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月光洒照，尚未完全竣工的碧海山庄在月光下已经显露出不少旅游胜地的气象来。

    中央广场上，气氛凝肃，血腥弥漫。

    忽然，砰的一声炸响，大喇嘛跳开两米，他的身侧，火星点点。

    我转头看向声音来源，见卫青衣拿着一把手枪遥指大喇嘛，冷着脸说：“任你功夫再高又怎样？我这还有几百发子弹，不怕死的尽管动手试一试？”

    大喇嘛满脸愤怒，双眼瞪得血丝都出来了。

    卫青衣又说：“一个宅男喇嘛，难不成以为玄门中人都用冷兵器的吗？搞笑！”

    大喇嘛气得颤抖，怒喝：“卫青衣，你一个卫家弃女有什么资格谈论玄门？老祖宗传给你的不学偏偏跑去西方学什么神学，你跟费雅宁一样，丢尽了我们玄门的脸面。”

    砰砰砰，卫青衣连开三枪，大喇嘛跑得比兔子还快，躲到了假山后面。

    我有点羡慕卫青衣，武功哪有手枪好用啊，她之前还有机关枪来着，牛人。

    但看到她臂弯里面无人色的方蓉时，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我移开视线，再次走向沈乐池。

    沈乐文的眼里乌云密布，透出深深的恐惧，四肢胡乱挣扎起来，沈乐池却不松手，他的挣扎相当无力。

    但沈乐池看我眼神也透露着犹豫。

    我知道他还是不忍心杀死沈乐文，他和这个弟弟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其实意义非凡甚至更甚于都是方蓉所生，他要做孝子，必然会顾虑父母的心情，他那父亲尚且不说，对方蓉来说，沈乐文是她孪生妹妹的儿子，怎能由沈乐池这个哥哥杀死他？这事情对于她那孪生妹妹来说等于是同时少了两个儿子和一个亲姐姐，方蓉又于心何忍？

    方蓉不忍心的事情，沈乐池这个大孝子当然更不忍心。

    所以，我更要杀了沈乐文，由我这个无法公诸于众的人杀死他最佳的方案。

    我在沈乐池面前两步站定，微笑着对他说：“你放心，我说了先不杀他就是不杀他，现在是你做决定的时候了，要么你先走，要么把身体还我让我先走。”

    我从未没发现我自己的面孔这么这么苦，正宗的苦瓜脸，眉毛鼻子都移位了的感觉，可见逼得沈乐池够呛的。

    其实他应该也很清楚，并没有第三条路，只要他想要孩子，那就必须从我给出的选项里二选一。

    无论哪一个选项都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应该没想过我会来，会在这个时候来。

    几秒钟后，沈乐池做出了选择，他一掌劈晕了沈乐文，假山后的喇嘛又跳了出来，但沈乐池一脚踩在沈乐文的头上，加上卫青衣又开了两枪，喇嘛只得再躲回去。

    毕正忽然踏前一步，砰，他脚边的花岗岩溅起火星，卫青衣朝他开了一枪。

    毕正耸了耸肩膀说：“别误会，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毕正，是罗浮山空空寺的和尚，法号天空，同时，也是国家玄门特工队第三小队的队长，三个多月前，我的队员发现宋浩轩给他的女粉丝下降头，由此展开调查，本来是要想抓宋浩轩的，但我的队员相继失踪。”

    毕正顿了一顿才接着说：“宋浩轩不是我那几个队员的对手，我怀疑他有帮凶，所以找个理由加入你们摄制组，越是调查我越是心惊，刘雨薇、沈乐文、方总，还有，费雅宁，你们实在令我震惊，尤其是费雅宁，差一点点就催眠了我，我修炼了三十几年的不动根本印几乎被她破功，我更好奇你们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到底要做什么？一路半真半假地奉陪到现在，真相令我如此震惊，虽然这还不是结束，但已经远远超出我的职权能管理的范畴。”

    “你们的事情我管不了，现在，我只想捉费雅宁归案，这个人对社会的危害太大了，还请沈公子告诉我她的行踪。”毕正一脸坦诚地说。

    我恼他很久了，怒骂：“那你刚刚还对我出手？”

    毕正撇了撇嘴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什……什么东西？这可戳伤我了，我是人造人……

    “先是你老公莫名其妙地占了你的身体来捣乱，我差点被他杀死，然后你这个家伙忽然又变得那么厉害，还使出巫女的独门黑符黑水玄蛇，我也想拦下你问个清楚明白啊，我没有恶意的，不然也不会帮着你对付这些小石。”

    我一时语塞，貌似他说得在理，我无法反驳。

    沈乐池平静地说：“费雅宁被我打伤往北岸去了，刘雨薇也追着她了。”

    “多谢！”毕正一抱拳，果然转往北岸去了。

    沈乐池拿起我的手掌，咬破食指在我掌心画了个太素符，小声说：“那我先离开，这个太素符能帮你找到我。”

    我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魑魅匕首。

    沈乐池又对卫青衣说：“青衣姐，你赶紧带我妈去就医吧，带她离开永隆岛，求你了！”

    卫青衣直接抱起奄奄一息的方蓉说：“不用求，我早想走了。”说完就往庄外去，我估计她根本就没有几百发子弹那么吓人，不然该帮我料理掉那些小石再走嘛。

    那些小石很奇怪，一直不言不语，这时忽然四下乱蹿而去，刹那间就全消失在夜色里。

    “这些人造人和你大不相同，她们只能算半成品，身体比常人脆弱得多，只是北方玄门花费巨额制造的携带特定法力的容器而已，你不要和他们对比，不一样的。”沈乐池柔声说。

    “我不会的，你先去吧。”我一手揪起了地上的沈乐文，对着假山那边说：“臭喇嘛出来，不然我一拳砸烂他的脑袋。”

    喇嘛脸红脖子粗地走了出来。

    沈乐池又看了看我手里的沈乐文，叹了一口气，神情落寞地抱着肚子往大楼后面去，那蹒跚的身影，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这是我老公，我去！

    画面太美我看不下去，转头盯着大喇嘛谨防他有什么小动作。

    十几分钟过去，大喇嘛怒吼：“可以了，快放了我徒儿，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我一脚踩断了沈乐文的左胳膊，痛得沈乐文醒过来惨叫一声然后又晕过去。

    “你再吼我试试？”我对大喇嘛冷笑。

    大喇嘛气得全身颤抖。

    又过十几分钟，我估摸着差不多了，也不想再跟大喇嘛耗下去，就说：“你退后三百米！”

    “三百米，不可能，至多二十米。”喇嘛咬牙切齿地说。

    我懒得废话，又一脚踩断了沈乐文的右胳膊，这次沈乐文只哼了一声抽搐了一下。

    大喇嘛的眼珠子的都快要瞪出来，脸上青筋滚滚，愤恨不已地退乐四五十米就不再动。

    我估计这也是极限效果了，不再迟疑，再次揪起沈乐文，奋力一掌打得他向假山那边飞去，然后转身就狂奔。

    “孽畜！”身后传来大喇嘛惊天暴喝。

    这大喇嘛对沈乐文的爱护真是令我大感意外，但我也懒得去想原因了，那一掌打得极重，沈乐文就算不立即死估计也活不了多久，最后就是还剩一口气，让那大喇嘛忙着救人去从而没时间来找我。

    喔跑了几分钟，果然不见大喇嘛追来，稍稍感应了一下左手上的太素符，一股若有若无的心灵联系指引着我前进。

    十几分钟后，我走到一栋望海楼旁边，见沈乐池站在一片小竹林里朝我招手，那情景有点瘆人。

    我快步走了过去，他也不问我把沈乐文怎么了，就当先带路，转了个弯，在墙壁上摸了几下，前面几米外的地板忽然向两边打开，露出一个透出微弱灯光的地道入口来。

    我跟着沈乐文进入地道，他地道墙壁上摸了几下，地道入口就关闭了起来。

    走了几步，他忽然回头说：“走楼梯呢，你也不扶一下我这个大肚婆吗？”

    我郁闷得不行，撇嘴说：“我怎么看你怎么别扭，快把身体还我吧。”

    沈乐池嘿嘿笑了笑不再理我。

    三分钟后来到一个宽敞的大厅里，大厅中央放着一副水晶棺，棺里躺着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奶奶，我心头一颤，不可思议地问沈乐池：“她是白蒹葭？”

    沈乐池点了点头，说：“是，我跟你说过那个开导我的老奶奶就是她，那是两年前的事情，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她在这永隆岛坐化，是我把吩咐人把她的遗体保留了下来。”

    我的心情顿时复杂到了极点，走到水晶棺前看着里面安详躺着的老人，依稀能看到一点点我自己的面部轮廓，心里压抑得不行，强颜笑了笑说：“原来我一百岁后就是这个样子，还可以嘛，都没有老人斑。”

    沈乐池不语。

    良久，我长长吁了一口气，转头问沈乐池：“这肚子怎么回事？”

    他微笑着：“这毕竟是鬼胎，据说只要七七十九天就能生产的了。”说着还温柔无限地抚着大肚子，我恶寒不已。

    “我记起了白蒹葭的事情，当时还有一股强大的阴力涌入我的体内，所以我才能施展黑水玄蛇，但那阴力花掉了就没有了，你妈好像很震惊的样子，这又是为什么？”

    沈乐池的眼神变得很古怪，看着我说：“据我所知，当初的克隆并没有移植巫女的记忆，所以你才是你，严格点说，你只是一个巫道潜力不在巫女之下的人，你能记起巫女的记忆是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

    我点了点头，也把对真空和尚的猜测说了出来。

    “那次克隆合作，沈家是为了掌握下一任的巫女，只是即将成功的时候那生物狂人的某些非法研究被人发现导致研究室大乱了一场，当时还没离开……那个培养皿的你也随之失踪了，沈家在内地的力量有限，在几个月前才找到了你，但当时也还确定就是你的，因为这世上拥有巫道天赋的女生还是有一些的。”

    “但似乎沈家一直以来都忽略了巫女的目的，我爷爷的笔记里说巫女是纯粹好奇，似乎巫女就是那样的性格，但现在看来并不是，巫女也是有她自己的打算的。”

    我有点哭笑不得了，就记忆里的那个“我”，确实跳脱得有点过分，难怪沈家老爷子会那么觉得。

    沈乐池忽然肃然说：“孩子还有二十天就出世，你的巫女之体和我的蛊皇精华所孕育的孩子，她必然是统治地上百鬼的巫女，而且是苗族千年来最强的巫女，一定有很多妖怪不愿意见到她出世，这个碧海山庄是白前辈临死前亲手设计的，那些妖怪找不到这里，所以，我们只要躲在这，直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刻。”

    “那一刻会怎么样？”

    “会有天劫，你放心，我会撑过去的。”

    我默然无语，沈乐池也不再说话。

    时光荏苒，二十天晃眼间过去。

    那天晚上，碧海山庄的上空天雷滚滚，一道道恐怖的闪电劈落，什么阵法结界都支离破碎了，望海楼被劈开，白蒹葭的身体随同水晶棺一起炸成粉末。

    两条几百米长的黑龙冲天而起，一条是沈乐池，一条是我的黑符。

    百鬼觊觎在侧，红袍大喇嘛向我们冲来。

    关键时刻，百米外一道宏大青光冲霄而起，竟把那压顶的乌云洞开一片。

    乌云翻滚如惊天海啸。

    同时，野狗道人再现，可比元朗那个残魂厉害多了，一拳就震退了大喇嘛，然后，一个人面雉身犬尾的怪鸟从天而降，一喙啄开了大喇嘛的脑瓜。

    野狗道人拿出一面铜镜，也对着头顶的乌云一照，又是一道青光冲霄而去，洞穿乌云。

    人面雉身犬尾的怪鸟、四脚蛇妖……十几个气息无比强大的鬼怪腾空而来，将我和分娩的沈乐池团团围住。

    我认识它们。

    “死八婆，好久不见。”一个公鸭嗓子响起，我循声看去，见天空中一步步走下来一个瘦道士。

    是李大师！

    须臾，乌云散去，婴孩呱呱坠地，十几个鬼怪手忙脚乱地给孩子洗澡，我的身体里，再也没有沈乐池的气息，忽生一股吸力将我吸了过去。

    我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却不见了沈乐池。

    李大师说沈乐池未必就魂飞魄散了，蛊皇本体在他的身体里，他已经吩咐鬼怪去抢沈乐池的身体了。

    李大师还说，他这次是奉了师命来帮我的，原来他的师傅、真空、白蒹葭，还有几个道行高深的前辈预见了不就得未来会有一场人间大劫，巫女是对抗打劫最重要的力量，但一个巫女的力量远远不够，所以，他们联手设计了这一切。

    结果，我是巫女，我的女儿也是巫女，几千年来，天地间第一次出现了巫女两相见的情况。

    半个小时后，我见到了沈乐池……还在睡，很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