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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徊三千尽 作者:茶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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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沙眼
一行人出了西沙城,除敖曲要回龙g外,其余全辗转到忘川茶馆。
此时川儿已经醒了,六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上。也没等阿阮坐热凳子,墨迟便道:“阿阮,你去煮壶茶来吧。”
她很是不情愿,却也不敢回绝墨迟,只得闷闷的起身。
她深知墨迟那厮也不懂品什么茶,就从木柜里随意取出一盒,一言不发的坐在一边,等着水开。
窗外一树桃花开得甚好,一两枝探进来,就着和煦阳光,倒是有几分春意了。
水一沸腾,阿阮便揭开壶盖,熟练取出一团茶叶,放进去,片刻后又倒出之前的茶水,加一道新水。
一时间茶香四溢。
将将煮好不到须臾,川儿便一脸愤愤的进来了,抓起一杯茶就一饮而尽。
阿阮正想提醒她烫,却见她脸已经皱作了一团,“这茶苦的厉害了!”
“这是苦丁。”阿阮瞥了她一眼。
川儿将茶杯狠狠地一摆,怒:“那扶摇仙子真不是什么好人!”
阿阮一听,问:“为何这样说?”手里不闲,将捡了几个枣子枸杞放进壶里。
“她诋毁我家仙君!她说她此次下凡并非是来救西沙城的,而是来捉拿我家仙君的!她说万年前,我家仙君不知从何得到一枚宝物,唤作沙眼,此物可摄人神智,比摄魂术更加厉害。她说我家仙君因为受罚,对天庭怀恨,便想用那沙眼控制我们西沙城的仙人,来对付天帝!”川儿一张脸气的通红。
阿阮一愣,“那你是如何说的?”
川儿道:“我就问,倘若我家仙君的宝物是万年前得到的,你为何此时才来捉拿他?她道我家仙君是近期才催动沙眼的,天庭有了感应这才派她下凡查探。”说完眼一红,“我家仙君都灰飞烟灭了,却还落得如此名声。”
阿阮拍拍她:“城里的仙人那日是像被控制一般,但修罗也曾出现过,是那修罗用了沙眼也是可能的。”
川儿一抹眼泪,“她说了沙眼就是我家仙君的,因为仙君在沙漠里待了万年,寻到个宝贝也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阿阮将煮好的甜茶放到她面前,道:“我有个问题存在心里许久了,便是,你家仙君为何要你来请我家老板?且去到了,他便……”
川儿一愣,皱眉,“我却是不知。”
阿阮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莫要想了。你家仙君已经不在了,无论他是否谋反,她当着你的面说这些话,便是有些不近人情,你在这坐着,我替你寻个说法去。”
屋里一眼望去,有四人,三人白衣,一人黑衣。
为何这么多人穿白衣?她微微一扫那三人,却还是觉得,老板穿白衣最合适,最好看。
她将茶放到四人面前,玉琛最先捞起一杯,冲阿阮笑:“之后还要去人间拒鬼魂,喝此茶最为合适不过了。”
她正要打趣,墨迟也捞起一杯,“这么好?我且尝尝。”继而牛饮,皱眉:“好生苦,难吃。”
玉琛在一边大笑。
却见一只纤纤玉手也端起一杯茶来,那姿态颇为美妙,赏心悦目。
扶摇小啜一口,侧头莞尔:“柳公子的好茶倒是不少。”
柳三千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听到她说的话,也一笑:“也倒多亏寻了个会煮茶的小鬼,不至于埋没了好茶。”
阿阮一听这话,心里格外舒服,捉起一杯茶递给老板:“老板,喝茶。”
柳三千接过,转了转茶杯,看她一眼,“坐下吧,站着做什么。”
她一笑,应了声,坐在了他旁边。
扶摇轻轻一笑,“倒是个机灵的孩子。”
阿阮也朝她一笑,“仙子也与我想象中的仙女一模一样。”
扶摇奇道:“你心中的仙女是什么样?”
阿阮偏头一想,道:“风华绝代,宛如雪玉,容貌甚美。”趁对方心中喜悦,又道:“心如冰雪,无情无欲,不近人情。”
柳三千弯了弯嘴角,轻呵:“胡说什么!”又朝面容有些僵硬的扶摇抱歉一笑:“仙子莫要与她计较,这小鬼平日里任x惯了。”
扶摇垂头掩去一丝尴尬,抬头时又笑意浅浅:“这小鬼很是有趣。”
阿阮一撅嘴,“我却没有说错,仙子定是许久没有感受过长辈的爱护了,否则又怎会在川儿面前将西漠仙君说成那般?难道不知晓这般做会令他人难过?”
扶摇微作惊愕,显然不知道她会讲出这番话来,一时觉得有些拘窘,面色不好,道:“如此,是我不对,令那川儿姑娘伤心了,等下次见到她,定同她道个歉。柳公子,我有些乏了,想先回房歇息了。”
柳三千起身道:“仙子走好,这无礼的小鬼,我定会训斥她。”
扶摇勉强一笑:“公子不必如此,这孩子说的半点没错,无需责罚她。”
黑白无常也起身:“仙子走好。”
待扶摇走后,柳三千回过头,轻咳一声:“阿阮……”
阿阮抬头看他一眼,“工钱您随意扣,训您随意斥。”
玉琛“嗤”的一笑:“你倒是理直气壮,你可知,若是得罪了这位仙子,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见阿阮一脸茫然,他又到:“这位仙子乃是天上第一美的仙女,原是看守瑶池的小仙,后被西王母收做义女,这便有些高高在上惯了,但凡得罪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在天庭也不算什么秘事。你刚刚说的那番话,本是没什么错,可在她听来,便是驳了她面子。”
阿阮一愣,“所以,我这就得罪她了?”
玉琛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无妨,你有你老板在,她不敢动你。”
阿阮更茫然了,呆呆望着椅子上懒懒窝着的柳三千,喃喃自语:“一只鬼的面子也如此大?”
玉琛笑得趴着桌子上,一边笑一边摇头。
阿阮一把揪起他,“玉大哥,你倒是说清楚啊。”
那边沉默许久的墨迟忽的出声:“她是喜欢你家老板。”
柳三千终是听不下去了,道:“二位不是还有公务在身么,恰好小店要关门了。”
玉琛边笑边起身,用招魂幡戳了戳墨迟:“走吧走吧,柳老板恼羞成怒,赶人了。”
柳三千微微一笑:“在下还想再恼羞成怒点,不如跟阎王告告状什么的如何?”
却见刚刚还近在咫尺的二人瞬间就飘出了老远。
阿阮还在一边纠结,天上第一美的仙女,风华绝代,身姿绝妙,温柔贤惠,外加身份高贵,难道她注定是自己的老板娘?
她脑海中现出一个情景:两只白衣貌美的男女坐在一起,整日搂搂抱抱调调请,白衣女撒娇许久,恶狠狠的唤道,阿阮,我的茶水呢?然后又过了两年,一堆白衣小孩子围在两只白衣男女身边,一家子热热闹闹,她站在一旁,端着茶水,一脸羡慕。
她想得正欢畅,表情极其丰富,柳三千看她一眼,食指曲起,朝她脑门敲去,淡道:“你若再乱想,我便将你那些戏本子都烧去了。”
阿阮嘿嘿一笑,“老板,你可喜欢那扶摇仙子?你若是喜欢又不好开口,小的我有意做那塔桥的玩意。”
柳三千又想敲她,手抬起,又放下,只道:“我对扶摇仙子无意,你切记不可乱说话,给仙子造成困扰。”
她准备打趣一番,却刚好瞥见楼上的一抹白色衣袂匆匆闪去,于是长叹一声,严肃的朝柳三千一拱手:“小的若有x命之忧,还请老板保我不死!”
换的对方无奈一笑。
回到煮茶的屋子,川儿不安的握着一杯茶,见阿阮面色不好,小心的问:“你被你老板骂了?”然后一脸歉意,“都是我……”
阿阮“嗤”的一下笑出声来,然后朝她的肩膀狠狠一拍,“你放心,我将那扶摇仙子气的回屋了!只是……”
川儿缩了缩肩膀,“只是什么?”
“只是,你从此便有了x命之忧……”
川儿脸一僵:“为何?”
阿阮捏了捏她的脸:“无妨无妨,以后我们时时刻刻都尾在老板身边,看那扶摇如何下手!”
自那扶摇在茶馆住下后,茶馆就愈发热闹了。
到茶馆的不在清一色是女鬼,多了一半男鬼以及鬼差,全是冲着扶摇去的。
那些男鬼逢鬼便说:“黄泉路尽头的茶馆里的妖孽老板请了一位仙女来做客。”
一传十十传百,那话就成了:“黄泉路尽头的茶馆里的妖孽老板取了一位貌美的仙女。”
一时间地府的女鬼纷纷心碎,不甘心的前去一看,见扶摇长得实在好看,这便掩面离去。
阿阮擦着桌子,旁边坐着托着下巴的川儿,一只男鬼缓缓靠近,阿阮抬头一看,苍白的脸,蓬乱的发,还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白袍子。
阿阮侧身一让,冲她一笑:“客官要喝什么茶?小店有上等龙井,新白毛茶,十里香,竹叶青……”
男鬼抹了一把惨白的脸,笑:“我是来看……”
阿阮抚掌,恍然大悟,“扶摇仙子不在,出去了,你今日来是看不到了。”
男鬼摇了摇头:“我是来看……”
阿阮后退两步,叹气:“少年郎,纵然你好这一口,我却要说,老板也不在,去人间取货了。”
男鬼一急,从皱巴巴的袍子里取出一大堆冥币,一拍桌子,道:“我是来看你的!阿阮姑娘!我注意你许久了,如今你老板也有了貌美仙妻,你何不辞了这活,与我在一起?!”
阿阮一愣,川儿在一边拍桌子大笑,将那男鬼拉近些,小声道:“少年郎,你没戏了,那位黑心老板不仅取了仙妻,还要那阿阮做小妾!”
男鬼一听很是震撼,抬头看了看阿阮,颤抖的问:“你也甘愿?”
阿阮以为他是问自己老板都娶妻了,自己还甘愿做小工,愣了愣,这便答:“自然甘愿……”
男鬼心伤万分,川儿一指外面,小声道:“黑心老板回来了……”
“嗖”的一下,男鬼愤愤的离开了。
柳三千一进门,阿阮便接过那袋货物,熟练的出一盒桂花糕,嘿嘿一笑,“老板你要喝酒还是茶?”
柳三千摆摆手,桃花眼微眯,问道:“你刚刚是不是将店里的客人吓走了?为何那鬼要狠狠瞪我一眼?”
阿阮甚是无辜,川儿接话道:“那男鬼是上门提亲的,看一大堆冥币!阿阮不答应,他便气极而走了。”
后者拿眼神与川儿交流:我何时回绝别人了?
川儿还她一个眼神:你不想回绝?
桃花眼笑意更浓,“阿阮近日桃花旺盛呢。”
阿阮朝柳三千一拱手:“桃花怎及得上老板,一年四季常开不败。”说完便与川儿一溜烟跑没了,留柳三千在原处似笑非笑。
神器迷
春日融融,桃花开得甚好,粉雾掩映着那座古雅的茶楼,加之茶香四溢,令人惬意舒畅。
阿阮替柳三千将椅子搬到桃树下,又放了一张小案几,上面自然摆着好酒一壶。
柳三千捉着一只酒杯,斜靠在椅子上。暖和的日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渗下,落在他的衣袍上,斑驳一片;几瓣桃花偶尔落下,缠到他发间或酒杯里,他也不拂去,仰头一饮而尽。
人面桃花。
那藏在不远处的好些女鬼都看得痴了。
却是没有人前去打扰他,生怕毁去了那极美的画面。
微风一过,遍地桃花。
远处似有一女子踏云而来,只见她衣袖飘飘,颇有风姿。
女鬼们或恨或叹,心道:柳老板的仙妻回来了!顷刻间那些女鬼便散的干净。
扶摇落了地,一双素白的鞋踏过桃花,走向那树下的饮酒的慵懒之人。
“公子……”朱唇轻启,声如珠落。
柳三千半眯着眼,稍稍坐正写,朝她懒懒道:“仙子回来了?”
扶摇微微一笑,“公子可知我此次前去,天帝要我转告你何事?”末了,望见他发间的桃花,正要伸手拈去。
阿阮与川儿趴在窗台上,从缝隙中观着外面,见扶摇朝柳三千伸去手,川儿一拍大腿,怒:“她竟敢调戏你家老板!”说完愤愤的瞪了一眼一脸兴奋的阿阮,扼腕:“你这厮颇不争气,竟然不去救你老板!”
“救他做什么?他又不抗拒,这般好戏你就莫要去搅局了。”阿阮直溜溜的盯着扶摇的一举一动,恨不得看到的是她一伸手就撕去老板的衣服。
正说完,却见柳三千微微偏头,不着痕迹的避去那只手,朝二人所在的方位瞥了一眼,起身,“仙子,不如进屋说话?”
茶馆里的两人皆是一顿,惋惜如阿阮,拍手如川儿。
扶摇略有尴尬,收回那手,垂目,“也好,便进屋再与公子详说。”
二人进屋前,阿阮便备好了茶水,以免老板又找借口将她支开,白白错过好戏。
扶摇有些不自然,看了一眼身旁那两双发亮的眼睛,迟疑道:“公子,这……”
川儿道:“仙子您不必顾虑,您就当我们是空气!”
空气?扶摇又反头看了一眼,只觉那两双眼睛比夜灯还晃眼,只好抿唇不语。
阿阮见她不说话了,摆出一个讨好的笑:“仙子您就说吧,我们只是想听个热闹,绝对不c嘴,哪怕您说出您想要推倒老板,我们都不会惊奇!”
这话一出,扶摇非但没开口,且脸微微有了些泛青。
柳三千轻咳一声,道:“阿阮莫要胡闹,与川儿去外面玩去。”
两人齐齐摇头,“不!我们要听热闹!”
柳三千弯了弯桃花眼,笑吟吟的望着阿阮。
阿阮咽了一口口水,拉起川儿就往外面跑。
川儿边跑边叫:“为什么要走啊啊啊啊啊啊……”
“笨 ,没看到老板要发绝招了?!”
待那两个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中,柳三千才反过头,神情淡淡:“仙子要与在下说什么事?”
扶摇寂寥一笑,“公子,你我当真非得如此相处?”
柳三千拿起一只茶杯,细细品玩,淡淡道:“那在下应该如何与仙子相处?”
扶摇垂目掩去一丝黯然,抬头笑:“公子还是同从前一样,半分也没有变。”
“仙子到底要与在下说什么事?”他将茶杯放下,直视扶摇,眼中不带半分温热。
扶摇一愣,眼中蒙上一层水气,我见犹怜,轻道:“扶摇逢天帝之命前来查探沙眼一事,岂料西漠仙君已灰飞烟灭,沙眼也遗失。昨日向天帝回禀此事时,天帝甚觉蹊跷,就召来好些上神,查尽天书,发现一件要事。”
柳三千微微皱眉,沉思片刻,道:“仙子请继续说。”
扶摇又道:“天书记载了七大神器,除最后一样离珠已经消失外,其余的海斗、沙眼、血指、洛瓶、哭灯、龙心皆散落各处。奇的不是这些神器,而是这些神器一旦聚集,就会产生逆天的力量。”
柳三千瞳孔微缩,喃喃道:“逆天,逆天,何人要逆天?”
扶摇见他表情那般,知道他心中对此事已有个大概,便道:“公子猜的没错,那沙眼定是已经落到了修罗手里,逆天的人,无疑是修罗一族。”
柳三千似是有些疑惑,但终究未说出来,只道:“天帝有何指示?”
扶摇微微垂下头,“天帝令公子找齐除离珠外的六大神器,还命扶摇协助公子。”
阿阮与川儿玩了一圈回来时,却听见茶馆内传来几声啜泣,两人的第一反应是,不要进去!
顺手戳了戳一旁在偷听的女鬼,等那女鬼悠悠反过头,阿阮问道:“你可知茶馆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女鬼一见她是茶馆里的小工,颇为欣喜,拉住她道:“若我告诉你了,你可否替我向柳老板传句话?”
阿阮挑挑眉,“好。”
女鬼道:“我跟你说,柳老板要休了那位仙女!仙女不答应,便哭哭泣泣想要挽回什么,可以柳老板是铁了心不要她了,现在他二人应该正在协商财产问题。”
阿阮默了片刻,鉴定出这位女鬼姑娘压g没听到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女鬼见她转身要走,连忙拉住她:“阿阮姑娘,你不是要替我带话么?”
阿阮朝她一笑,“姑娘,我只是觉得你有些耳背罢了。”
女鬼见骗不了她,悻悻道:“你当我容易啊,刚刚那里仙气好大,我要是再靠近些早就化成渣渣了!”
阿阮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辛苦了。”
二人才走到茶馆门口,就见扶摇仙子激动的站起来,略带哭音道:“公子,扶摇不在意什么名声,你难道连天帝的旨意都要抗拒么?”
天帝!门外的二人齐齐顿住脚步,茫然的相互看了一眼。
柳三千已经看到二人,抬眼一扫扶摇,冷冷道:“此事我意已决,仙子不必再多说。”
扶摇一抹眼泪,微微一笑:“公子口口声声说寻神器一事只需你一人就可,扶摇却是心知肚明,你说着是独自去,但最后也一定会带上那小鬼的!”
语毕,掩着唇,含泪便跑出茶馆。
经过那二人身边时,还狠狠地瞪了阿阮一眼。
阿阮指着那飞天而去的身影,朝川儿问道:“她为何瞪我?”
川儿不答,自顾拍着手,喜的嘴都合不上,“她终于走了!哈哈哈哈,大约是不会再回来了!”
阿阮一掌朝她脑袋打去,恶狠狠道:“你高兴个屁啊!”末了,一愣,“莫不是你喜欢我家老板,见情敌走了便欣喜万分?”
川儿捂着脑袋,一脸惊恐,“阿阮,你千万不要乱说话,你家老板好看是好看,可万万不是我喜欢的那款!”
“那你为何这般讨厌扶摇仙子?”
川儿垂着头,用脚尖划着地面。
不说?阿阮又一掌打过去,“快说,不然我便告诉地府的女鬼,你喜欢我老板!”
川儿反头看了看那一大片藏起来的女鬼,咽了口口水,拉过阿阮道:“你可知道我家仙君是如何被罚的?”
阿阮点头,“老板提过,是因为弄污了瑶池水。”
川儿一横眉,“狗屁,分明就是那扶摇陷害的!扶摇原本是看守瑶池水的小仙,我家仙君喜欢她,便日日前去讨好她。可她自恃清高,看不上我家仙君,这也罢了,可她见赶不走我家仙君,便使出一计,诬陷我家仙君污染了瑶池水,这才被罚到了人间,受尽苦难。谁知如今仙君已经不在了,她还说仙君想谋反,这般诋毁,我万分也听不下去!”
阿阮替她顺了顺毛,奇道:“这些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川儿一叹,“仙君喝醉酒时便喜欢念叨此事,每每提及扶摇,都会哭得死去活来,只说不怨她,既然看不到她便将她存在心里,这些事,西沙城的仙都是知道的。”
阿阮听后,也一叹,只好拍拍她道:“你们仙君倒也痴情。”
二人一进茶馆便看到那靠在椅子上,面色不好的柳三千。
川儿识趣的走开了,只剩阿阮站在原地,硬着头皮喊了一句:“老板。”不知道老板生气的时候会不会用扣自己工钱的这种方法来出气。
柳三千见她那般小心谨慎的样子,面色缓和了些,弯了弯嘴角招她过去。
阿阮只好乖乖走过去,立在一边。
柳三千道:“阿阮,这千年来,我待你可好?”
阿阮一顿,木木的说了个“好”。
“可有些怨我?”
她一愣,觉得有些莫名,抬头看了看柳三千的表情,道:“不怨啊。”
“实话。”
她微微一想,脱口道:“要是不扣工钱就一点也不怨老板了。”说完恨不得抽自己个大耳刮子。
柳三千嘴角更弯,“那若是将那些扣了的工钱补还你,你可就一点也不怨我了?”
她本想说“我原本就不怨你”,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对!一共是六万四千一百八十九冥币!”这句话一出,她的心拔凉拔凉的,惊恐的缩到一边画圈圈,心想这句话一定是念久了,才这般滑溜的说了出来。
“若我多付你三千年的工钱,你可愿留在我身边三千年?”
楼花空
若我多付你三千年的工钱,你可愿留在我身边三千年?
阿阮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老板三千年后就要辞退自己!
于是她一拍x脯,道:“老板,莫说是三千年,便是生生世世,我也愿留在你身边!”只要您包吃包住不扣工钱。
“生生世世……”柳三千微微一笑,“阿阮若是遇到了心仪的人呢?”
她歪头一想,转了转眼珠,道:“那我和我夫君便生生世世留在你身边。”
他好笑的摇了摇头,似叹息似自嘲,末了,从袖间出一叠冥票,递与阿阮,“先付你三千年的工钱,之前扣去的也在里面了。”
阿阮颤巍巍的接过,颤巍巍的沾了点口水,再颤巍巍的数了起来。
面值一百万的冥票,足足有四十张。
她揉了揉眼睛,又数了一遍。
整整四千万。
“老板……用假币是不对的行为!”她有些激动,但转念一想,四千万冥币都足够买下阎王殿了,为何老板还继续开着这间小茶馆?
“……”
“这些钱不会是真的吧!?”
“……”
“老板,你这样搞得我很不安!”
柳三千“嗤”的一笑,“你也不必觉得不安,说不定这三千年里我们并不在地府里生活。”
阿阮呆了片刻:“这……”
那桃花眼染上七分笑意,“不错,也就是说,你这一大推冥币,今后都用不着了。”
这一大推,冥币,今后,都,用不着了。
她只觉身体像是被一阵天雷劈中,已是没了知觉,心里更是苍凉如风霜。
“那可以兑换么?”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小心翼翼的仰头望他。
那双唇弯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可。”
阿阮彻底蔫了,捏着那一坨冥票垂着头,转身就走。
“等等。”略带笑意的声音又唤住她。
她一脸幽怨的回头。
柳三千拢了拢,微笑:“你今天就不要乱跑了,好好收拾东西,我们明日便走。”
明日?这么匆忙?阿阮又想起适才听到的他与扶摇仙子的对话,什么天帝的旨意,什么寻神器,他此番出地府,大概也为了那些事吧。
无由来的心慌。
她望着他,认真道:“老板,是不是从此,我们都不会回茶馆了?”
柳三千一顿,奇道:“你为何这样说?”
她也有些茫然摇摇头,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思索片刻无果后,她抬头正想说“那我回去收拾东西了”,忽又想起一事,“川儿也随我们一起么?”
话音刚落,屋后的帘子里便探出一头,脆脆的说:“我就不跟去了,我有一位姑姑住在紫疏山,百余年没见到她了,心中也有些挂念,这次正好去拜访她一下。”
倒是阿阮有些意外,攥着衣袖道:“你不同我们在一起了么?”
一千三百多年了,除了老板,川儿算是她唯一的朋友。
不舍,原来是这番滋味。
川儿走过去,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反正我这几年都会在紫疏山,你若念我,随时可以来找我!”
阿阮好好望了望眼前的人,圆脸,杏眼,梨涡,讨喜又可爱。她望了一会,“嗤”的一笑,一巴掌朝川儿脑袋打过去,道:“你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川儿捂着脑袋,眼泪汪汪的模样,作出一个掏东西的动作,阿阮哈哈一笑,躲到了柳三千身边。
“你忒无赖!”川儿一撅嘴,看了一眼柳三千,敛了笑,严肃道:“柳公子,不知道你要寻的神器可包含沙眼,但我想说我家仙君谋反一事定有蹊跷,那日仙君命我来请你时,定是有要事要告诉公子。如今仙君也不在了,也只求公子日后能替仙君更正名声,西沙城的仙人定会万分感激,无以为报,之后但凡公子吩咐的,我们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柳三千微微一笑,“川姑娘言重了,若在下有能力,一定会还西漠仙君一个清白。”
川儿朝他一福:“多谢公子。”然后望了望一边若有所思的阿阮,笑道:“阿阮,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公子也保重,告辞。”
那片灰色的身影愈走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阿阮坐在门槛上,托着脸,不时偷看一眼柳三千。
柳三千含笑,拈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杯子,懒懒道:“阿阮,你是想问什么么?”
阿阮犹豫片刻,“老板,你的身份是什么?”
那杯子轻轻转动着,光泽很是好看,却见柳三千默了小会。
她很有耐心的等着答案。
“我……不愿让你知道。”
阿阮觉得这个答案好像是在意料之中的。她轻轻一笑,“怪不得我总觉得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份,只有我不知道。”
“老板,我忽然不太想知道你的身份了。”
柳三千抬眼,也微微一笑,“但有一天,你还是会知道的。”
阿阮托着下巴,漆黑的眼望不到底般,“知道了后,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不答,饮下那杯酒,声音温和,“早些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那日,黄泉路尽头的桃花一夜间凋零了。
女鬼们惊讶的发现,忘川茶馆的老板和小工都不见了。
人去楼空,百花不再。
据说,自那之后,地府多了好些有文采的女鬼,夜夜坐在黄泉路上,吟着些酸诗,酸走了一波又一波经过的鬼。
正是阳春三月,几处柳枝绿的盎然。
三两孩童抱着一只风筝嬉笑跑去,桥上也多了几对依偎的身影。
煮面的摊贩正微微打着盹,被一个清亮的声音搅醒。
小贩揉着眼睛看去,叫醒他的是个着绿色春衫的俏丽小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一眼看去叫人觉得很是清爽。
他嘿嘿一笑,起身擦了擦桌子,熟练道:“姑娘要吃点什么,小的这儿最拿手的就是面了。”
那小姑娘歪头一想,“阳春三月,那便要两碗阳春面。”
“好咧!姑娘稍等。”说完便转身去忙活了。
那搭起的小棚子里光线一暗,却见一名着白衣的俊美公子低头进来了,正坐在绿衣姑娘的身边。
小贩一打量,见他身上无一饰物,头发也只用一g玉色的发带松松绑着,明明是最简单的打扮,放在他身上却又十分独特。
郎才女貌也不过如此了。
白衣的公子弯着嘴角,拍了拍绿衣小姑娘的头,道:“阿阮,为何要到这里吃面?你不是一直念着景月楼的桂花糕么?”
阿阮笑得开心,“这次来人间……咳,这次出来,我得不虚此行,一样一样的吃过去!”
柳三千嗤笑:“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她还想辩驳,小贩便将两碗面端来了,道:“二位客官慢用。”
阿阮兴致颇好,从竹筒里抽出两双筷子,将其中一双递给了柳三千,继而打量起那碗面。
白花花的面条里铺着一把葱花,猪r末盖在上头。
她磨了磨筷子,低声道:“阳春面便是这般?”
柳三千大笑,“你以为呢?”
她挑了挑面,迟疑道:“老板,你吃得惯么?”
柳三千不答,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挑起一撮面,悠悠的吃了起来。
见他并无不满意,阿阮也安心了,低头吃了起来。
吃过面条,二人又到街上转了转,待阿阮的手上再也拎不了别的东西时,她才依依不舍的跟着柳三千离开。
她一脸郁闷的望着前方走得潇洒的老板,朝他做了个极丑的鬼脸。
偏偏柳三千这时回了头,见她那般表情,先是一愣,继而大笑。
笑吧笑吧,笑不死你。她更是郁闷,嘴里念念有词。
一只手伸来,替她拎去了大半东西。
她手上一轻,抬头,她前面的人拎着一堆东西,走的依旧很潇洒。
“看你下次还买不买这么多。”懒懒的声音顺着一丝清风拂到她耳中。
她嘿嘿一笑,小跑着追上前面的人。
二人之后又辗转到景月楼。
阿阮吃完最后一块桂花糕,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问道:“老板,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啊?”
柳三千无奈的看她一眼,“当真是个饿死鬼。我们之后要去小玉山。”
阿阮一听,来了兴趣,一翻身坐了起来,“老板,小玉山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柳三千嘴角微微抽搐,顿时没了言语。
她等了半天,见柳三千不说话,又道:“好吧,我换一个问法,老板,小玉山是什么地方。”
“自然是好地方。”
“比如?”
“全是狐狸,你可以烤狐狸吃。”
“……”
月光有些凉,打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泛出一小片光泽。
一个黑色的身影匆匆掠过,没入夜色中。
须臾后,一处高墙内传来一阵惊慌声,有人大呼:“夫人要生了!”
一时间灯明犬吠,高墙里的人好不忙活。
乱糟糟间,又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夫人难产,大出血!”
越发混乱了。
黑影站在墙头,冷眼望着庭院内来回跑的仆人,轻轻一跃,落了下去,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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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