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138.宋铭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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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静的永宁宫,几个宫婢进进出出,远远就能感受到那沉沉的压抑感。虽不是冷宫,却胜似冷宫。

    这宫里的主子江贵妃本是皇上宠妃,但据说进宫前有个意中人,是个低品的将军,前年被皇上派出去打仗,死在了疆场。自此之后江贵妃就没了笑容,与皇上渐生罅隙。帝王最是无情,后宫佳丽三千,哪里有耐心陪你苦情,渐渐便不再来这座宫殿。

    江贵妃积郁成疾,慢慢变得喜怒无常,永宁宫的内侍宫婢过得如履薄冰,生怕不小心惹到了主子挨罚。

    宫婢方才去送给江贵妃送药,被她打翻了药碗,吓得赶紧战战兢兢退出来。

    她刚刚走到殿外,便见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抱着一束花走进来。男孩约莫四五岁,头戴紫金冠,束着红抹额,一张脸比他怀里的紫薇花还娇艳。

    宫婢吓了一跳,忙走上前:“四皇子,你哪里采来的花?你忘了你许多花碰不得的,小心犯了喘疾。”

    这孩子正是四皇子宋铭,江贵妃的独子。自去年江贵妃失了宠,又喜怒无常之后,宋铭便被太后接过去养在膝下。

    宋铭喜欢母妃身上香香的味道,想回到母妃身边,跟她住在一起。可是上回才住了两日,便被母妃烫伤,太后又将他接走了。

    他知道母妃病了,因为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母妃笑,他想让她高兴,所以专门去御花园采了一束她喜欢的紫薇花来看她。

    宫婢拦不住他,只得让他进了殿内。

    江贵妃正坐在镜子前喃喃自语。儿子进来也恍若未闻。

    宋铭抱着花束来到母亲身边,讨好般笑道:“母妃,这是皇儿给您采的花。”

    江贵妃转头,目光落在花束上,接过来闻了闻,插入妆台上的宝瓶,笑着摸了摸儿子粉嫩的脸:“谨言想母妃么?”

    宋铭忽然见到母妃对他笑,顿时心花怒放,用力点头:“谨言想母妃,日日都想。”

    江贵妃将儿子抱在怀里:“那谨言以后永远陪着母妃好不好?”

    宋铭趴在母亲香喷喷的怀中,抱着她的脖颈,瓮声瓮气道:“好,谨言陪着母妃。.”

    江贵妃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头发:“母妃去哪里,谨言就去哪里,好不好?”

    宋铭点头:“好。”

    江贵妃松开儿子,双手在他粉雕玉琢的脸上温柔地摩挲:“谨言,我不该让你生在薄幸的帝王家,不该带你来这个世上,母妃今日就带你走。”

    她那双与宋铭一模一样的丹凤眼中,流下了两行泪水。说罢,伸手从妆台的一个小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送入了自己口中,然后将手伸向满脸茫然的宋铭,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宋铭觉得好疼,他想要挣扎,可是却挣不开母妃的双手。他渐渐呼吸不过来,而目母亲漂亮的脸上,不知为何开始流血,眼睛里嘴里鼻子中都是血。

    他被吓坏了,然后便渐渐没了意识,只模模糊糊听到有内侍宫婢惊慌失措闯进来的声音,之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积郁成疾多时的江贵妃服毒自尽,四皇子宋铭差点被母妃掐死,太医救治了两天两夜,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但自此之后,宋铭不再开口说话。

    他总是从噩梦中惊醒,梦里全是满脸血的母妃。

    因为对江贵妃的憎恶,皇上对宋铭十分不喜,见他不说话,愈发不闻不问。就这么过了两年,宋铭仍旧没有开口说过话。太后求医问道,也无济于事。

    七岁那年,宋铭被太后带去苏州游玩,在苏州几日,又被梦魇困住。太后听闻寺庙里的大师可以化解,便将人送到了寺庙里小住。

    然而住在寺庙禅房,日日听着僧人念经的宋铭,仍旧噩梦连连。而且那木鱼的声音,让他恐慌无比,住了三日便偷偷跑出了寺庙。

    寺庙在山上,他不过七岁,走出去没多远就迷了路,不小心掉入了一个土坑,卡在里头无法动弹。时值春日,草木繁盛,小小的人湮没在葱郁的草丛中,他想叫却叫不出声,偶尔有人经过,也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直到暮色将至时,一个穿着僧服的小少年,扒开了草丛,歪头看了看他,将他从土坑中拔了出来。

    那是宋铭和苏冥第一次相见。那时的苏冥还叫沈鸣,是被父亲丢在寺庙里的小和尚,但并不跟其他僧人一起,而是单独被老方丈带着。

    孤独而恐惧的小宋铭,仿佛看到了一个同类,他跟他一样是没了母亲,又被父亲厌恶的孩子,他跟他一样不说话,他跟他一样孤独。

    被苏冥救了的宋铭,开始每日跟着他,吃饭一起,念经一起,就连晚上睡觉,也要黏着他同榻而眠。

    苏冥虽然不说话,但对他还算耐心,两人年纪相仿,他却像是照顾弟弟般照顾他。宋铭晚上还是做噩梦,苏冥觉察,就将他抱在怀里安抚。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宋铭的梦魇渐渐好转,太后将他接走带回京城。与苏冥告别时,他终于开口说了两年来第一句话:“愉生,我等你回京城。”

    苏冥点头。

    回到京城的宋铭,开始说话,没过多久,看过去已经跟正常孩子无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跟他死去的母妃一样,早已病入膏肓。他感受不到悲喜,好像也没有爱恨,心中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他觉得自己是怪物,他怀揣着这个秘密诚惶诚恐地活在世上,努力表现地像个正常人,所以眠花宿柳,吃喝玩乐,斗鸡走马,一个追求享乐的纨绔,绝不会有人觉得他是个冷血的怪物。

    当苏冥回京之后,他总算松了口气,这世界有一个跟你一样的同类,才不会那么惶恐。尤其是当京中有关济宁侯世子的恶名渐渐传出时,他内心几乎是再高兴不过。

    这世界不只他一个行尸走肉,还有跟他一样的苏冥。他寡言少语,待人处事冷血无情,与家人淡漠,不近女色,无悲无喜。这就是一个没有戴面具的他。

    苏冥十五岁娶亲,阴差阳错娶了个十二岁的小孩,他只觉得好笑,从未当做一回事。一日,他问自己借人去抓一个牙婆。他素来是不管闲事的,知道与沈锦有关,也只当到底是妹妹,顺手帮一把。

    直到后来他带着那个他那个小媳妇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才蓦地发觉,苏冥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变得有了让他陌生的人情味,变得有了悲喜和爱恨。

    那个没戴面具的自己,成为了另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这个发现让他惶恐。

    最重要事,他羡慕这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也想变成那样的人。

    他不想一个人做怪物。

    他开始注意那个让苏冥改变的人。他看到伶俜对苏冥的深情,他对此心向往之,甚至幻想自己就是那个被她爱着的人。

    他知道得到了那样的爱,他就会从冷血的怪物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分不清楚自己是喜欢伶俜的人,还是喜欢伶俜的喜欢。他一开始并未打算巧取豪夺,他不懂感情,但苏冥对他毕竟与旁人不同,他曾经是另一个自己。所以一开始只是私心,让她做了自己的假皇后,勉强汲取一点温暖就足以,至少也能自欺欺人,然而不想食髓知味,直到苏冥流露出助自己登基,就带伶俜离开的打算,他终于下了决心。

    想到他们要离开,他就觉得恐惧。从此之后,他坐在至高无上的皇位,俯视众生,但身边没有任何可以给他温暖的人,那种可怕的孤独,他几乎不敢想象。

    他用了最卑劣的手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人,即使是一个傀儡,也满足至极。然而不属于自己的终究还是会离自己而去。那两个人的感情,就算是太阳西升,河水逆流,也插不进第三人。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杀了他们一了百了,但是发现无论是对伶俜,还是苏冥,他都下不了手。

    这个发现其实让他有些欣喜,至少证明他的人性尚且残存。

    可是他太孤独了,所以他把他们的孩子抢回去当做寄托。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不会说话,只会吃了睡睡了吃,有时候哭闹得停不下来的婴儿,而逐渐变得内心柔软。

    喜怒哀乐渐渐变得真实,他隐约体会到什么是爱,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爱,即使他并非这个孩子的生父。

    后来孩子还是被他们抢回去了。他知道苏冥也对自己留有余地,照他的本事,若是真的想置自己于死地,总是会有办法的,比如说那张没有交出来的九州堪舆图,成为了他牵制他的筹码。

    他说做一个明君,便有天下苍生爱戴。

    他决定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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