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我坐在阳台围墙上，手中摇晃着啤酒易拉罐。冷风习习，吹起我的衣角。

    “穿那么少不怕着凉吗？”一双手从后面伸出，揽住我的脖子。一缕清香随之飘来。

    冴子的身躯贴紧我的后背。

    “真是寂静啊。”我低声道，“以前的城市可不会这么安静。”

    冴子没有做声。

    “福岡也没这么静。”

    “不过也没办法。毕竟这个城市除了我们恐怕已经全都死掉了。”

    我仰头喝光啤酒，随手丢掉易拉罐。它沿着一楼的坡面房顶滚了下去。

    “哎呀！”高城沙耶的痛呼，女孩惊怒的声音：“谁在上面乱扔东西！？”

    我没有理会这些，自顾自的说道：“冴子啊。你知道吗？自从灾难发生后，这是我第三次真正意识到我们所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第一次是去小学找小室的妈妈。”我从身边一整箱的啤酒中拿出一罐，费劲的单手打开它，“在那之后我发现世界并没有终结。这也让我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性，而非一个剧本。这时候我才算是真正的开始面对这个世界。”

    ……剧本？终结？

    冴子失笑。

    “然后是第二次。”我抬手把啤酒送到嘴边猛吸一大口，“你家道场下的小镇里，坂井姐妹一起开枪的那一刻。”

    冴子揽着我脖子的手紧了紧。

    “那天我看到了被迫杀死母亲的少女痛哭的模样。这也越发的提醒了我，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它不容许我有一丝幻想、一丝大意。不然也许我也将面临那样的选择。这个时候我开始审视自己的每一个决定。”

    我再度喝了一大口啤酒。

    “第三次是在机场。我看到了一个社会关系几乎退化到原始奴隶社会的小团体。我们的队伍在那天遭受了最大的考验。在陌生的环境被打散，各自为战。”我空着的左手握住冴子的手，“当我发现贵理子中枪的时候，我几乎以为我要丧失一位同伴了。我真的慌张的不行，不过好在我还没失去理智。”

    “那也正是你的优点不是吗。也正是因为如此，丽才没有失去她的妈妈。”冴子轻声在我耳边说道，“还有，要叫阿姨。”

    “当我给贵理子包扎的时候，我一直担心你们中会不会有人受伤、甚至是……”我停顿了一下，猛灌一口啤酒，“不过让我意外的是，最有可能出意外的高城沙耶都独自解决了一个全副武装的成年人。”

    “第四次，就是今天了。”我把啤酒送到嘴边，却发现已经空了，喟然长叹，“以前看小说总有这样的形容词——死掉的城市。而今天我总算体会到这个词的意思了。”

    我望着远处：“死掉城市的夜晚，也是死一般的寂静啊……”

    毒岛冴子把脸贴到少年的脸上，满心的柔情就要溢出来了。

    “咣当！”

    少年手中的易拉罐落在地上，沿着一楼屋顶滚了下去。

    毒岛冴子感到身上一沉。

    “醉了？”冴子一阵无语，“这才两罐就醉了？”

    她费力的把折木涯从阳台围墙上拖下来，刚拖到地上，高城沙耶就推门而入。

    “喂！第二次了！别太得寸进尺啊！”少女进来就挥舞着一个易拉罐恼怒的叫嚷，随后才看清楚情况。

    毒岛冴子歉意的笑笑：“抱歉，沙耶。是涯扔的。”

    高城沙耶看着失去意识的折木涯，悻悻地：“哼，他应该庆幸自己喝醉了！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他！”

    “正好你来了。”冴子指指地上的某人，“帮忙把他抬到床上去。”

    “真是喜欢给别人找麻烦的家伙！我为什么要抬这家伙……”这么说着，双马尾少女还是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少女嗅了嗅，皱起好看的眉头：“奇怪，没什么酒味啊。”

    “当然了，他只喝了两罐。”

    “……”高城沙耶有些难以置信的看过来。

    毒岛冴子用下巴指了指阳台：“看，证据在阳台上。”

    沙耶把目光投过去。

    “真是的……”

    “明明只有这么点酒量，还自不量力的拖了一整箱过去……结果只喝了两罐这也太可悲了吧！”

    沙耶弯下腰，把手伸向了折木涯。

    后者忽然睁开了双眼。

    少女吓了一跳，随即气势汹汹地问责：“喂，我说你突然睁开眼是吓唬人……”话没说完，一股大力拉着她后撤。

    毒岛冴子把高城沙耶扯到身后，少女露出沙耶从未见过的冰冷表情寒声道：“你是谁？！”

    “哈？你在说什么呢？他明明就是折木啊。”高城沙耶奇道。

    “不，他不是。至少现在不是。”毒岛冴子凝重道。

    “不愧是毒岛。”地上的人慢慢坐起来，用一种陌生的语调说道，“或者说，不愧是和他发生过亲密关系的厉害女人。真是敏锐的直觉啊。立刻就察觉了。”

    “亲密关系？他？你不是折木？”短时间内的信息量略大，高城沙耶天才的大脑快当机了。

    他从坐着的状态站起来，动作很缓慢，而在毒岛冴子的感知中，眼前这个人带来的威胁随着站起来的动作火山爆发般得上涨。

    “真是久违了……”他张开双臂，“上次出来是什么时候了？嗯……好像是这个家伙中煤气的时候吧。”他歪着头想了想，冲冴子一笑。后者差点跳起来。

    ……中煤气？指的是当初小镇里所有人莫名其妙脱离险境的那次？高城沙耶心中一动。

    “所以这次并不是涯喝醉了，而是你让他失去意识的？”毒岛冴子冷冷道。

    “不，他的酒量的确差。是他自己喝醉了。”

    “你出来很多次了？”毒岛冴子问道。

    “不算多，加上这次不过是三次。”他伸出三个手指头，“说起来第一次真是惊险啊。贸然出来差点没把这个身体弄死……”

    ……是小学那次？折木昏迷数天的那回？

    高城沙耶敏锐捕捉着信息并加以判断。

    “不过第二次就好多了。”他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发出炒豆一般的爆响，“到现在为止，这具身体也开始苏醒了……这感觉真不错，就像是美美睡了一觉。”

    “你苏醒了……那涯呢？”毒岛冴子问道，声音微微发颤，抓着沙耶的手几乎扣到后者肉里。不过后者似乎也没在意。

    “你说谁？”他侧着脑袋想了想，恍然：“哦，他啊。他现在睡着了。”

    “他还会醒过来吗？”沙耶跟着问道。

    “stop！”此人抬手做出阻止的手势，“小姑娘，友好问答时间结束！”

    “难得出来一次，怎么能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你问我答的事情之上！”他露出一个微笑，“不如来开个party吧！”

    “什么？”

    *************

    “你可真够好运的。灾难发生的时候居然能躲到这么一个地方！而且还没人来跟你抢位置！”俄罗斯特工小队成员c和伊藤诚谈笑风生。

    “是的，我也感觉很不可思议。”伊藤诚拘谨的笑了笑，“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你们遇到过zhengfu的救援部队吗？”

    “哪儿有什么救援部队！”小队成员c摆摆手，“我们一路走过来，你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活人。”

    伊藤诚露出动容的神色。

    “所以你是十分的好运的！在日本这么一个人口密度超高的国家，还能在这种灾难里幸存下来，简直就是漫画小说一般的情节。”

    “夸、夸张了。怎么也不至于像漫画一样……”伊藤诚不好意思道，“几位才是，像漫画里的超级英雄一样。”

    “哈哈哈！是这样吗？”c摸头大笑，“我觉得我的形象挺接近钢铁侠的！嗯，就是那个演钢铁侠的小罗伯特?唐尼！以前总有人说我长得像他！”

    叶夫根尼从那边看上去相谈甚欢的二人身上挪开目光。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个男孩有些不对劲。

    “是我神经过度紧张了吧。”他这么自语，不过还是把正在抽烟的副队长叫了过来，“伊戈尔！”

    “怎么了？”也戈尔副队长叼着烟走过来。

    “我觉得这男孩有点不正常。”叶夫根尼皱着眉毛说道，“你看呢？”

    “我让阿廖沙和维斯基再仔细搜搜。”也戈尔看了看不远处的男孩，“小心些总是对的。”

    “你说的没错，小心无大错。”叶夫根尼点点头，眉头紧锁。

    也戈尔走回去，在b和d的耳边耳语一番，后两者掐灭烟头走向小超市深处。

    这边叶夫根尼咳嗽了一声，然后悄悄比划了个暗号。

    c心领神会，开始扯东扯西：“对了，我以前一直对你们日本的高中生活很感兴趣。因为我看到电视上很多日本高中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你看的是动漫吧！”伊藤诚无语，“日本的高中生也只是普通的学生而已，哪儿会有那种超人一般的家伙！”

    “诶，是这样吗？不过果然还是很感兴趣，伊藤君给我讲讲吧。”

    ……

    这边小队成员b和d端着武器小心翼翼的搜查着小超市。

    刚才主要是为了确认是否有丧尸或者别的活人，所以只是大致的勘察了一下。不过既然副队长有指示，两人这次就要仔细许多了。

    货架下方的一个个小柜子被轻轻打开又关上，纸箱堆也被翻查过了。

    只剩下一个给员工的休息室。

    两人走进去，按照之前勘察时没有仔细搜索的盲区开始一一检查。

    衣柜。

    没问题。

    书桌，

    没问题。

    然后两人把目光投向了最后的一件物品。

    床。

    床上当然除了一床的被褥什么都没有。b掀起被褥床单，d小心的翻开了床板。

    床板掀开的那一刻，b把枪口对准了里面。不过——

    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里面堆了不少杂物，比如说两个玻璃罐，一堆书籍，几件脏衣服。

    “我记得亚洲不少国家都挺喜欢制作药酒的。”d说道，“就是像这样的罐子，然后用白酒泡上许多名贵药材。”

    “我知道那个。能壮阳。”b调侃道，“你一定很需要那东西。”

    “放屁。我强横无比，从来不需要！”d笑骂，他收起枪，弯腰捧起一个玻璃罐，“也许这也是药酒……”

    b的笑容僵到脸上。

    d也一样。

    在他双手捧起的玻璃罐中，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里面一沉一浮。那东西被水流带动着转了过来。

    露出一张死不瞑目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