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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第1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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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莫能弃 作者:肉书屋

    爱莫能弃 第18部分阅读

    已到了桌边,捋起袖子,低着头开始研墨。我尴尬着没动。

    耳边听张嫂又笑着说:“董公子,可有婚配之家。”

    哥哥叹息了一下说道:“谢谢张嫂相问。我十分忙碌,尚无暇顾及。”他这次来不及说好话了,开始蘸了墨写字。

    张嫂又笑着:“董公子贵庚,可有中意之人?”

    哥哥苦笑了下说:“张嫂,我虚长二十有二,无官无禄,一事无成。平素大半时间都在外行医,素服简从,以此为乐,当属怪癖。世家小姐们,大概都不会喜欢。张嫂千万不要误了人家女子。”

    张嫂说:“我来给你看看,公子人品出众,加上这样的心地,万里挑不到一个,说不定有人就喜欢公子呢。”

    哥哥忙答道:“张嫂这样热心,那就麻烦张嫂了,可还要看缘分。”张嫂忙说:“当然啦!”

    哥哥走过我面前,把手中的纸张给了那个老仆人说:“这是给公子的药方。”老仆人接了,哥哥伸出双臂抱起了谢审言,对着老仆人说:“请前面带路吧。”李伯道:“公子我来……”哥哥叹道:“我家负他甚多,我这么做做又如何……”他抱着谢审言起身,向张嫂告别,还谢了那个研墨的女子,跟着老仆人走出去。我在哥哥身后,李伯提了医箱随着我。哥哥怀中谢审言的手臂垂下来,在空中一下下地晃着,我的心也跟着忽忽悠悠。

    41呈身

    老仆人领着我们到了谢审言的卧室,里面一处床帐,床上的被褥颜色暗淡,枕边放着两三本书。屋中还有一个衣橱,窗前一架琴案,上面摆着具古琴。近床边靠墙的桌子上,几叠书卷,文房四宝。还有两张椅子,各在琴案桌子旁边。家具都很简陋,看着没一件多余的东西。四面墙壁空空的,有种凄凉的感觉。整个屋子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不想在这里常住的人,凑合着生活在这儿。

    哥哥把谢审言轻放下,这次只掐了谢审言几次人中,他就醒了。哥哥又轻轻把他翻了身,让他俯卧着,脸朝着外面。哥哥给他脱去鞋袜,起身对着老仆人说:“请老伯赶快去给公子抓药去吧,我们在这里照料。”那个老仆人犹疑了下,点头说:“费心了。”

    等老仆人出去了,哥哥又给谢审言号了下脉,叹了口气,转身看着我说:“我给他的药当保他性命无虞,可他现在气血两虚,心劳体弱,真不抵邪,要得十分照顾宽慰才行。”他眼中有话,我轻点了下头。哥哥对李伯说:“我箱中没有足够治他家法痛伤的药膏,我要去我店中取来。你随小姐在此,可到外面等候。”他明明可以去为谢审言抓药,看来他是把老仆人支开,我叹息了一下。

    他们出门后,我走到谢审言身边,坐在了他的床前地上,就像那天我醒来,看他坐在我床前时一样。一时间,想起了我们的那一路旅程,觉得已是非常遥远的往昔。

    谢审言趴在那里,半睁着眼睛看着我,我们就这么呆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他突然启唇,努力地说:“帮我,擦擦……”他脸色清白,有淡淡的掌印,嘴唇无色,嘴角还留着丝血痕。干了的虚汗把他的头发粘得满脸都是。

    我点了下头,起来到门边,开门告诉李伯我要热水和脸盆手巾。回到谢审言身前,我又坐下,看着他,心中充满无奈和苦涩。他刚才出言,说许我终生,可三个月后,他就将成亲。我们之间已无可能。他的父亲刚愎自用,不可理喻,说一句极自私的话,我还真不愿嫁入这么一个家中。他还说要以死相求,更不能让他这么固执下去,万一他再激怒他的父亲,他性命不保……我得赶快开导他,就说道:“谢公子,在这世上人力有限,上天自有意愿。你已经尽了力,受了这么多的苦。请不要再这样坚持。你我之间,太多阻碍,这何尝不是天意?人当顺应时运,不要逆势而行。方才出言的那位丫鬟,就是陈家小姐。她乐于助人,长得也很貌美。不是我的模样,岂不是更好?哥哥是位良医,定能治好你……”谢审言闭了眼睛,不说话。

    我等了好久,又说:“你不能轻易谈及生死。我有时常开玩笑,但我知道我们来这里是要活一次,体会生命的意义,不是要自己丢去性命。还记得我和钱眼在途中说的话吗?命运会给我们不同的际遇,我们该接受每一种,因为那也许就是我们注定要经历的人生呢……”

    谢审言一直闭目不语,我以为他又昏过去了,后来就不再说话,只看着他的脸。他的眼底青黑,脸颊清瘦得微陷,嘴唇干枯。按那老仆人的话,他跪了一日夜,又受了家法,该没进饮食。我心中痛楚,肯定是母性泛滥。他马上就要成婚了,这里的婚姻不同于现代社会,一娶定终身,他如果悔婚休妻,就害了刚才那位好心帮了我们的女孩子……过去那些女孩子都知道我的那位有未婚妻,但并没有因此回避我的那位。其中也许有贪他钱财的人,可也有被他吸引而动了心的人,像我的那位女友……我不相信第三种爱情,虽然会很美丽,但我没有那么强的神经去争夺别人的丈夫,所以我千万别对他动情,预先就当了个第三者……屋里也没有水壶之类的……

    我的想法乱七八糟。记起红楼梦里,宝玉挨了打,宝钗劝他收敛,被评论家们说成了是封建卫道士,黛玉哭得眼睛肿成桃,问宝玉可是要改过,被定成了宝玉的红颜知己。宝玉说打死也不改,看来谢审言和宝玉是一个心思,我是宝钗那种人,没眼泪,劝他改过,识时务,不要受苦……还是不一样,我如果让他坚持,他非被谢御史打死不可……

    好久,门终于开了,李伯端了水盆进来,放在床前的椅子上说道:“府中没有几个仆人,我找了半天人。”我说道:“看能不能给谢公子找些水喝。”他点头又出去了。我捞出热水中的手巾,用手指拧着,让手巾凉一些,拧得干了,用手巾包了手,给谢审言轻轻擦脸。我把他的头发擦向后方,把他的眼睛鼻子嘴都擦了两遍。他一直闭着眼。擦完了他的半边脸,把手巾放入盆中,我用手微抬起他的肩膀,刚要把他的脸转过去,他自己偏了脸对了墙,我才知道他一直清醒着。我再拿手巾抹净了他的另一边脸,回身刚把手巾放入盆中,听谢审言面对着里面轻声说:“帮我,擦擦身上。”

    我迟疑了一下,想起我刚来那天早上已经给他上过药,看了他。刚才李伯说府中没有几个仆人,他的老仆人说他不让仆人近身,一定是因为他以前的遭遇。他这么不舒服……我也是二十五六岁的人了,从前跟我那位,说来也是结了婚的人,不必那么拘束……我把他轻翻身,让他面对着里面侧躺着,给他脱衣。衣服解开,他怀中衣服间一大块已经被汗浸透了的纸张,烂成一片,墨迹斑斓。我知道这是我们那张鸭蝶戏猫图。我把纸片从衣服上剥下来,扔在地上,把他内外衣服的一边袖子一起褪下,又让他俯卧,褪了另一边的袖子。

    我脱去他的衣服,只余他的内裤。他的衣服是深黑蓝色,脱下来才知已湿透了,沉甸甸的,可见他流了多少汗。他的身上都是伤疤,下腰处和大腿后面紫肿一片。我用湿手巾给他先反复擦了后背及两侧,在紫肿之处,格外轻柔。

    他的肩骨平直优美,后背上的肩胛骨颀长舒展。我再擦他的胳膊和手。我握着他的手腕,正按在他那时用袖子遮住的伤疤上,他的手无力地垂着,我想起我们在路上的那些日子,篝火边,大树下……现在觉得那么好,仿佛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我叹了口气。投洗了手巾,扶他侧身躺了,给他擦前胸。他胸前疤痕重叠,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左边的……成了一块铜钱大的平坦的褐色伤疤,看来是削去又烙过,右边的碎至根部。我又忍不住叹息。他闭着眼睛,脸上没有表情,呼吸细弱。我给他擦完盖好被子。李伯回来给了我水壶和一个碗,大概是从厨房拿来的。我看着盆里的水凉了,就让李伯端出水盆去换水。

    我倒了水在碗里,弯腰扶着谢审言起来些,他脸朝下,从我手中的碗里喝了很多水,可他卧下时还是面朝了里不看我。我放了碗,坐在他的床边,等了一会儿,没事干,又开始我的心理辅导:“佛家说执念是一种妄念,什么事都不能勉强。我当初不明白这个道理,觉得我二十年只走了一条路,那就该走到底,走不通还要继续,弄得自己疲惫不堪,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谢审言突然开口说:“我和你当初不同,你不要乱比。”声音谙哑,可大概喝了水,有了些气儿。他脸不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的心放下些,这人听着是活过来了,开始斗嘴了,就说:“你总死硬着和别人对着干,其实当初她如果不强迫你……”

    他又打断我说:“你以前就曾说我喜欢过她。不是。我感激她,因为她,我没有落入贾府。我知道她对我的心意,还给了我她的清白,虽然我并不……我不愿意……不喜欢……我不是和她对着干,我是想由着她把我弄死了,她出了气,我就还了她的情,不欠她什么了。”

    我看着他的背,瞪大了眼睛,原来他是这么想的!难怪他说他不恨她,难怪他坚持活着!不是为了求生,是为了让那小姐尽兴以求自己的心安!他不能回报情感,就想用自己的血肉和性命偿还情债!这简直可以说是‘要爱没有,要命有一条’了。真的是把爱情凌驾在了生命之上……可这表面是报答和奉献,实际还是高傲和轻蔑啊!就是一句话:“宁死在苦刑下也不爱你”。难怪那小姐要折磨死他……

    但说来他的确和我当初是那么不同!我因一个玩具,感恩之余,打开了自己爱的心门,虽早知道所托非人,可一直没有尊重自己的情感。他得到了那个小姐的爱和贞洁,但就是被……也没有委曲求全……他这是痴呆呀还是坚贞哪……我皱眉摇头……

    来不及感慨太多,日后我也不会来见他了,现在得明白地拆开我们两个人,别让他再多受苦了:“你的生命本比你的骄傲更重要!你不活下来,怎知道命运真正的安排?在你能选择的时候,一定要选择生路。况且,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是你的父亲,我听说你们相见时痛哭失声,你知他是你唯一的亲人。所有孩子都爱反抗父母,如果他没有这么强逼你,你也不会如此坚持……”

    谢审言哆嗦了一下,轻声说:“你觉得,是这么回事……”他停了一时,低声问道:“你父可曾如此待你,让你心生坚持?”

    我一下子看清了自己的错误!我怎么能说他的父亲这么毒打恶骂他是有理的?!急忙道歉:“我错了,不该那样讲!对不起!他这么待你是不对的!即使他是你的父亲,你的生命也不属于他。他有抚养你的义务,但他绝没有权利这么伤害你!”他没说话。

    可也不能这么由着他反抗下去,他会没命的。我记起李伯说那时劝他开口保命,他根本不睬,这个人一旦拧在哪里,真是难说服。我还得讲道理,我叹息:“且不管你父亲是怎么回事,我们之间的事,也不是那么可靠。那时在路上,我没有顾及你的想法,只照着自己的意思对待你,也是不尊重你,你大概不是那么喜欢。那一路,从没和我讲过话。回来了,你并不想和我结婚,第一次开口对我说话,就是告别之语。分开后,你也过得挺好。直到知道我生气了,不理你了,你才又去见我。现在,真的不能在一起了,你却这么放不开。说白了,这还是反其道而行之。若是唾手可得的东西,放在你手上,你也不会要。你想开些,养好身体,看到生活里好的地方,过些日子你就会舒服点。那位小姐很好,在她心中种下花草,让一个人幸福,是件好事。”你没和我在一起,这次对别人好吧。言语之间,我还是发了牢马蚤。

    谢审言开始瑟瑟发抖,我把被子边给他掖了一下。

    李伯这次回来得快些,他端着水盆,手里还拎着小半捅热水,大概不想再这么一次次地去换水了。他放了东西出去。我撩开谢审言腿上的被子,把他把腿和脚都擦了两遍,他的双腿匀称修长。连脚都很顺眼。刚给他盖好,他忽然低声说道:“那里,也要擦洗……”我心里一跳。我上次来时,把他抱到床上,马上就用被子遮了他,后来也就看了一眼。我虽久经风月,但这么……实在……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我感觉到他在专心地等着我的回答,十分像人们常比喻的要淹死的人抓着一根稻草。我想说等老仆人来,可看着他在被子下微微颤抖的瘦消身体,想起他在公堂上哑着嗓子为我开脱,他刚才被绑在凳子上的样子,谢御史对他的辱骂……我又不愿让他伤心,只说道:“我换一下水。”

    换了热水,我重掀了被子,让他面朝里侧身躺着,褪下了他的内裤。他的内裤也是透湿,我叹息,拿了温热的手巾,先俯身擦洗他的前面。他的……柔软地藏在草间,粗看颜色怪异的,细看才知是因上面密密地布满了烙伤的疤痕。我反复擦洗,他毫无反应……

    忽听他喃喃说道:“谁能想到,我都这样了,还有人把我,放在了心里……还有人,因我,生那么大的妒意……”我的心正疼得乱跳,嘴里回道:“谁生妒意了?!”一下子想起了钱眼和哥哥的笑,哥哥说我因妒不理他是好事。我生气了,他反而明白了我没有看不起他,难怪他几次去找我……

    叹了口气,我起身洗了手巾,扶他又卧躺下去,再给他擦后面。我轻轻地把他的两腿分开,他的大腿内侧和……上也满是丑陋的疤瘌,其中有一条棕黑色的大疤从腿内根处直伸向膝部,凹凸不平,有半尺长。这就是堂上人说那小姐割下他皮肉又用火烧他的地方了,难怪我第一次没看见,这么敏感痛楚的部位,真是好狠……他的后面,红紫之外,隐私|处伤痕惊人,不堪入目……我难过得紧锁眉头……

    正给他轻轻地擦着,听他极悄声地说:“不知,那陈家小姐,会不会这样给我擦身,不嫌弃我,还喜欢……”我咬牙笑了,他已经胆大如此!知我心软,以身相呈不说,竟然还敢出言逗我!可看着他的身体,我实在说不出任何坏话,只低声说道:“你这么好,她当然会喜欢你。”他变得十分沉静,我轻叹了一下。

    擦洗了几次,我放了手巾在盆中。周围看看,起身去衣柜前,开了衣柜。里面四季衣物的最上面,叠放着一件旧得发灰的粗布白衣。我在下层找到了内裤,回床前给他穿上,才又把被子盖了。

    坐在他的床边,我出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们默默地待了会儿,谢审言还是面朝里,低声问道:“你信我吗?”

    我想都不想说:“不信。”我顺和了你,给你擦了身子,可我就是再心软,也不能给你当妾或地下情人。

    他又轻声说:“如果我说,那时,我不能允婚……真那样,就辱没了我们……我想,过一段时间,等大家都忘了那些事,我再去找你,你就知道,不是因为你父亲……或别的……我才……你信吗?”

    我答道:“不信。”没发生的事,自然可以随便说原来是怎么想的。但我细想了一下,他说的也是,那样结了婚,他会觉得是我家把我推给他还债,他受不了,后面,我大概也会不舒服吧,谁想是个还债的人情,也会一直不清楚他为何与我在一起……

    又一会儿,他低声说:“如果我说,自从那天,我说了不能……就再也没有好好睡过……只有梦到了,那次旅途,李伯的父母家……梦到……我才知道我睡了一会儿……你信吗?”

    我回答:“不信。”他的老仆人堂上倒说过他夜里不睡觉……

    他又说:“如果我说,我原来就准备去见你,不是因为你生气了……你信吗?”

    我说:“不信。”你那之前又没来。

    他停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道:“如果我说,我从没有忘记我们……那天,我只是没来得及把她们推开,你信吗?”

    我马上说:“不信。”这种话,从我那位口里,听得太多了啊!

    他又说:“如果我说,别人碰我,我都觉得……只有你……不疼……你信吗?”

    我说道:“不信。”可比以前少了点干脆。哪里讲过,有被蹂躏的惨痛经历的人,其实受不了别人的触摸……

    他停了许久再低声说:“如果我说,在路上,你说的话,我都听懂了,会记在心里,一辈子……只是那时,每要对你开口,我总想起我已经……想起我怎么被……我就说不出话来……不是不理你,你信吗?”

    我小声说:“不信。”钱眼竟是对的。

    他又等了好一会儿,再轻声说:“如果我说,忍她的鞭子和别的……比忍着听你和钱眼谈笑容易,你信吗?”

    我深深叹息:“还是不信。你也别说了,没用的,你就要娶亲了,我也不能想象你的父亲能容下我。”

    他这次长久地不说话了,我以为他睡着了,他突然极低声说:“你还想,让我和你在一起吗?”

    我几乎不加思索:“现在不想了。”怎么能在一起?!你娶了夫人,我们三个人?你的父亲那么刻薄,我不想和他同在一寓!而且我没有感到以前那种似火焰般燃烧的激|情……

    他又开始冷得发抖。

    门开处,哥哥拿了一罐药膏进来,口中说:“审言,我拿药来了,这就给你上药。”谢审言依然面朝里,颤声低语:“玉清,请让欢语为我上药。”哥哥一下怔住,谢审言似在梦语:“她以前……就上过……”我气得对着他的背影翻眼睛,这种事就这么说出来?哥哥把药递给我,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接过药,哥哥转身要出去时,忽说道:“审言,你知道我家的心意,也知道她的心意……”我气道:“我没心意!”这是想把我当妾卖了还债!哥哥没再说话,出了门。

    看着谢审言的背,我叹气,世上真有这种人!快娶别人了,还来和我近乎。

    我把药膏大手笔地横涂上他身后紫肿的地方,他明显地颤抖着。可涂着两三下,我的心又软了,怕弄疼了他,下手变得十分轻微缓慢,一点点地划着小圈圈匀开药膏,似乎是抚弄着那只他画出来的小睡猫,似乎是安慰着一朵受伤的花……我涂着,他慢慢地不抖了,一动不动地卧着,呼吸平和细长……

    我给他上完药,帮他穿了干净衣服,盖了被子,又在他身边坐下。等了一会儿,他轻轻地说:“你一定,要信我。”

    我一撇嘴:“不信!”

    他轻叹着:“你要信。”

    我们再也没说话。

    看着他趴着的背影。我思绪万千却又似杳然无踪。许多画面闪现又瞬间消失。我想起我来的那天早上,怎么给他上药,想起他修长的手怎么闪电般抓住了我的马缰,想起我怎么笑着追问他那些问题,想起我和钱眼在他面前嬉闹,想起他为我挑选衣裳,想起朦胧中的我怎么被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想我们多少果林里的长坐,夜色初临时在乡间的漫步,想起我为他整衣掸尘……我怎么把那些都埋葬了?就因为他告别了我,他身边的女子……他在公堂上在我身边跪下时我的喜悦,他今天的话语……我的心又变得柔软……可这些都该告一个段落,我们的路已走到了尽头。

    我仔细问着我自己:我是不是很悲伤?我没觉得有要哭要闹的欲望,只是种不可明状的难过,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通过叹息我让自己舒服些:我没有给他我的一切,我没有爱他到永久……也许我都没有真正地爱上他!那些自说自话的安慰,那些一厢情愿的保证,都是那么轻易地消失无踪!

    时间过去,我本来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没有他,我认定他不值得我喜欢。可现在看来,其实所有的怨意也许都是多余。可我为什么能在心里放弃了这段情感,是因为我没有对他的了解和信任?还是我早已失去了对情感本身的信任?我的心已是一片冻土,那里生出的爱的花草是如此短命。是不是我真的只能对着我想象中的人倾注我的热情,在现实中,我已不能接受人性?……

    老仆人来了,见我一人在屋中坐在谢审言的床边,十分气愤的样子。我仍然恬了脸笑着让他给谢审言拿来些吃的,看着谢审言俯卧在床边吃了,我才出门和哥哥与李伯回了府。

    回府的途中,我想告诉哥哥那个给他研墨的丫鬟是陈家小姐,是日后会嫁给谢审言的人,可我忽然感到了有种无形的意志,让我还是少开尊口为妙,我就没说话。

    这之后的十来天,哥哥天天去看谢审言。每次回来他都来见我,告诉我谢审言怎么样了,伤好了多少,吃了什么。我没有再去一次。哥哥也告诉我,就像谢御史说的,谢家五天后下了聘,定了三个月后娶亲的日子。

    42绝情

    丽娘已经到了随时都该生的时候。她着急上火,白天黑夜地在府中散步。我天天陪着她走,可不想说话,只觉得十分疲惫,心上的累。她从不问我什么,只是有时长吁短叹。

    钱眼和杏花还试着在我面前说笑,但我不能忍耐他们的轻松话语,总是匆匆告退自处。

    平生第一次,我不想读书,因为不愿看到任何引我思考的东西,但我脑中,如海涛般袭来的种种思绪根本无法停止。过去我愿意与人唠叨讨论,可现在,我体会到了什么是欲语还休。因为无从说起,因为说不清楚,因为说了也没有用,我只能沉默。

    以前我习惯了失望,这次我才明白我从没有体尝过无望。那时我一次次原谅,一次次让我那位回到我身边,何尝不是因为我不敢面对这样的空虚:失重一样的无依无靠,没有稳定,只有混乱。有什么在我心底崩溃了。

    这种空虚已经有了身体上的表现,我的心脏跳得忽快忽慢,手心出汗,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谢审言这个名字成为我心中不能触及的禁忌。我们之间谁是谁非,我都不愿再回顾!那些记忆和话语,我深埋在了心底的一个角落。否则,像有一只手扼住了我的咽喉,那种难过的感觉,我实在受不了。

    细想来,我竟无法做任何事来改变天意的安排:我不能以妾室的身份嫁给谢审言,不能与他远走,他将是个有妻室人了,我甚至不愿在心里给他留个位置……

    突然觉得,我已经根本不想再去爱什么人。如果我真的能找到一处让我远离所有烦恼的地方,我愿意躲在里面一辈子。

    可惜,我知道,天下之大,没有能让人不面对悲欢离合的所在。就像所有的生物都有克星,所有的人生都有缺憾。我如在水中求生一样,百般挣扎地想从这样的空虚中脱身出来。我努力自我宽慰,感激周围的家人朋友,自己的年轻健康,两世为人的幸运,未来的家庭……

    不会有未来的家了。我主观上,感到心灵倦怠,至少现在,真的无意再涉情爱。如果在未来的哪一天,我终于重整精神,想寻求伴侣,客观上也无此可能。我已经失去了贞洁和名誉,在现代,也许还能有人能越过这些障碍喜欢上我,可在这里,就想也别想了。不仅作为一个女子,我已无可娶之处。作为一个家族的成员,我也一样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爹的地位岌岌可危,我家如能得到保全,已是万幸,谁都不会来趋炎附势。

    我叹息:一个平庸无志无才无华的女子,注定一生无所作为。本指望着相夫教子,贡献自己,可命运竟然让我找不到能嫁的人!注定老死家中,无予无施地过一生,没有给任何人留下经我抚养的记忆……

    没有爱情,我将一生孤独。原来最担心的可能,现在已经不是个噩梦,而成了最近的现实。无知的洒脱变成了觉醒后的慌张,恐惧的痛苦如野草般从我的心深处疯狂生长,钻出土壤,覆盖心田。

    ……

    这天早上,正和丽娘走着,丽娘突然停了一下,高兴地说:“洁儿,我想是时候了。”我忙问:“怎么样的感觉?”丽娘说:“就是稍有些疼,从凌晨开始的,我们走这么长时间,好几次了。”我说:“咱们快回屋,去请稳婆。”

    我们走回屋中,哥哥为了丽娘的生产,这一段时间根本不出诊。他听言赶快到来,号脉说胎脉强劲,但该还有好长时间。稳婆来后就把哥哥轰了出去,屋里留了我,杏花和两个丽娘的丫鬟。

    前几个时辰过得很容易,丽娘阵痛来时端坐运气,一声不响就过去了。听着我和杏花的调侃还跟着笑骂。我抽空去吃了午饭。天傍晚时,就不那么简单了。丽娘开始闭着嘴呻吟,皱着眉头,出虚汗,脸色蜡黄。到掌灯时分,丽娘开始小声叫,手伸向空中,我忙握住,接着就后悔,她的手劲太大,我随着她的阵痛龇牙咧嘴。我不久就让她接着握杏花的手。等到天色漆黑之时,丽娘阵痛时就是连哭带叫了。我见着胆寒,但稳婆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一个劲儿说:“夫人的气色很好。”烛光之下。丽娘面部表情狰狞,有点像漫画里的巫婆,虽然是年轻的巫婆,可还是巫婆。

    入夜了,我又困又累,一个劲儿让人上吃的和水,我总在吃些东西。丽娘只喝了一点水,不知她怎么不渴,她的汗把她又长又密的头发全湿透了。

    人的适应力真强,我在丽娘一会儿一叫的刺激中,居然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嘴角流下口水。丽娘已经大小叫声相杂,连续不断。稳婆高兴地说:“快啦快啦,夫人,快熬出头啦!”

    我近乎麻木不仁了,看着丽娘这么痛苦地叫,还觉得想睡觉。突然稳婆说:“出来了出来了。”我忙凑到下面去看,只见丽娘流血的两腿之间赫然伸出了一只极小的脚!我一下子吓得完全清醒了。孩子不是头朝下!我不敢说话,只咬住牙看着。稳婆说到:“夫人,孩子脚出来了!等痛时,夫人往下面使劲。”丽娘喘息着说:“怎么,是脚……”稳婆说:“脚踏红云!是好征兆!”我心说这要是在现代,早就剖腹产了。那只小脚外面有一层半透明的胎衣,那小脚微动,胎衣破了,一股水,喷了出来,这就是羊水了。接着另一只小脚也伸了出来。

    丽娘大声喘息,但不那么叫了,她腿间两只小脚偶尔踢一下。我气都不敢出,如果出问题……丽娘问:“孩子,活着……”稳婆说:“当然活着哪!还动哪。”丽娘俯身,竟用手摸了摸那双小腿,她说道:“洁儿,如果,我生不下来,你一定要先救孩子……用剑剖开我……”我大声说:“你胡说什么呀!快一心一意地生啊!”丽娘还想再说,阵痛到来,她咬牙切齿,狠命地使劲,孩子的小腿慢慢地出来了。她又一阵喘息,再推。

    我眼看着那小小的腿,大腿,接着是胯部……稳婆叫起来:“夫人啊!是个公子哪!”丽娘又一阵哼哼。忽然,我发现,那极小的半个身子,在丽娘的两腿间不知怎样已经转了个90度,是婴儿自己在丽娘的推动中侧了身子,也在努力地要出来。

    我原来以为生产时,是母亲使劲把孩子生出来,现在我才知道,孩子也同时在往外努力。这么弱小的生命,这么持着……我怔怔地,看着那婴儿怎样越来越快地出来了,稳婆抓着婴儿的小腰,我不及眨眼,那孩子已经掉了出来,身子有白腻腻的一层东西,乱动着。稳婆一连声地说好。

    像是在梦里,我看着胎盘怎么出来,丽娘的身下,鲜血满褥,孩子的哭声,洗了的孩子怎么放在丽娘胸前,丽娘怎么哭得一塌糊涂,外面守候了一夜的爹和哥哥怎么高兴,爹怎么给他取名叫董玉澄

    ……

    天已经大亮时,我在极度兴奋和疲乏中走回屋中。一个生命,真的是从血中,诞生在我眼前。他的母亲经过了那么多的痛,可相比那失去这个生命的可能,所有的痛和血竟都无足轻重了。

    我睡得十分不安稳,丽娘的叫声,那只先伸出来的脚,婴儿自己的转身,血水迸溅的瞬间……朦胧之中,我悟到了什么,但实在太困,就睡着了。

    后面的一个月,我天天去帮着丽娘。她不让爹进门,因为她每日蓬头散发,衣襟不整,状如女鬼。几乎总是在抱着那个婴儿。那个婴儿差不多三个小时左右就吃次奶。吃之前大哭大闹,等不及给他先换下尿布。吃时要近一个小时,吃着吃着就睡着了,可放下之睡了一两个小时,就又醒了,日夜如此。丽娘不让奶妈来喂,她今年将近二十八岁,算是老年得子,心中格外爱这个孩子。这么折腾几天下来,她的眼睛就成了熊猫眼,总是一副糊涂的样子。她没有胃口,喝些汤水,老说吃不下东西。奶妈说这样的话,奶水不丰,孩子自然睡不长。

    我有时抱着那个哭叫不已的小家伙,只觉的喜欢得疯狂。他张着的没牙的嘴,紧闭在一起的眼睛,淡淡的眉毛……我明白人们说的“爱得想把他吞了”是什么意思了。我恨不能他是我的,是我经历了那样的痛,那样的苦,流了汗,流了血,把他带到了这个世上。

    看了丽娘的生产后,我莫名地有种振奋感。似乎是我的情绪滑落到了最底部,开始往上爬了。每次想起那个婴儿的转身,我都有种感动。我看到了在人身上最原始的积极,那从母体中向外拧动身躯的本能。这种积极没有理由,没有经验,却是深藏在人的生存的根基里,是一种不能名状的坚持。就是这婴儿的转身,注定了人在最绝望的时刻,必再做努力。多少迷失路径的人,在精疲力竭之时,还会再多迈一步,不是因为觉得那一步将带他们到达目的地,而是不愿放弃。多少重病的人会坚持在痛苦中活下去,不是因为他们相信能痊愈,而是他们不愿停止生命。

    我明白了我是多么胆怯的人,多么害怕痛苦。我在出生时肯定也曾这样转身,从我母亲无条件的安全里选择奔向这个世界,这个没有稳定,没有永恒的世界,这个充满了消极,恶意和伤害的世界。

    这么多年了,我比当初那个无助的婴儿不知强壮了多少倍,聪明了多少倍,但比那个婴儿丧失了多少倍的勇敢。我愿意选择容易的道路,回避艰难。如果那个婴儿如此选择,他就不会活下来。

    就是在这种情绪和思维的亢奋中,我迎来了春天。

    即使我拼命地压制,有时我还会想到,去年,就是此时,我来到了这里,见到了谢审言……春光渐浓时,我们开始了那次旅程……那些记忆还依然明丽,但我的心会骤然停跳,让我不敢再多回想半分。可我在清晨醒来之前,常梦见他。他总是那身白衣,静静的站在我身旁,无声地对我说要我信他,他没有忘了我们……有几次,我在梦中抬手,甚至感到我触到了他的身体,就如那天我给他擦洗时一样……醒来的片刻,我恍然以为我们还在外面,我还能和钱眼谈笑,还能对他讲话,让他听到我的思绪,因为他说他会记在心里一辈子……接着就会意识到我那时并不知道他是这样,现在知道了,也已经过去了。

    一天天,我在府中的小径上缓步来去,看绿色的花苞冒出来,各色花朵怎样不经意似地可无法阻挡地绽放在枝头,然后翩然凋谢。那不能琢磨的时光,此时在花朵的变化和青草的生长中,显示了它行进的痕迹。就如人所说,在春天里,时间才露出了它的峥嵘面目。其实,春天必将再来,如果时光流逝,将带来周而复始的美丽,那么它的逝去,只是那谢幕时优雅的退出。

    可那些在春天发生的情和事,却远去无回。如春光般动人的美好,却比春天脆弱。我不惋惜春光易逝,但哀悼落花流水,感慨为何欢乐在人心中只是短暂停留,悲伤却十分长久。

    我多希望,我没有主观上的偏爱,欢乐和忧伤都是一样的短暂。我多希望就如这年年复返的春天,我心中的快乐会时时更新如不竭的泉水,洗去心中沉淀的忧郁。我多希望我真的能做到,当一切都过去,我只余微微的笑颜……

    周围的人们像约好了一样,都不再提谢审言的名字。只有钱眼每次见我,还会说一句什么“那时在路上,我们曾……”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我一般都忍住烦躁不做答复。他像哥哥当初一样,常在外面买卖药材和讨价收账,十几天不着家。就是在城中时,也总夜半才回府。但他的奔忙该是大见成效,至少我的四季衣服全换成了新的,其中还有几件男式的长衫。衣料十分细致,色彩做工都很讲究,比以前的衣服好看许多许多。但我只觉怅然,我为谁穿呢?

    我觉得对不起杏花,但她却说这样就有时间和我作伴。我喜欢她陪着我,但她说骂钱眼的粗俗习性,抱怨钱眼的无赖行径,总加重我的抑郁。

    钱眼的爹自己经常出府,不是实心实意地讨饭,只是穿得破烂,与乞丐坐在一起晒晒太阳,以此说自己受了苦,可以回来享享福而不担心折了寿。他见了杏花就象见了主人一样,恭敬得不得了,老叫杏花“小姐”。杏花对他十分照顾,如对自己的爹。看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真让我难受,他们总冲着对方一个劲鞠躬。我有次去日本,到一个餐馆里吃晚饭。那里的菜式象广东的早茶,一碟碟的小菜,我们四个人点了二十几碟。平均每点一碟,那个服务员就鞠两点三个躬,我十分奇怪他的腰怎么没断。看着杏花和她的公公让我总想起那次晚餐。

    丽娘的孩子满月了,我不是那么忙了。振作起来之后,平生头一次,我认真地考虑我这辈子到底该干什么。

    凭着我见风使舵的言辞和对人的感觉,当个媒婆什么的,应可以胜任。开个小酒馆,当个妈妈桑,劝人喝酒,也该成……可爹是不会让我这么干的,现在也还不到我为了谋生去干事。但想出来了日后我在这世上如何能养活自己,我多少放了心。

    有谁站着说话不腰疼地讲过:找一件你热爱的事当成工作,你就会觉得每天都在度假。我真想推他一个大马趴。这种语言没有任何逻辑,工作就得干事,度假是什么事都不干,根本不可能是一回事!像这样满嘴里跑舌头假装的深奥言语,经常让我气愤填膺……

    但是他的话多少启发了我,我仔细想我到底喜欢干什么。

    这一个月来,我对所有的人都回避,没有什么人让我感到轻松愉快。可唯一的例外,就是我那未满月的小弟弟。每次抱他时,我都感到快乐。好像不是我在安慰他,而是他在安慰我。

    我喜欢孩子,但我与我那位每一次都坚决避孕,我怕一旦怀上了孩子,就绝对没有勇气做掉。我当时离开他已是不容易,如果有了孩子,无论他如果放荡,我都真的一辈子不会离开他了。这种想要孩子和不敢要孩子的冲突许多次让我的心乱得要发疯……

    现在既然我不愁吃穿,还有人帮忙,当不

    爱莫能弃 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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