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兵临狄道
张骏下达了进击狄道的军令,诸将都很兴奋。接连两场正规战斗,凉军虽然没有损伤多少士卒,但军功也不够填饱所有人,士卒是按照人头分田地、将佐则是以军功升阶位,好多人跟着走了这么远,一个人头都没砍到,怎么可能甘心,所以大家都还想着再克一城,。
张骏又看了一会儿枹罕城的城楼,想起前几天那个不让自己射他的敌将,心里竟然一点痛恨都没有了。除非他主动请降,否则就是死路一条。这会儿枹罕城下全是凉军,大摇大摆在他们眼皮底下经过,不知此时那敌将看到这样的情形,会作何感受······
晋兴府军的将领先行到达大营,交接防务。
张骏把枹罕城的围城工事交由晋兴府军,又等到后面的大股援军从大路上走来,才算是放了心。不过稍许安慰的是他亲眼看见许多云梯和攻城车辆被人拖马拉的运上来,心道:看来并非是只有自己没有什么办法破城,就连老将韩璞攻城也全靠爬墙。
下午,张骏与征虏军开始沿白云道向临洮进军。
一路无事,及至临洮,张骏依照陈珍的建议,留下虎捷军左营一千人及控鹤军一部共两千人带着一群民夫驻守,他自己则亲率其余人马毫不停留地直逼狄道。
这时候,凉军一直在声东击西、主力在洮水以西的情报也已经被送到了秦州刺史呼延寔的案头。古代作战除非有明确情报,否则只能靠主将去猜测,这倒不是呼延寔水平不行,而是信息的延后性必然会导致决策失误。所以面对之前的错判,呼延寔并没有慌张,他叫来了陇西郡守李腊扎,重新拟定了作战部署。
正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呼延寔很轻易就判断出凉军下一步的目标是要攻占狄道以断其后路,于是就派精兵五千回防,等张俊刚到临洮的时候,这些援军已经进驻狄道,只不过张骏还不知道罢了。
凉军斥候刚刚到狄道附近活动,就见十来骑从西边来,一头扎进了狄道城里。
凉军斥候没来得及反应,只能远远看着,他们当然不知道那一小队人里竟然有大人物。其中一个将领不是别人,正是秦州刺史呼延寔麾下大将——陇西郡守李腊扎!
李腊扎也远远看到了凉军斥候,不由得唏嘘一声:“要是走得稍微晚半天,咱们必定要被堵在狄道城门之外了!凉军实在太快,这已经打到了狄道?”
他身边的随从骂道:“枹罕城守伊尔克还有临洮守将曹文柱,皆是草包,十天不到就把洮水以西丢了大半!如果狄道再有闪失,路都没了,咱们秦州诸军怕是要被包饺子!”
李腊扎道:“这仗打得确实憋屈,往年都时咱们压着凉军猛揍,现在却反过来了。听说凉军前锋叫张骏,此人非比寻常,是凉州的少将军。去年冬他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溜掉,搞得秦州军在皇帝那里无法交代!”
李腊扎是奉了呼延寔的将令来主持狄道防务的,谁也没料到局势会坏的这么快,根本没有应急预案,只能临时决定。好在他作为陇西郡守对下辖各地重镇了如指掌,不然换了其他人恐怕一时还无法胜任。李腊扎接令后不敢耽搁,立刻移交了手中的军务后,就只带了十几个侍卫连夜狂奔,总算在凉军抵达前赶到了。
不过,比起李腊扎,动作更快的是刘栋梁,这个长年在深宫内的宦者经过千里逃命,没过多久就已经到长安了。护送他的汉军半路走散大半,他跑得太快,就连身边的幕僚也没了踪影。
刘栋梁是单骑奔到长安。由于没人照顾,他浑身衣衫脏乱,狼狈不堪。这样一个人却骑着马,在各驿馆和城门口都被盘问过。各处的官吏知道是皇帝亲任的监军单骑回来了,一时间流言四起,人们以为凉军已经快打到门口。刘栋梁走一路,就让一路的官民人心惶惶。
他刚走到城门,就见一个面生的宦官和一队士卒等在那里。宦官说:“皇上要见你,跟咱家来吧。”
刘栋梁道:“这样面圣太失礼了,让俺回宫换身衣服。”
宦官冷冷道:“您都急成这样了,还有时候换衣服?是军国大事要紧,还是礼数要紧?走罢!”
刘栋梁没办法,只好狼狈到了皇宫,走到大殿前时,只见卫士和里面的大臣、宫人纷纷侧目。他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了进去,急忙伏倒在殿下,远远的宝座上坐着人,他哪敢看?
匈奴汉国的皇帝刘曜近来身体不好,脸色有些苍白。初夏之时受凉染了风寒,虽不是大病,但至今还不见起色。和时间传闻中有所不同,刘曜并非是一脸横肉的莽夫模样,倒像是个文质彬彬的文士。若非身上带着一股子怎么也抹不掉的杀伐之气,恐怕不会有人认为他就是让整个北方大地颤抖的一代霸主。
刘曜早就知道这刘栋梁的事情,这么一个奴才,即便是得宠,杀了也就杀了。但此人还是羊皇后身边的得力之人,而皇后现在还怀着第四个孩子。所以刘曜忍了又忍,竟然没有杀刘栋梁的意思。
他只是问:“你这奴儿,前方发生和何事?”
刘栋梁脑子里一片空白,伏在地上一言不发,实在不知如何说起。
一个大臣怒道:“皇上问你话呢!”
“奴婢······”刘栋梁急道,“奴······奴婢不知······”
刘曜一生戎马,凉州犯边的事情他还真没放在眼里。目前和张氏周旋的都是府军汉儿,真正的匈奴铁骑就没出动过。他相信,无论张氏在陇西占去多大的地方,只要放出风去,说自己要起中军亲征,那张氏就得灰溜溜的滚蛋,无论是土地还是人口,不但得全部吐出来,甚至要加倍归还。
这不是自大,而是一个雄视天下的马上皇帝的自信。
他用揶揄的口气问道:“朕派你去巡视秦州,你没去?”
“去了······奴婢去了。”刘栋梁感受到皇帝怒意,惊惧之下身上开始发抖了。
刘曜威严的声音又道:“那你这般模样跑回来,秦州已失?”
“不知,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刘栋梁哭了。
“废物!”
刘曜看他这般作态,什么心思都没了,挥手让侍卫将其叉下去,冷声道:“遣使,给凉州张茂下旨,责问其犯边之事。让其立刻退兵,并交纳钱百万贯,粮五十万斛。如若不然,朕便与其会猎于大河之畔,亲自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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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时令就要进入六月,天气仍然那么热。
张骏站在洮河边上四下查看,之间西面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原野上葱葱绿绿,天空蔚蓝河水清澈,陇西平原在这个时代着实是好地方,既利于农耕又便于交通。难怪历史上历个在凉州建国的割据政权都要和关中的王朝打生打死,双方甚至不惜投入举国之力角逐争夺这块地皮。
人马连绵不绝,前面的战兵行军步伐整齐,“喀······喀······喀······”的声音和鼓点紧密结合,十分具有韵律感。
就这样,全军更加靠近狄道城,来到了城池的西边。张骏一路观察了一番,这狄道城确实地形险恶:它号称扼守洮水,直接就建在洮河的边上,一侧是水,另一侧就是连绵的高山,根本没有绕路的可能。
更何况,狄道的城墙十分高大,还有非常宽阔的护城河,着实在建此城时费了一番工夫。
走近了一些,张骏看到了架在城墙上的无数床弩和投石机,还有许多带着尖刺的器械,一看就是用来防止敌人爬城墙的。此情此景,张骏顿时头皮发麻,心道:“这差事实在干不来,除非把征虏军全填进去,否则实在没有破城的可能。”
张骏请陈珍和其他将领都来议事,询问如何破城。
陈珍直接说道:“若是大都督不欲以军卒蚁附登城,那就只能将狄道城围住,待其粮尽,自然不攻可破。”
打仗居然靠饿死对方,这得多少时间?
如此方法,张骏根本接受不了。如果狄道城里的粮食够吃三年,难道还等三年不成?
一旁的胡硕忍耐不住,嚷道:“大都督爱惜士卒的性命,可咱们也不能太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吃了这口饭,还怕死么?”
张骏心下难受,回顾众将道:“都是妈生爹养的,如果采用蚁附之法,伤亡一定不小。咱们征虏军底子薄,经不起这么折腾。再说打完仗回广武郡了,乡亲们问本都督要丈夫、要儿子,本督怎么说?”
就在愁得直挠头的时候,张骏突然想到了狄道城头的投石机,突然一拍手,喊道:“怎么把它给忘了!”
广武郡的扭力投石器已经不少了,只是这次急行军没有带上。若使用扭力发石机配合着水肥(石油)来攻城,那画面,张骏已经无法想象了。
你们不是躲在乌龟壳里么,那老子就用火烤死你!
他当即下令:“飞马传令匠作监令索三戒,给我把扭力发石机走水路运来,还有水肥,两者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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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州刺史呼延寔的中军大帐内,气氛有些压抑。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当面的五千余凉军已经被证实是佯攻的偏师,他们被耍了。
当前洮水以西已经不复为汉国所有,枹罕被围失去联络、临洮则直接开门降敌,形势急转直下。更何况狄道也在面临凉军的进攻,整个陇西都有倾覆的危险。
好在陇西郡守李腊扎已经亲自到狄道坐镇主持防务,此人乃是军中宿将,断不会再有失误。
一个部将出言问道:“将主,如今情形与我军不利,是否要退避三舍?”
没等呼延寔回答,另一人就反对道:“退避三舍?这个时候撤,说好听点叫战略转移,说难听了就是他娘的跑!绝对不行!”
说话的是南安郡守陈安,同样是汉人,但却最为强硬,一直是主张武力扫平凉州的。
呼延寔拍了拍桌案,道:“撤是不用撤的,既然他们要打狄道,那就让他们打去,吾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人能破得了狄道城!”
说罢,他挥手道:“通传三军将士,明日一早全军集出营,击破当面之敌后不要停歇,给本将占了榆中。”
“诺!”众将领命。
等其余的人散去,陈安独自留下问呼延寔:“将主,为何要夺榆中?”
呼延寔叹了口气,道:“此战无论如何都是败了,金城、晋兴都是坚城,取之太难。要想面上好看一些,就只能捡软柿子捏。榆中咱们才废弃不久,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地方,凉军不会和咱们死战。”
陈安点了点头,道:“复了榆中,此战虽败,也有交代。”
呼延寔摇了摇头,说:“朝廷不信任汉儿,皇帝陛下也不能一意孤行。若是所料不差,等此战结束后,本刺史恐怕就要归乡了。”
陈安听呼延寔如此说,心里猛地一跳。他和李腊扎是秦州仅次于呼延寔的大员,一但呼延寔去职,那继任者十······有·······八······九会在他们二人当中选出!
作为北地汉儿,在匈奴人的朝廷里一路爬上郡守的位置,陈安吃了多少苦头只有他自己知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要不断的向上爬,直到再也没有人敢歧视侮辱他。
陈安假意宽慰道:“不至如此······不至如此。您在秦州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陛下怎会弃您于不顾?”
呼延寔只是叹气,没有再说话。他现在只想赶紧把榆中夺回来,好让自己有个稍微体面一些的收场。可呼延寔万万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个在他眼中不起眼的地方,让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