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快给小姐拿药药
苏浅若捂着胸口弯下了腰。
苏太傅急得大叫:“飞屏,花雨,快给小姐拿药!”
那嬷嬷怔了半晌,跟了一句:“什么药?”
苏太傅没搭理她,两手扶着木轮咬着牙往前急转,清癯儒雅的脸孔上布满焦急,恨不得那车轱辘自己长上脚自动自发的向苏浅若靠近。
苏浅若心里闪过片刻的不忍,咬着牙侧头道:“祖父,没事,飞屏已经去拿药了,您慢点。”
飞屏翻窗而入,取了净水拎着药瓶就推门而出,急急发递给苏浅若。
苏浅若摊开手掌,一手从药瓶中倒出两粒药丸,当着那嬷嬷的面将药吞落下去,然后才虚弱地矮身向她行礼道:“嬷…嬷好。”
气若游丝,似是强吊着一口气艰涩无比。
离得近了,那嬷嬷便能清楚的看到苏浅若惨白的面色和萎靡的眼。嬷嬷眼里快速地闪过一丝惊疑之色,才疾步行过来似是要扶苏浅若起身,苏浅若就势一倒,直接晕倒在她怀中。
嬷嬷的身子僵了半晌,圈着苏浅若的手臂也过了片刻才收拢。
苏浅若幽幽醒转时,嬷嬷已经走了。苏太傅眼也不带眨的守在榻前,一见她醒了便大声叫着飞屏飞屏,快给小姐拿枕头垫高一些,让她靠着缓缓神儿。
苏浅若低下头,掩下心间的愧疚。
苏太傅只当她头还晕着,又想起刚才自己似乎是吵着她了,便压低声音轻声道:“囡囡是先这么躺会儿,还是要吃点什么润润肠?花雨,推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热乎的点心…”
苏浅若飞快地抬眼看向他,脸已经憋得泛了红,喉头在一颤一颤的,宽大的袖袍之间露出半个攥紧的拳头。
他快咳血了。
苏浅若闭上眼,侧头叫了一声晕。
苏太傅飞快地用绢帕掩着唇轻轻地印了印,然后捏着帕子塞进了袖袍之中。
一行清泪无声无息地划过,滴落在枕上。
“祖父,我想吃八宝坊的桂花糕。”
苏太傅转着轮椅出门去找人买糕,苏浅若听到他一出了房门便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又低头咳了两下,还不忘回头来看她有没有注意到。
苏浅若闭上眼一动不动。
苏太傅放心地离了院。
背光的苍老身影慢慢远去,苏浅若攥紧被角无声地流泪,没有人看见的时候眼泪才可以肆无忌惮地落下来。
飞屏将一束芍药花放到她手中,苏浅若低头嗅花,又将它转了几面,终于看到一片叶子的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摘下那片叶子搓烂,苏浅若吩咐飞屏将花插入东南角的那只三耳定风瓶之中。
飞屏一边插花一边说起送嬷嬷出府时,那线家嬷嬷拉着她的手问小姐得了何病,要紧不要紧,说张母故交之中便有一擅看女科的名医。
苏浅若突然就愣了。在梦中,张母擅使的那几味软筋散,无色无味,令人防不胜防。
“你一会便遣人去张家送贴子,就说祖父请那大夫上门看诊。就约在明日,让忠伯领着人从东角门进来,不要惊动府中其他人,你跟忠伯这样讲就成了,他会办妥的。”
飞屏刚走,花雨便拿着八宝坊的桂花糕回来了。
“小姐,小姐,热乎的。”她笑眯眯地地将冒着热气的食盒递到榻前,又大又圆的眼睛纯净如水。
她一笑起来便有两个小梨窝,极是讨喜。苏太傅自打想把孙女嫁出去,便暗中替她物色了一些陪嫁丫头。花雨是她一眼便看中的。
她喜欢看花雨娇憨地笑,那清澈的眸子一闪一闪的…
苏浅若看着她打开食盒盖,将一盘盘桂花糕端出来,摆在床头的小几上,然后端到苏浅若手能够得着的地方。
苏浅若拈着一块桂花糕放进嘴中,味同嚼蜡,只不过浅尝了一下便整个吞落了下去。
醒来约莫有六七日,除了三个时辰须服那药丸定时定量,她拢共进食了不到十餐。刚开始因为沉浸在梦里思维有些混沌,没有心思进食。八宝坊的桂花糕是她打小就爱的,七岁骤失双亲,初入长安,只有八宝坊的桂花糕得了她的喜爱。
因为它足够甜。
八宝坊的配方一直没有改过。
可今天这桂花糕非但感觉不到甜,还有了一丝难吃的感觉。
苏浅若这才细细回想了这些日子以来进食东西后的感受。她紧皱着眉头,小扇般的纤长眼睫陡然快速地颤了几下。
她的味觉似乎出了问题。这些日子里上过大盘鱼,上过脆捞月,上过毛血旺,上过獅子头,还上过红烧肉,她竟然没有忆起吃这些东西时感受到的麻辣鲜香。
所有的食物都如方才的桂花糕般,味同嚼蜡。
花雨见她只尝了一块就苦着脸,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忙不迭地拈了一块糕扔进嘴中嚼用了。
苏浅若侧头细细地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花雨乍了下舌头也皱了眉头,苏浅若心中骤然松了一口气,是桂花糕味道有问题!
“哎呦,这是打死糖贩子了么?小孩吃这么甜腻的东西都会吐…”花雨快步走到绣桌旁边,用杯接了一杯温水漱口,又接连喝了几杯水才吐着舌头站回榻前,一副被甜死了的模样。
苏浅若的心倏地往下坠。
她味觉失了调。
这天傍晚,太傅府上的厨娘们都接到一个奇怪的命令,多麻多辣多酸多咸,越多越好。
苏浅若每样菜都浅尝了一下便罢了筷子,然后便让人将一桌菜撤了下去。
不仅失调,是完全没有味觉了。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中,飞屏和花雨都守在廊下,苏浅若隐约听到兰芷院外传来拍门的声音,便不由得愣了半晌。
大白天的,关着院门,两个丫头又难得地正经地守着她的房门,像两尊门神。
这是在防着谁进院?
“飞屏,外面的人是谁?”苏浅若支起半边身子,靠着床头雕栏,轻声问。
飞屏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花雨也似松了一口气般径直去打水来给她净面。
“院外是张家老夫人,张公子,还有昨儿个那嬷嬷,另外还有个挎着药箱的中年男子。”飞屏极不高兴地道。
明明只说让忠伯领大夫悄悄的过来,结果这么大张旗鼓招摇进园,说了小姐未醒,还要挤着进来,一点规矩也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