让它们生不如死！”

    “不仅要把失去的土地找回来，而且还要让那些应该被千刀万剐的混蛋世世代代臣服在我们脚下！”

    “吾皇，杀了它们！”

    ……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然而几乎置身事外的黑龙对此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它不是没有仇恨，只是不至于傻到对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发泄怒气。黑龙发现这扇大门竟然是用一块巨大而完整的精曜石制成，这意味着即使它们同时对着这扇大门喷射吐息也无济于事，黑龙尝试把意念集中在上面，结果也发生了在地下室的时候相同的情况。虽然上面雕刻着的图案证明这种矿石并不是无坚不摧，但至少黑龙目前还不知道如何用常规方法撼动这种能够抵御吐息和意念的材质。

    这一次龙族真的遇上麻烦了。那些它们曾经引以为傲的本领在现在的其它种族看来，也许真的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不过至少现在除了托雷斯，其它种族还不知道自己最大的本领。黑龙不确定自己的手下有一天会不会因为受到威逼利诱而出卖自己，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如果它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的秘密深深隐藏起来的话，龙族很可能会遭遇灭顶之灾。虽然龙在相处的时候常常爆发冲突，但包括黑龙在内，所有的龙对族群的概念非常强烈。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黑龙还是会努力把龙族保住。只是……如果要继续前进的话，就要再一次动用自己的能力，而那样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风险！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黑龙突然又一次化成黑雾，消失在龙群的视线之中。

    ……

    当龙群看到在它们眼中固若金汤的大门被化成黑雾的黑龙一点一点地腐蚀而兴奋地呐喊的时候，黑龙的情绪却变得狂躁起来。那些惊天动地的呐喊在它听来却非常刺耳。它几乎能够看到有一天自己掉进了致命的陷阱之中，而对方告诉它是它的龙把它出卖了，换来的却只是那头龙的苟且偷生。那绝对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它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真的死去！它是不想看到龙族因为自己的自私而灭亡，但它同样是一头龙，还有着其它龙望尘莫及的实力和潜力，它渴望活着，甚至比在场的任何龙都更加渴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没有龙能够看到化成黑雾的黑龙表情是有多么狰狞。龙群只听见一阵让人背脊发凉的低吼，并且最终意识到那是处于狂暴之中的黑龙发出来的声音，如同在集市那般吵闹的龙群渐渐开始安静下来，看着黑龙最终把整扇大门腐蚀的一干二净并且变成龙形态。当它们终于注意到黑龙异常的表情的时候，黑龙已经转身走进了托雷斯的秘密空间之中，脸上的表情平静得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然而龙群无法平静下来——特别是当它们紧随其后进入秘密空间，发现上万平方的空间里竟然堆满了一座又一座的闪耀着光芒的财宝！即使把它们平均分配给723头龙，每头龙也还是能够得到一整床的财宝！在巨大的诱惑面前，龙群已经无法再抑制心中强烈的渴望，把残存的理智抛到九霄云外，眼看着就要恢复本性展开一场场残酷的争夺战，早已经忍耐许久的黑龙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让所有龙的动作都在咆哮声响起的瞬间停止，更有已经腾空而起的龙在充满愤怒的咆哮之下硬生生地摔在地上。

    看到龙群纷纷望向自己，眼神里充斥了各种各样的情感，然而更多的是怀疑，怀疑自己准备独占这个空间的所有财宝，黑龙转过身对着它们，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说道：“我不会要这里的任何财宝，我也不会阻止你们开战，不过有两件事我必须要说明。”

    黑龙的声音听起来压抑了许多情感。感受到黑龙此刻的情绪，龙群再一次变得安静下来，紧张兮兮地看着眼前几欲暴走的龙皇。“首先，关于我能够化形成‘暗影’的事情，我想在场的你们都已经见识过。如果你们之中有谁，敢把我的秘密泄露出去……”

    说到这里，黑龙戛然而止，金黄色的瞳孔扫视着眼前的龙群。一种莫名恐怖的气氛在龙群上空笼罩。在黑龙下意识突然爆发出的沉重的威压之下，一些站在最前面的龙竟然开始本能地退后，看向龙皇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黑龙在颤抖着，所有龙都注意到，它此刻的情绪依然非常激动，甚至连周围亮瞎龙群的财宝对它也完全起不到任何安抚作用。

    感受到龙群的不安，黑龙努力把情绪压抑下去。经过几次深呼吸之后，黑龙缓缓闭上眼睛，换上了从前冷漠的语气：“第二件事，我不想在我重新收服这片土地之后发现723这个数字减少。所以如果你们要抢夺这些财宝，注意安全。”说话间，黑龙从随身空间里取出一枚小小的金币。散发着华丽光泽的小东西很快吸引了所有龙的目光。在时机成熟之后，黑龙突然把这枚金币抛向空中。龙群还没来得及冲上去抢夺，金币便已经落在了其中一堆财宝小山的山脚下。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所有准备行动的龙感觉背脊发凉。

    一道直径将近一米的粗大雷电突然劈打在这个小小的入侵者身上。顷刻间，本来已经融入财宝堆几乎分不出彼此的金币连同它四周的财宝被这道突如其来的雷电击中，甚至连化为粉末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凭空消失在龙群面前……

    龙群里迅速掀起了一场恐慌，原本在黑龙的威压下已经开始后退的龙在见到这样的景象之后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和财宝堆的距离拉开。在龙群的喧闹告一段落之后，黑龙睁开眼，睥睨眼前低着头颅的龙群，冷笑着说道：“黑龙和蓝龙有能力抵抗这种雷击。但据我所知，当年这两个分支的龙几乎全部出战，所以你们大部分都不在免疫之列。如果你们之中有谁认为自己也有这个能力，这里所有的财宝请随意拿。”

    没有一头龙主动站出来。即使是那些有资格这么做的黑龙和蓝龙，也难以顶着如此沉重压抑的气氛在龙群和龙皇面前大肆搜刮财宝。早就预料到会变成这样的局面，黑龙伸出右前爪在虚空中轻轻划动，它的随身空间就被打开了一个袋口。随后，房间里所有的财宝突然毫无预兆地飞了起来——准确地说，是向着那个敞开的袋口飞去！

    没，没了……

    算起来应该有几百吨重的财宝，就这样……消失在了龙群面前！

    惊愕。黑龙在龙群的脸上看到了惊愕，也许还有一点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奈。无论是看身份还是实力，黑龙都有那个本事独吞这里的所有财宝。即使是能够免疫雷击的黑龙和蓝龙，也不敢在这头能够变成几乎无敌的“暗影”的龙皇面前索取财宝。面对这群蠢蠢欲动的龙，黑龙突然笑了，发疯似的大笑起来，让龙群不明所以。

    原来自己在它们的心目中依然还是一个强权的君主吗……也就是说，在必要的时候，它们还是有可能出卖自己。不过这也怪不得它们。龙的性格黑龙很清楚，虽然它不是纯正的龙族，但它依然有龙的本性。在生死关头，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自己现在也不正是为了追求生存而采取防范措施吗？

    看来是时候寻找新的底牌了……不过在此之前，黑龙决定把龙群的情绪安抚下来：“对于其它种族，我常常会言而无信。不过我刚刚所说的都是真的。收服龙岛之后，我会把这些财宝全部拿出来还给你们。”

    龙群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也许谁也没有听到，黑龙随后小声补充的话。

    “同样，如果你们谁泄露了我的秘密，就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龙皇。对你们，我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