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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自从一个电话之后,令嘉连招呼都没打,一个人独身回了老家。
在飞机上,她一直在想,要是真是她想的那样该怎么办?原来,十五年前和十五年后,原来她一直都没有变。
还是那么没用。
令嘉在回去的路上想了很多很多,但是直到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虽然知道自己应该回家,但是却也迈不开脚。就算她现在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任何意义。
令嘉蹲在地上将脑袋埋在两腿之间,来来往往的人都不由朝她投去好奇的眼光,大家都十分好奇小姑娘到底怎么了。
这时,肩头一暖,令嘉抬起头,震惊地看向无论怎样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下意识地出声:“你怎么会在这?”
“你觉得呢?”
不答反问,薄庭川一身风尘地走到她身边,他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听说了今天令嘉在海市有比赛,特地赶过去替她加油,可没想到他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人,最后找人一问,才知道小姑娘一声不吭地回了老家。
好在紧赶慢赶和她上了同一班飞机,可他没想到,他一下飞机还没开始找人,背影脆弱的小姑娘就这样俏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姑娘才会匆忙又显得那么无力,但是现在他站在了她身边,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会站在她的身边。
不其然的,令嘉脑海里闪过水池里那个意乱情迷的吻,那个失控的心跳还有男人强而有力的胸膛。
“走吧。”
薄庭川伸出手将蹲在地上的令嘉拉了起来,只是因为蹲得太久,猛地一站起来,令嘉有些头晕,腿下不稳地朝前栽去,薄庭川稳稳地将人接住纳入怀中。
令嘉一挣,从男人的怀抱着挣开,可两人紧紧相连着的手却是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上了出租车,令嘉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每年她都来这里过年,但是她记忆中的城市除了喜庆的红色之外,再也没有了其他深刻印象,如今不知是心态不同还是其他,眼前的一切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笔一划勾勒着这个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将数年前的记忆如今一笔笔勾勒清晰,将这个一切悲剧发生的城市深深刻入她的脑海里。
想得出神,令嘉觉得手上一痛,回头看向身旁的男人,薄庭川的眼里毫不掩饰的关心,让令嘉有一瞬间的燥热,不知是因为薄庭川直白露骨的眼神还是因为他越拽越紧的手劲。
“没准备好?”
不知是薄庭川言下之意指的是什么,令嘉乖乖地摇了摇头,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就连令嘉自己都不能骗自己说这一切都是巧合。
既然不是巧合,那么就只能是某人特地为之,而令嘉想起自己家里的那一堆事,一时间什么旖旎的想法统统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满心满眼的不安。
那通电话,是她舅妈打来的,很简短,却让她没有了比赛的心思,只想着赶快回去,哪怕……她什么忙都帮不上。
薄庭川看着令嘉眼底的一片灰败,虽然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个正处于花季的少女每天安静乖巧得让人心疼,更不知道令嘉急急忙忙赶到这里来的原因,但是他大概也猜到了总之不太可能是让人开心的事情就对了。
“既然是不开心的事情,就等到了那里再想吧,现在想再多也无济于事。”
令嘉微怔,微微点头又转头看向窗外,却还是忘不了舅妈通知她的那件事,心里不停地祈祷事情还不要大发展到太坏才好。
等出租车停下的时候,付了钱后令嘉下了车,看着那老旧的教师公寓,长久以来的情绪让令嘉不敢上前。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心里有愧在作怪,一直不敢上前跨越了雷池半步。
手上一紧,令嘉抬头看到薄庭川眼底的鼓励,这才深吸口气,迈步向前走去,一时间也忘了薄庭川的身份出现在这样的时间地点,那是比出现在新年都还要郑重的时刻。
可令嘉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有意忽视,她只知道现在薄庭川就是她的支柱,支撑着她一步步向前走去。
等到了二楼,令嘉轻轻敲了敲铁皮门,铁皮门发出一阵阵隆隆的响声。
门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出现在两人面前,看到令嘉时老人眼里露出了惊讶,待看到薄庭川时,眼底的讶然之色越发浓郁。
可无论怎样惊讶,老人还是将门打开了,看着令嘉眼底的局促,似叹息道,“你来了啊。”
令嘉急忙低头小声应道:“是……我来了,外……外公。”
结结巴巴,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好似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切切弱弱的,只有一直紧握着她的手的薄庭川才知道,现在的令嘉是有多么紧张。
手指泛白,掌心不停地冒出冷汗,却依旧死死地拽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老人侧身让两人进屋,屋内传来一阵女人压抑的哭声,令嘉将薄庭川的手拽得更紧了。
薄庭川不动声色地将屋内环视了一遍,发现屋子里十分整洁而且最多的就是书,随处可见的书和杂质,更多的是大学的课本。
老人关好了门走进来,上下打量了令嘉身旁的薄庭川一眼,倒是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审度,要知道现在这个时期,令嘉带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其中的意义绝对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令国华站在一旁,猜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年轻男人和令嘉的关系,没等他开口,屋内先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女声——
“谁让你来的?你来这干什么,嫌我们家还不够惨吗?!”
令嘉脸色一白,看着眼前身材佝偻的老人,蠕了蠕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一旁一个颧骨微高的女人凑到老人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老人这才捂着心口,一屁股凳坐在椅子上,指着令嘉大口喘着气。
高颧骨的女人将老人扶好,直起身来对令嘉说:“我打电话通知你了,那人从监狱里出来了,而我们已经怎么也联系不到你妈,学校说她请假出去了但是家里也没人,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们去了警察局,可是没满24小时警方不让立案,事关重大,我还是把你叫了回来。”
女人说着说着脸上浮现了出还不赶快谢我的表情,令嘉真心实意开口,对女人说:“谢谢舅妈,我……我会找到我妈的。”
女人冷笑,“谁让你找,知道你不去通风报信就好了,谁知道你和你那个爸是不是蛇鼠一窝,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女人的话越说越难听,但是令嘉却置若罔闻,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难听的话她都听过,这些真不算什么。
令国华看了眼始终不停抹泪的老妻,微微一叹,拍了拍令嘉的肩膀,低声道:“嘉嘉,这里有你舅舅和我,时间也不早了,你就先回家等消息吧.”
令嘉胡乱点点头,低着脑袋离开了这里。
一路上,令嘉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这里是老城区毗邻他们家乡唯一一所大学,令国华是大学教授虽然退休了但是还是被学校返聘了回去,而这个房子是令国华刚入编的时候学校分配的教师公寓。
一对老人就在这里住了整整几十年,有一儿一女,如果不是十五年前的那场悲剧,他们应该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吧。
令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小的时候也曾在这块生活过,但是她外婆一直对她抱有仇视心理,认为她女儿遭遇的一切,最后留下了令嘉这个活生生的罪证,所以从小到大,令嘉都没有享受到来自外婆的爱。
令嘉小的时候不懂事,用尽各种方法吸引大人的注意,但是后来她发现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的,没有人喜欢她甚至连她的母亲看她的眼底都时常带着那时候小小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人喜欢,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长大了,令嘉终于知道了那抹复杂情绪的意义,那叫做恨。
在令嘉想事情的时候薄庭川一直默默跟在她的身后没有出声,他虽然不知道令嘉急忙忙地赶回老家到底为了什么,但是从之前简短的对话之中,他却能得到许多他之前好奇过问题的原因。
比如说,令嘉为什么会那么安静,甚至于安静得让人心疼。
现在看来,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薄庭川默默跟在令嘉身旁,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打扰她,看着令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到嘴边的话却还是没有说出去,有些东西,如果她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他也不会逼她,但是他会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守在这个让人心疼的小姑娘身边。
令嘉沉浸在往年的回忆之中,已经忘了身边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薄庭川,也忽视了脚下一个明显凹凸不平的地面。
一个踉跄,令嘉不小心踩进了凹槽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栽去,却没想到她自己稳稳地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令嘉抬头,薄庭川低头,两人时间有一瞬间的交织,令嘉很快撇开头,想起身边一直默默守在她身边的男人,一时间心头原本那些被她忽视的委屈通通涌上了眼眶,多年的委屈化作泪滴,滴滴洒在了男人的胸口上。
热热的,湿湿的,带着温度直击他的心底。
薄庭川一手护住令嘉的头,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小心地安抚着怀里的小姑娘。
“乖,想哭就哭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成功让令嘉泪流满面。
多少年来,从来没有人对她说多,想哭就哭吧,她的眼泪从没有在人前流过,这么多年来,她的眼泪……都是往肚里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