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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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文人在打口水仗方面战斗力极高,而且分分钟就能发展为斗殴事件。

    不像武人直接光膀子,打擂台,上拳头,文人斗殴是很有其属性特点的,比如先喷你一脸口水,然后再狠命瞪眼,意图以气势压倒你,最后一步才是掏出书本竹简揍人,且斗殴期间一定要保持大义凛然状,不然就不是替天行道,不是捍卫圣贤。

    待巡考贴完第二场比试的策论文章,拎起浆糊桶还没走远,就听见身后已经吵成一片。

    能让士子们产生激烈争论的策论,不说是花团锦簇,也一定是言之有物。而在满墙的策论中,惟有一篇跟前的士子们已经开始撸起袖子,差点就打破了锦州士子的最快斗殴记录。

    至于是哪篇策论,不用说,必定是谢瑜所写的那篇。

    并非他写的不对,相反的,按华夏五千年历史的眼光来看,谢瑜所言甚是,可正因如此,才会引发争论。

    究其原因,还是同资历深浅扯不开关系。

    同样一件事,同一个道理,如果是位鸿学大儒来发表,那多数人都会信服,甚至还会歌功颂德,以旌其所为。

    可如果是一个还没及冠的十三岁少年郎所写,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从古至今,不论从文从武,高大上还是下九流,凡事都讲究资历二字。

    在翰林院做学士最年轻的,也得五十岁,所写的锦绣文章堆起来和七头身的壮汉一样高。哪怕你是皇帝钦点的状元郎,也得从翰林院最底层的编修开始混起,至于天-朝电视剧里演的一朝中状元就当丞相的,那纯粹是胡扯。

    没个三五年打底,就算你是治世奇才,可连六部大门都挤不进去,更别说大佬云集的内阁了。哪个不是胡子一大把才顶上大学士的阁老称号。

    可话说回来,人年少时,又有哪个读书人不是满腔热血,一心报国的?

    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废寝忘食,殚精竭虑写有若干实用型建议的奏折,还没等爬到达皇帝陛下的案头,就被一帮子有资历、有辈分的老大人们给打压回去,搁谁心里谁也不好受。

    即便是普通士子,对于辈分高、资历深的老儒也要毕恭毕敬,一个弱冠秀才必须要给老童生低头作揖行礼,而往往这把年纪的童生或者读书人,多数已成为酸儒腐儒中的一员,口头禅都是老朽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倚老卖老起来,你就是有理也不能争,老实乖乖承认自己错了,行礼谢罪吧。

    区区黄口小儿,毛都没长齐学人说什么大道理?

    正因如此,谢瑜这篇策论,对于同为毛没长齐的年轻士子们,那可是大大的欢喜!

    为什么?

    爽快呀!

    这么犀利,这么有远见的文章,谁写的?

    是毛都没长齐的我辈中人啊!

    保守派与少壮派的斗争缩影在大延朝随处可见,连一州之地的小小贡院里也一样。

    看着对面那帮长须满面,甚至是白发的老儒们又端起那副“资历深厚”的架子来,年轻士子们愈发头顶冒烟,连忙组织人员战斗,奋起反击。

    双方你来我往,均是一副大义凛然状,十分激烈地批判对方在胡说八道。

    文人口舌极利,骂人不带脏字,除了满场的吐沫星子横飞外,基本不会问候到各自爹妈。

    那边士子们争得不可开交,这边的策楼上,谢三郎心里也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热闹不已。

    盖因此时,皇二代李烨正盯着他。

    一如那日在大街上,居高临下,带着一种难言的压迫感,如巍峨山岳,奔腾大海,一波一波,排山倒海而来。

    “哦?”李烨挑眉,似笑非笑道,“少年以兴国?这倒是新鲜,说来听听。”

    一旁安静做吉祥物的皇九子李熠,则正在心里默数着他哥说了几个字,不算标点符号,总共十五个,恩……等等!整整十五个字!

    这可太意外了!

    从小长这么大,李熠很少见自家兄长发十个字以上的言。于是他也开始盯着谢瑜,分外好奇这单薄书生是如何能把李烨逼出十五个字的。

    脑袋上顶着两尊大神,谢三郎心里直打鼓,可面上还镇定自若,只听他道:“欲言国之老少,先言人之老少。”

    “何以见得?”这回问话的是主考方大人。

    谢瑜先是一揖,随后道:“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思既往,故生留恋;思将来,故生希望。惟留恋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进取。惟保守也,故永旧;惟进取也,故日新。人固有之,国之亦然!”

    “恩,确有道理。”方大人点点头,比起下面那些老儒,他为人灵活,懂变通,眼光独到,也是少数对资历不太看重的学士,派他来做主考,景帝是做过一番考虑的。

    “瑜以为,国之希望,在于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谢瑜正色,继续将思想高度升华,“我等铮铮男儿,心怀报国之志!一如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是故,少年以兴国!兴国当少年!”

    稍稍停顿,谢瑜垂眸,最后恭敬行礼道:“此乃瑜愚见,望二位殿下、方大人莫怪。”

    一席话落,周围落针可闻。

    众人皆被谢瑜话语中那份豪气所惊,在场的士子大多十分年轻,普遍在弱冠上下,正是情绪极易受感染的年纪,不由纷纷双拳紧握,面色胀红似血,一看就是过于激动地。

    “此言大善!”

    李烨墨眸深邃,隐见其中光华流转,饶是他再沉着冷静,喜怒不形于色,却也是个少年英才。谢瑜这等豪气与他刚才登高远眺时,如出一辙。

    “方大人以为如何?”

    “甚善!下臣为官数十载,多年都未曾有如此热血沸腾之感了。”方大人抚须而笑,原本衰老的眉眼竟年轻了不少。

    跟在后面的承宣布政使司经历、都事,均在奋笔疾书,赶紧将谢瑜所言一字不落的记录下来,一边写一边想,能得两位天潢贵胄和翰林院学士交口称赞,只要这谢三郎不犯大错,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不知是不是有意,负责贴策论的巡考,直接将谢瑜的豪言壮语贴到了他第二场所写的那篇旁边,正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连忙扑上去围观,一时间,儒生士林糊了满满一墙。

    远处站岗的卫卒望见这副光景,心头疑惑,现在读书人都开始练叠罗汉了吗?

    一等这些人看完,便如在燃烧正旺的木柴中又浇下一泼沸腾的热油,贡院轰的一下炸了。

    年轻士子深受鼓舞,各个像打了鸡血亢奋,老牌儒生自觉受辱,也是憋得满脸通红。

    双方情绪激动,已经隐隐有犯规动作出现。

    一个老儒指着对面小辈们破口大骂:“治国当用先贤之道!圣人说的才是对的!尔等竖子懂什么!黄口小儿狂妄至极!治国靠少年!我呸!胆敢质疑先贤!当诛!统统当诛——”

    眼看说到最后,结果一口气喘没上来,老儒翻着白眼,一蹬腿儿,直接晕了过去。

    砰!

    这下可成了导火索,直接点燃了老少士林之间的火药桶,众人不再光打嘴炮,撸起袖子就开始斗殴,一边揍还一边继续争辩。

    饶是巡考和卫卒来的够快,乱作一团的士子们还是有不少见血,染血的砚台,撅断的狼毫,破损的书册洒落一地。

    他们用事实告诉世人,保守派与少壮派之间,横着的那不是代沟,是科罗拉多大峡谷。

    当天,从锦州城飞驰出一匹快马,八百里加急,一路连番过驿站,换马不换人,直奔京都。刚开始时,这消息着实把附近卫所的指挥使都惊了一惊,以为有什么紧急军务。

    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是文官集团的内部斗争。

    于是,这两篇策论以光速传回盛京,前脚刚迈入城门,后脚就直接进了天下读书人的中枢系统——翰林院、国子监,有博士之名的鸿学大儒人手一份,连监生们之间也是纷纷传阅。

    一时间,盛京掀起辩论的热潮,士林阶级迅速分成左右两派,保守派和少壮派的矛盾又一次激化,朝堂争辩已成为朝议的家常便饭,景帝在龙椅上看着文官们打嘴仗,除了时不时的要摔个杯子发发火震慑一下,还得防止武官们跟着瞎搅和,生活倒也过的有滋有味。

    而发生在盛京的一切,当事人谢瑜还一无所知,要是有人告诉他,他谢三郎的大名在三天之内,从锦州传到了京都,不光翰林院和国子监全知道了,就连皇帝的金銮殿也有所耳闻。估计他会对你惋惜的摇摇头,然后微笑,大白天的就不要做梦了,快来吃块白糖糕压压脑洞和想象力。

    至此,策论大比圆满结束,剩下的,就是蹲在家等着放榜。

    但那是别人家,在彪悍的谢参政家,一切皆有可能。

    此时,被承宣布政使司上下一致认为前途无量的谢三郎,正双膝跪地,低头垂眸,除了布满血道子的儒衫和直挺的脊背外,看不出任何外露情绪。

    他面前站着一个人,手拿一根染血青藤条。

    若非那一身官服尚未脱去,谁也认不出这手拿藤条的凶神恶煞,会是人前温吞的谢文昌谢参政,只听他正恶狠狠道——

    “逆子!你可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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