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记得当年雷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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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的当晚,苏太傅命人在荷塘不远处的水榭之中摆了赏月宴。
太傅府就合共两个主子,老的双腿落下了残疾行动不便,也上了年纪,记性一天不比一天,很多事都力不从心,唯独只记得要讨苏浅若欢心。
小的呢,昏迷了好久刚刚醒来不久,又爱发呆,成天精神恍惚的,原本就没有持家的手段,又根本不管事。
整个太傅府的一应事情都是忠伯在忙前忙后。
天上一轮明月,苏浅若到的时候,水榭畔人影幢幢,正在添灯。
苏太傅笑眯眯地坐在轮椅上,宝塔上的灯映着他的脸,面上一片清辉,脑后没有光亮的地方却是无尽的黑暗。
见着苏浅若来,他挑了挑眉,得意地指着这平空多出来的精致宝塔道:“喜欢吗?我把雷锋塔给你搬来了呢!”
他一笑,露出一口略显松腐的牙。
苏浅若抬头往上看,塔顶上悬了一圈夜明珠,九层宝塔八角飞檐,檐下都挂着青铜古灯,朱漆的红门,汉白玉石雕栏,透过大敞的塔门,还能隐约得见塔内墙壁上画着一些色彩鲜艳的壁画。
苏浅若突然咯咯娇笑着伸手去碰那塔前的白玉栏,触手冰冷,笑容垮在脸上,竟然是真的塔,不是什么影子把戏!
盯着塔匾上的三个字瞧了好久,“祖父,你不要告诉我,这就是西子湖畔的那座塔?”
苏太傅一笑,脸上的菊纹便似开出了花,“囡囡,我记得你两岁的时候去过西湖,第一眼见着这塔便说要将它搬走,看看下面是不是压着小白蛇,你还记得吗?”
苏浅若是记得她说过这样的话,可是那时候她正在牙牙学语,而且中了那话本子的毒,对那书上惊才绝艳的妖蛇念念不忘,所以第一次去到雷锋塔才会开口求她的爹爹去把雷锋塔给搬走算啦。
在儿时的小儿女眼中,谁人的爹爹都会是最高大勇猛,无所不能的罢。
所以当时苏闵行被女儿的话震得愣了好半晌,然后还真的将她塞给了也不上前帮腔解围,只知道一直捂嘴偷笑着的女子怀中。
苏浅若还记得那天她爹穿的是一袭雪衣,当他撩着袍呲着牙真的上前去抱着雷锋塔的门柱,发出嘿哈嘿哈的声音时,引来了不少人观看。
苏闵行白衣翩翩,头束一枚小巧的玉冠,玄发如墨,眼若星辰,耀眼夺目。
他咧嘴做出抱起雷锋塔往外搬的动作,对着已经笑得找不着眼的妻女喊道:“快快闪开,雷锋塔太沉,仔细砸着你娘俩儿,爹爹直接给你抱回家去放起来,那小蛇儿也养在塔中,以后给你当个宠物什么的好不好?”
苏浅若咬着肉肉的小短手,一边流口水一边将手抽出来拍得啪啪作响,不住地叫好。
围观的人见着他们锦衣华服举止不俗,都带着几分笑意在一旁指指点点,大多都是被苏闵行抱塔逗女的言行逗乐了。
还有一些人站在人群中掩着嘴低声讨论着这一家子是不是思维有点不正常。
此时再见到这方与雷锋塔一模一样的物事,苏浅若心中酸楚难当,止不住的唰唰掉起眼泪来。
她失去了父母,祖父何尝不是失去了儿子媳妇。她痛苦自怜,祖父中年丧子无媳,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心中也自是苦痛难言的。
扑入祖父怀中,双手紧紧地攀着他消瘦的身躯,苏浅若哭得益发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苏太傅见她哭得无法自抑,眼窝处也有些微微泛热,伸出枯柴一般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囡囡不哭,囡囡乖…”
囡囡,自从苏浅若父母双亡后,再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两个字。
那是苏闵行给苏浅若的专一爱称。
苏浅若也很久没有再抱过苏太傅。
此刻心神失守之下,眼前突然掠过一些光怪陆离的片段。
灯火如豆,蜿蜒地缀在她身后。
山峰直插云霄,两座山峰横亘在眼前,脚下的羊肠小道被巨大的山石剪成一段一段凌乱的线。
**的风夹着秋雨,零落地打在身上,她的脚步声在寂静之中踏踏轻响,朦胧之中前面幽深的口子似张开的血盆大口,她赤着脚走入一片参天的树林。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她突然拔腿向着来路的一线天狂奔。
山脚下散发着微光的庭院中被一层层血腥气包裹。
眼前一痛,咸腥的泪顺着脸颊滑入衣领之中,她的整张面容被血泪分割成一块块可怖的阡陌。
黑夜之中再无阻碍,她的目光向着远处延伸,穿透那被一圈火把和高举的冷光包围的庭院。
伏尸遍地,穿着青白二色的常服,腰间扎的是一条鲛青色的锦带。
灯火照得院中明亮如昼,不少灯上泼洒着流动的红色液体,承载了血色的灯照出一丝凄冷,从远处看去却还是星星点点格外漂亮。
院子中央,放着一把轮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身着黑色缕衣的男子。
这里地灯火盏数最多,明亮无比,透薄而出。将四周照耀的清清楚楚,纤毫可现。
苏浅若躲在灌木丛中,血泪唰唰地往下流,冷雨和着狂风不停地打向她,将脸上刚流下的血立马吹成冰寒透骨的线。
她看着那个男人握在轮椅两侧椅把上的手,指节分明而透白。
他面前的中年男子额头上滑下一滴汗,滴落在他手中执着的一柄薄如蝉衣的刀身上,另一半刀刃嵌在轮椅上的男子的手臂血肉之中。
刀很快,一片一片血肉被削落下来。
伏在轮椅不远处的一个混身是血的人撑起头,凄厉地冲着这边喊道:“放开太傅!”
苏浅若双手交叉在胸前,只感觉到天地间极阴极寒的气都蹿进了骨缝之中,冻得她只想缩成一团。
听到那声泣血的呼喊时,她陡然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着那处庭院跑着。
抹开遮蔽了眼帘的血珠,她终于看清了那个盖在老人身上的黑色物是,是一张被紧紧裹在他身上缠了几层,再由四人紧紧拉着的渔网。
渔网紧紧地勒进了他的身躯上,每一片血肉被网眼勾勒出来,一把寒光闪烁特制的小刀颤抖着落了下去,缓缓地割下,肌肤和着一层薄薄的血肉,如被秋风卷落的叶般飘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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