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夜晚，微凉。

    于悠然在公共浴室梳洗好，便下了楼。

    今晚她还得帮小苏值夜班。

    “于护士长，今天你值班吗？”经过医院的长廊，迎面而来的护士在跟她打招呼。

    于悠然笑着回应：“我帮小苏值班，她今天请假了”

    那名打招呼的护士帮她按下了电梯。

    “谢谢”她礼貌道谢。

    电梯来到五楼，产科。

    “护士长，你怎么来了？”一名在护士站打瞌睡的小护士睡眼迷蒙的看着来人。

    于悠然走进护士台，翻开着台上的病例。

    “陈医生怎么把病例放在这？”于悠然问。

    那名打瞌睡的小护士揉了揉眼睛：“今天晚上有个特别孕妇，羊水破了，也见红了，可孩子就是不出来，陈医生建议她破腹产，可她坚持要顺产，陈医生没法子啊，只好吩咐我们多留点心，说她今晚随时会生”

    于悠然点头：“值班医生在哪”

    那名小护士支支吾吾的：“我...我也不知道啊”

    于悠然摇头，叹了一口气。

    “护士长，要不你去睡会吧，这会了，应该没什么事了”

    “不用了，你要是累了，就趴着睡会，有事我叫你”于悠然笑着说。

    “真的！？护士长~你真是太太太好了”小护士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道。

    她只是笑笑。

    没一会小护士就开始打呼了。

    于悠然默默地翻看着手里的护理交班本和夜间护理记录。

    昏暗的走廊里很安静。

    “医生！医生！”一道急呼声打破了寂静的夜。

    于悠然推了推身边睡着了的小护士：“快去叫值班医生！4牀有情况！”

    说着便冲向了502房。

    “救命啊——好痛啊——医生，救救我啊——”病牀上的孕妇痛苦地大喊。

    一旁的丈夫神色焦急的安慰道：“平平，没事的啊，医生马上就来了，没事的….医生一会就来了”

    于悠然看着一边的监听器，口齿清晰的吩咐产妇的丈夫道：“先去给她到点葡糖糖水”然后又安抚着孕妇的情绪：“不要紧张….放轻松，来，跟着我吸气….呼气….”

    “啊——不行了，我下面好像留了很多血啊——”产妇大叫。

    她掀开被子，入眼的是孕妇身下那大片大片的血迹。

    “啊——怎么这么多血啊——平平？平平？”产妇的丈夫失控大叫。

    于悠然看着那些血迹，脸上煞白，神情呆滞，已经忘了她身为护士在遇到这样的情况时，应该做出的一些紧急处理。

    雨夜…那个雨夜。

    她也曾流过这么多的血，和这名产妇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名产妇身边有心疼她的丈夫。

    而她，孤身一人！无人救援！

    “怎么回事！？”值班医生走进来，拨开愣怔中的于悠然，问道。

    “大出血，血压和情绪都很不稳定，得马上做破|腹产手术！”她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值班医生是一位很年轻的男士，他感受到了于悠然飘忽不定的情绪，皱眉吩咐：“你先出去，另外让人过来！马上进手术室！”

    前来的几名护士连同产妇的丈夫将产妇推出了病房。

    严肃紧张的气氛充斥在整个产科。

    于悠然想再度上前，却被值班医生呵斥：“没听见我的话！你退出去，让其他人进来！！”

    他的声音严厉，带着明显的怒气。

    于悠然心里有些难过，却还是照做了。

    她看着众人将那么孕妇推进了产房。

    “我的天呐，可千万别出事啊！老天啊！菩萨啊！求你保护我老婆啊！求你了！”孕妇的丈夫双手合十，闭眼祷告。

    于悠然看着他脸颊上的泪，心里很有感触。

    这个男人好爱他的妻子啊！

    “你放心吧，刚才那名医生是从美国回来的专家，你别看他年轻，医术却是很好的，你老婆不会有事的”她忍不住细声安慰。

    那男子转头，看着她，脸上还挂着惊慌的泪。

    “真的？可是，他真那么厉害怎么会在县医院？”男子质疑。

    是啊，胡医生可是从美国回来的医学博士啊，为什么会甘愿委身于此呢？

    这点，于悠然也不清楚。

    她其实和医院的很多医生、护士都不熟。

    平时上班也不爱开小差，更没兴致和人八卦。

    下了班，不是去福利院就是呆在宿舍里。

    生活很枯燥很乏味。

    “护士长，顾先生来了，在导医台等你呢”走廊尽头，一名小护士从电梯里走出来，说。

    顾长风？

    他怎么又来了？

    她前天的那番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她不想见他。

    却也知道躲不过。

    “你放心吧，你的老婆孩子都会平安的”于悠然扯了一抹迷人的浅笑给那名产妇的丈夫。

    似是安慰。

    那名男子看着她脸上的笑呆若木鸡。

    于悠然很美，美到足以让任何男人心动。

    标准的心形脸，漂亮的雾眉，一双媚眼足以夺人心魂，滴水状的小鼻子，嫣红的唇，还有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孤傲清冷的姓子，更是激起不少男人的征服|欲。

    她身边不是没有追求者，不过都被她冷清的姓子和寡淡的言语击退了。

    当然，顾长风是个例外。

    于悠然下楼，来到导医台，数名护士朝她暧|昧的眨着眼睛。

    她视而不见。

    视线落在正对着她笑的灿烂的男人身上。

    男人183的个头，一身米色休闲服，儒雅干净的外型很养眼。

    她在心里轻轻叹气，看了他一眼才独自走出了医院。

    她不愿留在这里成为别人嘴里的八卦话题。

    “悠然”顾长风提着超市跟在她身后，来到医院外的一片休息区，才开口：“你饿不饿，我在超市买了点水果”

    于悠然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袋子，喟叹一声：“我不是让你别来了吗”

    顾长风脸上的笑，僵了两秒。

    “我控制不住我的思想也使唤不了我的双脚，我很想你！”低低的一句话藏着无限的悲凉。

    于悠然叹气：“长风，我前天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我们真的不合适”

    可不是不合适。

    他是南山市的四少之一。

    而她，是有过不堪过往的平凡女子。

    家世门楣样样都不配。

    “悠然，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可是未来我迫不及待地想融入，我不管你曾经发生过什么，我都不会看轻你，我只会心疼你，请你相信我会好好爱你，好好保护你….把自己交给我好不好？”顾长发按住她的肩膀，恨不得立马抱她入怀。

    于悠然抬眸，与他对视，平静的眼波略显寡淡：“我说过了，我不接受你，只是因为我不爱你！我不爱你，顾长风”

    世上最伤人的话，莫过于此吧。

    你最爱的那个人，她说，她不爱你！

    顾长风的手慢慢垂放了下来，放在身侧握紧，咬紧牙根说道：“悠然，你不爱我？那你告诉我，你爱谁！？……你还爱着他是不是！！他沈易到底哪点比我好！！”

    于悠然听到这个名字时，眉头微不可见的一拧，心口也因为这一句话，震了一下。

    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有这样的波动只是因为她还记得那个男人给她带来的伤害。

    她不会忘记就在她小产的那个晚上，媒体曝出他和名模在酒店大牀翻云覆|雨的精彩照片。

    她不会忘记她的母亲为了生命垂危的她，去跪求他时，他的绝情冷语。

    这样的男人，她为什么还要爱着他！！

    每每想起往事，悠然的心就如窒息般的疼痛。

    她不爱他！不想他！

    “顾长风！你是我的谁？你凭什么干涉我的感情？我爱谁，不爱谁都不管你的事，我拜托你放过我好不好？！应付你，我真的已经很累了，我不想跟你们这样的人有任何交集！你明不明白！？”

    悠然退后两步，情绪稍稍有点失控。

    是因为这个男人提起沈易，更是想借此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说着，她毫不留情地转身。

    顾长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红了眼。

    她说‘应付’？

    在她看来，他对她的执着是不是已经干涉到她的正常生活了，所以她才用那样伤人的字样来打击他？

    他爱了她三年！

    可她为什么对他还是这么排斥？

    因为她的心…..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不！

    他不会放弃的！

    他一定要…得到她！！

    于悠然回到产科，刚才那名孕妇还没出手术室。

    她坐在护士的岗位上，思绪紊乱。

    她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到正常的轨迹上。

    两个小时后，那名产妇生了。

    六斤八两的男孩。

    悠然看着她被推出手术室，心里松了一口气。

    产妇的丈夫没有立即上前去查看孩子，而是俯身在产妇的额头，亲了亲，带着哭腔说：“老婆，辛苦你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无数个感谢激发出了悠然眼眶里的热泪。

    她很羡慕那个产妇能有这样爱她的丈夫，还有一个健康可爱的孩子…

    泪划过脸颊，她还来不及去擦，眼前就出现一张蓝格子手帕。

    她定眼看去。

    是那位值班医生。

    他一身白大褂尤为亮眼，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不用了，谢谢”她用手背将脸颊上的泪擦拭掉。

    值班医生笑了笑，收回手帕放在兜里：“你在生我的气？”

    他说的是刚才呵斥她，不让她进手术室的事。

    他觉得，刚才他当着那么多人呵斥她，她生气很正常。

    毕竟女孩子嘛，脸面都比较薄。

    可是，他误会了。

    现在的于悠然是铁打的心，已经麻木，不会痛，也不会难过了。

    而且，她也明白以她刚才的状态确实没有办法进产房。

    一年了，她还是没有办法面对即将临盆的孕妇。

    看到那些血，她的心就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

    看到那些血，她就想起她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

    她很痛苦，很矛盾。

    或许，她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

    可是她又很享受新生命到来时给她带来的那份激动和欢喜。

    仿佛自己也已经经历过了重生。

    于悠然淡淡开口：“没有，我知道我那样的状态确实不适合进手术室...我不接你的手帕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弄脏它”

    她的拒绝，礼貌又疏离。

    “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胡柯，新来的产科医生”值班医生伸出手。

    悠然看着他的手，有点犹豫，却还是伸出手，只握了一秒便松开了：“于悠然”

    她不认识他是因为在他任职的那天，她请了几天假去了福利院，昨天晚上才回来。

    “那我先走了，你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