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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流云 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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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如流云 作者:肉书屋

    宛如流云 第4部分阅读

    那几个姑娘马上眉开眼笑,朝他俩抛了一个媚眼,不迭地告退了。

    庄严笑眯眯地给陆谦把就斟满,打趣道:“不是你带我来这里么,自己反倒板着个脸。好像是我得罪了你一样。

    陆谦冷哼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们走吧,去摘星楼吃饭。那里的环境清雅多了。”

    “菜都上好了。”庄严夹起一片溜火腿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完、咽下,才继续道:“别浪费这些菜了。我一整天都还没吃东西,肚子饿了,先将就一下。”

    陆谦也无奈,唉声叹气地在旁边盯着她看,却不提走的事。

    “来了。”庄严突然压低声音,凑到陆谦身边神秘地笑道。

    “来什么了?”陆谦不明所以,但见庄严一脸得意地说道:“你想见的紫玉姑娘,要在大厅里做今年最后一次表演,我刚听玉灵说的。”

    “玉灵,玉灵是谁?”陆谦只觉得莫名其妙。

    “就是刚才我身边穿红色纱衣的那个圆脸姑娘,你光顾着生闷气,自然没有注意我们的谈话。”庄严笑眯眯地敲敲陆谦的脑袋,似乎很顺手。

    一阵悠扬的琴声忽然响起,厅堂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二楼平台。那里正树起一座白色纱质屏风,两侧各站立一位紫衣俏婢,屏风后隐见一白色人影,端坐琴台。只见她玉手微动,一串绝妙音符便流泻而出。

    “河有冰兮山有雪,北户墐兮行人绝——”那女子嗓音极低,似深夜耳语,又如睡梦低唱,直轻轻地把魂从人身上拉了出来。

    “独坐山中兮对松月,怀美人兮屡盈缺——”音律一转,那声音陡然飘到了山腰,宛如一朵云雾,缭绕其间,似梦如幻,明明就萦绕在耳畔,一瞬间又飘移滑走,消无踪迹。

    “明月的的寒潭中,青松幽幽吟劲风。此情不向俗人说,爱而不见恨无穷——”词曲和声音俱融为一体,仿佛原本就同源。女子的声音渐趋柔媚,犹如情人的低喃,一寸一寸暖进人的心底,即使是铁人也要被融化。

    正当众人皆沉醉于此,那音符陡变。婉转的琴声突然铿锵有力,铮铮有声。温柔的私语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仿佛是边关鼓噪的战场,一时间悲风飒飒、风云萧瑟。白发将军举起裎亮的铁剑,满身是血的士兵在风沙中怒吼。

    杀——杀——杀——,森森的寒意直侵入骨髓,切切悲风充溢人的心灵。

    “肠断非关陇头水,泪下不为雍门琴。旌旗缤纷两河道,战鼓惊山欲倾倒……”

    杀气渐渐消退,空旷的原野上只看见一轮硕大的落日,红似血,热如火。远方的亲人在思念,独臂的青年卧坐瘦马,缓缓朝家乡的方向走去……

    曲毕,全场寂静无声。庄严忽觉手上一紧,抬头一看,陆谦睁眼直视自己,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方丝帕。庄严方觉脸上有些湿意,轻轻一摸,原来竟已泪流满面。

    “你竟是她的知音。”陆谦叹息地说道,忽然又从庄严手里拿过丝帕,帮她拭去腮边的泪痕,末了又咬她耳朵道:“差点就穿帮了。”

    庄严猛然记起脸上的脂粉和墨迹,紧张地看了看丝帕,确定没有颜色落下,方才舒了一口气,低声道:“那我们回去吧。”

    “也好。”陆谦扔下一锭银子,拉了庄严正待起身,忽被人拦住去路。

    “两位公子请留步。”脆生生的声音,庄严认出这是方才紫玉身边的那个小丫鬟,遂柔声问道:“姑娘有何指教?”

    “若二位公子不忙的话,我家小姐请二位楼上一聚。”此言一出,四周皆惊。要知道紫玉在大兴城名气之大,多少人挥斥千金尚不得一见,此时竟主动派人来请,着实出人意料。众人虽又惊又忿,但都不作声,只瞪大了眼睛盯着庄严和陆谦二人看,不知他两人是何方神圣。

    陆谦看看庄严,见她微笑点头,这才拱手朗声道:“却之不恭。”

    第十四回

    十四

    这大兴城第一歌妓的房间就是与众不同,庄严瞄了一眼,竟比陆子澹的房间还要大不少。正门口立着一道绿色的琉璃屏风,绘着青山绿水的美景,看起来清新雅致,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绕过屏风,还来不及打量四周陈设,庄严马上被面前白衣丽人吸引过去。严格说来,这女子并非美得无懈可击,以传统标准来说,她眼睛略圆,鼻子过挺,脸形也略嫌狭长,但不知为何,整个五官搭配在一起,却有种难言的魅力。一个笑容、一个眼神都格外媚惑,撩拨得人心里痒痒的。虽然同样是女子,庄严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倒是陆谦神情如常,不见惊艳之色。

    “紫玉姑娘。”庄严笑着打了声招呼,眼睛终于从她脸上挪开。而陆谦只是浅笑着点点头。

    紫玉并非寻常女子,对庄严的注目礼不仅无一点气恼,心里反而生起一种奇怪感觉。只觉得面前这位黑面男子虽然放肆,但那眼神却是一片澄清,只见欣赏,而无半分色欲。这样被他看着,心里竟是平和宁静。

    “二位公子请坐,不知二位如何称呼?”紫玉樱唇轻启,声音犹如幽谷黄莺,婉转动听。

    “在下钱益,家兄钱州。”未待陆谦说话,庄严已经抢在了前头,笑吟吟地回道。她知道陆谦虽然聪明,江湖经验却不够,性格爽直,不会撒谎,若由他答话,不定把自己祖上几代全交代了。

    紫玉闻言眼睛一弯,水汪汪的眼睛先在陆谦脸上划过,又落到庄严脸上,淡淡一笑,也不知信了没信,柔声道:“原来是钱益、钱州两位公子,紫玉冒昧相邀,真是唐突了。”

    “紫玉姑娘说的是哪里话。姑娘天人之姿,大兴城里不知多少王孙公子想一睹姑娘芳容,今日我们兄弟是休了八辈子福,才有此幸遇。老实说,我们兄弟二人来云屏坊,就是希望能见上紫玉姑娘一面。只是囊中羞涩,不敢言明罢了。”在庄严的眼神授意下,陆谦也渐入佳境,说起话来分外得体。

    紫玉听得此话却凄然一笑,幽幽道:“千金缠头。二位公子怕是把紫玉当成趋炎附势的女子了。”

    “紫玉姑娘若是这样的人,就不会还在云屏坊了。这京城里的王公贵族,不知多少对姑娘心存异想。若姑娘贪恋荣华富贵,又怎会一直栖身此处。再说,姑娘明知我兄弟二人身无长物,却亲自相邀,怎是趋炎附势之人呢。”

    庄严听陆谦如是说,含笑点头,也跟着道:“在下听紫玉姑娘琴声,和谐优美,一片澄澈,琴如其人,琴从心生。若姑娘非品节高尚、冰清玉洁之人,怎么弹得如此绝妙琴声。”

    紫玉面呈感激之色,既而又闪过一丝苦笑,摇头道:“二公子太抬举紫玉了。紫玉出身青楼,为了生存,曲意逢迎,阿谀取容的事情是常有的。这冰清玉洁四字无论如何也担不起。”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紫玉姑娘洁身自好,泥而不滓,寻常女子所不能及也。只要心正不移,便是高洁之士。冰清玉洁,沅芷澧兰亦不为过。”陆谦正色说道,一脸严肃。

    紫玉娇躯巨震,眼中隐有泪光闪烁。“二位公子真高士也。紫玉方才在厅中演奏,见二位公子为紫玉琴声所动,心中突发异想,欲引二位为知己,这才冒昧相邀。没想到二位竟对紫玉如此看重。紫玉一介优伶,无以为报,愿再奏一曲,以舒心意。”

    说罢,她盈盈起身,缓步行至琴台。玉手轻摇,就听得一阵弦声。这旋律与方才厅中所奏全然不同,低沉透澈,意在流水。庄严瑶琴造诣颇深,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明白紫玉已隐其为知音。一时悠然心动,听到精彩处不禁合着拍子,以歌相和。

    “亭峄阳树,落落千万寻。独抱出云节,孤生不作林。影摇绿波水,彩绚丹霞岑。直干思有托,雅志期所任。匠者果留盼,雕斫为雅琴。文以楚山玉,错以昆吾金。虬凤吐奇状,商徵含清音。清音雅调感君子,一抚一弄怀知己。不知钟期百年馀,还忆朝朝几千里。马卿台上应芜没,阮籍帷前空已矣。山情水意君不知,拂匣调弦为谁理。调弦拂匣倍含情,况复空山秋月明。陇水悲风已呜咽,离鹍别鹤更凄清。将军塞外多奇操,中散林间有正声。正声谐风雅,欲竟此曲谁知者。自言幽隐乏先容,不道人物知音寡。谁能一奏和天地,谁能再抚欢朝野。朝野欢娱乐未央,车马骈阗盛彩章。岁岁汾川事箫鼓,朝朝伊水听笙簧。窈窕楼台临上路,妖娆歌舞出平阳。弹弦本自称仁祖,吹管由来许季长。犹怜雅歌淡无味,渌水白云谁相贵。还将逸词赏幽心,不觉繁声论远意。传闻帝乐奏钧天,傥冀微躬备五弦。愿持东武宫商韵,长奉南熏亿万年。”

    一曲终了,屋内静寂无声。陆谦仿佛刚刚认识庄严一般,又恍若刚刚醒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倒是紫玉先反应过来,抱琴起身,步行至庄严身前,正颜道:“方才听二公子清歌,惊为天人。想必二公子必是琴律高手,不知紫玉能否请二公子弹奏一曲?”

    庄严也不推辞,接过木琴,笑道:“我是个俗人,只会弹些无病呻吟的东西,紫玉姑娘见笑。”说罢,朝陆谦眨眨眼睛,玉指轻拨,一段别样的音符便飘入耳中。

    庄严幼时曾随吴国琴中国手玉子清学过一段时间,琴技自然不在话下。这段《临行奏》乃是十六岁时为玉子清辞别邢城所作。曲中既有感恩知音之意,又有伤感离别之情,当日临行时,玉子清竟为琴声所震,误了行程。

    一曲奏毕,不仅紫玉愕然,连陆谦也呆立原地,恍如木鸡。

    “二公子好琴艺,紫玉今日才知山外有山,自愧不如也。”好半晌,紫玉才突然醒转一般,惊喜交加地朝庄严施礼。

    “紫玉过奖,在下只是随兴所至,手法粗俗,哪及姑娘万一。今日有幸聆听姑娘《莫宜轩》,方知姑娘琴技已神乎其技。我那微末道行,怎能与你相比。”

    这倒不是庄严谦虚,她虽师从玉子清,但时间不长,且由于身份特殊,幼时即打理庄府杂事,习琴时日并不多。琴技虽不俗,但比起紫玉,还是有差距。在邢城时,除了跟庄翼一起,她几乎很少弹琴,只说不想丢了师父的脸面。

    紫玉见她如此谦虚,也不多说,只是疑惑地问道:“方才二公子所弹曲目,紫玉从未听过。莫非此曲乃二公子所作?”

    庄严心中一动,随即笑道:“在下哪里懂得谱曲。这是前不久在渭河上听人弹起,觉得旋律甚和我心,便用心记了下来。究竟是何人所作,连我也不清楚呢。”

    “真是可惜了。”紫玉叹息道:“我听这曲子旋律转折,与昔日吴国琴中圣手玉大师手法十分相似,还以为能找到他的线索,谁知还是一无所获。诸国乐师中,我独独崇拜玉大师,只是缘悭一面。近年大师忽然销声匿迹,紫玉拖了许多人,还是寻不到其踪迹,想是今生无缘了。”

    “有缘自会相见,紫玉姑娘如此诚心,定能感动上天,使你心愿得偿。”庄严真诚地说道,心里想起昔年跟随玉大师学琴时的种种,一时唏嘘不已。但见眼前紫玉对音乐如此执着,竟动了要帮她寻玉大师的心思。

    三人在紫玉房里聊了许久,直到庄严又耷拉着脑袋开始打磕睡,陆谦才拉着她出门。

    第十五回

    十五

    “你真是一头猪,不,猪都没你这么能睡。以后出门干脆背个床板好了。”陆谦看着一边打哈欠,一边眯缝着眼睛得庄严恼火地说道。

    “我身体不好,撑不住,你就多体谅些。”庄严手脚麻利地攀上马车,立刻找了个最舒服得姿势躺下。倒也不是她懒,以前在邢城,她经常忙得不知日夜,却从来不曾如此渴睡。但是自从练习剑心门内功心法以来,就磕睡得厉害,只怕睡不够似的。不过伤倒是好得很快,连体内的真气也在一点点慢慢恢复。

    陆谦见她迅速地闭上眼睛,一会儿便隐隐有鼾声传出,又是佩服又是无奈地摇头。自寻了个地儿,靠着车背,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光,瞧着庄严冰雪般的容颜,一时竟痴了。

    马车开到槐树巷时加快了速度,这一片已是皇城内部,行人车辆聊聊无几,车夫心念着家里温暖的炉火,手上的鞭子不由自主地多挥了几下。他计算着回府的时间,竟忘了赶车时眼观六路的习惯。所以当那辆黑色马车突然从旁边巷子里窜出来的时候,他竟然呆住了。等到反应过来猛地一拉缰绳,直把马儿口角拉出血来。

    原本在车上睡得舒舒服服的庄严突然感觉到马车异样,迷迷糊糊地一抬头,车已经颠了起来。强大的惯性使得她猛地往前冲,眼看着要甩到车外,被陆谦手急眼快地抓住胳膊。一用力,又拉回了他的怀里。

    两人的额头重重地撞在一起,茫然醒转的庄严一手捂住额头,一边呻吟道:“痛。”

    陆谦好笑地伸手给她揉揉,安慰了两句,忽又想到什么似的,掀开门帘吼道:“你是怎么赶车的。”

    “王爷……王爷的车……”车夫吓得直打哆嗦,指着那辆黑色的大车,语不成句地说道。陆谦一愣,赶紧下马,正要上前拜见,那车帘也忽地被拉开,露出李闻持不怒自威的清冷面容。

    见是陆谦,他的脸色稍稍好转,嘴角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朗声道:“原来是陆谦,子澹也在车上。你也上来一起回府吧。“

    “拜见王爷。”陆谦轻施一礼,为难地说道:“车里还有我的一个朋友,还是……”

    “那就请他一起上车好了。”李闻持淡淡笑道:“你何时在大兴交了朋友,怎么没听子澹提过。我府里正缺人手,他若有意,便留在府上帮我可好。”

    “这个……”陆谦一时好生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

    见陆谦还在犹豫不决,李闻持又继续道:“快上来,子澹刚才还有事要找你呢。”

    陆谦无奈,只得折回,把又快要睡去会周公的庄严叫醒。

    庄严一进马车便瞧见了倚毯而卧的陆子澹和微微愕然的李闻持。陆子澹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柔和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显然已经认出了她。李闻持的目光则锐利而锋芒,让人心生形秽之感。庄严不愿与他对视,故意低下头,朝他二人行礼道:“见过王爷,见过子澹少爷。”

    李闻持瞧了瞧她身上的白狐皮披风,又瞄了脸色略嫌尴尬的陆谦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笑,没有说话,眼中却隐隐透着残酷之意。倒是陆子澹不以为意,柔声道:“是你。”

    “是我。”庄严揉揉鼻子,想起昨日见面时的对话,不由得一笑。黝黑的脸上竟溢出夺目的光芒,连李闻持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原来子澹也认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李闻持眼神濯濯地盯着庄严,逼人的气势让她根本抬不起头来。

    “她么,叫流云,我见过两次。”陆子澹含笑地朝李闻持瞟了一眼,道:“王爷你又在打流云的主意,只怕这次要失望了。”

    李闻持不解,口中默念几句流云,看看庄严清秀的轮廓,又瞧瞧陆谦脸上的红晕,心中明了。再望向陆谦时的眼神中便多了些挪揄的意味。

    “三弟今日去了什么地方,看你兴致倒挺高。”陆子澹斜靠着锦被,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话。

    “去了云——云台寺。”陆谦差点脱口说出云屏坊,猛然醒转后惊出一身冷汗。陆家家规甚严,青楼勾栏都是禁地。

    “是吗。”陆子澹和李闻持笑着交换了一个眼神。李闻持会意地笑道:“陆谦想必是为了云台寺的普法禅师而去的,据说普法禅师不仅佛法精深,而且善于测字卜算,陆谦是否也请禅师为你算了一卦呢?”

    陆谦支支吾吾,“那个,普法禅师正在修行,我们没有见到,所以只在寺庙里转了转。”

    李闻持闻言哈哈大笑,陆子澹也摇头苦笑不已,却不说话,直弄得陆谦不明所以,只得尴尬地跟着一起傻笑。再看庄严,早已蜷缩在角落里睡得正香,一点都没有因他们的笑语受到任何影响。

    这马车虽大,但足足坐了四个人,且陆子澹又是横卧其中,占了一半空间。李闻持身份尊贵,自然不敢挤他。陆谦皱皱眉头,自己朝边上缩了缩,挪出更大一块地方,让庄严把腿伸直,又掰过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一旁的李闻持看在眼中,露出疑惑神色。

    到了晚饭时间,陆谦才到庄严房里叫她起床。一个多时辰的睡眠终于让她精神好了不少,两眼晶亮有神,盯着陆谦看了半晌,才从床上爬起来。

    “我让陆德上街买了几件衣服,一会儿你试试看合不合身。”陆谦看着庄严三下五除二地洗净脸上的颜料,露出冰雪般白皙秀脸,心里无端地重重跳了几下。

    他强自镇定地挑了件月白色的外衫塞到庄严手里,道:“你换衣服,我到门外等你。”说罢,逃似的冲出去,带上房门。弄得庄严摸不着头脑,手握着衣裳,不明所以。

    第十六回

    十六

    晚上来伺候进食的正是如彤,她穿了件大红色的袄子,衬得一张小脸娇俏无比,眉眼细心地描过了,分外有神。她本就生得伶俐,如此一打扮,竟多了番大家族的贵气。

    陆谦和庄严进来的时候,陆子澹也正由人推着进厅,后面跟着身着黑衣的三胞胎,仍是一脸深沉、冷眉冷眼的模样。

    如彤碎步上前朝陆子澹和陆谦福身行礼,一起身见得陆谦身边的庄严,微微一愣,随即浅笑道:“流云,樱园怕是也要开饭,你若再不去就赶不上了。”

    庄严闻言抬头,正对上如彤笑魇如花的眉眼。“好啊,我这就去。”正要从侧门离去,手上忽然一紧,陆谦的手握住了她的左臂,“流云以后都在梅园吃,不用再过来叫了。”他仿佛是在跟如彤说话,眼睛却望着庄严,露出淡淡笑意。

    如彤脸上马上显出为难的神色,小声道:“这,只怕于礼不合。”

    “就按谦少爷的吩咐办吧。”一旁的陆子澹淡淡开口,连头也不曾抬起,但如彤却不敢再多说,点头应了。眼角瞥到庄严白色披风的裙角,眼中微露异样,垂首不语。

    虽然厨房只准备了两个主子的饭菜,但份量很足。陆谦抓了庄严同坐,她也不作推辞,大刺刺地落座,吃饭,喝酒,仿佛理所当然一样。陆谦则双眼含笑地望着她,不时帮她夹菜,倒水。

    饭才吃了一半,门外隐隐传来一阵人声,众人抬头一看,正是李闻持带着楚双廷和其他两个侍卫边说边笑地走了进来。楚双廷手里还拎着一个玉壶,庄严瞄了一眼,心中震惊,那玉壶色泽浓郁,柔润温雅,自是质地上乘,更重要的是,它竟是整块玉石雕成。单单是这么一个玉壶,已是价值千金,不知那壶里究竟装了什么琼浆玉液。

    如彤等下人忙上前见礼,陆谦也拉着庄严起身拱手行礼。李闻持笑着挥挥手让他们坐下继续,自己在陆子澹身边寻了个座位坐下,道:“靖王妃着人送了壶药酒过来,说是西域进贡的圣品,可强身健体,让子澹饭后服用。我诼磨着子澹这时候也该吃晚饭了,就自个儿送了过来。”

    “王爷有心了。”陆子澹感激地笑笑,让其中一个黑衣人接下玉壶,又问道:“王爷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这不是准备跟陆谦好好喝一杯吗。”李闻持笑着朝陆谦望去,一眼望见洗净脸庞,美得不可方物的庄严。她正舀了一勺汤,自顾自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一抬头正与李闻持对个正着。面不改色地转过头,一口将勺中的汤喝干,这才一点点地把头移到陆谦身后,截开李闻持的视线。

    “流云?”李闻持看清她身上的披风,低声问道。陆谦尴尬地低头,红着脸不说话。陆子澹一如既往地优雅微笑。

    李闻持心领神会地笑笑,不再盯着庄严,转过头跟陆子澹说话。庄严见他终于不再望着自己,松了一口气,慢慢把头伸出来,继续把精神放在面前的食物上。

    “……不知陆谦愿否?”庄严全神贯注地消灭完面前的一盘水晶虾仁,刚抬头正好听到李闻持的最后一句话。再看陆谦已经微微愕然,随即长身而立,朗声道:“承蒙王爷看得起,陆谦万死不辞。”

    停了下,朝身侧正睁大眼睛瞪着他瞧的庄严看了眼,继续道:“不过,王爷可否同意让陆谦带个朋友同去。”

    庄严眉头一皱,望向陆谦的眼色有些不善。李闻持微微一怔,眼睛朝庄严瞟了一眼,仿佛两把刀刺得她一阵心慌。陆子澹握在手里的茶杯紧了紧,没有抬头。

    “好。”李闻持不经意间瞄了一眼陆子澹,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陆谦马上眉飞色舞,庄严的眉头纠成一团。“我不去。”低低的声音正要可以让陆谦听见。陆谦脸上马上变色,手已经抓住她的腕。

    “我的伤还没好呢,此去凉州,路途遥远,旅途奔波,只怕还没到凉州我就撑不住了。要是死在路上怎么办?这天寒地冻的,我可不出门。”庄严理直气壮地拒绝,无视陆谦越来越暗沉的脸色。

    陆谦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喘气声越来越粗,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庄严只觉的腕上一阵疼痛,忍不住轻呼出声。陆谦猛然醒转般地松手,眼神渐趋柔和无奈,沮丧地叹了口气,失望道:“你这个又笨又懒的丫头。”

    李闻持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二人在低下窃窃私语,若有所思。

    庄严见陆谦终于不再坚持,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方一抬头,又对上李闻持审视玩味的目光。忙收回眼神,慢条斯理地低头夹了只鹌鹑蛋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动作优雅得连李闻持都要自愧不如。

    吃完晚饭,李闻持和陆家兄弟去了书房,庄严则打着哈欠回房休息。坐在床上将剑心门内功运行一个小周天,磕睡得厉害,一倒头就沉沉睡去。一夜恶梦不断。母亲、庄翼、从飞的面容在梦中交错出现,之后又是陆谦、陆子澹,居然还有李闻持。三个人都冷冷地看着她,仿佛自己欠了他们似的。大叫着从梦中惊醒,中衣竟已湿透。

    窗外有淡淡曙光,已是大年三十。

    郑元德二十七年,庄严离开邢城的第一个大年。

    第十七回

    十七

    陆谦对庄严的早起很惊讶,几乎要跑到屋外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被庄严气恼地拦住。梅园仍是安静如常,但王府的其他地方却热热闹闹,好一副亲和繁盛景象。

    庄严趴在窗口,看着屋外冰雪渐渐融化,梅花凛寒怒放,脑中不由自主地忆起邢城的日子。每年过年那一天,府里到处都会贴上春联和福字,小孩子们换上新衣,家家户户地窜门儿,道个福,收个红包,嘻嘻哈哈。

    账房会包上一大堆红包,见一个给一个,只有小翼和柔姨两个人安静地住在冷香园,连门都不出。那时自己还未当家,禾雅郡主又管得严,春节那段时间是不可能去冷香园看他们的。

    依稀记得是十三岁的元霄节,她揣了两碗元宵溜进冷香园,却见到小翼跪在厅里偷偷哭泣,任凭自己如何安慰、如何哄,他都不肯说出被柔姨罚跪的原因。同样是庄家的少爷,差别却如此之大,难怪他会……

    如今庄家想必尽在他掌握中了,好在母亲去了山越,从飞也跟在她身边,安全自不必担心。只是,若听到自己的死讯,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呢?还有小翼,他会因此而内疚伤心吗?

    陆谦一进屋就见庄严坐在窗前发呆,叫了她两声,仍不见回应,便走近了用手指叩她的脑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叫你都没反应。”他今儿换了件青色裹边的锦袍,腰上配着同色腰带,上嵌有碧玉一方。头束玉冠,风神俊朗,仪表不凡。

    “在想你给我多少红包呢。”庄严笑着朝他伸出手,涎脸道:“少爷,赏一个吧。”

    陆谦啐了她一口,轻轻弹了下她的手,笑道:“哪有主动问人讨要红包的道理。”话虽如此说着,手却伸进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庄严乐呵呵地收下,掂了掂,“还挺重的,是什么东西?”

    陆谦也不答话,只是笑眼盈盈地瞧着她。庄严一层层地打开帕子,里面躺着一个碧绿的镯子,手感温润,显是上品。可惜的是——她略显失望地说道:“下次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封银子就是。不然我把它卖到当铺很吃亏。”

    陆谦顿时恼火,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把镯子套到她手上,恶狠狠地说道:“你要胆敢当了它,看我不杀了你。”

    庄严嘻嘻笑着,拢起袖子转着看了几圈,道:“挺好看的,花了不少银子吧。你放心,不到紧要关头,我不会当它。就是当的时候也会记得你这句话。

    陆谦不怒反笑,“我知道你故意惹我生气,哼,我不上当。”罢了,又朝它伸手道:“拿来”

    “要什么?”庄严茫然,看看腕上的玉镯,忙把它收到身后,“送出去的东西可不能要回去。”

    陆谦气极,怒道:“我说的是你的礼物。我送了你东西,难道你不应该回礼吗?”

    庄严张口结舌,喃喃道:“陆谦你是少爷,我是丫鬟。少爷给丫鬟红包那是天经地义,哪有丫鬟还得给少爷还礼的道理。再说,你也不能这样问我要啊。”

    “我不管。”陆谦黑起脸,“反正我送了你东西,你就要一定要还礼。而且过完元霄我就要去凉州了,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你都不送点东西给我留作纪念吗?”

    “那个。”庄严为难道:“我又没钱,你也知道我穷。被陆总管救上船的时候可是身无长物啊。”

    “那你给我绣个荷包吧。”陆谦满脸堆笑地建议,庄严却马上黑脸。“绣荷包?”吟诗作画她还勉强,可从小被当成男子养大的她连针都不会握,哪里会做那种东西。

    “我还是另外想想吧。呵呵。”庄严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嘴角抽搐了几下。

    中午,容婆婆来请陆家兄弟进宫参加晚宴,陆谦非要拉庄严一起。庄严本想去瞧瞧郑国皇宫的辉煌,但想起素心师父临行前的吩咐,还是托辞谢绝了。陆谦很失望,嚷着也不肯去,说要陪着她一起守岁,却被庄严一句“我要睡觉”打回原形,气乎乎的一甩袖子出了门。

    傍晚时分,马车接走了陆家兄弟,侍卫们也跟在车后,原本就冷清的梅园就只剩庄严一人。陆谦虽然和她赌气,却着人在她房里放了一大堆糕点食物,所以她也没去樱园吃饭。最近如彤望着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善。虽然不怕她,但也不想闹出什么事端来,能避就避。

    一如既往地早早上床睡觉,不知躺了多久,莫名地就醒了。听听四周一片死寂,心无缘地空荡了起来。穿衣起床,推开窗户,才发现不知何时又下了一场雪。园里的小路被新雪覆盖,荒无人迹。不远处依稀传来欢声笑语,空中不时升起朵朵烟花,转瞬即逝。

    庄严系上披风出门。没有风,仍是有些冷,寒气从脚底升上来,一直蔓延到身体各处,她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冷颤。刚走到园门口,远远就瞧见了身着灰皮夹袄的陆德抱着一堆烟花走过。她一把拽住,抢了几个大的才放他走,然后欢天喜地地回房寻来火折子。

    “蓬——蓬——”几声,绚丽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美丽在空中绽放。那突然迸发的五彩光芒照得整座梅园都落上了一层金色。庄严吁了口气,望着空中不断开放,凋谢得美丽花朵,眼中流露出淡淡得忧伤。

    烟花很快消逝,庄严看了看雪地里残存的几个黑乎乎的空壳,叹了一口气,正欲转身回房,却望见陆子澹坐着轮椅在厅门口淡淡微笑。

    “你什么时候来的。”庄严一步步走近,随意地坐在他身边的台阶上。

    “刚才。”

    “不是去宫里了吗?”

    “我受不得吵,就先回来了。”

    “那我刚才吵到你了吗?”

    “烟花很美。”陆子澹答非所问,抬头望着无尽的苍穹,眼中一片平和。

    “可惜太短暂了。”庄严眯起眼睛,又看了一眼雪地上残余的灰烬,无奈地说道。

    陆子澹笑笑,“可是它毕竟美丽过,那就够了,不是吗?”

    庄严眨巴着眼睛望着陆子澹,也笑笑。“原来少爷这么知足,不过,说得有道理。若要求太多,期望太高,达不到的时候反而会太过失望,就会不快乐。若能平平淡淡地过一生,即使生活中小小的美丽,也会觉得特别惊喜。”

    “叫我名字吧,子澹。”

    庄严眼中微动,“我也觉得少爷少爷的叫得特别别扭,不过这里是王府,流云若是这样叫你的名字,只怕会被人嚼舌头的,还是叫你子澹少爷吧。”

    “你也会害怕别人的言论吗?”陆子澹脸上的笑容有些挪揄,庄严从来没想过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他脸上。在她看来,陆子澹永远就是温柔平和态度,淡淡的表情,淡淡的笑容。

    脸上一红,喃喃道:“小心点总是好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免得你和谦少为难。”

    陆子澹看了看她,没有再说话。

    “你一个人回来吗?”终是忍不住问道。

    “风雷电随我一起回府,不过被我赶出去热闹了。他们终年跟着我,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庄严吐吐舌头,“原来那三个大个子叫风雷电,倒也挺贴切的。不过他们三个人长得一摸一样,你怎么分辨。”

    陆子澹浅笑答道:“相处的时间久了,自然能认出。这世上没有任何两样东西是一摸一样的,只要你肯留心,就能找出其中的区别。”

    庄严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又眨了眨眼睛,神秘地小声道:“你一个人在屋里,不怕有人来刺杀吗?子澹少爷身为陆家家主,得罪的人应该不少,不怕仇家来寻仇么?”

    陆子澹哈哈笑出声,“我说怕你信不信。”

    庄严闻言很认真的点头,“我信,不过我也相信你定有自保的能力。她朝陆子澹的轮椅上瞧了几眼,又朝他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其实,最让人害怕的不是敌人的寻仇,而是——至亲好友的背叛。”庄严眯起眼睛,望着雪后初晴的梅林,神情落寞而忧伤。

    陆子澹瞧着她那张纯净如冰雪的脸庞,心中不由得一疼。

    第十八回

    十八

    云台寺的钟声敲响了一百零八下,庄严终于又开始磕睡了。捂着嘴打了几个哈欠,朝陆子澹尴尬地笑笑。

    “去睡吧。”陆子澹柔声道。

    “那我先送你回房。”庄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扶起陆子澹的轮椅朝他屋里推去。然后从厨房打来热水,小心地拧干毛巾递给他,接着去整理床铺,完了又来给他脱鞋袜,倒来热水准备给他洗脚,俨然一个称职的丫鬟。只是,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儿,动作不免有点生涩。

    “我自己来就行了。”陆子澹轻声阻止了她的进一步举动。不知为何,总不愿看她做这种事情。

    庄严闻言也不坚持,放手站在一旁,看着陆子澹自己洗脚。把水盆端开后,她挽起袖子,正准备把陆子澹抱到床上去,却见他慢慢地从轮椅里站了起来,一时楞住,傻傻地望着他,直到他缓步走到床前。

    等到陆子澹回过头来望着她笑,才恍然醒悟地走进,迟疑地问道:“你……你怎么?”

    “你以为我的腿残了?”陆子澹笑着反问道,脸上并无不快之色。

    庄严老实地点头,支吾道:“一直见你坐着,所以……”

    “坐着比较舒服,我太懒了。”陆子澹的表情像是在开玩笑,又不像。庄严摸不准他的意思,附和地说道:“说的也是,我以后也弄这么一辆椅子,赶明儿也来试试。”

    陆子澹但笑不语。

    庄严干笑几声,走近床前把被子掀开,“你休息吧。”

    陆子澹依言躺下,庄严小心地将他被子捂严实,这才端起水盆,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大年初一。

    庄严又睡到日头升上树梢,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早餐的时间已错过,她只好又回屋吃了盒陆谦早先送来的杏花酥,陆谦意外地没有来马蚤扰,估计是昨晚在皇宫闹得太晚回来,到现在还没起床。

    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她总算想起今儿是大年初一,于是起身到厅里去跟大伙儿道个福。不一会儿竟然收到了好几个红包。

    许是郑国风俗有异,主子们都不封银两,昨儿陆谦给的是个镯子,今天陆子澹封的则是个做工精致的金链子。细细的金线缠成凤凰的形状,凤头上的眼睛羽毛纤毫毕现,做工远在金器价值之上。

    庄严先把它戴在手上,觉得大了,试试脖子,又觉得太小,想来想去,最后把它系在了脚上。

    风雷电三个“泰山”级大哥居然也各自封了个红包给她,这回是真正的银子,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让她意外了。想到自己兜里包括从上次从陆谦处诈来的50两,总共还不到六十两银子,有些拮倨,便出门去寻陆德。

    在偌大的王府转了两圈,才在花园的走廊里碰见了。一见面,庄严便笑嘻嘻地迎了上去。“陆大总管,新年好,新年好。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陆德顿时头有两个大,摇着脑袋从怀里掏出个红包看了下,觉得有些不妥,又另换了个。庄严手脚麻利地打开一看,是张100两的银票,乐呵呵地收进怀里,又朝陆德努努嘴道:“别小气,那个也送我得了。”

    陆德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的大小姐,您可得给我留点棺材本。”

    “你少跟我来这套。在陆府做了十年总管,这点小钱算什么。”庄严啐道,作势要抢。陆德不迭地求饶,苦笑着把原先那个红包摸出来,递给她。

    庄严欣然自得地接过,满意地从里面抽出一张50两的银票,正准备跟他说几句客气话,才发现他表情有些不对劲。转身一看,就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李闻持和楚双廷可不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面不改色地将银票收进怀里,从容不迫地朝李闻持行了个礼,口中称:“王爷万福,祝王爷新年好,万事如意……”

    李闻持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看身边的楚双廷,楚双廷忙垂下头。犹豫了几秒,李闻持用颤抖的手解下腰上的一方佩玉,递给庄严。

    庄严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毫不推辞地解下,脸上神采飞扬。“谢王爷厚赏!”

    李闻持嘴角再抽,大步离开。楚双廷在一旁忍俊不禁,偏又不敢出声,一双肩膀只憋得抖个不停。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身影,庄严疑惑地扬起眉毛,朝陆德问道:“我刚才没有向王爷讨要红包吧?”

    陆德脸色怪异地摇头,庄严马上释然地笑,摸摸手里温润的白玉,喃喃道:“到底是王爷,出手真大方。”

    怀揣着从陆德那里讹诈来的银子和李闻持赏赐的玉佩,庄严心满意足地回到梅园。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会有向别人讨要红包的一天。但真的这样做了,才发现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相反的,看着陆德心疼地把银子掏出来的时候,她心里竟有种恶作剧的窃喜。

    “一共是现银两百零九两,极品羊脂白玉玉佩一方,祖母绿玉镯一个,盘凤金丝‘脚链’一根。要是把这些东西全当了,应该可以在大兴城里买间小房子,做点小生意。不过这日子估计得过得干

    宛如流云 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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