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番话是陆相思鼓足已久的勇气，她站在那，不像个妹妹，像是一座山，说出的话是山体掉落下的重石，把一脸苍白的陆相宜压的重负不堪。.pbtxt.

    “姐，你醒醒吧，难道你愿意所有的人都不幸福，是不是非要到那样的结局你才会开心？”她是不想说这些话的，陆相宜何尝不是受伤之人。

    可，陆相思更不想，所有的人都深陷泥潭永无天日得活着。

    陆相宜的身子单薄，靠在椅子上像是被放干了血。

    可不是吗，自己妹妹的话就像一个抽血机，把她所有支撑的力量都抽去了。

    她呼吸困难，头有些疼，桌子上名片散乱的铺开，她自嘲得勾起嘴角，“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这样害怕别人不知道吗？”陆相思重新做回椅子上拉住陆相宜的手。

    陆相宜的手在陆相思掌心微微颤动，她低下头，为自己敛去一眸子的悲伤。

    陆相思仿佛还不甘心，依旧说道，“姐，我刚刚的话或许说的很不中听，但是我知道，你明白的。你希望我幸福，而我也何尝不希望你也幸福呢？我能看得出，安言哥他是爱你的，那个张悦溪……你没有发现她某些地方和你……”

    不知陆相宜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陆相思的话她听进去没有，她一下又一下搅动着手里的银勺，最后还未等陆相思说完，骤然抬头，“我们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好久以后，陆相宜的眼里不再是楚楚可人的悲伤，而是充斥着一股不甘，这是陆相思所看不明白的情感，还混着别样的因素。

    也许，女人才真是海底针，想要隐藏的，只要不露声色，谁也看不透。

    说起安言跟陆相宜的事，陆相思的回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

    “订婚之前的一个晚上，我看见你和安言哥……在房间……还不小心听见了你们的对话。”陆相思并没说什么，只是淡淡交代了她那天看见的听见的，细节，都被她一笔带过。

    或许，这些细节，是陆相宜不愿意听到的。

    “看见姐姐和哥哥忽然这样真情流露，是不是很诧异，还有……鄙视？”陆相宜的脸如咖啡厅的白墙，只能用惨淡形容。

    鄙视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她犹豫过，也曾想过自己的感情有朝一日暴露在阳光下，却也不曾想，除去慕以辰以外的第一人会是相思。

    她的妹妹，她最为珍视的亲人……

    然，她问了，却害怕听见回答，所以，这算是自相矛盾吗？

    奈何，她却又无比期盼陆相思的回答，希望她能摇头。

    妹妹终未辜负她的期望，陆相思在她怔怔的目光下摇头，微张微合的嘴中露出一口明亮白牙，陆相宜就这么紧张的看着她，盯着她的牙齿，耳朵竖起了，呼吸屏住了。

    只听见耳畔刮来一阵春风，很温暖，又带着花香掠过她的鼻尖，陆相宜知道，这是冬天，哪里来的春风，又哪里来的百花。

    所以，让她温暖让她开心的并不是那阵风，而是风中飘出的话。

    “自从知道你们相爱，我想得更多的是为什么你们不在一起？回想起小时候，安言哥虽然对我很好，但远不及你，他会给我所有的好吃的，但给你的，永远都是你最爱的。我们都爱走边边角角，那时候安言哥总爱拉着我的手不让我往下掉，但是他却会站在你的身边，在你将要掉下的那一刻稳稳接住你。那时候大家都还小，我不止一次和你炫耀安言哥更宠我，还惹来你一顿气。后来，渐渐长大，懂得了这世间上的情感，才明白，安言哥哥对我那是亲情，对你才是爱情。你走路走的很快，连跑带跳，但那时候你不曾回头，如果你回头，一定会发现安言哥用最温柔的眼神看你。那样的眼神，或许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陆相思幽幽吐出陆相宜不曾知晓的回忆。

    想想觉得生气。

    陆相宜笑了，一双眼透过陆相思的目光，跟着她来到了小时候，安言比她们都大，所以是哥哥。陆相宜从小是女王，强势自大。可安言偏偏不爱说话，强势的小相宜总免不了欺负他，他一声不吭，依旧对这两姐妹好。可不知怎么的，陆相宜渐渐发现，安言像是一个百宝箱，书包里有数不清的零食，巧克力、牛奶糖、瓜子、口水豆……也每每在她最饿的时候，他会捧着这些放在姐妹俩的跟前。妹妹永远是得到最多的，她有些嫉妒，甚至捏着手心里自己爱吃的巧克力，闹过，哭过，也抢过……可是后来依旧如此。

    还记得她曾经从高台上摔下去的那刻，闭上眼见到的最后一张脸便是安言，干净的纤尘不染，平静骤然被打破，一脸子焦急，把她抱了起来……

    其实，两人有很多甜蜜的瞬间，但陆相宜曾自私的以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直到安言离开，这些美好也就像南柯一梦，醒来，什么都没了。

    可是现在，她亲手摧毁了所有，还配拥有吗？

    她感激陆相思的话，看着她，张开了自己的双手，却又骤然握紧，在张开，却是什么都没有。

    陆相思不懂，疑惑地看她。

    陆相宜莞尔一笑，“这世上，有些东西，没有了就是没有了，爱情就像是流沙，你攥得越紧，它消失的便越快。”

    “可是你不伸手，又怎么知道自己不能再次拥有呢？”从陆相宜的态度，陆相思便知道，她这是在自我厌弃。

    陆相宜多强势的人，怎么会自我厌弃呢？

    这是陆相思怎么也想不到的答案。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不能再当没有发生过，破镜重圆之后中间也是有裂痕，那些阻隔在我们之间的伤害也并不会随着时间消失。”陆相宜感叹。

    这样的她是陆相思不曾见过的，她说这些关于安言的话只不过想姐姐能重新追求自己的爱情，而自己，也能获得幸福。

    所以，终究是她自私了是么？

    她嘴唇蠕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陆相宜看着她，又把话扯了回去，“你和我说了这么多，现在说说你吧，你到底爱上他什么？”

    他，说的是慕以辰。

    陆相思听见这个名字，脸上开始灿烂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听见这名字，她总觉得很温暖。

    “大抵，爱上就是爱上了吧，就像姐爱上安言那样，不是也没有这么多理由吗？”她淡淡一笑。

    陆相宜一皱眉，立刻说，“慕以辰和安言不一样。”

    一点儿都不一样。

    “除了名利、地位、财富，还有哪里不一样呢？”

    陆相宜一听怔了，想了想，心也痛了，她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疏散开，正如她一腔哀愁，“他俩最大的不同便是，安言永远只是哥哥。”

    这是世俗，这是伦常，不可违背啊！

    可陆相思从来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他又不是亲哥哥，他跟普通男人没有什么两样。”

    不是亲哥哥，没有血缘的束缚，又怕什么呢？陆相思似乎根本不明白姐姐的担忧。

    索性，陆相宜也不愿多说，沉吟了一会儿，她对上陆相思的脸，依旧坚持，“相思，听姐姐一句，离开他，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两人的谈话就像是围绕了一个圆，最终是走到了终点又重新看见了起点。

    陆相思很不喜欢听见这句话，气盛的她依旧还存留着反叛因子，只是很少释放罢了。

    “姐，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因为你和安言的事就把我的幸福搭了进去。”于是，陆相思开始有些口无择言。

    陆相宜一句冷呵，不悦道，“够了！我如此心心念念如此拼命在陆氏站稳脚跟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我是为了你啊，我的傻妹妹。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和安言，你和慕以辰不能在一起吗？好，我现在告诉你。我和安言的关系，全国上下都知道，我们是家人，是兄妹，我们要怎么突破这一层关系在一起？就跟你和以辰一样，要突破大众的认知，很难。”

    “可是……”

    “没有可是！相思，我不管你有多爱这个男人，可是你理解他吗？一旦你们站在风口浪尖，他最看重的会是什么，是你还是他的公司？他是商人，本着利益，他会把所有的损失降到最小，而那时候受伤的便是你，无论你是多么深爱，在大众的眼里，你就将会是勾引姐夫的罪人。这个社会，令人害怕的往往不是真相，是舆论！相思，相信我，我不会害了你。这些人都是我接触过的，品行良好，只要不是慕以辰，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这么多话，把陆相思推到了选择的边缘。

    她惊恐，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已经有人替她做了决断。

    “你让她离开我，便是害了她！我不知道，你这个做姐姐的，有何权力阻挡妹妹的幸福。”

    不知慕以辰是何时来的，又不知他到底听了多少。

    但从他笼罩寒霜的面容，陆相思知道，他生气了。

    慕以辰依然是早晨的装扮，可现在，陆相思从他脸上一点儿也没看见缓和。

    他走进，大手毫不顾忌得楼上陆相思的肩膀，正要拥着她转身。

    “以辰！”陆相宜紧紧叫住。

    也是这一幕，让咖啡厅内为数不多的人转了过来，一双双眼睛在这一男二女上等着看好戏。

    两人到底是没走，陆相思拉着他，坐了下来。

    “要喝什么？”见男人面色不愉，陆相思拿着菜单轻声问。

    讨好的模样可想而知。

    慕以辰看了她一眼，随手指了一个，又看见陆相思杯子里的，大手一挥，“不点了，我喝你的。”

    陆相思便把自己的双手奉上。

    这是陆相宜第一次见到一个不一样的慕以辰，近乎孩子气，她想不出有眼中洁癖的他会拿起另一个人的杯子，毫不犹豫得喝下。

    陆相宜紧抿着唇，盯着二人，却发现，其实，陆相思比她更适合慕以辰。

    欣赏够了秀恩爱的戏码，陆相宜冷冷道，“无论你怎么说都好，我都不认为你们适合在一起。”

    “适不适合不是你说了算。”慕以辰放下杯子。

    他就知道，这样的戏码，在陆相宜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长姐如母，我做的一切都是为相思好！你这样只会毁了她。”作为姐姐，陆相宜更希望能守着陆相思不行差踏错，她比谁都希望陆相思好。

    慕以辰勾唇同样冷冷一笑，桌子下，他的大手捉住了陆相思的手，大手的炙热让陆相思手背微微一烫，“你所谓的好就是拆散她的幸福，这样的好不要也罢。”

    本想坐下好好听听陆相宜到底用何种言论去说服陆相思，却没想到，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何为好？这是一个很大的命题，连他自己有时候都无法说清的东西，更何况此时的陆相宜。

    女人永远都是站在感性的角度上分析一切，这样的感性，他更怕陆相思会被说服，离他更远。

    他拉着陆相思倏地起身，不等陆相思说话，便丢给陆相宜一句，“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合作就不用继续下去。准备记者会吧。”

    陆相思看着这一切不知从何说起，男人的手很宽，拉着她，手心炙热，他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她知道，他是再用自己惯用的强势方法让自己不离开。

    就像她自己说的，她需要一根线，被攥着，才能找回回家的路。

    随着男人手掌的握紧，她轻轻拍着他的手背，示意他放轻松。

    慕以辰侧目看了她一眼，下一刻，力道松了一些。

    “相思，你相信姐，姐不会害你。如果有一天，你遭遇一切不可挽回的时候，那就晚了，我不希望你后悔。”陆相宜最后看着陆相思。

    可是怎么办呢，她就是爱慕以辰爱的死心塌地，愿意信任一切。

    她望着陆相宜，坚定的说着自己的意愿，“姐，我不会后悔，我爱过，所以相信，我会把我所有的信任都交给他。我的快乐和悲伤都和他有关，和他在一起或许有时我会悲伤，但失去了他，我会悲伤一辈子。姐，你也爱过，如安言，我很在很想问一句，爱他，你后悔了吗？”

    “……”

    许久，陆相宜都没答上来，她若珍珠的瞳眸蒙上一层浅浅的灰，像是一直伴随在她身旁的哀愁，散不去。

    慕以辰把陆相思拉走了，陆相宜一个人，站在原地。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歌谣，王菲独特的唱腔是她青涩年华的记忆，那一曲《红豆》飘进了她的耳。

    一字一句，敲打着她看似坚强的心脏。

    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蓦地，在音乐停止的刹那，陆相宜脸颊上滑下两行清泪。

    如果还来得及，他是不是也愿陪她看细水长流。

    慕以辰是打车来的，陆相思这才发现，他冷硬刚强的外表下，却穿着一双白色棉布拖鞋。

    拖鞋周边是一圈泥土的痕迹。

    她这才恍然，拉住他的手，“你跟踪我的？”

    慕以辰拉着她的手越走越快，在她说完话后便招来了一辆出租车，一把把陆相思塞了进去。

    他虽没有回答陆相思的话，但陆相思依旧感到开心。

    车里，陆相思捏着他的手，又说，“你不回答我不要紧，但我真的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