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恨绵绵(中)
北漠黄沙,石河绿林,也不知何时又刮起了那阵阵烈风,四周顿时腥味扑鼻。一士卒小心翼翼的打扫着战场,只见他左手擦拭着额间血汗,半张脸都没入了嫣红之中。头顶十余只秃鹫缓缓盘旋,有的胆子稍大一些的早已落于地上,环眼几扫,看着面前陌生的唐人。稀稀落落的战马缓蹄走着,它们低首不鸣,似在打量着地上早已沉沉睡着的人儿,倒是谁才是自己的主人。
“吁!”一白袍公子,身着软甲,素剑在手,几处斑斑落红点缀了他那华美轻皱的锦衣,“这仗虽然赢了.却也是惨胜.”公子叹了口气,抬目望着石子河边静静睡着的人儿,他们有些自己根本叫不上名字,只是觉得相熟罢了,有些甚至连一面之缘都谈不上,只是从那嫣红的甲胄上还能识出他的归处。
女子缓缓闭上双目,胸中悲苦,脑海中皆是那日出使大漠之时,众家兵的模样神情。
“少主回来了!!!”
“少主回来了!!!”
风声渐缓,耳旁却是他们对自己的爱戴之音
“萧衍”李川儿双唇颤动,神色苍凉,缓缓道,“我们.我们还剩下多少人马?”
“三千余将士,阵亡一千余,重伤四百余,能作战的怕是只有一半不到了。”萧衍望着面前惨烈的战场,惨肢断臂,破甲碎刃,血旗孤马,尸横遍野。便是那清澈见底的石子河,也被染成了夕阳一般的鲜艳,若是洗布的伊人此刻下了水,怕是没有比这更好的红妆。
“少主!事不宜迟!你们赶快出发吧!”罗石右臂挂彩,随意用了块破布裹上,行了过来。
“不错。”张涛浑身银甲染的通红,赶忙奔了过来,“这一战也耽搁了不少时辰,哨骑来报,身后的突厥大军还有五里就追上了。”
“五里么?”萧衍捏着手中寒刃,“那不是几炷香的功夫?”
“少主,启程吧!”楚羽生和陆展双此刻也回到女子身边,焦急道。
“少主!”
“启程吧!”
“.”李川儿看着众人周身带伤,战甲上血迹斑斑,依然面色不改,丝毫不失兵家气度。
“少主。”萧衍赶忙行了几步,附耳道,“若再不走,将士们就白白牺牲了。”
“嗯。”李川儿沉沉点了点头,忽然,也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双腿一屈,跪了下来,静静的磕了三个头,起来时已是满目泪痕,几难言语。
“少主!”众将见了,无不鼻尖酸楚,胸口一热,随着女子跪了下来,齐声道,“请少主启程吧!”
“走!”李川儿磕罢,大袖一抹,毅然起身,眉色透着坚定,朗声道,“这一路,本王有你们相伴,此生无悔!”
“少主!!!”三军千余人闻言落泪,横牙紧咬,纷纷跪倒在地,朝着女子方向拜倒,“走吧!少主!”
“少主。”罗石擦去泪水,镇定道,“刚刚那一战,我军损伤过半,现在只有八百军骑可以供少主调度。”
“不必了。”李川儿摆了摆手,肃穆到“选上一百名年纪还小的士卒,随我归唐,其余的人马都交给你了。”
“这.这如何使得?”罗石闻言大惊。
“少主所言有理。”张涛却点了点头,解释道,“如今我军已然所剩无几,若再是拨去八百骑兵,追兵定然起疑。”言罢,抬手喊道,“少主,那末将就给你选一百余名娃娃兵,也好让他们安然回到流球家里。”
“少.”罗石呆呆般看着李川儿。
“多谢张将军!”李川儿抬手恭敬道,“让那些年纪还小的士卒随我走,左右你们是最后一道屏障,若是你们溃败的太早,我也回不到大唐。”
“不错。”萧衍点了点头,“事不宜迟,张将军,你快去安排吧!”
“已经安排好了!”张涛点头道,起身冲着后面摆了摆手,片刻,军中缓缓行来一百余人,均是面容稚嫩,个头不高,怕是二十年华尚且不到。
李川儿抬目看去,这一百余名士卒有的人还在回头打量,有的还依依不舍的和自己战友告别,还有的是那父子兵一同上阵,如今孩子得了归途,却久久放不下老父。
“爹!孩儿不孝.”
“回去好好照顾你娘,少主对我一家恩情深重,不得不报.”
“哥!”
“别拉着我,臭小子,你也长大了,好好护送少主回家,若是不称职,我可打你屁股!”
“老五老六,你二人回到流球,还望给我父母带声好,就说就说我不孝,在中原找了份差事,以后再回去看二老。”
“爹!”
“大哥!”
“好兄弟!”
一时间,士卒纷纷相拥而泣,挥手诀别,可谁也不愿放下手中兵刃。这般情景,却是把哑儿看的双目泛红,落痕布满娇颊。
“少主有令,立马奔赴古城,然后借道返归大唐!不得有误!”萧衍看着天色茫茫,烈风又起,知道已然不能再耽搁,当下决意喊道,也不顾这亲情友情割舍的痛楚。
“走吧!臭小子们!哭什么!有老子在这里陪着你们!”罗石大喝一声,单手握着那李字旗号,傲然立在石子河旁的山丘上。
“走吧,走吧!”张涛也催赶众人,“楚大人,扎深被陆大人两掌毙了,只活捉了穆萨。你们也带上吧,好歹有个人质。”
楚羽生冷冷看了眼目前的突厥壮汉,对方虎目怒瞪,眼眦欲裂,似乎要把自己生生吞了,“还不服?”话罢,两指一挥点了对方几处穴道,只让这壮汉口吐鲜血,跪倒在地。
“走吧。”陆展双扶着哑儿上马,缓缓摇头叹道。
李川儿也不再语,一马当先,缰绳死握,行下山丘,向南而去。忽然,战马行了十余步,她猛然回头又看了看那张涛、罗石,以及熟悉亦或陌生的面孔们。
“少主!保重!”
“少主保重!!!”
三军朝着李川儿离去的方向,又是一拜,直逼的女子撤转双目,不忍再回头。
不多时,李川儿等人催马疾行,带着百余士卒向南面而去。
行了十余里,百余家兵尽皆口干舌燥,腿脚乏力,长途行军再加上刚刚才遭遇了恶战,的确累人的紧。
“萧衍.”李川儿愤愤咬着银牙,马鞭紧握“你之前和我商议的事,你斟酌的如何了?”
“这一路出使,我都觉得奇怪,仿佛入了那套子。”萧衍催马跟着女子身后,“你不觉得奇怪么?这结盟??利利,可如今又被突厥大军追赶,若是贺鲁早想动手,何必等着我们离开王庭?”
“不错。”女子沉沉点头,“我也觉得奇怪的紧.还有那令狐安然,她身为突厥公主的师父,为何三番五次搭救我们?”
“此人行事乖张,不讲常理,从沙洲逼迫别人报仇我便知道。”萧衍也不解道,“她几次已然见过狄柔,为何这次才把那信封交给她?”
“她这般做,莫非是为了支开阿柔.”李川儿心头一怔,不祥预感犹然升起,“不好.这令狐安然莫非要设计陷害大唐?!”
“敌我两家本就是战戈不断。”萧衍摆了摆手,“问题是,她为何先促成盟约,然后再设计害大唐?”
“不如问问他们突厥自己人.”李川儿寒眉一凛,扫了眼随军而行的穆萨,“羽生,带那穆萨来见我!”言罢,单手轻摆,示意暂歇片刻。
“喏!”楚羽生得了口谕,下马解穴,亲自把那穆萨带到了李川儿马前。
“突厥第一勇士么,哼!李川儿双目寒光煞人,冷冷道,“这勇士就是背信弃义,撕毁盟约,引兵偷袭我大唐么?”
“呸!贼喊捉贼的狡诈唐人!”穆德穴道得解,不禁开口骂道,“你们挟持了尊贵的贺丽公主,也还装什么清高!”
“什么?”萧衍李川儿皆是一愣,“穆萨,你说贺丽被我们劫持了?”
“哼!自己干的脏事,还装什么无辜!”穆萨虎目圆瞪,愤声道,“你抓走贺丽公主不说,还留有书信,威胁我们贺鲁可汗,让他朝拜你们大唐!这般行径简直就是无耻!卑鄙!亏我那日酒宴还说你四皇子是大唐少有的英雄,现在看来,唐人都是一等一的奸诈!卑鄙!”
李川儿听罢,沉眉思索,也不顾那贺鲁辱骂自己的话语,淡淡回道,“这么说来你们贺鲁可汗以为我抓走了贺丽,作为人质,逼迫你们突厥降服?”
“不错!”穆萨狠狠道,“大可汗从小对贺丽公主宠爱有加,百般呵护。公主美丽善良,对着自己的族人就像亲人一般,是草原最尊贵的金狼!你们竟然.”
“穆萨!”萧衍也不听他说完,出言打断道,“你刚刚厮杀之时,所言的军师料定我们王爷必然去古城,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穆萨闻言朗声笑了几声,唾了一口血沫,轻蔑般看着对方,冷冷道,“令狐大人早就料到你们会直奔古城,绕道归返大唐!别以为我败了就能逃出草原!后面还还有左右王的骑兵在等着你们呢!”
“令狐大人?!”李川儿和萧衍皆是眉头紧皱。男子想了片刻,脱口道“果不出其然,这一切都是令狐安然设下圈套,她掳走贺丽,嫁祸给你,引得贺鲁怒发冲冠,起兵来攻!又算好我们的归路,好来一个四面合围。”
“可这也说不过去.”李川儿不解道,“她这般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贺鲁与我大唐反目成仇么?那她为何又绞尽脑汁,促成我两家结盟么?这太矛盾了.”
“是啊.”萧衍淡淡看着穆萨,对方虎目圆瞪,怒火迸出,已然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少主!”此刻,楚羽生和陆展双催马赶来,“差不多了,继续启程吧!”
“嗯。”李川儿点了点头,“左右也要先到古城,在做打算。”
话罢,萧衍又封住穆萨双臂穴道,生怕此人力敌千斤,挣脱逃跑,而后随着众人继续向那古城进发。
又过了多时,百余唐军踏着黄沙漫漫,盯着烈风割面,终于来到了这古城的脚下,只见这城陈旧破损,残垣断壁不少,面积怕是只有西州城的一小半。
“吁!”萧衍缰绳一紧,“怎么有旗帜插在城头?!还是李字旗号?!”
“吁!”众人也是停住战马,抬头沉眉打量过去,不免面面相觑,心觉奇怪的紧。
“来者何人!”,忽然城头一浓?将领喝道,“若不禀报,我可放箭了!”
“你们又是哪一部的队伍?”李川儿催马行了几步,手举使臣金牌,傲然道,“我乃大唐四皇子,李泰!封圣上旨意出使突厥,如今途中被突厥贼人追赶,部下死伤大半。”话罢,眉色一凝,喝道,“还不快快打开城门!放我等入城!”
那守城将领闻言一愣,狐疑般和四周部将言了几句,这才朗声回道,“我们是李承乾,李将军的部下!四皇子稍候片刻,让我派人查验那金牌真假!”
“狗奴才!还看什么真假!”楚羽生不屑骂道,“李承乾多大的架子,还不出门亲自相迎?!”
“李承乾的部驻守了古城?!”萧衍闻言一愣,心中升起疑团。
“我明白了!”李川儿也不顾这守城将领言语冒犯,忽然拍了怕手中马鞭焦急道,“不止这令狐安然想害我们.还有内奸.”
“什么?!”众人闻言均是,面面相觑,不知此话何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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