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当晚，薇薇住下了，就像小时候那样，与初阳睡在一张床上。躺下后，谁都没有说话，两人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样亲密的接触，说完全不陌生那是假的。

    关了灯，四周静悄悄的，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初阳以为薇薇已经睡着了，可薇薇忽然问道：

    “还疼吗？”

    “不疼了。”

    “对不起。”

    “我得谢谢你这一耳光，打醒了我。”

    说着礼貌用语的两人，再次陷入无语的尴尬。

    又一阵沉默之后，薇薇道：“初阳，我很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就在不久之前，我跟男朋友分手了，他离开了我。我经生离你历死别，我们都失去了最爱的人。当时我也很伤心很难受，说话，想说什么就写下来。”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啪嗒”一声掉在了本子上。

    薇薇看着她伤心的样子，知道劝解无用，只能睡回到枕头上，将这安静的时刻留给初阳，让她借助文字来排遣无处可去的思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灯还亮着，初阳已经挡不住疲倦睡着了，笔和本子还摊在床上没有收拾。薇薇坐起身来把笔放好，欲合上本子的时候一瞥之下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好奇之下索x" />就从头看了起来。

    本子里记的是类似于日记的形式，写于楚河出事之后，每一篇的开头都有一句话没有楚河的日子，第几了之后，他当即让她们去就近的复康医院，他会联系好，她们先去，他随后就到，问了车牌号之后随即挂断了电话。复康医院是私立医院，口碑很好，关键是院长跟文家交情深厚，肯定愿意帮忙。

    初阳和薇薇刚到医院门口，就已经有两名医护人员在等候，托文骄麟的福，得以一路绿灯，被直接领到了最有经验的产科医生处。四十几岁的罗医生看起来很和善，讲话也很耐心，不知道跟院长直接下达命令是否有关，总之让人感觉很可靠，值得信赖。

    仔细询问了到目前为止怀孕的情况，又看了所有之前产检的报告之后，她让初阳躺到内室的小床上，让她放轻松，替她量了g" />高腹围。量完跟之前的数据对比了一下道：“没什么变化，按理说这个时期已经进入快速成长阶段了。不过也别太担心了，每个医生手法不同，或许数据会有一些出入。听听胎心再说。”

    说完，不等听了这话心里发怵的初阳提问，罗医生 />准胎位之后，拿出胎心仪给她听胎心。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罗医生熟练地将润滑剂挤到下腹某处，然后将听筒轻轻放了上去。“咚咚咚咚”，有节奏的声音随之响起，薇薇站在一旁听着，诊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好好稚嫩的心跳，像小鼓一般敲打着。

    初阳一边听一边一下一下数，她看到罗医生皱起了眉头，心里一阵紧张。

    “罗医生，怎么样？”

    罗医生又听了会儿，“啧”了一声道：“胎心也偏慢，只有一百零几下。”她边说边将胎心仪转向初阳，给她看上面显示的数字，基本上在一百零五左右徘徊。

    初阳感到心一阵阵发凉。正常的胎心是120~160，怎么会这么慢？

    “怎么会这样？”检查完，在罗医生的示意下，她木然地坐了起来，薇薇忙上前搀扶。

    “这样不好判断，你先去做个b超，做完马上再回到这儿来，我得看看b超结果。”罗医生“唰唰”几下开了单子递给她，提醒道，“直接去二楼的一号b超室找徐主任，就说是我说的。”

    又是一路畅行无阻，五分钟后，初阳已经躺在了b超室的床上。薇薇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等着，此时文骄麟匆匆赶到了，问了情况后，两个人无言地等在门口，各自心里都在为好好祈祷。

    “徐主任，孩子怎么样？”

    “嗯”，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徐主任面无表情地盯着显示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后一边敲着键盘一边问，“有多久没检查了？”

    “呃，b超的话四个月的时候做过一次，后来就没有了。”

    “现在是第几周了？”看了资料后自问自答道，“已经二十六周加了，偏小很多啊，大概只有二十三周左右的大小。胎心也很慢，一百零一点，像是生长发育在慢慢停止的样子，可能会保不住。”

    听了直肠子的徐主任的话，初阳的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可偏偏失败了。罗医生说接连使用对身体副作用较大，建议采用第二种方法，但用药之前得签同意书，因为该药有风险，若g" />缩强烈可能会导致子g" />破裂。

    医生总是会把最坏的可能x" />说在前，任谁听了都心里发毛，大家正在犹豫的当儿，初阳冷静地签字了。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自暴自弃，没有了楚河，又要拿走好好，这子g" />留着又有何用？

    塞药后，说是二十四小时之内会起效，可经过整整一：“好好，听妈妈的话，走吧，不是妈妈不想要你，是真的没办法了。走了以后，你要记得去找爸爸……。”

    这一次的药物终于起了作用，注s" />后第二过什么，他们只跟以往一样亲昵地对待她，却没有多问什么。

    薇薇和文骄麟陪她一起来的，此时不便留下，与夏志远礼节x" />地交谈了几句之后就先走了。临走前文骄麟还不忘叮咛一句：“等你电话，到时候再来接你。”

    送走了两人，初阳才有机会问爸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郭慧文的心脏其中一g" />血管里长有一颗小r" />瘤，它阻碍着血流的顺利通过。这是先：“不冷。”

    “小产更伤身，还在坐月子呢，赶紧先回去吧，这儿有你爸他们在，没事的。”妈妈一字一顿地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完了整句话。

    见妈妈情况稳定，为了不让她担心，初阳没有再坚持相陪，跟着来接她的文骄麟走了。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休养好身体之后，重新开始，好好生活下去。亲人和朋友给了她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和力量，她不想辜负了他们。

    楚河，好好，你们也一定更愿意看到这样的我吧。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们约定来世吧，到那时，别再留我一个人走了。

    妈妈出院之后没多久，初阳的月子也坐完了，彼时的她无论是j" />神上还是身体上，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她打算搬回家去住。不知不觉，在这儿已经住了半年多了，是时候告别这一切了。

    当晚是星期五，四个人像往常一样围坐在餐桌上其乐融融地吃饭。随着初阳情绪的好转，这样的情景已是屡见不鲜。忽然她放下筷子，宣布道：“我打算后说笑笑，初阳原本低落的情绪又恢复了高涨。

    “今可就是矫情了啊。来来来，前两你很早就出门了，但没说去哪里。你是不是去看楚河了？”

    “不，我还没去，打算交代一下店里的事再去。”

    “那行，我送你，我有话对你说。”

    初阳犹豫了会儿，答应了。

    一路上，她问了他好几次想对她说什么，他都说待会儿再说，搞得她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下了车，往上山的石阶上走，走到快看得到墓群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问：“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到了再说，不行吗？”

    “现在就说，不行吗？”

    见她丝毫不肯让步的样子，他只好妥协，其实要他在楚河面前说，他也有些踌躇。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异常j" />美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红宝石戒指。认为是红宝石，只能说初阳是个十足的外行，因为她完全不懂这枚戒指的价值。文骄麟出生宝石世家，这枚戒指是他亲手打造而成，这颗被称为“日魂”的宝石更是价值连城。在他心里，只有这样的无价之宝才配得上初阳。

    “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极其朴实的求婚誓言，他却说得郑重其事，再华丽的词藻都比不上一颗真诚的心。

    初阳被阳光下异常夺目的戒指晃花了眼，耳边传来山林之间清脆的鸟鸣声，还有呼呼的风声。

    “百年之后，你仍可以与他葬在一起。”生不能同床，死同x" />，如果初阳接受他的求婚，他愿意完成他们未了的心愿。

    他竟然对她那么好，好到让她觉得自己若拒绝，便是罪大恶极。可她已先于他遇到了楚河，楚河的离开，带走了她的爱情，让她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她眺望着远处，淡淡地说：“对不起，文骄麟。我已经是楚河的妻子了，我们只是没能生活在一起，仅此而已。只要我的心脏继续跳动，他就会一直住在我的心里，一辈子都不会离开。”

    初阳说完，越过他，独自往前走去。文骄麟没有跟上去，只是目送她越走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就让他们单独聊聊吧，我还没有资格与她一起站在他面前，或许会有这么一了一句，“你自己决定吧，我跟你老爹都听你的。”

    身边的朋友一个接一个告别了单身。江悦三年前结婚了，薇薇去年也结婚了，甚至连小时候的玩伴小伊，都跟昏迷了将近五年终于醒来的丈夫补办了盛大的婚礼，四岁的女儿还当了他们的花童。

    初阳觉得，她有过丈夫，有过孩子，只不过，都是“有过”，可这样难道不够吗？

    开着车，文骄麟的心情有别于以往的四年，像是又回到了第一年的时候那样，忐忑不安，因为，“日魂”再一次静静地躺在了他的口袋里。这五年的时光，将他们一点一滴地融进了彼此的生命，他觉得，即便没有爱情，一个三十二岁的女人，也需要婚姻了。他一退再退，只求与她共度下半生。

    以往的每一次，他都只送到当年她拒绝他的那一段石阶就不再前进，这事彼此心照不宣，而这一次，他决定走上去。让他感到高兴的是，她居然平静地任由他跟着一起上去了。

    可沸腾的热血在见到墓碑上细细刻着的几句话之后瞬间冷却了。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爱是什么？是无所求。所有准备好的话统统咽了回去，就在文骄麟选择了沉默的时候，一旁的初阳轻轻地牵住了他的手。

    “楚河，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我决定嫁给文骄麟，好好过接下来的日子，你会替我高兴的，对吗？”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得太快，巨大的喜悦充斥着文骄麟的心，他紧紧地回握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出了六年前就想对楚河说的话：“楚河，我会连同你的爱，一起给初阳。这是男人之间的承诺，你放心吧。”

    明明是漫天细雨，十指相扣的两人心里，却满是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