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守岁
除夕夜里,雪下得格外大,红灯笼里映出的雪白重重叠叠。闻香堂今年新种的梅花压在雪里发出阵阵幽香。
四宜楼中,各阁一起吃过年夜饭后,愿意留下的便留下来与霍福依同守岁,若是不愿意便回去了。每年留下来的人都不多,今年也是只有淑媛和姑苏淮。二人一静一动,在霍福依这里增添了不少乐趣。
沈择槙从前天开始就回芸香阁去了,今日来看过一次,后头霍福依去看芸娘时,又跟着一起回去了。福依因过年,因此坐得比往常久些。她本想着趁这次机会跟穆芙兮解释,但一直未能见到,到了傍晚时分只好出来了。
“咱们的梅花是鹅黄色的,在雪里还是不怎么看得清楚。”淑媛在窗前站着,脸被冻得通红才肯把头缩回来。
“说是稀奇物,倒不如红梅耐看些。”姑苏淮说道。
“前些日你们还说好呢,又说花儿又香的,怎么今日倒说起它的不是来了。”福依将淑媛拉回来,又将窗掩好。掩窗时,福依看了看外头还下着的雪,忽的,从眼前掠过一个人影。
“淑媛,前些****说你有本书很好,今日你带了吗?”福依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将窗掩上后说道。
“书?”淑媛有些不解。
姑苏淮更是在一旁一头雾水。
“淑媛,你去给我取,可好?”福依说道。
淑媛听后仍是不解,反应过来后,朝窗边走去,却被福依拦了下来。
“可是?”淑媛问道。
“是,烦劳你去一趟,若是有事,我一会儿便来,若是无事,你便回来,小心些。”
“是。”淑媛毫不犹疑地转身向楼下走去。
“福依?”姑苏淮仍是疑惑的模样,她一向柔弱,又爱大惊小怪,若是叫她知道了,可不是要大喊大叫起来。姑苏淮此时心里也觉有事,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但有福依在,也不敢做什么。
“冬安,叫秋果来。”
“是。”
淑媛下了楼,穿的一身红色,突兀在白雪茫茫里。她急忙又退了回去,叫丫头寻了件白色的披风给披上。一边留意着外头的情况。果然不一会儿,就见着一个身影朝采文阁去。看身形,是个男子。莫不是上次伤了的那个人?淑媛心里暗想,一边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
采文阁中,沛喻在炕上,把双手放在手炉上。若有所思的样子。身子半躺在枕上,发簪已经是取了的了,一头长发随意地散在肩上,碎发在沛喻脸庞随着偶尔进来的风晃荡。
“小姐,快出来。”回梦在外头兴奋地喊着。
“何事?可又是飞来了一只雀儿?养着便是了。”沛喻懒懒的,有气无力地回了句。
“喻儿。”一个身影出现在珠帘外,回梦在珠帘外一边笑着看着沛喻,一边望着那个身形修长的男子。
“仕明,你怎的来了。”沛喻蹭的从炕上下来,小跑着到了珠帘旁,一把拉开珠帘,抱住顾仕明。泪水从眼睛里滚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裳。
回梦在一旁也跟着落泪,又怕外头来人,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今日守岁,我找了个借口溜出来,但一会儿就得回去,”顾仕明说道,“果然是你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幸亏我来了。”
“可是你也呆不了多久啊。”沛喻脱口而出,后知自己失言。便一句话也不说,只静静地坐在顾仕明旁边。
与顾仕明相遇还是去年的事,那时二人在灯火上相遇。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
后头二人虽还联系着,但是二人也都没想到这上面去。直到沛喻受伤后,顾仕明日日遣人来看望,有时自己也来,但多是偷偷的。一来二往的就成了,沛喻觉得很高兴,也很怕,反倒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
“你近来瘦了不少,我带给你的东西可吃了没?”
“你带的药都太过名贵了,不是我不肯吃,只是怕吃了,积火在心里更难受了。”
“这我倒没想到,那过些日子我再拿些药来。”顾仕明笑着摸摸头,不好意思地样子。顾仕明家里是金陵出名的世家医家圣手,但也因此世世代代的规矩严明,没有一点变通。
“倒不用了,下次你来,只要你来,其他都不用。”
顾仕明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沛喻知道他虽点了头,下次来时依然有一堆东西要给自己。
“今儿我给父亲说了咱们的事。”顾仕明笑着说。
“什么。”沛喻条件反射地警惕。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不是说你也想在这闻香堂里做先生了吗,我父亲知道你是位先生,虽有些不高兴,但是还是同意了,等年一过我便来提亲,可好?”顾仕明脸上露出两个梨涡,看起来总使人暖洋洋的。
“不好。”
“为何?”
“不为何,闻香堂有规矩......”
“难不成还有要人不嫁人的规矩?”顾仕明呛道,沛喻一时不知怎么解释。顾仕明瞧着她忧愁满面的样子,还以为是自己一时嘴快,惹她生气了。
“喻儿,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只是这事太快了,我们再搁一搁可好?”
“好,搁一搁,只是每次我来你都要我不要让别人知道,我......”
“我知道委屈了你,只是闻香堂规矩严,时机还未成熟,你只委屈这一段时间可好。”
顾仕明愣了半晌,吃力地点点头。外头传来打更的声音,顾仕明望着窗外,沛喻知道他又要走了。
“走吧,路上小心些,别着凉了。”
“那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得空再来。”
“好,你也是。”
顾仕明与沛喻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只恨不能永远一起。
“我想和你一直这样。”
淑媛原来一直躲在沛喻窗外,隐约听见了些东西,心里忖度着该不该说出去。忽的见那个人影从门里出来,又闪进了夜里。自己倒被吓了一下,等回过神后,心里暗下决心,先与福依商量着怎么办。
淑媛回去时,姑苏淮已经回去了。但她生性胆小,恐怕也不得好眠。淑媛与福依商量了好久,一时也拿不定什么主意,只好忧心忡忡地回去了。但心里有事,也不不得好眠,直天明时才略微合了眼。
淑媛走后不久,秋果便回来了,满头的雪花,兴奋地跑上楼来。
“可有什么?”
“玉娘交给我的轻功终于有用武之地了,那人原是个平常人,会的功夫还不如我,一下子就跟着了。”
“是谁?”
“顾思华的儿子,顾仕明。”
“很好,你先下去吧。”
“是。”
福依沉入深思,心头暗想,沛喻在闻香堂里做的事最少,底子最干净,或许比起玉娘的事,她的事还更好解决些。只看芸娘放不放人了。
采文阁里,回梦走后,沛喻悄悄起身将蜡烛点燃后,借着亮光到了桌前,从桌里拿出一个玉佩。盯了这个好久,直到蜡油将手烫了后才晃过神来。
她起身,拿着玉佩,把夜行服从柜子里拿了出来,犹疑了许久,将衣裳穿上后,把蜡烛熄灭了,从窗出去。
一路上,她耳朵里都是那句,“要是闻香堂不完,你也别想过什么好日子。”
雪在房檐上积了很厚,福依在窗前看着黑影从采文阁里出来。
“小姐,该睡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