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莫扬这一次的不辞而别，沐紫凝不怒反喜。作为屡次不告而别的‘惯犯’，她比谁都清楚这‘不辞而别’背后所隐藏的含义。他定是怕拖累了她，所以才悄悄走掉的。

    可是，他想走，她不能就这样放他走啊！当初她一次又一次不辞而别的时候，他是上天入地的到处找，可没那么轻松的放她离开。而且他身上还带着伤呢，若是再遇到归云山庄那伙人怎么办？当然了，她并非是担心他的安危，只是他若有个三长两短，那这赤凰血石的疑团不就没人帮她解答了？

    “对，就是这样！”紧了紧手心那颗微凉的玉石，沐紫凝再一次自我暗示，对自己找的这个新理由非常满意。或许，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一直都没有远过，隔着的永远只是一个靠近的理由而已！

    跃上树梢立于冠顶，举目眺望，视线虽是一片清明，奈何绿叶成荫连绵不尽，入城的官道都瞧不见，就更别说是寻找莫扬的身影了。

    到底是买来的市井凡马，毫无灵性，与苍耳虹霁完全不能比，早已被昨夜的激烈打斗吓跑了。无奈，沐紫凝只得徒步出山，好在她轻功卓绝，踏叶而行直奔宁州城也没花上太多时间，就是手上的伤口疼得厉害，对她的行动影响很大。

    进了城，沐紫凝找路人问明马市的所在，径直朝目的地奔去。首先，她真的需要一匹马，其次，莫扬带着凉歌比她更需要一匹马。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走了多久，但凉歌的速度不会快到哪儿去，只要她抓紧时间就一定能赶得上。

    宁州城在淄鸿国的版图上位于西南方向，虽不是什么南上北下的枢纽要道，但却凭借与物产丰厚的洛邑郡以及昌平县相邻而成为运输大城。负责运输的车马队是这个城市最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自然而然，马匹在这里也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宁州城的马市可谓热闹非凡，马匹以用处不同作为划分，驮运货物、拉车、乘骑各占东西南三大角，北边的角落则是贩卖一些年老体弱或生病受伤的马匹，大多失去了劳动能力，唯一能做的估计就是拉拉磨之类的。

    沐紫凝从西边的口子进入马市，视线越过北角径直走向南角。自她进入马市起，一个穿着青灰色短衫的小个子男人就一直跟在她旁边问她想买什么样的马，推销的同时还一直盯着她的脸。双手拢在身前不停的揉搓着，因天气寒冷而用力缩着脖子，尖嘴猴腮獐头鼠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面由心生，这话还真是不假！沐紫凝心下暗想着，不动声色的将垂在袖下的手伸向那男人后背。只是轻轻一点，那男人便软软的向旁边倒去，恰好此时有一虎背熊腰的大汉在他旁边，这一倒正巧栽入大汉怀里。那场景倒真叫人遐想不止，以致周围人口哨唏嘘声一片，大汉羞窘不已，奈何那小个子男人此时人事不省，只得换个姿势将其扛在肩上愤然离去。

    “真是个好人呢！”沐紫凝望着渐息的人群轻声叹着，心想那汉子始终没将人丢下，心肠自是热的，也算是那小男人走运了。

    “你可知道，若他没有及时被人接住，倒在地上是有可能被熙攘的人群给踩死的。”收回目光，沐紫凝本是要继续往前走，却听得有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脚步不由自主的就又停下了。

    他的声音那么小，偏偏周围又那么嘈杂，可她仍旧能清清楚楚的听到他话里的每一个字，还真是神奇呢！

    没想到自己要找的人竟然主动出现了。旋然转身，薄凉桃唇轻轻上扬弯起一个不深不浅的弧度，慵懒散漫之余还带着些漫不经心。“你这是在教训我吗？”说罢，又望了一眼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的人群。“在起坏的念头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倒霉的一天吧！”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从马市口跟到这里，他已经冒犯她好多好多次了呢！

    “反正……”莫扬欲言又止，最后微微耸了耸肩。“你都是对的！”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唇畔笑意更深，就连眼珠子都在发光发亮，沐紫凝竟觉得之前度过的那些时日宛如一个浑噩的梦，而现在，梦醒了！

    隔着一步的距离，四目相对，相视却无语。周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挤过各种各样的身影，擦着他或她的衣角，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似是欲将两人推到一起。可是，谁都没有往前迈出一步。

    只是一步的距离，却像是再也无法靠近。又或者，同样只是缺少一个靠近的理由而已。

    “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傻站着，莫扬便打算说点什么，然而话刚开口就在看到沐紫凝身后时变成了一句‘小心’。伴随着这两个字，还有一个近乎出于本能的动作：拉住对方的手并用力拽向自己，最后以右脚为承轴就地旋转侧身。

    莫扬的动作极快，沐紫凝压根儿做不出任何反应就这样直直的撞进他怀里。疑惑抬头，原来是有一壮汉肩上扛着两个大麻袋从她刚才站的地方走过。瞧那汉子行走时的笨重模样，可见那麻袋里的东西有多重，若是碰上一下，不伤也得起个包。

    弄明原由，沐紫凝忍不住自嘲。想她也是精通武艺之人，什么刀枪棍棒暗刀明枪躲不过，却险些栽在两个笨重的大麻袋上。怪她孤身在外却没有时刻保持应有的警觉？还是怪他太过有吸引力，让她完全忘记了警惕？

    应该是后者吧，因为……他总是会保护她的，不是吗？

    抿嘴垂眸，沐紫凝心中五味陈杂。是啊，他总是会保护她的，可是，他也在保护着另一个人……哦不，准确来说，他应该是一直在努力地保护身边所有的人，所以，被他保护根本就说明不了什么。

    思及此处，沐紫凝不禁有些小小的失落，靠在他怀里的安心和满足也被逐渐恢复的理智冲散。

    “好了！”脊柱用力，沐紫凝打算直起身子离开他的怀抱，她怕自己再继续留恋下去会更舍不得离开。更何况，如今的她已经不能再名正言顺的呆在他的怀抱里了。可是为什么，当她要离开的时候他的手臂却更加用力，甚至紧紧的环住了她的腰？

    “等一下，再等一下，再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的声音很低哑，甚至还透着几分卑微的祈求，就好像……有人要拿走他很宝贝的东西一样。沐紫凝没有再动，任由他抱着，也容许自己再心安理得的享受片刻他的温柔。

    这一个拥抱，就好像隔了三生三世那么久，怎么补偿都不够。最后，还是因为有人开始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莫扬这才放手。他总是那么努力的去保全她的一切，何况还是对女人来说极其重要的名誉。他只是太思念她了，就像渴望已久的宝贝突然出现在面前，又加上那两个麻袋无形推手，才有了这次的逾越礼数。

    莫扬啊，真的是个好男人，奈何爱得太清醒了！

    “那什么……我只是刚才……刚才突然有点晕，借你撑一会儿。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不要放在心上！”再次拉开距离，莫扬许久不敢直视沐紫凝，甚至脸颊泛红，似有几分羞怯。相比之下还是沐紫凝比较大气，颇为豪气的拍了拍他的肩。当然，她的洒脱也是装出来的。

    “你出现在我面前，应该不是碰巧偶遇吧！”转身继续往前走，权当刚才发生的小插曲并未发生过，如此二人的相处便能自然一些了吧！然而，莫扬的举动总是那么出人意料，刚抱过她，现在又拉住了她的手。

    “嗯？”她不解。

    “跟我来！”也不多做解释，莫扬拉着沐紫凝挤开人群直往北角走去。沐紫凝暗想，他该不会是身上银子不够，眼力又不好，所以想让她帮忙从一堆病马里选出一位‘佼佼者’吧？

    最后事实证明，沐紫凝还真猜对了，但却只对了一半。莫扬确实是要她买一匹病马，但却不用挑选，而是早有目标。不过，不巧的是，莫扬的目标刚被人买走不久，时间推算大约是在他们相拥温存的时候。

    “到底是什么样的‘千里良驹’，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问明了买主离开的方向，沐紫凝就被莫扬拉着追了上去。她实在不明白莫扬为什么非要那匹马，难道是质优价廉性价比高？

    “等你看到就知道了！”莫扬头也不回，一边追一边搜索着目标。就在这时，长街前方突然传来惊叫声，似是起了慌乱，莫扬赶紧跑过去。

    小老百姓爱看热闹的共性还真是在哪儿都一样，沐紫凝和莫扬费了好些劲才挤进人群，只见人群中围着一人一马，还有一辆翻倒的板车以及摔缺角的大木头笼子。看那尺寸，显然那笼子是用来装马的。

    此时，那人正死命扯着缰绳想将马儿拉回笼子里去，手里的皮鞭也响亮的落在了马背上。看他右腿有些瘸，裤脚上有蹄印，倒像是被马儿给踹了。马儿拼命往相反的方向，套在脖子上的马羁已经深深的勒进了皮肉，瘦的皮包骨的四肢似是无法再支撑身体，正明显的颤抖着。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沐紫凝突然红了眼眶。

    “你看，那是虹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