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哪怕现在的舰长再自诩邪恶，说到刚离家出走的时候，陆中宵也还生涩得很。没有什么钱，只有一艘半报废的战舰，在弱肉强食的海盗星简直是被人吞并的存在。
海盗星不存在旅店这种东西，当然以前可能有人开过，不过这群人的主要业务肯定是宰客而非做生意！可出没在这颗人造荒星的又有什么好人？
于是在黑吃黑之下，仅有的几个黑店都倒闭了。
宇宙射线和太阳风暴的高峰期，陆中宵通常是睡在赌场的包厢里，能够全天营业还提供零食的地方只有这里，除了不太隔音的房间偶尔传来赌徒的哭喊或者狂笑声，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错。
那个时候，菜鸟一只的陆中宵只是听人说起过海盗之王的名声，拥有异色双瞳的弗莱亚，手指上一枚暗紫色能源石戒指也是他的标志。
戒指是超维合金打造的武器，低维展开后最终变形成机甲，让并非出身高战斗力种族的弗莱亚也能够横扫星球。
陆中宵只知道弗莱亚母星不详，自身实力并不出类拔萃，却没有任何挑衅的想法。他觉得专注过好现在的生活就够了，最重要的是存够换新战舰的钱。
不过，他没有主动挑衅，不代表别人不来找茬。
“地球人？a级战力？吹牛的吧！”
挑衅者具体出身哪个种族，陆中宵已经忘记了。他在赌场包厢里睡的正香，就听见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
翻了个身捂住耳朵，背后传来的寒意却让他的肌肉瞬间绷紧。大脑还未作出指示，身体已经先进行躲避！包厢里从没用过的金属赌桌在空中翻滚，最终落到他的软沙发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陆中宵滚落在地上，不满地揉着眼睛站起来：“……你谁？”
“看上去很弱嘛，肌肉不发达，反应力倒是很快。哈哈哈，就只会躲吗？”挑衅者裸着上身，手臂比陆中宵的腰还粗，特殊体质产生的十二对腹肌的确有资格嘲笑地球人肌肉不发达。
不光如此。
有这样强悍的身体一般会采用近身作为主要攻击方式，那个皮肤漆黑的挑衅者却是坐在三米高人形机甲上说话。
到底是对自身实力不够自信，还是残忍谨慎到了极致？毕竟从安全性和杀伤力考虑，装备了重型粒子炮的机甲都比肉搏来得壮观。
陆中宵清醒了几分，用解剖一样细致的目光将对方认真打量。
嗯……机甲虽然是今年的新型号，但并非不可破坏的东西。不过这个找茬的也长得太黑了，眼睛还没有眼白部分！
所以说话时，陆中宵只看见了他脸上时隐时现的一排白牙……
“地球人？听说你航行时发现了储藏了能源金属的陨石带？交出具体坐标，我可以让你活着滚出这个星球！”
陆中宵盯着他的白牙齿，偏头想了一会儿。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东西。
作为在地球受过基础教育的舰长，他的眼光当然比海盗星的半文盲们长远得多！完全依靠抢劫维生不是可持续发展道路，应该占据某片既危险又是必经之处的星域，收来往货船的过路费！
反正星球政府不会派正规军保护零散商船，像星级商会那种不交税的更不受保护——不过后者不能下手，只要瞄准前者了。
以近乎强买强卖的态度收取过路费后，陆中宵倒是很尽责地护送飞船度过陨石密集的危险地带，遇到其他海盗还不介意黑吃黑一回。
不过他在同样的区域待不了多久，有的时候离开那里，失去了保护无法抵抗陨石带的小型飞船队还会哭着喊着要他回来……
而能源金属矿，就是陆中宵在旅行间的最大收获了。
开着那艘破战舰四处游荡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含量很高的陨石矿，起初他高兴地几乎要飞出去！
金属矿数量虽然比不上星球控制的出产区，但开采完毕后换一艘顶级配置的中型战舰还是绰绰有余的，说不定还能在这个星球上建立自己的基地，到时候就不用挤在赌场睡觉了。
只可惜一次无法将所有金属矿带回来，陆中宵先采集了一半卖出，由于战舰难买，所以提前向有货源的商人打听。
——大量金属矿出手，以及打算购买昂贵座驾。
根据走漏的消息推测出陆中宵手里还有其他的矿石并不难。
“我干嘛告诉你，就等着把所有矿石转手后买新战舰呢，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野蔷薇号！”陆中宵抱臂，懒洋洋地笑。
这句话基本坐实了星球上的流言。
黑皮肤的外星人按下操作键，座椅瞬间沉下锁进机甲中央！进行神经接驳后再开口，声音变成了阴沉的电子音：“没关系，反正你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什么都愿意告诉我！”
沟通无效，于是开打。
陆中宵在海盗星养成的第一个习惯就是武器从不离身，开启外骨骼的移动辅助功能后速度并不比机甲慢多少！
反倒是机甲这种鸡肋的东西，为了保持灵活性，避免在战场上成为靶子通常不会造的太高，以驾驶员身高为标准，三米就是极限了。
赌场算是星球上最豪华的地方，在火炮狂轰下也被掀掉了一大半屋顶！不过无辜的赌徒们早就见惯了这种场景，没有几个抱头逃窜的，反而围在旁边下注赌他们谁会赢……
陆中宵重重踏上地面，身体跃起终于在攻击的间隙落在敌人的机甲上，手里的光剑切割机甲外壳迸出一串火花！
完全不顾对方左右摇晃的动作，他尽量保持平衡，勉强将手掌伸进切割出的缝隙里，固定住身体的同时两臂较力，硬生生在驾驶员的操作位开出一个口子！
一拳将控制面板打穿，像拔掉树叶那样拨开接驳神经的金属线，陆中宵带着没睡够的郁闷表情，把肌肉比自己发达了几个号的挑衅者拽出来，果断扔了出去……
挑衅者在半空中无力控制身体，炮弹一样砸出去破坏了赌徒们搭建好的赌桌。
“长十二块腹肌有什么用呢？听说那东西是乳腺退化的结果……我真的不敢想象你们种族的原始形态是什么样子了……”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言辞多让人吐血，陆中宵从成为一堆废铁的机甲上跳下来。
“咳，咳咳……”挑衅者的内脏在撞击时受了点轻伤，咳出几口血沫勉强站起来，愤怒却不敢再冲上前。
单手就能把几百斤的自己丢出将近十米……而且表面几乎看不出肌肉起伏。
陆中宵转身，只给他一个结实的背影：“这里的维修费算你账上啊……老板？给我换个隔音好一点的包厢！都说了不会赖账的，等我卖掉剩下的金属矿就自己建立基地，你想赚这份钱都没机会！”
挑衅者仍在咳嗽，丧气地低下头，才明白对方并非不够谨慎，而是根本不介意发财的消息传得满星球尽人皆知，有这样强大的实力支撑，谁还会有所畏惧？
陆中宵检查了一下作战装备的损耗情况，懒洋洋地往赌场管理人员指示的新包厢走去，身后不间断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嗯？”他以为是对方咳晕过去了，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一只包裹着金属的手从挑衅者背后贯穿至胸口，因为血液也是黑色的，陆中宵只看到墨汁一样的东西从对方脚下蔓延开……
在杀人后漫不经心地收回了动作，那只手臂上包裹的金属自动缩回，变成了指头上一枚暗紫色的戒指，上面沾染的血液滴落地面，很快积成了一小滩黑色。
陆中宵确定自己之前没见过杀人者，却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海盗之王，弗莱亚？”
“别这么称呼，我只是诸位首领推选出的一个管事，倒霉的很。”弗莱亚眯起异色的瞳孔微笑，绕过倒地的尸体靠近，“海盗星的规矩，挑衅者死，合理的防卫却不包含在内。不过，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陆中宵沉默，把几乎脱口而出的疑问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想说的是对方已经放弃攻击，有必要这么做吗？就是打个架而已，反正自己不用赔钱。
可看到弗莱亚理所当然的表情才醒悟，或许在这里，不灭口才是稀奇的。
弗莱亚站在三米远的地方，修身的对襟长袍上缀满宝石，黑色长发打理得非常清爽，整个人却有一种危险的味道，“你觉得我的做法不合理？”
陆中宵看了看地上不断蔓延的液体，觉得他的头发其实是深到近乎黑的血色，“没什么。”
“不，的确很不合理。”弗莱亚反倒煞有介事地纠正他的说法，“可是……规则的制定着是我，哪怕再残忍再过分，由我说出来，你们也必须遵守！”
“哦，知道了。”陆中宵无所谓地扭头，“我不会主动挑事，能不能回去睡觉？”
弗莱亚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换上绅士的口吻：“随意，各位首领地位平等，您不用征求在下的意见。还有，陆……舰长，下次首领们的晚宴，请您务必参加。如果想在星球上建立自己的基地，不如考虑一下我宫殿旁边的平原？视野很开阔哦。”
态度转变之快，让陆中宵觉得他不去当个星球偶像简直可惜。
“不用了，平原上虫子多，我还是换个地方吧……”他间接承认打算建立基地的事实，单手插着口袋走远，将海盗王一个人晾在原地。
之后没过多久，“野蔷薇号”的名声在海盗星正式打响，陆中宵势力飞速扩张，却始终有意局限在让人不敢随意冒犯的范围，没有像其他首领一样试图取代弗莱亚的地位。
亡命之徒需要近乎蛮横的残忍规则约束，如果没有染着血的规矩，这个星球很快会陷入无穷无尽的内斗之中，弗莱亚的做法不无道理。
只是……
陆中宵每次想起这件事，都不明白自己的“只是”下面该填上什么样的内容。
只是觉得，哪怕都是坏人，他和弗莱亚本质上也是不同的。
……
让思绪回到现在。
朗希尓格星，特产是超维合金而且极少出口，采用能源石作为唯一驱动力的最新型号机甲只有本族人才有机会得到，只有淘汰的旧版本才有可能流失在外。
弗莱亚，招牌武器就是超维合金机甲，没事就喜欢变个小型武器，匕首啊长剑之类的拿出来捅人耍帅，维护他作为海盗王的尊严，不过几乎没人看见机甲的完全形态。
或者说，看见的人都死了。
陆中宵在星际大学混日子的那几个月，其实还是听进去一些知识的——虽然是被提尔逼的，但好歹记着点儿关于朗希尓格的资料。
他们的战舰性能不算宇宙最优，单兵太空作战往往依靠机甲而非单人飞船……还是有机会逃出去的！
陆中宵将引擎开到最大，瞄准唯一的空隙猛冲，抽空瞟了一眼视频窗，却在心里大呼倒霉！
没人见过的弗莱亚机甲，今天倒是被他瞧清楚了，而且近在咫尺！
“不是合法入境的公民吗？和我去母星吧。”弗莱亚微笑，那只暗紫色的眼睛闭起来，做出瞄准的姿势。
“砰！”
陆中宵驾驶的单人飞船剧烈颤动起来，太空里炸出了一团火光，瞬间又熄灭。
……
萨加星舰队的停泊地带，距离那团炸出的火光很远。
并不是提尔给了错误的坐标，而是在抵达坐标后又被朗希尓格星要求，临时更改了地点。
“为什么非要停泊在那里？我们可以提供更加安全的地方。”
朗星的负责人是个黑色长发有着异色双瞳的男人，据说是星球未来的最高统帅，表情危险，行为却让人挑不出错。
毕竟萨加星的舰队反驳一句，他就会摆出刻意的惊讶神情追问：“难道停在那里……是为了什么不方便透露的目的吗？”
比起引人怀疑，还是少一些纷争更好。
只是临时改变了地点，让联系不上陆中宵的提尔愈发心神不宁起来。
“大人，今天的商谈不用您出场，可以换下战甲了。”副官笑着看他坐立难安的表情。
和常服相比，萨加人的战甲朴素到没有任何花纹，穿在提尔身上却有一种华丽的感觉。
他皱起眉头，居然罕见地抓乱了一头金发！“派出去的人，在原定停泊点搜寻到了什么吗？”
“还没有返回消息呢。”副官查过系统记录后汇报，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决定说一说缓解他的急躁心情，“虽然我们没机会出面和朗希尓格的负责人交接，但听人说那是个很有作为的年轻人，原本有一双翡翠色的眼睛，因为战斗时伤了一只充血成暗紫色，为了铭记这件事始终拒绝治疗……”
“异色瞳？！”提尔在战舰的休息区绕着圈走来走去，听见他的话脚步猛地顿住，“把他的照片给我！”
悬浮屏上应声出现的全息人像上，是一张分外眼熟的脸庞。
从使用的武器和体表特征推断，提尔早就知道弗莱亚出身朗希尓格，却没想到对方的身份居然这么高！
朗星政府的代表，同样是海盗星的主人，守在离地球最近的地方……
一直被陆中宵评价“没什么心机”的提尔，在某些地方直觉堪称敏锐。比如当初他以为自己假装被俘后会送到雾星，只是被陆中宵中途截下才会抵达海盗星。
但是……
两颗星球完全不是一个方向。
假如那艘关押他的飞船，起初就是前往海盗星呢？而目的地，当然是某个人大得吓人的宫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