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大结局
“杀,杀生丸大人?”因先前说错话之故,邪见战战兢兢地跟在自家主子的身后。对他而言,犯错受惩实乃家常便饭,但每次这样过后,他都很害怕杀生丸会将它丢弃。内心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真羡慕那个叫子言的丫头,她说什么杀生丸大人都会回应……
杀生丸不回应邪见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他总爱说些毫无意义的废话,不回也罢;第二却是,他此刻正在回忆往事。而这往事,却是真正的过往之事,陈旧得若不是方才子言说出那个名字来,他或许已经把它给遗忘了。
俗曰“陈谷子烂芝麻”,就是指曾经所发生的微不足道无关紧要的小事,这是句中原地方语,杀生丸当然不懂了。只是,若然子言得知他此刻脑中所忆之事,定会这么说。
多久的陈年往事,杀生丸已记不得确切时间了,三百年,四百年,更甚至是五百年?他闭了闭眼睛,努力回忆着,猛然睁眼,似乎想起了什么。是了,那是在四百五十年前,当年的他虽是孩童,却已是西国附近闻名遐迩的杀生丸殿下,那时的西国不旦国力昌盛,就连父上也还健在。
直视着前方的路,他的记忆已经飘向远方……
杀生丸在自己的庭宫后院将妖力集中于五指,幻化出一条银绿色的长鞭,这个技能是他近几日修行成功的。左脚向前一跨,身子微俯而旋,右手随之在半空一扫,“唰唰”的鞭声,每一声都那么强劲有力。潇洒收势,银鞭消失在指尖,突地,四面被他鞭至的树干全数折断,断口整齐如同被一柄锋刃利剑削过。
他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嘴角微微勾了勾,脸上竟是得意之色。
只是,这样的欣喜在他杀生丸脸上往往稍纵即逝,由于犬妖一族的身体成长得缓慢,以至于他的妖力虽比其他成年妖怪强上数倍,外貌却还是一名六七岁人类孩童模样。从懂事那天起,他最大的心愿便是可以跟着父亲上战杀敌,但他知道那是绝不可能的,杀生丸此时的力量还未及犬大将万分之一。
杀生丸想要变得更强,终有一日,定能超远他。
目光一凝,再次幻化出鞭,朝着自己四方挥去。想必,待这鞭舞完毕,周围定然又是狼藉一片。
刚一甩鞭,就觉得似乎被什么给拉住而不能尽情挥洒。
一回头,却见一名身着银色战甲,右边腰间分别插着两把长短各异的太刀,容貌雅致的中年男子,正用两根手指将他的鞭端夹住。杀生丸暗暗吃了一惊,这长鞭的威力暂且不提,要知道,这鞭子并不是实物,而是以他妖气化成。外人要想扑捉此物,非但会捞个空,就算碰到,也会被他妖气所伤。但眼前这文质彬彬的陌生人,竟能把他的幻物夹在指缝间,可见修为绝非一般。
杀生丸并未立即反攻,而是从头到脚打量了对方一番。其实,他哪需打量来者穿着,当他闻到那男子身上传出的味道时,就以断定他乃犬族之人。
被外人打断练武,总是极不愉快的事,虽然杀生丸内心不悦至极,却未表现在脸上,只是直视眼前无礼的擅闯者。
“你是谁。”声调平淡得听不出是问句还是疑句,杀生丸说话向来如此。
男子虽然长相斯文俊雅,眼含笑意,声音却极为低沉:“你就是斗牙王的儿子?”看了看他手尖的长鞭,“恩,比你父亲像样些。”
虽是一句赞美之词,却是以贬低犬大将为基础,杀生丸目光一冷,眼神中透出了明显杀意。
“你父王在哪儿?”男子不理会他的敌意,放开手,自顾自地说道,“哼,明明是他约我前来却不出面迎接,定是‘游戏花丛’,忘了正事。”男子似乎与犬大将关系非同一般,否则,在这西国境地,又有谁敢在杀生丸面前说他父亲半句坏话。
“你究竟是何人?”杀生丸再次问道。
男子看了他一眼,仰首道:“按辈分来算,你该尊称我一声叔父。”
“什么?”掩饰不住内心惊讶,“难道你?”
男子整了整装:“吾乃妖冥丸,是你父亲斗牙王之兄长。”
杀生丸对他的名字并不陌生,他甚至知道,妖冥丸非但是父亲的兄长,还比他年长近五百岁。只是在犬大将继位之后,他便离开了王宫,以至于杀生丸从没见过此人的真面目,只是从父亲那儿听过。想不到,今日会在这种地方与自己的叔父相见。
有些意外。
若是在人类的皇宫内苑,此刻杀生丸要做的,该是行礼致意,毕竟对方是自己的长辈。但这是妖怪的世界,自然不用按人类那套规矩行事。
杀生丸淡淡地凝视他半响,什么话也不说,便准备离去。此时的他,已然表现出与众不同的老成寡言。
妖冥丸蹙眉而道:“好个目中无人的西国第一殿下。”
猛一侧头,杀生丸目光阴冷。
“好眼神!”抬了抬手,妖冥丸从左手手掌之中,用妖气凝结出一把锋芒四射的妖刀,“如何,想要与我一战吗?”
对杀生丸而言,这样的挑衅实在是令他恼怒,见对方是左手用刀,讥讽道:“左手吗,难怪继位的不是你。”
妖冥丸将刀刃对准前方,一股骇人妖气直冲杀生丸而去。除了自己的父亲之外,他还没见过有谁的妖力有如此强大的威力,逼得他不住后退,不得不将身体往下重压,才能停止退后之势。仅仅只需感受这股气息,便知这人的修为与自己的父亲只在伯仲间,或者更甚。
一咬牙,右手瞬间将银鞭幻化,迅速向前方甩去,银鞭划破妖风,朝着妖冥丸呼啸而来!
“呵,杀生丸,他可是你的叔父,岂能在此无礼?”伴随着一声朗朗男音,银鞭被站在妖冥丸身前的青年拦截,青年看着银鞭,笑道,“哦,这是你的新技能吗,不愧是吾儿,当真厉害!”青年说得轻描淡写,内心却道:“明知对方不是敌人,竟也要下此狠招,今后恐怕更加棘手了,唉……”
冲入战局的,便是西国之主——犬大将。
“兄长,阔别数百年,你依旧这般较真。”
杀生丸与妖冥丸同时收起武器,妖冥丸道:“你迟到了。”
“路上有事耽搁了,抱歉抱歉。”犬大将拍打着妖冥丸的肩头,然后对杀生丸招了招手,“来,杀生丸,向你叔父行礼。”犹豫片刻,他还是过去了,犬大将一把摁住杀生丸的头,道:“这是小儿,如何?”
妖冥丸思索少顷,道:“终有一日会超越你。”犬大将哈哈一笑:“杀生丸,听到没有,你要努力啊!”
得到长辈的肯定,换做常人,定会喜悦。但杀生丸却只是若有所思,并不回应这两人的话。
“你叫我来到底有何事?”妖冥丸无论是说话口吻还是行为举止都极其严谨,相反犬大将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痞态,两者在一起,倒是妖冥丸更有王者贵气。
他放开压在杀生丸头上的手,压低声音道:“此事你我边走边说。”然后转头道,“杀生丸,我与你的叔父太久没见,先去和他说些体己话。”语毕,便将手臂搭在妖冥丸的肩上揽着他离去。
“兄嫂没来吗?”
“说什么胡话,我尚未娶妻。”
犬大将叹道:“唉,你这人就是太古板,和你的形象根本不符。”
妖冥丸将其推开,沉声道:“身为一国之君岂能这样随便,成何体统!”顿了顿,又道,“你到底叫我回来作甚?”
“关于北方豹猫一族,愚弟想借兄长之力……”
两人越走越远,已听不见下文,杀生丸凝视着远去的二人,根本没去在意犬大将口中所提到的“豹猫”。金瞳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腰间的佩刀。心中想到,若能拥有此物,方才就算妖冥丸再强,也定敌不过。
之后的几百年间,犬大将与妖冥丸不知因何事总是争执不断,最终两人反目成仇,只得兵刃相见。当年的几场战役,犬大将执意不让杀生丸参与,甚至也不允许家将将此事宣扬开来,最后当然是他大获全胜,却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整件事的真相。最终,犬大将命人将妖冥丸的名字从犬族家谱中除去。又是一番漫长岁月过后,直到犬大将重伤战死,西国由盛至衰,妖冥丸的名字从此不复存在。
杀生丸的回忆到此为止,他对这位不苟言笑的叔父记忆向来浅薄,而知道他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恐怕也只有当年那些辅佐家臣,尚还对这名字有些许记忆。
但是,子言怎会会突然问起此人之名,实在是令杀生丸诧异不已。她是如何得知,又因何要问?
在子言的记忆里,很少有父亲的影子存在,对于那个“迷信科学”的爹,她从小就不太愿意接近。在她十岁时,母亲和他分居两地,父女二人更是往来甚少。子言不是不渴望有父亲的关怀,只是代沟所致,他的关怀她接受不能。子言只知道父亲与母亲的关系看上去挺融洽,或者说,两个皆是大忙人,一年能碰头的机会并不多,就是想吵架,也没那闲情逸致。
子言一直很奇怪,为何她那特立独行的娘,会选择这么无聊至极的爹?
“那个,咳,嗨。”
还以为,又是以往那黑暗的世界,想不到刚睡着,眼前便呈现出一番日式屋苑的清新景象。妖冥丸盘坐在日式木廊上,背脊直挺,正全神贯注地用左手拿着白帕,擦拭着他的长太刀,刀刃锋芒四射,一看便知是柄妖气强大的宝刀。
妖冥丸没有理她,凝神望着刀身,手上来回擦拭得极为小心。
子言向前走了几步:“你,妖冥丸?”一出口,便觉得这话问得实属多余,眼前这俊逸非凡的气度之人,不是他又会是谁,“你,你好。”本想说“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却觉得这也是废话一句,她与他,可不止见过一次而已。
见对方翻来覆去的擦着他的兵器,连头也不抬,不禁心想:“人都死了还擦个什么擦。”
停下手上的动作,他突然抬头,金色眼瞳射出一道锐气。子言吐了吐舌头,一时忘记在这个地方,她心中所想皆会被妖冥丸听去。
仔细观赏,是了,是欣赏,美男当前拭剑,自然是赏心悦目。
他手中兵器透着阵阵红光,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而摇曳,眼神虔挚绝无杂念,可见心之诚然。这红色妖气子言非常熟悉,当时打开她妈妈留给自己的木盒时,就是被这红气入体。
如果眼前这位先生不说话的话,绝对会让人以为,他是位儒雅的温柔公子,非但如此,妖冥丸的眼尾微微上挑,甚至带有一丝媚气。但子言再清楚不过,他是典型的东瀛武士脾性,中规中矩,一板一眼。说好听点是传统,说难听点就是守旧了。
只是,这守旧之中,似乎有一样东西偏离了传统。
“原来你是左撇子?”子言道。
再次停下,妖冥丸抬起头来又看了她一眼,瞳孔中多了几分无奈。少顷,又将头微微低下,将佩刀收入鞘中。子言还以为他已经擦拭完毕,心下正欢喜,却见他又抽出另一把稍短的太刀,然后将刀身缓缓抽出,摸了摸油脂,继续擦起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走到妖冥丸的身前,弯下腰,歪着头,刚好对上他的面,及腰的黑发倾斜在一边,:“喂,帅哥,你说句话可好?”这话在他耳边响起,赫然觉得极其熟悉,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说道:“你之母上,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子言愣了愣,突然笑道:“你开口闭口都是我母亲,难道,你和我妈妈拍过拖吗?”见他不答,子言解释道,“拍拖的意思就是……”
妖冥丸立即回:“我知道。”
她本是随口而说,却不想妖冥丸这“老古董”竟然会知道“拍拖”这样先进的词语,也就是说,他真的和自己的母亲谈恋爱了?
这,这不可能吧?
放下手中白帕与太刀,他教育道:“你身为一名巫女,竟在看到我之时,惊呼‘见鬼’,不觉得汗颜吗?”
子言扁扁嘴,回道:“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头,谁想到你居然这么年轻,还生得一张女气十足的脸,没心理准备嘛。”这样的赞美,恐怕任谁听了都会恼怒,果不其然,妖冥丸重重一拍木廊,突地起身,一身银质盔甲轻微碰撞,发出“哐哐”响声。子言赶忙后退,一边退一边嚷,“喂喂喂,大人不能欺负小孩儿啊!”
虽然她欧阳子言二十有三,早已是超龄儿童,但相比妖冥丸的岁数,那绝对是小孩儿。
皱着眉头,妖冥丸也不知该说什么,沉思片刻,又坐了下去。
再次从头到脚的端详了他一番,子言走到他身边坐下:“你长得好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她伸手摸了摸妖冥丸肩上的绒毛,“他也有这个,总感觉好热。”
妖冥丸一怔,转头道:“你!”这绒毛乃是犬之一族的高贵象征,竟被子言随手一摸,他顿时怫然作色,“你这无礼……”转念一想,子言已知自己与兰芳的关系,现在竟不知该如何责骂才好,只得从鼻腔发出重重一哼。
谁知她又在妖冥丸的毛上摸了两下:“怎么,摸不得吗?”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我是手很干净的。”
妖冥丸浑身一震,立刻起身:“适可而止!”
子言见他反应这么强烈,倒是越发想戏弄一番,一把抓住绒毛下摆:“哎呀,摸一下又不会掉毛,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妖冥丸迅速回身,子言却死握住不放,“什么时候和我妈妈认识的?”
正欲发火,听她这番提问,怒气渐渐退去。侧了侧头,妖冥丸看着不远处一株樱花树,此时树上有叶有花,枝繁叶茂,樱花开得正盛,粉与白相互交融,显得无比柔情。
“今次,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有什么疑问,便都问了罢。”
子言怔了怔,赶紧松开手:“为什么,你要离开了吗?”不知为何,内心莫名紧张。
他道:“暂时不会,只是你不能再来。”
子言吁了一口气,跳下木廊:“这是我的意识空间,我想来就来你难不住。”
妖冥丸冷哼一声:“就凭你之修为,这意识世界恐怕无法操纵。”顿了顿,他道,“你以为之所以能见到我,是你自己的本事吗?若不是我也有心与你相见,就算你想破头也见不到我。”
子言突然道:“爹,你舍得不见我吗?”
妖冥丸回过身来,一脸惊愕道:“你,称我什么?”
“难道,你不是我爹吗?”糗大了,乱认家长……
他一声轻笑,抬手抚了抚子言的头:“哈,我与兰芳相识之时,你已及笄,我又怎会是你父上。再者,我要真是你的父亲,你就是半妖了,哪会如此不济。”子言还想抱怨几句,妖冥丸却望向那棵樱花树,“我与她相识,便是在这樱花树下。”
子言一阵狂喜:“哇塞,这么浪漫?”这倒还蛮符合言情男女主角见面方式的。
妖冥丸道:“浪漫?”他抬起左手,一朵朵粉色的花瓣瞬间凋零枯萎,只留下那一棵枯树干。子言并不惊讶,在这意识空间里,周遭的一切环境,均可随着当事人的心境变化而变化。
“浪漫的意思,你也知道?”
他颔首,以示回答。
见这眼前的情景突然变得凄凉,子言不禁一阵酸楚,不管开始有多美好,他们的结局,却注定是个悲剧。
因为他们两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知他有话要说,子言便不再打扰。
妖冥丸道:“你先前所言的那位朋友是何人?”
“杀生丸。”
妖冥丸闻言,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杀生丸这个名字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久远的记忆。沉思半响他才道:“我也早该想到,你能拥有敖犬刃,必然与犬族的某个人有联系。只是没想到,会是他。”
子言一怔,本想等他讲完母亲的故事之后,再去询问有关杀生丸的事,想不到,居然在这之前就说到他了:“你认识他,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妖冥丸饶有兴趣道:“你如此关注,你与他,又是何种关系?我记得,杀生丸这人目空一切,自视甚高,你小小人类,竟也能入他眼中?”
“你别学他反问行不行?”子言不满道,“我先问的,你答我,我再告诉你呀。”
妖冥丸并不和她多做口舌争执,说道:“他是我的侄儿。”
“什么?”愣了少顷,回忆起他曾说自己是亲王。
日本的官位也与□□的差不多吗?□□的亲王便是指王室成员,如果两者相同的话,那妖冥丸也是犬国的王族了?杀生丸是西国犬族的王子,而他如果是妖冥丸的侄儿,那么妖冥丸不就是……
子言用手指着他道:“你,你该不会是杀生丸的,的亲叔叔吧?”
“该你回答了。”妖冥丸如此说法,便是承认了。
天呐,妈妈怎么会和这样一个神仙级别的大妖怪相识的啊?
听她在心中惊讶感叹,妖冥丸淡淡说道:“与兰芳第一次相见,我还只有六百岁,相当于你们人类二十岁的年纪。”
子言不禁苦笑,好一句“只有六百岁”,恐怕也只有像他这样的大妖才能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妖怪与人类对岁月的概念当真天壤之别。六百年啊,只怕身为人类的自己,早已渡了个轮回,投胎转世成另外一人了。
子言将自己与杀生丸的经过同妖冥丸说了,那匕首的来历,当然也毫不保留,一直说到最近才与他和好之事。末了,她还抱怨道,杀生丸明明认识妖冥丸,却对自己说不认识,如此不尊重长辈的侄儿,真该打他屁股。
妖冥丸难得展露笑颜,听子言说得愤愤,忍不住笑了起来:“犬妖一族,对长辈的观念并不像你们人类这般严谨,谁的力量强大,便可获得尊重。”他来回踱了几步,坐回木廊上,并伸手拍了拍,“丫头,过来坐吧。”
刚一坐定,妖冥丸便继续道:“你和杀生丸那一次见面,可记得是何年份?”
子言偏着头想了想:“你问我年份,我可说不来你们东瀛的年份。不过,我记得当时好像是源平两式之争结束后的几年吧,我那时来之前没细看时间,只是听我同事说起过。”
“是吗,那也就是平安时代之末了。”妖冥丸再次陷入深思之中,一声长叹过后,说道,“那是我与兰芳,最后一次相见之时。”
本以为这离奇故事是听定了的,却没想到真有煮熟鸭子飞了的时候。
只见妖冥丸突然扬手,四周的环境瞬间不在,两人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子言先是一愣,随后叫嚷:“喂喂,刚才那个环境很舒服啊,你又弄黑干什么?”如此静谧的日式小屋苑,竟然会是犬族亲王的住宅,想必定是另一个故事才对。她还想等这个故事说完,再问他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呢。
谁知他说拉闸就拉闸,也不打声招呼。
“丫头,你离去吧,此事我不愿再提也不想你知道。”
子言被他这番前后情绪落差搞得一愣一愣,半天才回过神来:“等等,你犯规啊,还没开局就直接把我给out,这算哪门子事?”子言岂会善罢甘休,“你明明就是想说的,为什么又不说了?”
妖冥丸回的决绝:“此事我想说便说,不想说时一句也不会说。”一边说一边往前快步而走,像是要离她越远越好。
“你个老大不小了还欺负人,不觉得脸红吗?”子言几步上前,抓起他的绒毛尾端,“你不说信不信我咬它!”她知道妖冥丸对于自己这身皮毛视之珍宝,管他讲理不讲理,被他这一忽悠,子言可是又气又急。
“汝!”妖冥丸转身怒喝,“没人可以威胁于吾!”
子言一口咬下:“没人可以不被我威胁!”
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往往不知其轻重,妖冥丸当她乃心爱之人的遗孤,对她三番五次的无礼行为处处忍让,他本是中规中矩的人,能做到这点已是难得至极。没想到子言竟然被他的放纵变得越发肆无忌惮而目中无人,居然敢拿他的皮毛来威胁自己,以他堂堂犬族亲王之躯岂能忍受得下去?
这一口,子言咬了个空,毛绒绒的触感突然不再,只觉得四周妖气越来越浓,已令她感到不适。
这样的妖气,她真是前所未见,以至于她怀疑自己是否还处于意识空间中。不过,子言很清楚,意识空间的自己反而更加危险,既无反抗能力,更没有自保的能力,若是在此空间遭难,意识之外的躯体,也会同样受创。
“原来,你也知道害怕为何吗,哼!”伴随着浓重的喘息,这一声怒意甚浓的话语在子言头顶响起,“抬起头来。”
黑暗空间慢慢变成如白昼般明亮的世界,四周骤然山峦叠起,巨石成堆。
子言随着妖冥丸带着命令的语气而缓缓仰头,眼前所呈现的场面令她惊讶得半张着口,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那是一头足有十丈以上的巨型妖犬,光是他的四足就有一丈之长。这妖物便是妖冥丸最终的妖化之态,他身上每一根毛发都散发着红色的妖气,彤红的妖眼凝视着眼下渺小至极的人,脸颊与额头的妖纹依旧,配上这幅尊荣却是更加凛冽,而脖子周围的翎毛显得此物凛凛生威,令人无不望而生畏。
妖冥丸抬脚向前踏了一步,便是一阵地动山摇:“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子言本想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却发现自己的脚已不听使唤,根本无法挪动。若是在现实,或许还有挣扎的能力,但此时,她当真无能为力。
妖冥丸伸出巨型犬爪将她整个人圈住,把她给握了起来,子言吓得连声惊呼。
救命啊!
“你,你想怎么样?”对上一脸凶相的犬首,自己的身体又被之捏在掌中,子言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
“从今晚后,不允许你再提起当年之事,更不允许你来见我。”妖冥丸凝视着她,又道,“否则……否则,我将不再保护你。”
子言听他这么说,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话一出,她当然知道妖冥丸是绝不会伤害自己的,顶多就是恐吓而已。不过,被这种千年妖兽所擒,却不是什么好滋味,心脏病都差点吓出来了。
“妖冥丸。”子言望着他红得骇人的双眼道,“我可以接受最后那个要求,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沉吟一声,他回道:“为何。”
“她是我妈妈呀,我当然有权知道。”
重重地吐了一口粗气,他把子言放回地上,妖冥丸化光而变,恢复成人型的模样:“我与她的事你知与不知何必执着,兰芳背叛了你的家父,难道你不怨她?”周围的景色也再次变成漆黑一片。
终于风平浪静,子言看着倦意微起的妖冥丸,回道:“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我十岁他们就分居最后自动离婚,哪会扯到‘背叛’上去。再说了,要说背叛,我爸他把自己整个身心都献给科研事业,他才是背叛妈妈的人。”
“你们那个世界的观念,真是奇怪。”
子言道:“好了,别岔开话题,如果真不愿说你的情史,我就只问你一个问题。”
他想了想,道:“问。”
“佐藤介二你认识吗?”
“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奈落呢?”
“同样。”
叹了一口气,子言有些沮丧。
妖冥丸道:“你我谈话至此,醒去吧。”
虽然很不甘心,却也是莫可奈何,这妖冥丸的性格和杀生丸起码有一半相似。另一半不过就是话比较多而已,他铁了心不说,没人能逼他吐露半句。若然自己咄咄相逼,只怕弄巧反拙,纵使他看在欧阳兰芳的情面不会加害于己,但有个什么万一,妖冥丸真不施加保护,那她真是死去去了。
“再附赠个问题吧。”子言也不等他答是不答应,即可道,“杀生丸妖化之后,也是你这样吗?”
这个问题他倒无心隐瞒:“我们犬妖一族妖化后的样子差不多,只不过,以他现在修为,身体恐怕只有我的一半大罢了。”
听他这不咸不淡的语调,子言叹道:“那也不小了……”
妖冥丸道:“丫头,你多次询问杀生丸的事,可是恋慕上他了?”
恋慕,多么感性的词。子言愣了一愣,回道:“怎么可能呢,我和他都不是一个种族的”
如果硬是要对这位邀请她而来的城主,这第一面下个什么评语的话,按子言的审美来看,就只有两个字——猥琐。细小的双眼如鼠目,背脊弯曲,好像有些驼,挂着一副心存歹念的模样看人。总而言之,这城主给她的第一印象,就不怎么好。
不过,好与不好,也非是她该关心之事,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拿钱走人罢了。
这位城主初见子言时,并未亲自迎接,就是侍从将她带到城主的会客处,他也是搂着两个美女,悠哉地饮着酒,听着由三味线所弹奏的乐,然后看着一名正在大厅中央摆弄身姿,击着小鼓舞蹈,身着艳丽花魁装的舞妓。
有那么一瞬间,子言还当是自己来到了日本古代的夜总会。
看起来,这是这位城主每日必做之事。不管有无人客到来,都不能阻拦他欣赏传统歌舞的兴致。是以,子言只好站在门口等候召见,这倒是让她感到有些不满。不过,对方毕竟是一城之主,自然有耍大牌这种不良嗜好。
她足足等了有半个多时辰,才终于见那城主摇了摇手,示意歌舞暂停。其实,子言也不急,因为,她已在心中盘算,待会儿该如何将这等待所浪费的时间,也算在工钱之内。
这种无聊亏,她可不会吃。
城主把手扬了一扬,乐师和舞姬还有那俩名美女,都下去了。
子言并不太欣赏这类歌舞,旋律单调乏味不说,乐器弹出的声音也是又沉又闷,听不出情感。至于舞蹈的部分,动作僵硬,更是欠缺美感。虽然知道这是东瀛的传统艺术,不该对此做出片面的结论,但她欧阳子言当真没什么音乐细胞,面对方才那番不知所云的表演,就是站着,也不免觉得昏昏欲睡。
“你就是传闻中,与桔梗不相上下的□□巫女?”城主盘腿坐在蒲团似的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才慢慢腾腾地问道。
子言心里暗自发笑:“又是哪位市井村民散播的谣言,竟拿自己与那桔梗相比,原来有人这么看得起我?”
她随意地耸了耸肩:“有人说是,那就是了。”城主看子言衣着□□,不竟色迷心窍,欲想对她有所动作,子言知他不怀好意,便好心提醒,“城主大人,请我捉鬼除妖的话,如果心存歹念,不旦驱魔不成,反而会将魔气吸引到那人的身体里。所以,请务必保持纯洁之心,免得影响我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