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初见
每当阳光刺痛古凌眼帘的时候,她总会问自己。上天赐予她这样的眼眸,是不是就是为了制造这场相遇。
她是雾江县族长的掌上明珠,天生拥有一紫一蓝的瞳孔。她的父亲说,这是神赐。因为这双眼睛,她从小就被立为古家的下一代家主。这双眼睛是美丽的,几乎全雾江的女性都羡慕或嫉妒她拥有的这双奇特的眼睛。
一开始,她也以这双眼睛为傲,可越长大她越发现,她一直比别人看得到更多东西,就像她为自己建起了一个幻想世界,然后再也出不去了。当她稍微大一些,父亲便时常带着她去毕月湖祭祀,祭祀便代表着杀生。只不过以前杀的是人,现在杀的是牲畜。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天真的看着这一切。她看着鲜活的动物被扔进水里,它们在水里扑腾,不一会儿就沉入湖里。伴随着它们身体的沉没,它们的身体里飘浮出灰色的魂体,然后湖水里涌出狰狞的嘴将这些魂体凶残的撕碎,那些痛苦的吼叫声盘旋在她的耳边,替她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没有人体会得到她的害怕,无人能理解她,她好似被关押在了一个无人岛,从小便只有一个人品位孤独。那是一个恐怖的地方,渐渐的她形成了这样的意识,并且开始拒绝接触关于毕月湖的一切。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改变。
八岁的那年,她的父亲为了让她克服对毕月湖的恐惧与抵触,把只有八岁的她扔到了毕月湖旁,让她必须在毕月湖独自呆满一天。她哭闹不休也没有改变被扔在毕月湖的结局。那时她颤颤巍巍的沿着父亲划下的范围的边缘走,拒绝靠近毕月湖一星半点。她的父亲派去的执教叔叔站在范围外的一棵树上严厉的盯着她,就像鹰无情的盯着猎物,时刻准备冲下来将猎物抓起在狠狠摔死在地上。他说,十声之内她不能走到毕月湖旁,就将她扔进湖里。他说,古家不需要神赐的废物。她泪流满面却倔强的向前移动,最后躲在一块大石头旁边,蜷缩着身子感受她的责任。就在她微侧过头的时候,射线可及之处,她发现毕月湖的大石上坐着一个同龄的小男孩。
静谧如幽灵的男孩有一头柔软如青缎的头发,身上穿着雪白的仿佛能灼伤人眼睛的长衫,然后他安静的转过一张精致如天公雕琢的脸,对着她浮起一抹同样安静的微笑。
那个笑,是她见过最美丽的笑。那一刻,她全身的紧张与无措竟然都消失了个干净。
他如墨的瞳孔望着她,声音很轻很无助:“湖水里有金鱼,它快要淹死了。”
听着这个问题她错愕了,连害怕都忘记了:“唉?”她疑惑的眨着纯洁澄澈的大眼睛,有些彳亍的“可……可是她娘亲说,鱼就是养在水里的呀……”
“她骗你的,鱼儿在水里不能呼吸,它很痛苦。”小男孩十分认真的说。
她歪着小脑袋,仍旧湿润的眼里盈满了好奇:“你怎么知道?”
“鱼儿告诉我的。”
“鱼儿怎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不救它,所以它不喜欢你,就不和你说话了。”
“那我救它,它就会和我说话了!”
她惊喜的喊叫,仿佛获得了什么天大喜讯,竟然短暂的忘记了自己对毕月湖的恐惧。她蹲下身子探出小手去寻找金鱼,却重心不稳跌入了毕月湖。冰冷的湖水瞬间包裹了她,而小男孩却满眼期待的看着她的沉没。那一刻被暂时遗忘的恐惧瞬间冲出来吞噬了她。她想,如果不是站在远处监管她的执教叔叔及时救了她,她的灵魂肯定已经凶残的撕碎,只剩下一具小小的尸首在湖面载浮载沉,当原本一张可爱的脸皮变得又紫又肿,她的尸体便沉下水去了,沉入毕月湖的深处,也成了其中的一具白骨,证明所谓的神赐都是假的。
执教叔叔第一时间将她送去了医馆,但她仍然生了一场大病,几乎九死一生。那个时候,她还太小,并没有对小男孩想杀她这件事感到惊心与畏惧,只是对于被捉弄了产生了巨大的怒气,以至于她在痊愈后的第一时间就冲向了毕月湖。
小男孩果然又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她抓起湖边的小石头往他扔去,怒骂:“骗子,大坏蛋!”
当石头丢在他的身上之时,石头没有穿体而过,当然也不可能砸伤他,令人惊奇的是石头居然一瞬间消失了!更为神奇的是,当石头接触小男孩的那一刻,光芒万丈,小男孩一瞬间被光华包裹,等他再次出现在她眼前时,却变成了一个和执教叔叔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只不过他比执教叔叔好看多了。他依旧是一身雪白的袍子,青缎长发流泻在肩头。俊朗的脸上每一个棱角都如天公雕琢,即便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也生出一股清冷卓然,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墨色的眸子深邃如一潭古泉,望着那双眼,便让人周身无力,迈不出步子。即使美貌倾城也不敢生出亵玩之心,只能卑微的仰视,如同仰视那轮明月般。他对着她勾了勾唇角,可那笑却不再像之前那个安静的笑般亲和,却显得十分疏离。
“你是古家的孩子?”他淡淡问,话音里听不出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
小小的古凌惊呆了,忘记了回答。
“放心,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他说。
她仍然不答,他便开始打量小小的古凌,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赞赏。
“一紫一蓝,居然是罕见的异色阴阳眼,你若是古家的人,一定是下任古家家主吧。”
见他打量她的眼睛,古凌竟有些羞赧,随即她又气愤起来,明明是个小男孩,变个样子居然就装大人!于是她不甘落后的说:“要你管,你是谁?”
“我?”听着古凌的问,男子的思绪开始飘远,却又很快回了过来,他轻笑,笑意并不冷,却很远,就像天边的云彩,不着边际。他说,“我是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