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死同穴
雍正十二年的六月,京城发生了一次地震。这次地震不晓得有多严重,但从房屋摇晃的程度看来,地震的级数不会太低。地震发生时,我们都在宫里,刚从圆明园回来没多久,但并没有呆在一起。
当那地动山摇的可怕感觉排山倒海的袭击过来时,我正在宽衣打算午睡。因为从来都没有任何相关经验,所以未能及时做出什么具体的反应。好在很快就恢复了逃生的本能,虽然知道皇宫的建筑物该是非常稳固的,不然也无法存在那么多年都不倒,但我还是趁着房子看上去还算稳固的当下冲了出去。
外头显得有些慌乱和吵闹,我的衣着也显得有些凌乱,但我顾不得那么许多,直接就先是冲到了芷若的房间,她的乳母张氏还有婷萱也正带着孩子往从屋里跑了出来,我见到她们忙喊道:“现在情况特殊,顾不得那么多了,把格格带到空旷些的地方去!好好保护格格!”说罢便头也不回不管不顾的转身先冲了出去。
我直接的就往养心殿的方向跑去,虽然摇晃的感觉让我的重心不大稳,好几次都险些要摔倒,但我仍是咬牙坚持住了。此刻我心下只有一个心愿,不管怎么样,不管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养心殿,我都要去养心殿!能确定他平安最好,不然,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哪知才跑到一半的路途,便看到胤禛也正往我所在的方向冲过来,身后跟了一大群显然是对他这一极度冒险的行为劝说无效,只得跟着随身保护他的人。高无庸首当其冲,脸色十分糟糕。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个时候,那地动山摇的感觉居然就这么过去了。地震通常是这样的,来得快停止的也快,但造成的破坏力却是巨大的,也不晓得会不会有余震什么的。
可是即便如此,我们却仍是迫不及待的奔向了对方,“胤禛!”“嫣如!”同时呼唤对方道。投入熟悉的怀抱,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我倍感安心,同时泪流满面。他也瞬间就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抱着我的手却是紧得不能再紧的。
都说了我们是越发的离不开对方了,我们的心愿其实都是那么的简单。我们真的都只有彼此了,只要对方好,对方平安,我们就都心满意足了。其实我们的年纪都不小了,尤其是他还是个帝王。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经历了生离死别,我们在乎的不在乎的基本上都离我们而去了,能放肆,就放肆些吧!
这一刻,我忽然,也不是那么害怕和忌讳那个注定好的结局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同生共死,既然我们的心是真真正正的连在一起的,只要我们珍惜在一起相处的每一天,一切,顺其自然便是。
就这样,时间飞快的流逝着,转眼正式进入了雍正十三年。
春节过后,胤禛的身体就明显一日不如一日了。白色的头发已经悄然的占据了他的大半个头,背也有些驼了,手指因为长期的批阅奏折的缘故早已不复当年的修长。精神似乎无法很集中,还很容易无意识的发呆。
而我,其实精神头还是很不错的。康熙四十三年的时候,在这个时代的年龄是十八岁的我陪着茉莲嫁到了雍王府。现在是雍正十三年,我三十八岁了。脸上那份曾经的稚气早已褪去许多年,现在的我怎么看都是个老成稳重却别有味道的中年妇女,样貌也因为年龄的关系显得比从前醒目了些。
偶尔,我会取笑他已是个糟老头了。
他会笑着把我拉进怀里,“糟老头,这世上也只有你会把我当成糟老头了。所以,这个糟老头是赖定你了。”
我会紧紧的回抱住他,笑道:“是啊,在我眼里,你只是你,只是我爱的胤禛,我孩子的父亲,从来都不是什么皇帝。”
“所以嫣如,我很知足。”他通常会这么回答我。
“我也很知足,上天总算待我不薄,我能陪在你身边那么多年,是我的福气。”我则会这么答他,因为我真的很知足了。
雍正十三年的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我和他一起在圆明园赏月。如今的圆明园虽然不至于具备万园之园的风光景致,但也比我当初搬进来的时候要好得多得多。
古时候的月亮,总觉得是又圆又大,至少比现代看着的时候大多了也没多了,大概是因为大气还没被污染的缘故。难怪古代会有那么多称赞月亮的文章。
胤禛他特意以身体不适为由把所有的中秋宴席都推给了弘历、熹贵妃他们母子,然后单独的陪伴在我身边。
“中秋佳节,要和自己真正所爱的亲人在一起,才是最幸福圆满的。”在我看来很惊喜很神奇的出现在我面前的他是这么说的。
这段时间,我似乎很容易掉眼泪。这会他的这句话,无疑又成功的使我落下了眼泪。因为感动,因为伤感,各种原因混在一起,倒叫他手忙脚乱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
相爱的激情褪去以后,确实剩下的是亲情比较多了。也只有这样,才能够长长久久的相守一辈子。但是,我们当亲人的时间不多了,只剩下八天了啊!八天之后,八月二十三,我们就要永远的天人永隔了啊!这是我在心里说的话,没敢说出来。但是,与此同时,我却想到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关于我的后事。
理了理思绪,我擦干了眼泪,问道:“胤禛,你知道十三爷走后,姚玲是殉情而亡的事情吧。”
听我提及,胤禛不明所以的答道:“她并非自然死亡,是服用了丹药,这我自然知道。”
“她的药是我给她的,我手中有两颗,一颗给了她,另一颗打算留给我自己。这药叫乐归仙丸,是求好死的好药丸。我从救我的穆神医那讨来的。”我说着,将目光看向他眼中。
他是聪明的,显然很快就明白了我话中的含义,“嫣如,你,胡闹!”
我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说道:“说句实在的不吉利的话,你百年之后,可管不得我胡闹不胡闹。反正就算没有乐归仙丸,我也会选择其他方式死亡。”见他闻言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我不给他机会,继续道:“你知道吗?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胤禛,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但同时,我不是你,我没办法为了你,好好的坚强的活下去,我没有勇气单独度过失去了你的每一天。你知道吗?姚玲她与我说起这事的时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若是失去了十三爷,她连呼吸都觉得是痛苦的。所以,请你准许,让我和你,天上地下,千古相随好吗?”
我的话无疑给他带来了深深的震撼,他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好一会才松了开,而后紧紧的抱住了我,“我的嫣如,我的傻嫣如!”
“傻不傻,可由不得你说的酸。我是心甘情愿的,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你也甩不掉我。”我嘟起嘴来,霸道的说道。
“是我绝不让你离开我,不管在哪。”他也毫不示弱,立刻跟着霸道的宣示道。
“那么,你是同意了?”我说着离开他的怀抱,小心的问道。
“你说的对,我百年之后,可就没办法管得了你,你这鬼丫头若是想求死,我哪能拦得住你?”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何况,若是对你来说,连呼吸都是困难的话,我怎么可能忍心丢下你一个呢?”
听他这么说,我会心的笑了,“谢谢你,胤禛。”而后猛的想起了件事,便又道:“现在,我要跟你讨个事。”
“什么事?”他问道。
“我知道你百年之后,你是有留下旨意,让皇后和茉莲与你同葬泰陵的。那我呢?你预备拿我怎么办?”我说着,拉着他的胳膊摇了又摇,竟不觉带上了撒娇的味道。
“现在知道名分的重要性了吧?”他见状好笑的敲了敲我的脑袋。
“哦,好痛!你什么时候学起那坏姚玲的坏习惯啊?”我捂着脑袋不满的嘀咕了一会,才言归正转的说道:“有没有名分都不重要,左右不过是你的一句话啊,别拿这个糊弄我。其实重要的是有心。胤禛,我想和你死同穴。恩,或者贪心点,最好和你同睡一副棺材。”
他也收起了玩笑的态度,认真道:“好的,我知道的,我会妥善安排好一切的。”
我就知道他会有办法的,有了他的这句保证,我便心满意足的笑了,“那这样,我就再没有任何遗憾了。”
“说起来,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上天,把你带到我的面前。”他握着我的手,笑着感慨道。
“是你。”我把头深埋进了他的怀里,“我会来到你身边,那可是你自己的选择。”确实是你自己的选择啊,每天去泰陵看你的人有千千万,你偏偏选中了我。若不是你在泰陵把我召唤回到这三百年前有你的世界,我又怎么能有机会陪在你身边,与你一起度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生死相随,死后同穴?
“是吗?”他对我的话显然不大理解,但却仍是很严肃的说道:“不过想想也是,你那么好,我怎么可能放过你?”说罢,我们两个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