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娘说她这回去一路,尽是遇上了好心人了。
她说她这从四川成都往东,路上不知来回转了多少车。我娘说她一定要回去,一定要找到我们。我娘说她进村的时候,也不知咋地,就要去村西头的坟地上看看,转悠转悠。她说她预感不好,说这么长时间,家里一定有啥人过世了。我娘说奶的年纪大了,但没有想到,她竟然看见了灵的墓碑。
我娘说她心里真的伤心。她就问我,灵是咋死的?我就说她是难产死的。我说我妹嫁给了一个同镇的男人,还生了个女儿。我说我妹的女儿挺可爱的。
我说,我奶给她取名,叫作越灵。
越灵……我娘就喃喃了几句,说越灵这个名字好听。
我娘问我,我妹是嫁给谁了?我说叫郭大勇。我说娘啊,郭大勇这个名字你有印象不?他就是万金花的儿子。
我娘一听,就想了想,说,是他啊。
我就告诉我娘,说万金花生病,也死了。
我娘就唏嘘。我就拉着我娘的手,告诉她,说咱们赶紧回家。回了家,我帮你洗澡,帮你梳头,咱们再去买几件漂漂亮亮的衣裳。
我说完这话,心里就觉得后悔。我是咋地了?我咋忘了,我家的房子不是被拆了吗?我现在该带着我娘去我弟的厂子。
一路上,我就告诉我我娘,我家发生了好多的事。
我娘听了,觉得新鲜,又觉得像在做梦。她说她想贵,她说贵这孩子咋这样出息啊。她说小时候,那真是没看出来。
我说,娘啊,我弟现在可是大老板了。他的厂子效益好,又在城里买了块地皮,我说,人家拆迁是住不接地气的住宅楼,可我弟是小洋楼啊。
我说,娘,现在你回来了,咱们一家可算又团圆了。
我娘听了,就又要抹眼泪。她说,你们咋都这样出息呢?
我娘和我一边走,一边打量镇上,看见一家家的房子,果然都被拆了,我娘就说,这世道变化快啊。
她说,太想家了,睡觉想,吃饭想,干活想,啥都想。可想不到十年没见,咱这小镇变得这样漂亮啊。我娘非常感慨。
我接过我娘手里的包,走到镇上,我想给我我娘买衣裳,但我娘说她等不及啦,她一定要去看我弟。她说,我妹死了,我弟就是她唯一的孩子啦。
我娘说完这话,就又拉着我的手,说,芳儿啊,娘说这话,可不是针对你。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也一样疼你。
我听了,就笑,我说我知道。
当我拉着娘的手,走进我弟的办公室时,我弟震惊的都不会说话不能走路了。
我就笑,我说,贵啊,你咋啦。见了娘咋不说话啊?
我弟就看着我,手都抖了,他说自己不是做梦吧?我说,当然不是。
但我弟手也都抖,腿也抖。他就是不能走路了。我娘就笑,她缓缓地过来,朝我弟走,她就摸着我弟的手,口里喃喃的,说想不到,我弟长这么高了。
她说,她走的时候,我弟还上小学,背着个小书包,走路一阵风呢。这日子多快啊!
我娘终于和我弟抱在了一起。
他们哭了很久很久。
这个下午,我们的眼泪就是在眼泪和笑声里度过的。我们搂在一起,又哭又笑的,就像傻子。
我给我娘洗澡,洗头,换衣裳。我待我娘就像我的孩子。
我又和我娘去看越灵。我告诉越灵,这是外婆,外婆出了一趟远门,现在回来了。外婆来看你了。
越灵听了,就很高兴。
她咧着嘴儿,还说外婆长的好看,就和那电视上的一样。
我听了,就笑。小越灵很会说。
晚上,我就搂着我娘睡觉,我娘也搂着我。我弟过来看了无数遍,眼瞅着都快到凌晨两点了,我就对我弟说,贵啊,你休息去吧。你这样,可扰的娘睡不踏实。
我弟就说是,但又控制不住地站在那里傻笑。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我要为我娘做顿丰盛的早饭。我弟也醒了,说他要给娘接风。说要去外婆家里,将我娘的亲戚都给请来。我弟说,自打我娘走了后,外婆一家就不和我们来往了。直到开了厂子,这才又恢复了往来。我弟说,他要让全镇的人都知道,水贵的娘回来了。
他说,他要去城里包几桌酒席,他说只要是去喝酒的人,他都给发红包。
我听了,就笑,我说贵啊,你别高兴的乐疯了。那样,别人会说你张扬。我弟听了,也笑,说他这哪是张扬?他就是高兴,高兴傻了,高兴坏了。
他说,难道还不许人高兴啊。
我听了,就呵呵笑了。我想,这的确是高兴事,就随便我弟咋样吧。别人说他傲慢张扬,也随便吧。
我做好了早饭,这才想起我要给蓝山打个电话。蓝山说今天会把那颗钻石还给我。
我就对我弟说,我说我要去拿钻石了。我说娘昨天睡得很晚,我说不要叫她,哪怕娘睡到太阳落山。
我嘱咐的,我弟都点头。
我吃了早饭,骑着摩托车,就一路往城里赶。到了高速路口,我左看右看的,却又没看见蓝山。我觉得他不守信用。我就又打电话。
电话通了,电话里,蓝山告诉我,说他不来了。
不来了?
我说你既然没诚心,干啥昨天那样坑我?害我这一大早的?
蓝山就笑,说,水芳小姐,我是不过去了,但钻石有人会捎过去的。你只管等着那个人出现就好了。
谁?
我说你又在忽悠我吧?我说我不上当了。
蓝山就说,水芳,你耐心等待吧。不出今天晚上,你要的钻石,和你等待的那个人,都会出现。
啥意思?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说话拐弯抹角。
我说你说直白点。
蓝山就告诉我,说他和令狐飙是朋友。他说他认识令狐飙很久了。
他说,搬迁赌石场的事,因为内比都的政局不稳,生意也做不成了,搬迁的计划,无限制地搁浅。他说,这个消息,他也是刚知道的。
他说,因为这个意外,我赢了。他说他不会再和我谈判,也没必要谈判。
他说他希望成为我的朋友。
我就说,请你说重点,你说谁会出现?
他就说,当然是令狐飙啦。他说,其实果敢人都知道,令狐飙没有死。
真的?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蓝山的这句话很可信。
他说,令狐飙很快就会来找你的。蓝山说,本来他还要再等上几天的,但你搞不好就会再去缅甸,他担心啊,所以不得不提前现身了。
我就问,蓝山,你咋知道这么多?
蓝山就笑,说这些自然都是令狐飙说出来的。
那我就问,那这些天,令狐飙都躲起来干什么了,你知道不知道?
他就说,令狐飙是去法国做了一个小小的手术。他说只手术途中,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所以耽搁了几天。
手术,啥手术?我一听,心又揪了起来,我必须要问个明白。
蓝山就说,你见了他,自己问吧。他说他不方便说。
我说有啥手术不能说的?
蓝山说他有事,就不和我聊天了。最后,他祝愿我和飙哥有情人终于成眷属。
电话挂了。我握着手机,我知道我心里头高兴,但更多的却是失魂落魄。飙哥……他真的会来找我?
我知道我最近很憔悴,我赶紧摸摸脸,果然瘦了好多,因为老在大太阳底下走,我也变黑了。我身上穿的衣裳也不咋地。
我忽然觉得我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好。
我就觉得我该去城里最好的商店买几件衣服。我又不是没钱,我干啥这样省啊!
我马上就骑着摩托车,去文峰大厦,买了几件漂亮的裙子。我将一件最可心的径直就在试衣间里穿上。今天天气不错,我忽然就不想回去。
我知道,我娘醒了后,还有几天几夜的话,要对我弟说。这个时候,我不想当电灯泡。
我抬头看天,心里想着蓝山的话。我忽然觉得生活不错啊,我娘也回来了,飙哥……也要来青市找我了!
我的心里,就很激动。
我想去文峰大厦附近的街心公园走走。
那里空气新鲜,人又不多。我在心里想象着,飙哥如果真的出现了,我见了他,我第一句话会说什么?还是啥都不说,干脆就抡起拳头,对着他宽阔的胸膛,猛捶一顿?还是窝在他怀中,大哭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
好长时间没来街心公园,我发现这里又变得更好看了。石头石凳,都是新的。假山和亭子也都重新修缮了一下,的确令人耳目一新。
我找了个长凳坐下。
我想着,我以后的人生,要重新规划一下。
我忽然又拿出手机,虽然飙哥每一次的电话都打不通,但我今天还想再试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飙哥的电话,一下就通了。
他似乎就在等我的电话一样。我刚拨,他就接了。我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当然知道是我。我听了他的声音,却说不出话了。我的嗓子结结巴巴的,像堵了块东西,令我不能发声。
他就问我怎么了,那声音真是非常非常温柔,温柔的都要酥了。
我听了他这声音,一下又非常来气。
为啥他每次撂下我,还都能这样气定神闲地和我说话,当做没事人一样,什么都没发生?
为什么?
因为心里有气,我的声音一下子就咆哮着出来了。
我顺溜了。
我大声质问飙哥:你干啥啊,你现在电话通了,你之前都干啥去了?我打你那么多回,你回回都关机。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从你装死那天开始算起,到今天为止,你整整折磨了我两个月零三天。你倒是给我继续装啊!你还他妈的搞水葬,装的人模狗样的!你咋没被淹死,被鱼吃掉啊!你现在才想起来找我,我就是块烂抹布,你想起来就擦,想不起来就扔啊!
我又说:打从我和你在一起,我就天天受惊吓。我说你一个三十九都快四十岁的老男人,你还我和玩躲迷藏捉猫呜过家家的那一套哇!你到底要不要脸啊!我说你欠我的,你打算咋样还给我啊!
我说我比抹布还不如。
我说完这话,就在电话里哇哇大哭起来。
我哭得很伤心很伤心,以至于经过的几个路人,见了我哭得稀里哗啦梨花带雨的,以为不知出啥事情,都跑过来安慰我。
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问我怎么啦?失恋啦?失业啦?还是和家人怄气还是丢了啥东西?
我就摇头,我说我是高兴。
阿姨听了,就更不懂了。她说我既然高兴,那干啥要哭啊?
我就说,我是激动。
阿姨想了想,也就懂了。我说我没事,我捏着鼻子,吸溜一下鼻涕,又做了深呼吸,阿姨也就走了。
我赶紧看手机,飙哥没挂电话。
他叫我别哭。他叫我宝宝,他叫我乖乖,他叫我心肝,甜心。
我说,去你妈的,再说甜言蜜语,老子杀了你。我说你不嫌恶心不?
我说我最烦嘴上抹油的男人。
飙哥就说,我要想杀他,他会主动送过来。
他说,不需要我动手,他自己也想杀了他自己。
他说他明白我的痛苦,知道我的煎熬。
他说,他不是人。我听他赌咒发誓的,心里就觉得好笑。我说你继续说啊,我说你都不是人了,那你是啥?畜生?还是王八蛋?
他说,水芳,你别笑,我就是想逗逗你。刚才我见你在电话里哭,哭的我心都疼了。
我一听,立马又上火了。我现在火很大。
我说,我是人,不是猫狗,你想逗就逗。我说,听说你要回青市,我只想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
他就说,让我猜。
妈蛋!又是这玩意儿!猜猜猜!我猜个屁啊!
我说,你有没有一个朋友叫作蓝山的?
他说有,但因为意见不合,一向甚少往来。
我就说,蓝山告诉我,说你会带着钻石来见我,是不是?
飙哥就说是。他说的很肯定。他说他知道郭大勇去找钻石的下落了。他说他已经叫人去联系郭大勇了,叫他没事赶紧回去。
我说,既然是这样,那你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啊,我说,令狐飙,有种你就出来,别婆婆妈妈遮遮掩掩的。
他听了,就笑,说,水芳,你听听我的声音,是不是离你很近?
我一听,果然觉得飙哥的声音很清楚,就像……他人就在这公园里面。
我就说,那你到底在哪?
他就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说他在我身后。
妈呀!
我赶紧回头!可不,长椅的后面,令狐飙一袭黑衣,拿着个手机,果然站在那里!
我太过讶异,手机“啪”地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我忘了捡。真的是他!我站了起来,瞅着他,眼睛一动不动。我咬着唇,心里想着要不要过去狠狠将他一推,推倒在地!
该死的家伙,我必须惩罚他!
他朝我微笑,凝视着我,说,水芳,我刚才就跟着你,从高速路口跟到文峰大厦,又从文峰大厦跟到街心公园。
飙哥说我的心大,说他这样一路跟着我,一个多小时,我竟浑然不知。
我说,废话!你少给扯犊子!我说你不要转移话题!你老实交待,赶紧告诉我,说,你这诈死侯,你都去了哪,都干了什么?
我说要是隐瞒一个字,我就掉头走人,绝不姑息,就当和他从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