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烟:最善良的事
生萧门的祖训就是,苦练奇技,以报家国。所以在生萧门创建以后不久,很快就被皇室挑中,做了皇室扫除异己的工具,一边是无上的荣耀,一边是非常人所能忍受的残酷。
萧烟将皇室的黑暗看的异常清晰,偏偏他的父亲萧匀基对皇室这虚伪的一套受用得紧,无时无刻不在用生萧门的祖训教训着门人。
所以到了萧匀基这一代,生萧门发展的异常壮大,而且门内的人对皇室忠心耿耿,为了保家卫国,甘愿做阴影中的小人,去清除那些可能会带来混乱的人。
生萧门被百姓和江湖所恐惧,也被皇室所器重。
但是这一切,一开始的时候都与萧烟无关。
萧匀基对萧烟的哥哥萧端寄予厚望,他为人宽厚,而且在医药和毒术方面都有很大的天分,在生萧门中威望甚高,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下一任继承人。
相较而言,萧烟还是弱了一些,他虽然十分聪颖,可是他的个性嚣张怪癖,很少有人能忍受他的脾气。萧匀基将他送去无惘派练剑,也是希望他能收敛自己的脾性。
萧烟对这个安排乐得自在,他十分喜欢无惘派的洒脱自由,不像是在生萧门一样,每日都顶着沉重的使命。寒来暑往七八个年岁走过,萧烟习惯了无惘山的生活,也将剑术练的炉火纯青。
只是萧烟没想到,自己会在无惘派见到哥哥,而且那时候哥哥萧端的身份已经是无惘派的下一任掌门。
并非是妒忌,那个时候他根本不在意名利,只是……
萧烟本是无心管理生萧门的事情的,毕竟萧匀基那些陈词滥调根本不足以让他信服,他实在不想被皇室的人当工具使用。
可是萧端若是做了无惘派的掌门,那么生萧门中的继承人就只有他了。
果然,在三天后,萧匀基一封家书,将他召回了生萧门中。
他手中拿着一把剑,不耐烦的听着萧匀基将他介绍给门中的弟子,看着那些无知的弟子慷慨激昂的想成为无名的英雄,只能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被人当剑使,还以为自己很高尚,这些人真是愚蠢之极。
可是,身为生萧门的唯一继承人,他又不得不继续忍受这群人。闲来无事,还要因为犯了见不得人笨病而去帮他们。
他一边对他们不屑一顾,一边耐心地指导着他们各种暗器的使用和计谋的筹划。虽然语气不佳,可是效果很大。
慢慢地,他也很奇怪的在生萧门树立起一点威信来,而他以为的一点威信,让萧匀基很满意的说他已经可以放心的将生萧门交给他了。
他觉得很可笑,他的心中没有家国没有热血,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接受命运的安排而已。
不过,既然萧匀基这样说了,他也只能不情不愿的应承着了。
他想,以后的故事大概是他终于被生萧门的一门热血所感染,终将成为萧匀基以及其他门人的那个样子,然后将这热血传递给下一代,日日复年年。
就在生萧门一如既往地前行着的时候,皇宫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垂暮,夏素欲谋权篡位被大皇子及时发现,绳之以法,然后大皇子顺理成章的继承了大统。
新皇帝继位以后,朝廷改头换面,尚书孟相一跃成了丞相,各种权势尽揽。
而且,萧烟能感觉到新皇帝夏邑对生萧门的排斥与忌惮。登基才一个月,就以器重生萧门打算让生萧门进一步深入朝廷为名,将萧烟当做质子一样,送到了丞相府中,做了丞相女儿的护卫。
更可气的是,无论他怎么和父亲讲,萧匀基都认为这是新皇对生萧门的信任,让生萧门的下一任掌门得以与当朝丞相接触,是多么大的信任。
但是实际上,萧烟进入孟府以后,并没有任何机会与孟相接触,了解当朝要事,孟相表面对他客客气气,实际上对他鄙夷之至,将他真的当做了孟锦的护卫。
他对孟府这个地方,深恶痛疾,但是想到父亲的叮嘱,他又不得不好好做自己分内的事情,那就是保护好那个仅有十岁的还算得上可爱的小姑娘孟锦。
孟锦已经有十岁了,他不确定她与孟相是不是狼狈为奸,所以每次见到她,都是冷眼相待。
尽管如此,孟锦也像是有自己难过的事情,所以郁郁寡欢,并没有注意到萧烟的敌意。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防备着这个小女孩了。
一年夏天,下了很大的雨,萧烟陪着孟锦从外面回来,将孟锦送入了房间,就撑着伞打算走向自己的卧房了。
这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
他回头,孟锦正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孟锦一直都是沉默寡言没什么情绪的,他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她的内心,让她突然那么反常。
“大小姐,怎么了?”
孟锦忍住泪水,却忍不住满脸的委屈。她小心翼翼的问:“萧烟,你能在这里陪我说会话吗?”
萧烟没什么耐性,可觉得自己身为下人,应当满足主人所有的需求,于是点了点头。
孟锦没有请他进屋的意思,反而指了指台阶,与萧烟一同坐在那里。
“谢谢你,爹爹说要我防着你,可是我觉得你人很好,而且也很值得信赖,所以我想和你讲一讲我一直以来都十分难过但对旁人无法启齿的一件事。”
萧烟内心嘲笑了孟锦一下,她实在是没有辨别好坏的能力,竟然将他这个唯一需要防备的人当做最信任的人。不过讲秘密这件事很好,他可以借此了解孟相,找到他的弱点。
“我很怕水,每次看见水,就会想起韵哥哥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萧烟想了想,韵哥哥大概就是夏素的儿子,夏斯韵。他听说过,孟锦与夏斯韵玩的还算不错。
“他那么信任我,将自己的所有的好玩的东西都分享给我,虽然我觉得很无聊,但是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十分好玩。我很喜欢去皇宫找他。”
“可是我没想到,他成了通缉犯,我想要保住他的性命,哪怕是让他做一个普通人活下去也好,可是我还是无法胜过爹爹。”
“爹爹一定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求爹爹将杀他的权利给我,然后……然后将他推进了河里。”
说到这里的时候,孟锦已经泣不成声。难怪她每次经过荷塘的时候都要绕道而行,原来是因为她用水杀死了一个人,一个对她这个小孩而言最重要的玩伴。
萧烟对这个故事没有任何兴趣,孟锦虽然声情并茂,可是实在激不起他任何情感的波动。唯一的收获就是,这个故事告诉他,孟锦与孟相的确不太可能同流合污。
所以,他用最后的仁慈之心让自己留在了孟锦身边,听着她放声哭泣,直到所有声音被这雨声所掩盖,而孟锦也哭累了,睡倒在一边。
他将孟锦抱到床上,草草的盖上被子,然后就离开。
他想,这可能是他对仇人家的小孩能做的最善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