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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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徊三千尽 作者:茶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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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和人情债

    楔子

    地府这几日颇为热闹。

    大约是那黄泉路尽头的茶馆要招一名帮工。

    要说地府里茶馆无数,招工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了,但那茶馆面前加上了忘川二字,招工这事却又普通不起来。

    因为那忘川茶馆的老板,样貌十分俊俏,特别是那一双桃花眼,甚是勾人。

    阿阮坐在鬼柳树下,托着下巴,望着前方密密麻麻的女鬼,有些疑惑。

    为什么茶馆的老板长得俊美些,招工这事就变得特殊了?

    没有人替她解答这个问题,原先带着她一起来的女鬼已经飘进了那应聘队伍中。唔,现在应该已经冲到前五行了吧。

    百般无聊的阿阮扯了几片柳树叶,三两下编成一只小指环。

    编的兴来之时,她忽觉身边多了一份压迫感,于是缓缓回头。

    一黑一白的两个男子。

    白衣笑得温和,黑衣面无表情,长的都很俊朗。

    她大约知道来者是何人了,扔下草环,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比她更快的,却是一副招魂幡。

    那招魂幡搭在她的肩上,令她一步也动弹不了,且一股灼热感沿着肩膀扩及全身。

    她憋了一眼的血泪,吃痛而呼。

    那呼痛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站在应聘队伍的最末排的女鬼恰是听到了,慢悠悠的反过头,看了一眼,然后一愣,继而双手捂住x口,惊恐大喊:“黑白无常来了!”

    是以,话音刚落,原先那将茶馆围得严严实实且兴致高昂的女鬼一哄而散。

    那速度叫一个快啊,快到令人误以为刚才的喧闹只是一场错觉。

    茶馆里缓缓走出一名白衣男子。

    二十来岁的模样,长相俊美,一双桃花眼最是好看。

    那男子揉着额角,懒懒道:“墨兄玉兄又出来吓小鬼们了。”

    墨迟一边将锁魂链绕在阿阮的脖子上,一边道:“柳老板,扰了你招帮手了,见谅。”

    玉琛也朝他拱手,二人正待离去。

    “且慢。”那柳老板缓缓开了口。

    二人回过头,等他下文。

    柳老板弯了弯嘴角:“这孩子我看着挺顺眼,不如留给我吧。”

    阿阮闻言,面带惊愕,抬头望了他一眼,几乎落泪。

    孤魂野鬼几百年,到头来,倒是有人肯收留。

    墨迟微微一愣,“这……恐怕不妥吧?这小鬼是拘魂书上写明了要捉的。”

    柳老板笑意不减:“她便是我要招的人。”

    几经交涉,阿阮终是留在了忘川茶馆。

    黑白无常离去后,柳老板转身道:“小鬼,同我回去吧。”

    阿阮却垂着头,站在原地。

    柳老板走了几步,又反过头去看她。却见她脚下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一时吃惊,走近些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哭了。

    阿阮满脸血泪,一头扎进柳老板的怀里,哭喊:“多谢老板收留!”

    鬼怪甚少有悲,可谓没心没肺,无情无绪。倘若大悲,便会流出血泪。

    柳老板嘴里哀呼着“衣服脏了”,却依旧轻轻揉了揉阿阮的头,心叹,到底是个苦命孩子。

    此后,忘川茶楼便多了一名手脚麻利的小帮工。

    日后每论及此事,地府众女鬼皆要唏嘘一番,愤恨扼腕,大呼那黑白无常来时万万不该逃去了。

    而岁岁年年,阿阮这一待,便是千年时光。

    一人情债

    那场雨连着下了两个月之久。

    屋里燃着一把玲珑香,合着外面淅沥的雨声,令人生出几分倦意来。

    阿阮伏在桌上,有些浅困。

    门口的竹铃微微一响,她睁开眼,抬头去看。

    半合着的门一推就开,探进来的先是一把滴着水的纸伞,伞上画着几枝桃花,此时沾着雨水,倒是有几分鲜艳。

    她以手背掩去一个哈欠,熟练的拿过椅子上放着的狐裘,道了声:“老板回来了?”

    门口的人弹了弹被雨沾湿的衣裳,进了门,懒懒道:“回来了。”

    阿阮走过去,替他接过伞,又将狐裘递去,好奇道:“带了什么回来?”

    那人松松的披着狐裘,一把乌黑青丝绻在肩上,桃花眼微垂,道:“倒是带了些好东西,还有你喜欢的桂花酥,景月楼的。”

    阿阮一听,有些欢喜,将伞随意一放,从炉子上取出一壶沉香酿,斟了半杯,递与斜坐在椅子上的人。

    那人接过,小啜了一口,朝她微微一笑,从袖间出一只青玉色的锦囊。

    阿阮咧嘴,伸手去接,对着锦囊一吹气,那巴掌大的锦囊便化成半人高的布袋。布袋里装着各类茶叶,最后一盒,是她的桂花酥。

    一见那桂花酥,阿阮便笑开了眼,自顾拈了一块放嘴里,声音含糊不清道:“柳三千,多谢你了。”

    须知,她一欢喜,就喜欢喊别人的全名。

    柳三千不甚在意,懒懒的望着她吃,又给自己倒了半杯沉香酿。

    阿阮吃到第三块的时候,门外几声清脆,正是那竹铃作响。

    她将口里嚼着的chuchu咽下,沾了糕屑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匆匆去开门。

    门外站着三人,一黑一白,后面一个垂着头看不大真。

    阿阮侧身让他们进屋,甜甜的朝白衣唤:“玉大哥!”然后颤巍巍地看了一眼黑衣,讪笑:“墨大哥……”

    墨迟朝她点了点头,皱着眉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抱怨道:“这雨下到何时才到头啊。”

    玉琛携着身后的人进了屋,见到柳三千,笑道:“柳老板今日生意倒是冷清么。”

    柳三千微微一笑,“掐到这个时候黑白无常会来,谁还敢来光顾我的店子。”

    玉琛同他身后的人坐到一张桌上,唤道:“小阿阮,来壶好茶呀!”

    阿阮走过去,偷偷瞥了一眼玉琛身边的人,唔,倒是个清秀的女子,看年龄也不过是桃李年华。

    墨迟也坐了过去,望了眼柜台上的茶叶,淡道:“就来壶桥州瓜片吧。”

    柳三千嗤笑:“你倒是会挑。”

    须臾间,阿阮将煮好的茶水端出来,分与了桌上三人,偏头问柳三千:“老板要么?”

    柳三千转了转指尖的酒杯,声音懒懒:“我便不要了。”

    墨迟拿起茶杯大饮了一口,玉琛见了,大笑:“你要了人家的好茶,却又这般牛饮!叫柳老板好生心痛了。”

    阿阮站在一边,见那女子垂着头,动也不动,便捉了茶杯放到她面前,脆声道:“姑娘喝上一口,去去凡间浊气吧。”

    那女子抬头望她,露出一双干净淡然的眼,声音轻柔:“抱歉,小女不喜瓜片,因是喝惯了蜀地的竹叶青,可否麻烦姑娘替小女泡上一壶来?”

    阿阮倒是一愣。

    千年来,黑白无常经常拘着鬼魂到店里喝茶。那些被拘的鬼魂大约可归作三种,一种生有可恋,哭哭啼啼;一种惨遭横死,嚎啕大哭;还有一种絮絮叨叨,聒噪不已。

    是以,她也算阅鬼无数,却独独不见过这般安静且又眼中无悲,还会主动与她要茶水的鬼魂。

    墨迟见她微愕,淡道:“竹叶青也来上一壶吧。”又替她解释:“此女子上一世为虞芷上仙,此番刚刚在人间历完劫,等禀过阎王,返了修为后,便要升仙归位了。”

    阿阮一听此女子是位上仙,不由又多看了两眼。那虞芷虽修为记忆未曾归体,但仙气却也隐隐流露了几分。

    柳三千含笑,“阿阮快去煮茶吧,那壶桥州瓜片可是要见底了。”

    墨迟面色不变,淡然饮下最后一杯茶,再淡淡扫了一眼阿阮。

    后者捂着心口,大觉心痛,愤愤离去。

    待阿阮走后,那虞芷拢了拢袖子,朝柳三千微微一笑,“柳老板。”

    柳三千也莞尔:“虞芷上仙。”

    虞芷摆手:“小女修为记忆尚未全归,也就算不得是上仙,身份也还是那人间帝姬。”

    柳三千嗤笑一声:“虞芷当真未恢复记忆?”

    虞芷不置可否:“其余记不起,只记得柳老板前世欠小女一个不大不小人情。”

    听闻“人情”二字,柳三千扶额微叹:“人情这玩意,当真烦人。”

    虞芷又是一笑:“我这世为凡间帝姬,承了紫微星君好些恩情,可如今未能报答他分毫便要归了仙位,于是心中总有不安又万分歉意,便想要要柳老板帮我个忙,算作我报个浅恩。”

    柳三千拈这杯子,垂着眼眸,似是苦恼。

    玉琛撑着下巴听他们你言我语,摆出一副似是听戏般的神情,眼见柳三千默了,抚掌而笑:“我看柳老板这副样,算是应了吧?”

    柳三千叹气:“玉兄墨兄颇不厚道,也不知虞芷上仙许了你们什么好处。”而后眼眸一转,望着虞芷认真道:“虞芷,你可是要我c手那连时雨?”

    虞芷朝他一福:“的确是此事,还得劳烦柳老板了。”

    阿阮煮了竹叶青端来时,却见屋子里的三人都不见了。

    柳三千窝在椅子里,桃花眼微弯,笑吟吟的望着她。

    阿阮被他望得有些吃不消,连忙摆下手里端的,连连后退好几步,干干的唤了声:“老板……”

    她依稀记得,上次自己打翻一只青瓷杯时,老板也是这般笑吟吟的看了她一天的。那笑,唔,十分慎人。

    柳三千笑看了一眼桌上的才茶,道:“喝茶的人走了,你将茶端给我吧。”

    阿阮又颤巍巍的端了茶盘,送到柳三千面前。

    一不小心,将一两滴茶水晃到了他袖子上。

    这回,阿阮的心彻底寒了。

    孰知,柳三千并未在意,接过茶杯,抿了小口。阿阮立在原地,垂头不语。

    柳三千喝了小半杯的茶,抬头扫了一眼立在自己面前的柱子,轻笑:“阿阮,收拾东西吧。”

    阿阮面色发白,一双过于黑亮的眼紧紧盯着椅子上的人,下一刻却是抱着柳三千的腿大哭起来,那哭声万分响彻,为地道的鬼哭狼嚎。

    由于那哭声太过刺耳,柳三千微微皱眉,只依稀听到几句“我不走”“阿阮再也不敢了”“魂飞魄散也不走”,语气里那番决心,那番悔悟,可令天地动容。

    柳三千莞尔,伸手了脚下的那颗小脑袋,柔声道:“你哭做什么?谁要赶你走了?”

    阿阮抬起布满悲伤的脸,沙哑道:“老板叫阿阮收拾东西,不就是要赶阿阮走?”

    柳三千好笑地摇了摇头,弯腰将她扶起来,道:“我是叫你收拾些东西,而后随我去凡间一趟。”

    阿阮瞬间收起脸上的悲痛,换上一副惊讶的表情:“凡间?做什么?”

    柳三千却是不答,从袖间出一只木偶递与阿阮,道:“凡间阳气重,恐你魂体承不住,我之前做了这副木偶,等去了凡间你便附在上面,先暂时当做你的身躯吧。”

    阿阮好奇接过,细看那木偶,却见那木偶雕琢的甚是j致,不仅眉目与她相像,就连衣服花式也雕了出来,当下心花怒放,道了声“柳三千你当真是好人”便跑到自己屋了。

    柳三千握着茶杯微微一笑,抬眼去看她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又稍作失神。

    皇城凄

    阿阮设想过好些凡间的景象。

    如集市热闹,小贩吆喝,路人来来往往,路过摊位不断驻足。

    如戏台歌舞升平,文人王族分席而坐,谈笑风生。

    又如寻常人家,和睦围坐于饭桌前,孩童欢笑,好不温情。

    可当看见一路死尸,草草掩埋,遍地乞丐流民困于城外时,阿阮不禁有些失落。她的好兴致烟消云散,故只能一路沉默。

    柳三千拈了个隐诀,携着她进了皇城。

    那号称凡间最繁华、最华贵的皇城,如今却甚为冷凄。

    街道不见行人踪迹,家家门户紧闭。无喧嚣,无繁华,令人错以为这是一座空城。

    天色暗青,落着一场不停歇的寒雨。

    阿阮扯了扯柳三千的衣袖,低声问:“老板,这真的是皇城么?”

    柳三千将纸伞朝她偏去一些,叹:“南边涝灾甚是严重,流民往北边聚集,途中又生瘟疫。城内之人恐流民涌进城内,又恐瘟疫蔓延,故足不出户,是以皇城凄凄。”

    阿阮皱眉:“这场雨甚是古怪,倒是老板,你为何要来这皇城?”

    柳三千淡笑:“寻人。”

    凤仪殿前,一片残梅在寒雨零落,红白纷纷,遍地暗香。

    身披凤袍的女子立在一枝梅花前,面容温婉,眼里却含悲。

    撑伞的g娥劝道:“娘娘勿要伤悲了,冬雨甚寒,进屋吧。”

    那女子正要说话,偏头之时却是一怔,叹息道:“回屋吧,你且去煮壶茶来。”

    g娥道了声“是”,将她送到屋檐下便退去了。

    女子静静站于原地,片刻后莞尔:“想不到来的人竟是你。”

    蒙蒙雨帘见渐渐浮出两个身影来,着狐裘的男子单手撑伞,桃花眼含笑,青丝缱绻,神情懒懒;伞下的少女,碧衣盈盈,上身着了浅色短袄,肤如白玉,眼眸深黑,有些孩童的气息。

    那二人正是柳三千与阿阮。

    柳三千微笑颔首:“凤娆,你我倒是许久未见了。”

    “是有三千年未见了,三千年来,公子倒是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凤娆转身道:“进屋说话吧。”

    阿阮心中好奇这女子与老板是什么关系,便多打量了凤娆几眼,只觉这女子模样不算顶美,气质却华贵至极。

    她转身时迫出的仙气,令阿阮有些窒息。

    柳三千将手探到她背上,渡了她一口气,笑道:“此乃羽族族长的胞妹,真身是一只银凤凰,如今是这人间帝王的皇后。”

    阿阮微微喘息,奇道:“老板要寻的人便是这位皇后?”

    “不错,前来问她借件东西罢了。”

    感到凤仪殿被仙障包裹,阿阮自知承不住,只好化作巴掌大的小木偶。柳三千挥袖捞起那小木偶,上了台阶。

    殿内布局甚为简雅,倒是半分不似一国之母的居处。

    鼎炉内燃着新制的梅花膏,冷香清淡,处处散漫。

    凤娆替柳三千斟了一杯茶,垂目:“柳……公子今日这般突然来找凤娆,可是有要事?”

    柳三千把玩着手里的青瓷茶杯,微微一笑,轻道:“凤娆不是猜出来了么。”

    那托着茶壶的手微微一滞,只见凤娆勉强笑道:“凤娆……却是不知。”

    “不知?”柳三千轻笑一声,“莫非此事又与凤澜有关,你才刻意隐瞒?

    凤娆笑一僵,“无关凤澜。”

    柳三千似笑非笑,这表情足够令对方忐忑不安。

    只见凤娆静默片刻,忽然站起身来,扑到了柳三千脚边。

    阿阮躺在柳三千的袖间,鼻间嗅着她最为熟悉的茶香,生了些睡意。正待她合眼时,却听见凤娆略带哭腔的喊了一声:“公子,只求您放过凤澜!”

    那声音甚为失态,任谁也不会将这声音与人间一国之母联系起来。

    凤澜是谁?

    阿阮顿时提了j神,身子微倾,从袖口往外望。

    凤娆一张脸梨花带雨,啜泣不已,我见犹怜,半点华贵的气势也不见了。

    柳三千的表情阿阮倒是探不到,但见他捏着茶杯不言一语,多少也想象得出那淡淡然兼漫不经心的模样来。

    哭了小会,那凤娆大概也察觉了自己这番举动压g戳不到对方皮r,于是抬袖抹干眼泪,端坐,冷道:“若您不放过凤澜,我便不客气了。”

    柳三千微笑:“倒是怎么个不客气法?”

    凤娆有意无意扫了一眼柳三千的左袖,目光森森。

    阿阮打了个冷战,别过脸去,心想,不是想拿我作要挟吧?

    凤娆冷着脸道:“我将扶摇找来,还可以……”

    柳三千扶额,截住她的话:“罢了,我几时说过要罚凤澜了?你既然还护着他,念着他,又何必跑到人间来当这冷g皇后?”

    凤娆一听,脸色愈发不好,但又不便反驳,只能抿唇不语。

    这扶摇又是谁了?

    阿阮有些闷闷,她与老板相处了大约也有一千多年了。一千多年来她除了知道老板的名字以及认识到老板是个很厉害的老鬼外,其他竟一概不知。

    连黑白无常也道不清他的底细。

    这趟人间,倒是来得对了。

    柳三千见她不语,又道:“你既清楚我的来意,不妨把东西借给我吧。”

    凤娆冷笑:“那是会害了凤澜的东西,我怎会轻易拿出来?”

    柳三千嗤笑:“那你便好自为之吧,看那紫微星君对这连时雨发愁倒也是件乐事,况且他几月前才丧失爱女。”说罢便要起身。

    凤娆咬牙:“我借便是,既是公子出面,又哪有办不成的事。”

    阿阮只觉眼前金光一闪,刺得眼睛有些不适,将将别过脸,回过神来,身边已经多了三g金色的缎子。

    那缎子散着凉意,细细观看,那上面又有密密的纹路。

    也辨不出不知是何物。

    大约就是老板要借的东西吧。

    东西既然已经到手,柳三千也不多留,笑道:“柳某先谢过了,连时雨一事,我定会查个清楚。”

    凤娆微叹:“倒是我失礼了,只盼公子真的能保住凤澜。”

    柳三千颔首,自顾离去。

    出了这凤仪殿,凤娆结的仙障便也散了。

    柳三千一挥袖子,将阿阮抖了出来。

    阿阮落地化作常人大小,手里还攥着三g金光闪闪的缎带。

    那缎带颇为好看,阿阮拿在手里细细一看,才发觉那原来是羽毛。

    “此物名为金凤翎,乃凤族间的信物。”柳三千浅笑解释道。

    凤翎?阿阮更觉有趣,又举着看了好久,才递给柳三千,道:“老板拿这凤翎作何用?莫非也可以泡茶?”

    柳三千听到她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嘴角一弯,“泡茶倒是不可,只不过是拿着它去找另外一个人罢了。”话语间手指翻动,瞬间将那三g凤翎编成一只镯子,一边将它戴在阿阮的手腕上,一边道:“可不许弄丢了,此物甚为要紧。”

    “哦。”阿阮咧嘴一笑,“要紧的话,老板你为何不自己带着?我瞧你带着这玩意也很是合衬的。”

    柳三千神情淡淡,“莫非你更中意将这凤翎当茶水吃下肚子里?”

    乱吃东西会闹肚子的。阿阮转了转那镯子,乖乖闭了嘴。

    二人撑伞出了皇g,阿阮忽道:“老板之后要去找的莫非是龙族?”

    柳三千微微一愣,对她说出的这句话很是意外,问:“你怎知?”

    阿阮也一愣,她不过是随口一猜,却是猜中了,奇道:“龙与凤本身便是并在一起说的,老板你先见了凤,下一个要见的不就是龙?”

    “你原来是做这般推测。”柳三千含笑摇了摇头。

    一行枯柳在风雨中萧瑟。

    全不见“绿杨y里白沙堤”之好景。

    却有别样的凄凉。

    茫茫烟雨间忽现两个身影,一把纸伞在枯木中显有一番风韵。

    阿阮拢了拢衣襟,奇道:“龙族住在这小小护城河里?”

    柳三千大笑:“龙族自诩高贵,又心高气傲,若是听到你这话语,指不定有多盛怒。”

    阿阮不以为然,又问:“那来这做什么?”

    “护城河东流入海,沿着河流而去,不消半日便到得龙g。”

    阿阮一哆嗦,颤抖道:“小的不会水。”

    她清楚记得千年前自己曾跌下那忘川河里,河里尸骨翻腾,厉鬼叫嚣,且不消片刻,河中戾气便会将她这般修为浅薄的小鬼吞噬干净。若不是幸得一鬼差搭救,只怕她那时早已灰飞烟灭。

    也是那次之后,阿阮便患了恐水的毛病。

    柳三千见她神情惊恐,伸手抚慰她道:“并非是要游水或乘船过去,阿阮勿忧。”

    “那是要飞过去?”老板这只老鬼功力果然深厚……

    “你看着便是。”柳三千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来。

    阿阮果然好奇地盯紧柳三千,且看他的下一步动作。

    柳三千将伞递给阿阮,阿阮慌忙接过。奈何她个头只到柳三千肩膀,撑起伞来颇为吃力,踮着脚尖才勉强能罩住二人。

    只见柳三千弯下腰捡了一枚石子,随意抛入护城河里,拍了拍手,又将伞接过,神情淡然。

    那枚小石子落入河中连水花也溅不起,便被急流的河水吞没。阿阮细细盯了许久,也不见河水有什么变化,诧异道:“老板……这是在做什么?”

    柳三千轻轻摇头,示意她噤声。

    阿阮只好又将目光转到河面上,心中越发莫名。

    二人呆站于河堤上许久,久到阿阮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便是她打呵欠之余,河面上忽刮起一阵大风,引得河水翻腾,河浪几乎打到岸上。

    此风来得突然,雨势又越下越大,那一方纸伞被吹得东摇西摆,雨水胡乱打到二人身上。柳三千护住阿阮,无奈道:“此人脾气倒是越发见长了。”

    阿阮一听,问道:“老板说的是谁人?”

    柳三千轻笑:“你反过头去看。

    阿阮闻言,越过柳三千的肩膀看去,迎面刮来的大风将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她随意按住吹到眼前的一绺,用手在眉间搭了个篷,朝河面望。

    汹涌的河水间盘坐有一人,样倒是探不清,不过那皮肤的颜色却甚是怪异。

    柳三千捏着伞柄,随手在二人周围布了个避风障,含笑道:“河童先生。”

    河面上盘坐的人一愣,继而惊讶:“原来是公子!”那声音竟带有儿童稚气。

    眨眼间,河童便跃到了二人面前。他右手一挥,风雨便停止了,湖面也渐渐恢复平缓。

    阿阮好奇看去,只见那河童皮肤灰暗,眼如牛眼,鼻孔生得高,腮帮鼓的异常;且看他赤着的脚上只有四个脚趾,趾间有蹼,手指亦是如此。阿阮看了许久,无论如何看,都觉得这河童长得极似蛙类。

    柳三千歉笑:“扰先生冬眠,还望先生见谅。”

    河童摆摆手:“公子客气,不知公子找老朽有何事?”

    阿阮听到那“老朽”二字,忍不住“嗤”的一下笑出声来,二人不解的望向她。见大家都看着自己,阿阮有些尴尬,闭嘴垂头,乖乖立于柳三千身后。

    河童有些不悦,问道:“小丫头你笑什么?”

    阿阮一愣,没想到河童心x也如小孩般不依不饶,只好解释道:“我听你声音似孩童,老板又唤你做先生,你又自称老朽,这便觉得有趣。”

    河童鼓了鼓腮帮,更为不悦:“你便是取笑老朽?”

    “这哪里是取笑了……?”阿阮皱眉。

    “阿阮不得无礼。”柳三千淡淡呵斥。

    阿阮见老板出声呵斥她,虽语气不重,但终究有些气闷,只能垂头不语。

    “这丫头放肆惯了,先生见谅。”柳三千将她拉到身后,淡笑解释。

    河童耸耸肩:“无妨,老朽从不与小辈计较,还请问公子招老朽来所为何事?”

    柳三千道:“我二人此番要前往东海,时间急迫,不得已想问先生借河道而过。”

    东海行

    “借河道?”河童沉吟片刻,道:“这有何难!”继而从手指上拔下一片指甲,抛入河中。

    只见河面微微震动,须臾之后,一道巨大的水柱直冲天际,待它猛落回河中时,河水竟开始来回翻滚。

    瞬间,巨浪滔天,震耳欲聋。

    原本平静的护城河此时像是被一把刀竖劈成了两半,两边河水翻滚,中间露出一条一丈宽的沙路来。

    阿阮看得吃惊,河童却很是得意,抱拳道:“公子请。”

    柳三千微微一笑,还之一礼:“多谢先生。”然后反过头对阿阮说:“我们走吧。”

    脚下的泥沙十分松软,阿阮大觉有趣,一路蹦蹦跳跳,欢喜不已。

    “老板,这一路走去就能到达东海了?”

    “不错,走河道很是捷便。”柳三千见她笑得欢畅,心中也很愉悦。

    阿阮拍手笑道:“想不到那小蛙脾气古怪些,本事却是很大!”

    柳三千含笑摇头:“阿阮,万万不可对先生如此无礼。”

    “那小……那人是什么来头?老板也这般敬他?”阿阮好奇。

    柳三千与她解释道:“这位河童先生为远古上神神蛙族,只怕天地形成时神蛙族便存在了。他们那一族生长缓慢,万年才长一岁,且修成人形极为不易。先生虽外形声音与孩童相似,但年龄却长你千万倍,也便是这个原因,河童先生最恨他人拿他音貌说事,但是若不是我在,只怕你已被他吞食去了。”

    吞食?阿阮咽了一口口水,惊怕道:“那位先生既然身份尊贵,又为何屈居于人间的小小护城河?”

    “这我便不知了。”柳三千摇头。

    “还有……”阿阮忽然调皮一笑:“老板你也只不过是地府大鬼一只,如何能让上神为你开得河道?而且这几日,我跟在你身边,接连见到了上仙、羽族凤凰,之后还要去见龙族……老板,我愈发觉得你不寻常了。”

    柳三千朝她懒懒一笑,桃花眼灼灼,看得阿阮一阵心乱才缓道:“唔,你大概是想念墨迟了?也罢,我这便叫墨迟来带你回地府。”

    “老板别啊!”墨迟那厮,见一次折寿一次。阿阮急忙拉住柳三千的袖子,一脸哀怨:“不过是问问老板,老板不答便不答嘛,这般与阿阮翻脸做什么,不过老板,你此番到人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柳三千笑吟吟的拍了拍她的头,道:“目的?目的便是管一桩烂闲事,你且看着就是。”

    不说就算了!阿阮见什么话也套不出来,便松开了抓着他袖子的手,一脸愤愤跟在他身后。

    倒是柳三千,依旧笑吟吟,兴致甚好的模样。

    二人走了大约两个时辰,便走到了东海海口。

    一股海风扑面而来,令人觉得有些寒冷。

    阿阮迫不及待跃到岸上,站定后放眼看去,只见一汪墨蓝一望无际,与天交接,雨水又模糊了那条交界,大片蓝与灰,好不壮阔。

    此时正为深冬之季,海面漂着些碎浮冰,海似墨绸,冰似白玉,雨似轻纱。

    阿阮从未见过海,此时看得有些出神了。

    柳三千负手立于她身后,道:“入龙g需入海,阿阮你既恐水,便化作小木偶吧。”

    阿阮一想,也觉有理,便化作小木偶藏于柳三千袖中。

    不过眨眼间,柳三千已行至龙g门前。

    阿阮揉了揉眼睛,只见面前的g殿散发着柔白光泽,那光芒皆是夜明珠发出,华贵之意不必赘述;珊瑚丛生,五彩斑斓,大小鱼虾穿梭其间,十分有趣。

    g门前立有的两队女侍,都为鱼女贝女,身着轻纱,身姿曼妙,一蟹将为首,恭敬道:“公子前来做客,东海有失远迎,还望公子恕罪。”

    柳三千还礼:“在下贸然叩扰,见谅。”

    由蟹将领路,二人随其去见龙王。

    出乎阿阮预料,龙g内的布置并非外面那般景象,而是一路的奇花异草,楼台湖沟塘堰星罗棋布,长廊交错,特别是头顶上方,竟然有一方碧蓝的天空。这……分明是人间的样罢。

    蟹将见她一脸困惑,笑道:“姑娘不必诧异,此处确实是海底龙g,只是吾王甚喜人间建筑,一旦看上什么风格便会依着仿制,前几月还幻化出了草原游民住的房屋,哦,唤作蒙古包。”

    “……”这是什么怪嗜好?阿阮一时无言,心道,这些个神族尽出些古怪之人。

    走过一段长廊,三人来到了龙王的寝殿外,只是那寝殿算不得殿,因为它目前唤作雁时坞。

    蟹将与殿外的侍女交谈一番,侍女点头,在门外柔声道:“老爷,柳公子到了。”

    老爷……?阿阮浑身一抖,就快要笑出来了,连忙掩住嘴巴,生生憋起。莫不是这位龙王连称呼都要仿照人间?

    那扇雕花j致、贴了云母的门缓缓打开,一青衣男子走了出来。

    看那人样貌也不过三十岁来岁,不同于柳三千的气质,此人眉目间尽显傲气,眼神冷清,纵然一身青衣,也掩不去那与生俱来的王族气息。

    这便是那有着奇怪嗜好的龙王?外表与所做之事十分不相符嘛。阿阮感叹不已。

    柳三千上前一步,含笑:“见过龙王。”

    龙王一见他,冷清的眼里多了几分笑意,打量他片刻,淡淡道:“你我许久未见了,不过本王预言,公子此趟来并非有好事。”

    柳三千不置可否:“龙王殿下大约也猜到是何事了吧?”

    龙王叹气:“本王那忤逆儿不知逃去了哪里,纵本王知晓你来此目的,却也帮不了你什么。”

    柳三千摆手:“此番来一是同你打个招呼,等得罪令郎时还望恕罪;二来是想问问,这场连时雨你果真束手无策?”

    龙王摇头:“本王那不成器的儿子公子找到了只管去教训,本王概不怪罪;人间那场雨本王却当真没有法子,还得劳烦公子了。吾龙族与天庭不和,故未曾将此事上报,天庭也睁眼闭眼未深究此事,只盼公子查清此事后,留吾儿一条x命。”

    “柳某定会尽力,谢过龙王,告辞。”

    “公子且慢。”龙王忽道。

    柳三千奇道:“还有何事?”

    龙王一眼扫过一旁郁闷的阿阮,道:“本王预见这只小鬼身上会有一大祸,至于祸端为何,何时发生,本王却是不知。”

    柳三千难得严肃,问:“当真?”

    “送客!”龙王脸一沉,一甩袖进了屋子,合上了门。

    大祸?阿阮本来闷闷站于一边,可这龙王竟然咒自己,这是什么道理?

    柳三千见她不服气,便叹道:“龙王有预言的本领,他所预言的事都极为准确。”

    “这么说,我将来会发生一场大祸?有x命之忧?”阿阮一愣。

    柳三千拍了拍她的头,道:“你无需焦心,有我在,无论什么祸端我都会替你化去。”

    阿阮本是一喜,正待说“柳三千你待我真好”,话未出口却又将脸一板,垂头不语了。

    柳三千见她脸色一变,很是莫名,问:“怎么了?”

    阿阮偏头:“老板,你甚是不信任我。”

    深知阿阮小孩脾x,柳三千配合问道:“哦?阿阮何出此言啊?”

    “老板不告诉我来地府的原因,也不告诉我找这羽族凤族是要做什么,害我听不懂你与他们的对话,甚觉无趣!”说完还故作生气的瞪了他一眼。

    后者又叹又笑:“我本不欲让你知道过多,此番携你出来也只为带你到处走走,若你执意要问,那我便告诉你好了。”

    “当真?”阿阮眼睛一亮。

    柳三千一脸无奈,只好长话短说:“我此番受虞芷上仙所托查连时雨一事,找凤娆是为与她借凤翎,此物之后需用到,找龙王,是因这场雨g本源头是为龙王儿子敖曲所致,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不明白。”阿阮摇头,问道:“那凤澜和扶摇又是何许人?”

    柳三千一愣,继而失笑:“你记x倒是不错。凤澜原与凤娆是相好,不知是何缘故他二人竟分开了,凤澜与此事也是相关的,至于有何关系,还得细查。那扶摇么……本是不相关的人,你也不必知晓。”

    阿阮听他说完,久久沉默,柳三千正要拍她的头时,她忽然抬头,双眼弯弯,道:“柳三千,这便对了,以后你有什么事一定不许再瞒我,我是你雇来的帮工,有替老板承担烦恼的义务,你可知了?”

    大约是那双眼睛太过明亮,柳三千看得微作失神。

    阿阮又揪着他袖子问了许多遍“你可知了”,他回过神来,扯回袖子,朝她摆手道:“知了,知了。”

    阿阮“嗤”的一笑:“老板怎变成了夏蝉?”

    “再调皮,扣你工钱。”

    “遵命!”

    一座江南小宅。

    鱼池边红梅傲然,虽沾了雨水,却清气不减。

    堂内传来一截好嗓音。细细听去,那声音婉转细腻,又带着许些哀怨。

    那歌里唱的是一首《氓》,早已不新鲜,但就着这y雨天,却又多了几分韵味,令人有些伤感。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待她唱完最后一句,水池中的一条红鱼忽然跃出水面,之后又重重的摔了回去,“扑通”一声,似是惊到了堂内的女子。

    那女子揭开布帘走了出去,却看到院中站了一位碧衣少女,模样不错,举着一把画了桃花的纸伞,倒也与她合衬。

    “姑娘为何到我院中来?”那女子身着布衣,吴侬软语,长的也还清秀。

    碧衣少女有些错愕,然后展出个笑来:“姐姐,我适才路过,听你歌唱的极好,这便不由自主进来了。”

    女子也冲她一笑,道:“冬雨寒冷,姑娘既然来了,就请进屋喝杯热茶吧。”

    “便是打扰姐姐了。”碧衣少女有些歉意。

    “无妨。”女子拨开布帘转身先进去了。

    碧衣少女迟疑片刻,将伞一收,也跟着进去了。

    屋内布置甚为简单,不过一桌两椅。

    女子端来茶,碧衣少女道了声谢,啜了小口,只觉茶味淡淡,不过是寻常的茶罢了。

    但喝了两口便觉全身无力,x口闷痛。

    “这茶……”少女有些头晕,按着额角朝女子看去。

    女子微微一笑,那清秀的脸上竟多出几分艳丽。

    “区区小鬼也敢在我面前造次。”女子手中凝出一团火焰,就要向那少女打去。

    “凤澜,还不住手。”

    一个慵懒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女子手一滞,惊恐的回头。

    俊美的男子,一身雪白狐裘,桃花眼带着几分寒意,不怒自威。

    “终究逃不过么。”凤澜颓然站在原地,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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