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是鱼非鱼
苍倚剑说那人是焕玉,但他也只是与当初所见的焕玉相貌有些相似,已不像是与商玉略一胎双生一般,身上也没再一身黑衣,只是此人令人一见便难以忘记,与他的外貌如何并无干系。其人说来也实在神秘,只是至他杀死参吾前辈转世之身后,苍倚剑再没有见到过此人,原以为他与这极阳世界的天地劫数必有关联,可看他此时的狼狈又似有不妥之处。
此时的焕玉双目紧闭一身泥土,一如身上没有防护的凡人,实在想不到会是高高在上的高阶修士,至少那些抬他过来的凡人也只觉得此人长命和俊俏。苍倚剑甚至看见有女子偷偷在他身上摸摸捏捏了几把,让人实在不知该不该视而不见。
苍倚剑谢过了那几个抬人过来的人,又把他放入了自己的居处,打上了几个禁制,而后招来了唯心和风雷,想了一想,也传音给了火目怒。
唯心并不识得这焕玉,风雷大约是只听过这名字而不识得人,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用棍子戳着他的脸,一副看稀奇的样子。而火目怒牵着自己的凡□□子进来这居所后,第一眼就看到了那焕玉,他的反应就要剧烈得多,若非怕伤到那虽毁掉了半张脸,眼神却极温柔平和的女子,他怕是会直接劈砍上去,眼中的恨意几欲喷出,甚至要凝为实质。
“此人为何会在这里?”火目怒几乎是要咬碎了牙齿,一字一句挤出来道。
“有人在地里挖出来的。”苍倚剑看了一眼还在用棍子戳人的风雷,道,“此人修为在我等之上,虽不知他为何落得如此下场,但他若醒来后容不下我等,这里的修士合力也非一合之敌,因此叫你们过来商讨该如何处置。”
风雷手上一顿,若无其是的收回了棍子,咳了一声后道:“不若再找个地方远远的埋起来,不论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无关了吧。”
唯心一副认真的模样道:“可这里只有我们,他若又找回来该如何是好?”
“我倒是有办法困他在此,我定要亲口问问他,何至于此!”那火目怒的情绪突然平静了下去,甚至笑了笑,眼神温柔地伸手替他的妻子抚了抚额前的头发,“只是那法宝当年在门中是用来惩戒罪人,难免会有一些难受之处。”
风雷接口道:“可是贵门的捆仙索,听说是当年一古宗门留传下来一等一困人的宝贝啊,想不到倒有机会开开眼界。”
火目怒手中出现了一条看似普通的绳索,道:“前辈拿去看就是了,只可惜流落的我宗老祖手中时已经几经损伤,操控之法不全,威力大打折扣,实在当不得捆仙索的诺大名头。”
风雷倒是全不介意,一副见猎心喜的样子把玩着那绳索,好一会才递还给火目怒道:“那如今在你手上还能有几分威能,这小子现在看着无害,一身修为可是实打实的还在身上,没见有何不济的地方。”
火目怒笑了笑,一手持那绳索,一手掐诀,过了片刻,那绳索便像成了活物一样,直直向着焕玉身上缠了上去,片刻功夫就捆了个结结实实。而那绳索绕行的路线和打成的结,一看便是出自高手之手,便是被普通绳索这般束缚,一时怕也难以挣脱。
极巧是,那绳索刚一捆紧,那焕玉便有些难耐般的动了动,然后一双眼睛就毫无预预兆地睁了开来。
在焕玉睫毛颤动的那一瞬间,屋内观察到的人便已经各自戒备了起来,见他睁开眼睛更是全神以备,不敢有任何闪失的地方。
可那焕玉睁眼后只是扭头看了看四周,显得有些困惑,然后身体动了动,因此使那绳索捆得更紧了一些,但看不出他有任何难受之意,依然努力地伸头四处察看着。
一时间,这屋内的情形有些诡异起来。
苍倚剑观察了一会,轻咳了一声,上前道:“可是焕玉前辈?”
焕玉扭回头打量了苍倚剑一眼,点了点头。
“原来果真是焕玉前辈,晚辈此不敬之举实在出于无奈,不知前辈可否容晚辈解释?”
焕玉这时候连看苍倚剑的兴趣都没有了,他又抬头看了看天,只见片刻功夫就有风忽起,有云忽来,这不高的土制居室内的上空居然凝聚了一片乌云,隐有雷电声后,居然就真下起雨来了。这头顶的乌云只有床铺大小,可这雨下起来却不小,实可称得上是大雨倾盆。
再看那焕玉身下已经出现了一个人高的大坑,雨水迅速的聚积了进去,形成了一个小水潭,那焕玉就泡在那水潭之中,虽然身体还是被捆绑着,表情却显得十分满足和惬意。
此时这屋里的其他人简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焕玉的一系列诡异举动到底是何缘故。
再看那已经懒得答理他们焕玉,苍倚剑几人不敢真的冒然动粗,只好先退了出去。一到门外却见有不少人手里拿着粗制的石盆、陶罐等物等在外面,见他们出来连忙询问是否可以进屋去接水,看那水流得可惜了。
“你们在门口就是了,不要进去打扰了里面的前辈,否则我等也无力救你。”
“不打扰,绝对不打扰。”得了苍倚剑允许的人喜笑颜开,自发的排队接水去了。虽然他们这些修士也偶有降雨的时候,但他们在这样灵力贫瘠的环境里实在能力有限,每次呼风唤雨都如春雨绵绵,虽然庄稼用水不愁,但也没有多少富余。
唯心显然是对焕玉的举动最不感奇怪的一个,她好奇的问道:“大人,这位前辈可是水生妖族化形,才这般喜水?”
“……”
“以焕玉的傲气修为显然不必如此自污,看来其中有何我们并不知道的变故。”苍倚剑道,虽然焕玉此举实在有些……有趣,但也更添了一份不明之事。
火目怒见到此情形也是无奈,在告知一声后,和妻女暂时离开了。
风雷摸了摸下巴:“他看着也不像神智不清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稀奇,我可要没事多来看看。不过……他这是要在我们这里挖出一个湖来吗,可别太挖过界了,我们那点家当可才种下去。”
苍倚剑看得也是哭笑不得,那焕玉显然不满足于一个小小的水潭,她的那个小居处已经完全毁掉了,全部落入了越来越大的坑洞里。而那片乌云也随之在变大,好在苍倚剑安家的位置本就有些远离聚居地,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影响。
看焕玉在水中游来荡去,就算全身被捆住,也悠然自得的样子,苍倚剑只希望他没有把这里变成大海的意愿。
好在当那个大坑扩展到水面百丈宽,俨然一个颇有规模的湖泊后,焕玉也没有再招来雨水了,湖水岸边也渐渐长起了青草灌木,倒映在清澈的水面上。一切清新自然得令人心旷神怡。焕玉这种无害的模样,让那些普通人也显得胆大了一些,他们虽然不敢真的去招惹他,但远远观察了几日后,也敢在岸边随便溜达了,俨然成了劳碌之后的休闲之地。
而那捆仙索原先随着他的动作越捆越紧,但当那绳索真正勒进皮肤一些后,就再也不能更进一步了,渐渐的仿佛沦为了一个装饰。火目怒虽然有心向他询问以前的所作所为,但现在的焕玉根本就不搭理任何人。
而他最排斥的反而是苍倚剑,就算是对他杀气冲天的火目怒站在旁边,他也可以视而不见,
苍倚剑猜测许是因为她身上带的鸾鸟的气味,与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属性相冲,现在的焕玉俨然觉得自己是一条鱼儿一般。
又过了一些时日,焕玉都成了这里习以为常的存在,自成一景。又因为雨水不缺,作物在修士的催生下生长的极快,已经开始种下第二批,而此地地下的灵脉梳理也进行的比较顺利,可以感觉到方圆十几里内的灵气正在缓慢的恢复,那略的远一点的修士甚至带回了一种极阳大世界曾经常见的,凡人曾经大面积种植的谷物,虽然只是几株幼苗,也被人当成了宝贝一般,小心翼翼地种在了湖边,日夜祈祷湖中的水神能够保佑这几株苗顺利长大抽穗,将来能够把它再次种满大片的土地,
“阴阳通道似乎就要消失了。”清理了一段时间的灵脉回到居住处后,苍倚剑看着原本阴阳通道所在的地方,有些感叹地说道
唯心显得略有疲惫,但她笑得十分开心,此时接话道:“大人您也感觉到了吗?这个通道原本就不该存在的,两方大世界根本不应该存在界限,虽然阴阳有别,却不该有此隔阂才是。”
“你当真就已经想好了?”时隔经年,苍倚剑又一次问道。
“是啊大人,我当初发下大愿,向天道发誓必完成油灯所托之事,等到阴阳大世界彻底成型,我自然能够解脱。唯心原本不过腐朽之身,却能够有如今这般造化,实在是难得的大机缘,还请大人莫要忧心。”
“可引导两个大世界再成圆满之姿又是谈何容易。”苍倚剑也不得不佩服唯心的坚定,“如今你既有这般决心,切不可再回头。”
唯心嘻嘻一笑,再也看不到半点当初之事的影响,她突然指着天空道:“大人,请您看着吧,不久后就会有银河贯穿这天空,那情景想必是极为漂亮的。”
苍倚剑点了点头,那样的景色想必的确会非常的精彩。
一年时光匆匆而过,苍倚剑已经彻底稳固了修为,成了真真正正的金丹期修士,只是此后修为想要再这般突飞猛进,怕也不再可能了,若一个不慎留下隐患,怕难以渡过那化婴之劫。
一年的时间对修士不值一提,可此时再放眼望去,已经满眼翠绿,当初的那两万多人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村落,虽然日子过得还是有些艰难,但看着田地里郁郁葱葱的作物,哪怕是再羸弱的老人心中也充满了安定。
而苍倚不此时手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儿,那不足一岁的婴儿长得浑圆玉润,实在是可爱至极,却是火目怒和他的妻子刚刚出生的孩子。只是火目怒的妻子毕竟是一个身体有些羸弱的普通人,即使平安生下孩子也落下了病根,很有些亏损寿元。
因她天生就不能修炼,能被修士带在身边的丹药药力都太过强烈,根本不是她的身体能负担起的,因此火目怒早早外出去寻找草药,希望复苏之后的大地上有他所需要的东西,而他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只能托付给他们照顾了。
因父亲是修士的缘故,那孩子一出生就显得颇有灵气,此时待在苍倚剑身上并不哭闹,乖乖的看着苍倚剑面前的一群孩童在那里比划剑法。虽然人人手中都并无真正的利剑,只能以枯枝代替,但那架势已经有些像模像样了。
这些孩子在经历那场天地大劫的时候年纪并不大,但也因此留下了不浅的阴影不知排解,那些有些缓过劲来的修士挑选弟子传人时,并不会挑选这些先天就有心魔的孩童。
而景御大世界一直有以武馆为据点,提高凡俗武力的做法,苍倚剑有空闲时便教他们演练一套其本剑法,剑修一道最是锋利,若他们他日有机缘踏上修行之路,便有心魔又如何,磨砺心志一剑斩之即可。
等演练过几轮剑法,那些孩子向她行礼之后才散去了,而苍倚剑也看见唯心走了出来,她已经闭关半年有余了。
“如何?”
“大人还请放心,少则两三日,多则不过十日,天上必有异象。”
苍倚剑又忍不住揉了揉唯心的头发,轻咳一声后看向了那如今风景秀丽的大湖,被唤作鱼仙湖。湖中焕玉身上的绳索早就被火目怒取下了,趁着阳光正好,焕玉在水里来回腾跃,看起来十分愉快,也实在让人怀疑他是否并非人类,而真是鱼类化形。
“等此间事情一了,我便要去一趟阴阳宗的旧址,一来告慰参吾前辈之灵,二来也该想办法回我景御大世界了。修士修行虽然不必计较身在何处,但身为人子,总有割舍不下的东西。”
“只可惜我不能跟随在大人身边。”
“只要你沿着如今道路一直走下去,何必怕没有再相见之时,修行路上知道有人同行,也是莫大幸事。”
唯心也笑了起来,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