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衍脚下渐渐无力，一个不稳便跌倒在地上，呼吸微微窒息身上的痛楚愈发清晰，缓缓伸手摘下面具，惨白的脸上渗出微微细汗，微蹙着眉头开始查看伤势。

    片刻后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慕衍忙将面具戴上，楚晏站至他身前，“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慕衍垂着眼眸并未言语，楚晏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只是在慕衍看来有些僵硬，他的伤势远比楚晏来的多，护身的那把软剑根本敌不过无情剑的锋锐，沈拓的掌势力道刚劲沉猛，他的身上不仅多处剑伤，还伤及肺腑，没有半月是怎么都养不好的。

    楚晏缓缓坐下，撕下一片衣襟，想要为他包扎伤口，却不想他忽然负上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将那片衣襟绑在她的手上。

    楚晏眼中一片湿润，别开目光低声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每次都能及时的赶来救我？为什么为了救我都肯让自己受伤？”

    慕衍看着她，漆黑温润的眼眸像是夜空星辰，安宁深邃，其实她的性格一向果断坚定，她怕是早就发现了他的身份，安静隔世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曾想过很多次，在这样一片清雅幽静的竹林里，两人静静的坐一会儿，宛如月光流水般宁静悠闲，楚晏，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的保护你。

    慕衍的手上传来微凉柔软的触感，她丝毫不动摇的注视着他，目光柔和，“从慕衍走后，我就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心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你应该不知道慕衍，说话间触及他的目光，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到让人不知所措的好人，也是我生命中遇见的第一个好人，以前我是从来不相信江湖上有好人的，”慕衍看着她墨黑的眼眸中泛着微微的错愕，她以前，从未对他说过这些。

    “其实他很笨，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像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侠，拿着夺情剑救了我，他让我帮他救人，我却故意为难他，最后，还是他救了我，我一直以为他跟着我就是为了救人，可是你说他为什么还要那样帮我，每次我有为危险的时候他都挡在我身前，你说他是不是很笨，可是，即便他这么笨，我也喜欢他，好像很早很早就喜欢他了，只是我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而已。”

    她说的语无伦次慕衍却听的一字不落，握着她的手缓缓收紧，凝聚的意志微微有些涣散，夜幕下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很近，慕衍眼底的困倦逐渐蔓延上来，楚晏微微偏头去瞧，他便昏了过去，没了意识。

    “慕衍，你没死，真好，真好，一滴泪不知不觉的落在他的手上，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会离开，可是从你落崖的那一瞬间，我便知道，比起你离开，我更害怕你会死，只要你还活着，我就别无他求。”

    夜色静静的流淌着，风吹过竹叶发出轻微的响声，细细碎碎抚慰着人心。

    天色微亮，楚晏缓缓睁开略带困倦的双眼，垂眸看了一眼两人十指紧握的双手，深深的凝视打量着他，嘴角溢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反复摩挲着他发凉的手指，“慕衍，慕衍，”小心的坐在一旁凝视着他，唯恐惊扰了什么似的。

    “慕衍，你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我曾经醉生梦死的消沉了一段时间，最终，让我能坚持下去的仍是仇恨，过去一个人的时候，我经常问自己，若是当初师父不曾用仇恨逼我，那我是不是就不会遇见你，你也不会这样伤痕累累，说到底，是我拖累了你，是我伤害了你，师父用仇恨逼我生不如死，我却用仇恨拖你不得安生，最终，整个江湖都被我牵累。”她一边喃喃低语一边重新为他包扎受伤的手，血迹凝干，楚晏拿着他沾了血的衣襟，心微微收缩着隐隐生疼。

    她的手指在他的下巴上停留片刻，清减憔悴的脸色即便带着面具都隐隐苍白，顺着他脸庞的轮廓，慢慢向上移动，最后停在他的眉梢眼角，指尖缱绻着恋恋不舍，良久，在他的眼睛上轻轻落下一吻，忽然开口“慕衍，我喜欢你。”

    随后起身，离开。

    她并未揭开他的面具，不是不想只是不敢，她将夺情剑留给了他，没有兵刃即便他武功再高势不免被人伤害暗算，况且他伤势未愈，幽静的竹林里，走出几步转身，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身上，慕衍，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慕衍悠悠转醒，明亮的阳光微微晃眼，目光触及周围空无一人，忍不住脱口而出“楚，”声音有些沙哑生涩，许是久不出声的缘故，只是不知为何发出的声音却蓦地断了，目光触及身旁的剑，神色间飞快晃过一抹不安，她定然是留下他一个人去找沈拓了，强撑着站起来，竹林之中笼罩着一层动人心魄的苍翠，风过了无痕。

    拿过一旁的剑不知怎的忽然响起他曾经也这样离开过她一次，这算不算她堵着气又还回来了，似是无奈的叹息一声径直向前离开。

    “那些人怎么样了？”楚晏来的时候小诸葛和沈天羽不知在谈些什么，两人脸上俱是风轻云淡的从容，“你的伤势如何？”

    “没有大碍，那些人呢？”沈天羽望着她手中摇着的折扇一合，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气“都死了，”

    楚晏眼眸瞬时沉凝，静默不语，

    片刻后，“少主，属下有事禀报，”小冬躬身说道。

    沈天羽扫了楚晏一眼径直随他离开。

    小诸葛瞥眼瞧见她手中的剑，忍不住说道“夺情剑呢？你留给他了。”

    楚晏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那本就是他的，不过物归原主。”物归原主，楚晏，你的眼中、心中只有慕衍吗？

    “那些人怎么样了？”“不过是被吸食了一些功力，死不了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沈拓的下落，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原以为我们占得先机，取胜有望，不想敌暗我明，他会更加肆无忌惮的猖狂，”小诸葛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一凛，他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楚晏神情悠然好似并未在意他的话一般，小诸葛瞧见他手里的东西“你受伤了？”

    楚晏眼眸垂敛“这不是我的血”他面无表情的凝视她片刻，微微别开目光，面色微沉闭口不言。

    良久“楚晏，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沈拓不会放过你的，”楚晏望着远处眼底深不可测，却又好像带着一层渺茫的黯然，担心，害怕，这些都没有用，担心沈拓便不会来杀她了吗？害怕沈拓便不会在危害江湖了吗？都不是，既然如此，她便不会再有任何退缩，追究到底都是她一人之过，无非以命相抵，现在除了这条命，再没有什么能舍弃的了。

    他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倒影，望着她带着几分决然意味的眼眸低声道“是不是他回来了······你便什么都不在乎了。”

    楚晏转头看他，他的眼中漆黑深沉，看过来的目光分外沉凝专注，“小诸葛，你和他不一样。”

    他忽然低敛着墨黑眉目，我以为你一直不知晓，原来，你竟什么都知道，我和他不一样，我和他哪里不一样，不过是因为你对他上了心，不过是因为你心中没有半点我的影子，不一样的不是我们，是你对我们的心。

    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我，”“不用多说，楚晏，我留在你身边不单单是因为我，眼眸暗了暗，更是因为我是江湖小诸葛，我是诸葛楼的楼主，探寻秘密一直是我的职责，所以这才是我对你存的最大的心思，你可听明白了？”他的眼底恢复清明如水的冷静。

    楚晏点了点头，嘴唇张了张却不知说什么好，他的眼眸静黑如水眼底深处总有微妙复杂的情绪，小诸葛，多谢你的喜欢，只是现在，谁的好意和喜欢，我都承受不起。

    望着他走远的身影，好像生命随时会结束的柔弱少年，心神微微恍惚，若是没有她，他还是那个肆意纵横江湖的小诸葛，不会心生羁绊和黯然，那样恣意悠然的生活才是这个聪明少年应有的本来面目，却因为她生生折断，手心攥着的衣襟越来越紧，骨节隐隐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