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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宫·妖娆 作者:雪飒灵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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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痴情如梦(3)
我只觉内心一阵冷然,有些站不稳了。
纵然我有错,然而我心里就没有痛吗?
这几天来,我多希望你能过来给句安慰,怎麽得到的就是这四个严重的字──“咎由自取”?
你眼中的我真有那麽恶毒吗,应当承受这种後果?
“墨家的人y险毒辣,王室的人又如何?”斗气不是我来这里的本意,可是按耐不住,我的脾气又收不住了,说道:“大王可知道为什麽这麽久了我才怀上孩子?是你的母後,每月两盅汤,想我不能受孕。”
“放肆!”他铁青着脸,“你竟敢污蔑太後!如果是这样,你又为何怀上了?”
“臣妾有幸,及早发现了这个秘密。”
“笑话,你那时发现了为何没有禀明本王,现在才拿此事说事,分明是狡词捏造想挑拨本王与太後的关系!”
“这件事我从没打算过要告诉你,便是不想你在太後和我之间左右为难。”
“你叫本王怎麽信你,你现在说的又是什麽?”他走上前来,和我距离极近。
以为这样,我就会慌乱吗?
不,我说的句句属实。
“因为大王不屑於为我说句话,我是否该为自己讨一个公道?那日徐洛景动了胎气,太後怀疑我时大王可有维护月牙一句?在湖边的时候,您也是一心护着韩莫离……你可以误会月牙,却相信太後,为什麽?原来,是非曲直g本不需要清楚的了解,只要凭自己的喜好判断就行了,是吗?大王是不是已经将我弃之如履?”
“巧舌如簧!你有什麽资格来质问本王?你为什麽嫁给我已经是居心叵测,至今还戴着初恋情人赠予的珠串也分明心存不忠。如今流失本王的骨血,妄图将罪责推至太後身上,所谓是非,不是已被你全部扭曲?”
我竟被堵得无言以对,冰冷的麻木感在周身蔓延,为什麽想尽释前嫌是那麽无力?
“本王也想要一个公道。”
鹰隼抓起我的右手。
我不知他想做什麽,那面容冷酷,唇角微微扬起冰冷而邪气的弧度……
“吧啦”一声,我手腕上的珠串被他揪断,三十二颗珊瑚珠劈里啪啦跳舞似的滚落一地。
“孩子的公道,不是在这儿吗?”
他收回那只温暖残忍的手,我的手臂僵硬地垂下。
散落的珠子还在滚动,每一颗都安好,然而,就此分离。
“鹰隼,你不了解月牙。”你真的不了解月牙!
我最後甩出这句话,转身离开了大殿。
来时的脚步因为不确定你的心思,害怕不能修复我们的感情而虚浮,此时的脚步却是真的虚浮到了不知身在何处。
我的心全给了你,爱一个人会全心全意啊……
“王後,你怎麽了?”候在殿外的苍耳上前扶过苍白的我。
一轮弯月淡淡地挂在天边也似有浓浓的哀伤。
我强定住心神,承受着吹来的寒风,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回吧,我累了。”
☆、卷十 痴情如梦(4)
变化。
从甘泉寺回来的这三年里我深深感受到了变化。
父亲日渐成熟的野心,哥哥们的盛气凌人,太後的刁难,韩莫离的欺骗……这一切改变都那麽的不可爱。
鹰隼的心,也变了吧?
断齿的梳子被我从发上拿下来,对着镜子,我散开一头海藻长发。挥退g人的卧房,毫无声息。
时间过得真快,在兰g为後一年了,时日不久,可心理上经历了许多。
亲情,友情,爱情……都让我困惑了。
梳子在手中攥紧。
“大王。”
陈忠在一旁立了良久,终於忍不住请问道:“是否要安歇了?”他扫了一眼地上的散珠,不知是收是弃,捉不定鹰隼的心思,也不知如何开口。
“摆驾。”鹰隼拉起陷在座位中的身体,“去大倾殿。”
陈忠愣愣的,“这会儿过去可能太晚了,大王看要不明日?”
鹰隼已经站起身,付诸行动:“别罗嗦了!”
“是。”陈忠答应着,冲外面吆喝一声:“大王有令,摆驾大倾殿!”
此刻鹰隼的脸色很不好看,甚是郁闷,那发自心底的烦郁是在我走了之後才挂在脸上的。脚下,一颗珊瑚珠被他踢到了角落,听到咕噜的滚动声,他交待陈忠:“吩咐他们捡起来,要一颗不落。”
大倾殿
花坞刚刚换上烧旺的火盆,殿内一片暖洋洋的。到了戌时六刻,坐在棋盘前的太後依然眼神明亮,没有一丝困意。
她一手拿着书,一手捏着棋子,照着书上打棋谱。一双臂膀从她背後轻轻拢了过来,将她环在其中。
她斜眼有丝嗔怪,环着她的屈明光倒是无所顾忌,握住了她的右手,将棋子落在中路。
“不是非要照着书上来,自己也可以多一些变化。”他贴着她的耳朵说。
“先生的棋艺太高,这一步我怎麽看不明白?”她语气娇软。
屈明光c纵她的手提取一颗黑子,“别急,慢慢就看明白了。”
她任由他摆布,连下了几着,两人贴得极近,彼此的气息在空气里混杂。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先生好深的心机啊。”
逐渐,她便明白了他的棋意。
屈明光另一只手揽住了太後的腰,在她腰上捏了一下,“敌无恒敌,友无恒友,我不喜欢绝对地划分阵营,更喜欢转换这两种力量。依赖敌人的布局,同样可以得到想要的进步。”
“先生真是让人难懂,难以看透。”
“我在你这里还有什麽难看透的?”
“谁知道呢?”她低眉妩媚地一笑,微微直起身子抵开屈明光的手臂。这一娇一嗔醉人的韵致当真可以颠倒众生。
“王上驾到──”
尖利的声音在外响起。
屈明光不慌不忙地与太後拉开距离,坐到一侧。
走入的鹰隼首先看到了他,眉心小皱,不温不火地说:“这麽晚了,屈大人有事吗?”
“太後想学棋了,臣过来指点一二。”
“摄政王出征在外留大人辅政,为这等小技奔走後g未免……太不合身份了。”
“谁让臣也是个棋痴呢?”屈明光微笑,笑容坦荡大方,他一向都那麽不羁,那麽轻狂。
鹰隼走近,目光在棋盘上流连,“母後想学棋了怎麽不跟儿臣说?我找个专人来教您。朝中的事我有许多拿不定主意的,还要劳烦屈大人呢。”
太後庄重姿态,道:“屈大人的棋艺交口称赞,我也是想见识一下。既然晚了,您请回吧。”
“臣告退。”简单一礼,屈明光走得洋洋洒洒。
鹰隼坐下来,不等太後询问他的来意,他开门见山地道:“王後流产了,母後怎麽看?”
太後拾捡着棋盘上的棋子:“她自己不懂得珍惜,这能怨谁?也罢,好歹韩妃肚子里也怀上了一个。你多叮嘱点儿,叫她们注意一些。”
鹰隼的目光定住,“月牙怀上孩子,母後就不奇怪吗?”
“这有什麽好奇怪的?”她看了鹰隼一眼,落子,重开一局。
“难道母後没有对送往琼台殿的汤盅做手脚吗?”他的目光奇亮无比,不允许对方有任何的蒙骗和回避。
☆、卷十 痴情如梦(5)
太後不紧不慢地落子,照着书上打谱:“你这是什麽口气,在这里质问哀家的不是?大王就这麽乐意让墨家的人生下嫡长子?”
“母後果然做了手脚。”鹰隼沈下嘴角,有丝怏怏不振。然而心里又有丝欣慰,“她说的都是真的……”他腹语着,这才明白月牙的隐忍。
“不管她姓什麽,她怀上的都是王室的骨r。您这麽对她,太无情了。”
太後抬起视线对上鹰隼的目光:“她不是怀上了吗?g里叫人不能生育的药多了去了,哀家为什麽不挑药x猛烈的给她?大王认为我做得无情吗?”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我看,是你太多情了。如果她生下嫡长子,那将是你的掣肘,顾全大局才是你应尽的义务。”
太後推手拨乱棋盘,揣手端坐:“你这个年纪儿女情长没错,但不该对墨家的人动情,哪怕只有一分也不成。感情最不受人控制,有了一分便会有第二分,等到你想抽身离开时恐怕陷得已深。我们忍耐这麽久为的是什麽?便是要将墨家的势力从我们范围内全部清除。最终,也包括她。”
这番话她说得严肃但也无不温柔,鹰隼沈默了许久,炭火的声音占据了耳畔,炙烤着他内心深处的那段感情,在y冷的气势下蹂躏他的心田,似乎要使一切有情的东西生灵涂炭。
“我说的话你明白吗?”太後语重心长地看着他。
“是,我明白。”
太後露出满意的笑容。
鹰隼淡淡站起身,背着两手,“要为王,决不会被妻儿束缚,当然,也包括您。”
太後怔怔。
早起,温暖的阳光打下来,萧条的景物便也有了明艳的风采。我眯眼瞧着那刺眼的阳光,浮出一个虚浮的笑。
时间不会因为我的哀伤停顿,每天都在翻新,同样,也不愿意停留在我锺爱的那几天里。
三日已过,再无三日。
真的就是这样。
“笑话,你以为男人会长情於一个女子吗?”父亲的话突然重现於脑海,“今朝或许喜欢你,顾念你,但日後若没有我的庇佑,你觉得自己不会被他一脚踢开?”
我领着g人往佛堂的方向散步而去。眼下,我的处境危如累卵,父亲还不知什麽时候回来,我要步步谨行。
走着走着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扶摇公主似乎刚从太医院出来,只身一人提着食盒,怕是又去给纪龄之送了什麽吃的。
我预备加快脚步上前打个招呼,她忽然脚下一扭,被绊了一下,被那边巡逻的孙计然瞧见了。孙计然朝她匆匆奔去,一把拖住她的身子。
我打住脚步,注意着他们。
碍於身份之别,男女之别,扶摇不愿叫孙计然扶着,可是那个英武的男子仍执意帮助,竟蹲了下去,帮她揉搓脚踝。
如此扶摇也不再推辞,扶着他的肩膀,两人还在交谈着。本以为四下无人,谁知会落到我的眼里。
孙计然和扶摇很熟吗?
为什麽我觉得这麽奇怪。
☆、卷十 痴情如梦(6)
跪坐在佛堂里,内心一直不平静,“狠”和“放”,到底哪条才是我的去路。
我茫然问卜,得到了一个逆卦,占之大凶。
香灰一截一截的掉到炉内,时至午时,扪心自问,仍是没有答案。
其实我多想保持住爱情的纯粹,就是男女双方都可以不管其他,全心全意地去爱,遇到一些阻碍,不管多难,即便接近悲壮,两人也能心意相通,坦然去面对困难和争议。
做事需要一鼓作气,稍有停顿,很可能就会上气不接下气,爱也是一样,需要一股子傻劲儿才能走到底吧。
鹰隼,这一次,我想继续地爱你。
不想说话时,就选择安静地做点事情。我在g中绣团扇,想在春天来临之前为自己绣一把牡丹扇子。大哥未经通禀跋扈地走了进来:“妹妹,你倒是能沈住气啊!”
我大眼盯着他。
他叹了一口气,转而说道:“父亲受伤了,前不久的战役中朝廷败了,此时不知父亲身在何处。”他狠狠地咬下牙关,“最可恨的是大王,这个时候追究父亲的不是,还强力撤除了我郎中令的职位。”
我沈默半晌,心中惊骇:“怎麽会不知道父亲的下落,他伤得很严重吗?”
墨辰点头,“据说被对方的流矢s中了要害,被将士护卫着,应该是逃脱了,就不知伤得怎样……”
“朝廷派兵去支援了吗?”
“已经调动兵马去接应了。”墨辰面色晦暗,“父亲千万不能有事,那个小儿日渐嚣张,连屈明光的面子也不给,硬是将我的职位夺了去。”
我也有一分不可置信,父亲不在,屈明光就是墨家势力的代表,鹰隼居然强拗过他的意见撤了墨辰,“屈大人怎麽说?”
“他劝我暂且稍安勿躁,保我不成,便推荐了孙计然接替我的位子。大王答是答应了,但看那小儿今日的气焰,对我们墨家,似乎有了什麽打算。”
“大哥的意思是,趁父亲生死未卜之际,大王可能想剪除墨家的羽翼?”
“难道不是吗?父亲走了以後,他先是对你冷若冰霜,再叫我丢官罢职,这一件件事竟被他做成了,不禁会叫那些持观望态度的人看到王室的潜力。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正是他招兵买马的时机,不杀杀我们的威风如何笼络人心?可恨,这小子也有这样的贼心!”
我缓慢踱步至窗前,思绪混乱。最担心的事要发生了吗?王室与墨家的较量,那些暗涌的杀意将被推至台前?
“大哥,去调查下扶摇公主,如果想知道我们内部为何会一盘散沙的话。”
我垂下目光,本不想阻挠鹰隼的前程,但我怕坐视不理父亲的命会真的没了。
“扶摇公主?”墨辰分外诧异。这个居家女人压g没入过他们的视线。
之前,我也不会将政治的事和这个淡出兰g的女人扯上干系,然而布娃娃里的血书确实出卖了她。徐嘉临死所托之人,必定跟王室有着极忠诚的关系。试想鹰隼深困在庙堂之上,如何经营与朝中官员的默契呢?兰g外面,有这麽个得力值得信赖又有王室身份的人去为他打理,岂不妙哉?何况她还是不起眼的女人,正好轻易躲过父亲那双自负的眼睛。
“你去周密查勘,应该会有一些发现,到时便知道了。”我转过身来,“大哥也请保重,注意安危。”
☆、卷十 痴情如梦(7)
“该死的鹰隼拿我下刀……”
走出琼台殿,墨辰犹自碎碎念叨。
在众人面前夺去他的锋芒,无疑是严重折损了他自傲的尊严,但这口气只能含在x中。父亲的下落叫他十分烦忧……
他锁着眉走路,身後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花圃内转了出来。
女子脆亮的说话声传入他的耳朵:“这些天王後的脸色很难看吧,过会儿你去琼台殿那边探探……”
墨辰回过头,发现是大腹便便的徐洛景领着g人们在散步,他忽然起了兴致,转身朝他们走去。
“徐美人!”
他呼唤一声,徐洛景的脸色不自然地变了变,不想理会这个煞星。
“我们走。”她轻声吩咐g人。
“就这麽走了?我们还没聊聊呢!”不依不饶的声音。
躲避不了,徐洛景不得不回转身,面无表情地打句招呼:“墨大公子,今天怎麽到後g来了?想妹妹了?”
她表面上保持客气,眼底却藏着冷焰,自家中出事之後,她对墨家的每一个人都是恨之入骨。
墨辰点头,慢悠悠地走近:“不巧在这儿遇到你,好久不见,你是越发动人了。”他在近前停住,抬手抚向徐洛景的脸颊。
然而手指只是微微触到了她的皮肤,被她慌忙躲开。
她诧异地看了看墨辰。
即便他喜爱她,像这麽轻薄的举动之前可从没有过。
“以你的天姿丽质,深居在後g等待那个懦夫君王偶尔的召幸到底是图什麽?最终,他还是护不了你家人的周全。名利,我们墨家不是不能给你,怎麽就这麽不识时务?”
在殿上受了鹰隼的气,这会儿墨辰有意欺负她。
话语轻易激起了徐洛景的恨意:“你没有资格提我家人的事,我现在孤苦无依都是拜你们所赐!真不敢相信,从小到大我们家竟会和你们这些虎豹豺狼之人称兄道弟。”
“生气可就不好看了。”墨辰笑容邪肆,“如果不是你执意入g与我妹妹争宠,父亲怎麽会对徐嘉有看法?”
徐洛景攥紧了拳头,徐嘉把她疼到了骨子里,只要是女儿想要的,他都会满足她。如今父亲到了地下,她还在人世享受荣华……她恨得切切,极想为父亲做些什麽,差点儿就往墨辰脸上甩出一个耳光,但是碍於胎儿,她理智地劝告自己,克服冲动,先将孩子生下来再说。
“大公子。”她对视他的眼睛,“多行不义,迟早,会招报应的。”
“噢?”墨辰迈近一步,当着诸位g人的面揽住了徐洛景的腰肢,她挣扎了一下,墨辰强力锁着她不让她动弹,“断g之草,我睡了你,你又能如何?大王呢,他敢杀了我吗?报应,谁能给我?老天吗?哈哈哈哈……”
“无耻!”她嗔骂道。
墨辰在她脸蛋上了一把,松开了她。
调戏嫔妃的事情会很快传到鹰隼那儿吧,他杀自己的威风,也让他尝尝受辱的滋味。墨辰这样想着,大步离开。
☆、卷十 痴情如梦(8)
g人将这个事情禀报给鹰隼时,他正在尚武殿中习剑。运动之後有些发热的脸顿时青了,却没有当场发作,平静地挥退了句儿:“回去告诉她,她心里的委屈本王都记着,身子为重,那些闲气无须放在心上。”
拾翠阁
桌上的茶点器具尽数被徐洛景拂到地上。
“那些污浊之语还不足以让人愤怒吗?闲气?倒像是我自找无趣了。小小的玩笑我倒也受了,谁叫我们徐家都作了古,可是这般出言不逊,哪里还是我一个人的耻辱?”
说着,泪水沿着她的面颊流了下来。
“大王,这是新改良的剑。”
尚武殿内,剑师呈上一柄青色长剑。
鹰隼握到手中,拉开剑鞘。剑光一闪映过他清冽的眸子,那眼底潜藏的气势仿佛也如这剑的锋芒。
“试试。”他从侍卫手中拿过君王用的玄铁剑交给剑师。
“是,恕属下冒犯了。”
庄重地一礼,剑师手持玄铁剑和鹰隼展开了较量,奇怪的是,今日王者的剑招比以往多了许多的狠厉霸道,那急於制服对手之心显得咄咄逼人。数十招过後,鹰隼所使的剑断在了玄铁剑的剑锋下。
“呵。”冷抽一声,鹰隼甩掉断剑,道:“这就是你改良的成果?不堪一击!”
剑师对着碎在地上的剑摇了摇头,不过那神情并非否定,而是对成果的惋惜。
鹰隼已经负手,眉宇间锁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剑师道:“刚则易折,剑是这个道理,人何尝不是?它之所以折断,不是自身修为不好,是大王您太过硬来了。”
鹰隼沈吟:“所谓周旋,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但本王没有那麽多的耐心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何日是头?”
是夜。
我着一身黑衣潜进入了鹰隼处理政务的扶风殿。一直不想揭开这个谜团,直到听闻了父亲的险境,如履薄冰,不能再漠视下去了。
徐嘉的血书暴露了两件事情,一件是扶摇在为王室传递消息,一件是……徐世叔之前从没有倒过立场,濒死时才悔悟,留下血书认罪──“自知无王佐之才,空图谋功名,与权臣结盟而立身,险私心误国……”
那麽,孙计然从鹰隼那儿偷到的徐嘉出卖父亲的密信是怎麽回事?
如果是孙计然在造假,鹰隼又岂会在意那封密信?还同我表示,徐嘉已经为自己所用。
那日看到血书,我便明了,鹰隼利用了我。
虽不想接受这点,但,比起那真假难辨的密信,血书的分量明显的可以说明这一切。
是他在使反间计,利用我挑拨父亲跟徐嘉的关系,迫使徐嘉在父亲的怀疑下投靠自己,只是结果不尽人愿。
权力之争,这背後的布局,可比我想象得细密得多。那个向着父亲的孙计然,也似乎大有问题。
他帮父亲做事,偏偏和暗中笼络官员的扶摇公主有暧昧举动……他,也被笼络其中了吗?
我藏在书架後,仔细查阅每一份卷宗,细心搜索,也不放过殿中任何细密的角落。此来的目的,希望可以确定孙计然的身份。
☆、卷十 痴情如梦(9)
查找了多处,几乎没有一点收获,放在这里的折子大多是毛蒜皮之事,鹰隼对外界的假象做得滴水不漏,我心下更叹服他的高明。
“大概是查不到什麽了……”我琢磨着,准备遁离,听闻殿门一响,又赶紧退回到隐蔽的角落里。朝外望去,只见鹰隼大步走来,他对身後的g人交待道:“本王一个人静静。你们在外边儿候着吧。”
说罢,陈忠命g人将两扇殿门掩上。灯下,鹰隼颀长的影子独自在墙壁上移动着。
他来到桌前坐下,从袖子里拉出一个竹筒,他转动筒盖,里面藏着一封信函。
“那上面应该是当下最要紧的情报……” 我忖道,极想获知上面的内容,但眼睁睁地看着他读完,然後将信函靠近烛火……
情急之下我从花盆里起一块鹅卵石掷到了对面的书架处,鹰隼警觉地挪动目光,滞了一瞬,起身朝那边探去。
我迅速走起身形去抢书桌上的信函,他感到身後有人影闪动立即回神,不等我藏回隐蔽处,他已看到我的所在,伸手来擒,张开了口,下一秒就是唤人护驾,我灵敏地挑起剑锋,抵住他的下颔。
他张着嘴收回了话声。
听到响动声,殿外陈忠问道:“大王,有什麽事吗?”
鹰隼神色踯躅,似乎在想怎麽给对方以暗示,毕竟这麽多年他和内侍之间已培养了相当的默契。不过这边的我已经出声道:“没什麽,摔了个杯子。”
他讶然,他听到的分明是自己的声音,那个蒙面的家夥居然将他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
门口,陈忠没了声息。想必是被蒙过去了。
我眼中有些得意。
鹰隼很快定了定神,忽然道:“没想到这麽快,我们就以这种方式见面了。”他锁住我的眼睛。
怎麽,他认出了我?
得意被紧张取代。
“是你说的不会背叛我,这次,你又有何解释?……月牙。”
心从未这麽剧烈地跳动过,在他念出我名字的这刻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节拍。我眼中的冷静不能自持,用本来的声音和他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麽这麽做,身为子女没法看着自己的家族灭亡,大王也是如此,所以情义不能两全。当你选择社稷的时候,你也不能顾全妻子的感受。我不想做第二个徐洛景。”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为了你的父亲,用剑指着你的丈夫。”
“这一幕绝不是我想要的……”
“把信函还来!”鹰隼严肃地拉着脸孔。
我拿着信函的手微有颤抖,我不能交出去,父亲命悬一线,这个情报至关重要!
突然剑身一硬,鹰隼用手捏住了剑刃,我哪里忍心刺下去,他手肘一带从我手中夺走了剑。接着便是要抢夺我手中的信函。
我与他交起手来,同时努力用眼睛抢读信函上的字。随着我们纠缠,信逐渐被撕扯成片,直到我手中最後一片也被打落在地,他反过我的胳膊将我擒住。
“你走吧,今晚就当你没有来过,本王不想再看见你。”
他放开我的手臂,我转过身来,无言面对着他,含着泪花离去。
书桌上落下鹰隼沈重的一拳。
“本对这段感情心存侥幸,今晚见她会的本事真不少。功夫,模仿人的声音,试问一个良家女子懂这些做什麽?她瞒了我这麽长的时日,当真是处心积虑麽……”
他寻问着,握紧的拳渐渐失去了力道。
☆、卷十 痴情如梦(10)
闪出了扶风殿,扶着冰冷的栏杆,我躲在y影下喘息。混杂的各种情绪令我一时有些六神无主,吹了许久的冷风,我将失去的冷静找回来,回忆起信函上chu略看到的内容,但只有一些简单的信息。
“已查知去向……杨承武将军……伏击……”
字面看着很怪,大胆整合一下却不难得出结论。
朝廷已知道父亲的下落,然而接应的军队停在了半路,把父亲的下落泄露给了敌军,敌军杨承武正部署着要伏击父亲。
这一招是借刀杀人。
可是信函上似乎没提父亲所在何方,怎麽办……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等不起了,我必须即刻去找屈明光。
夜色浓重地锁着扶风殿,鹰隼单手扶额想着心事,陈忠在殿外慌张地禀报道:“大王,仙闾门的守卫过来禀告说……王後,她不顾阻拦出g去了!”
素白的指节强压住绷紧的太阳x,“她还是看到了信上的内容……”眉心躁动地跳了跳,那些平息下去的波澜又出来作祟了,在鹰隼内心嚣张翻涌着,他chu暴地站起身来,喝道:“她心中还有没有我这个丈夫?混账!”
灯火阑珊,街上的热闹渐渐走向沈寂,我的马车在夜的残妆中疾行。
到了屈府外面,我也是不顾家丁的阻拦,就径直朝里面走去,跟来的g人在同管家交涉,可是知道我是从g里来的之後,管家的神色暗暗不安,仍是一把拦住了我。
“大人今晚喝醉了,早已睡熟,只怕这会儿是如何也唤不醒的。”
“朝中气氛如此紧张,他竟在这时候喝酒?你别拦着,今晚就是拿凉水泼他,也得把他叫起来!”我端正气势,喝了一声:“让开!”
管家浑身一哆嗦,朝旁边退了退。
“卧房在哪儿,带路!”我命令他。
管家为难地说:“要不您先去大厅等候,我这就去把大人唤起来。”
我想到有一晚去找徐洛景的事,那一晚耽误了不少时间,还是我亲自去叫他更为稳妥。
“不必了,你带路吧!”
“这……”管家无奈地引着我往卧房走去,那边,一个家丁快跑着前去报信。
只怨我的脚步也太匆忙了,推开房门的时候,刚还在温柔乡里缠绵的屈明光还来不及把衣服穿好,只穿了条裤子,散着上衣,站在榻前系着腰带。
榻旁的椅子上散落着男男女女的衣服,不规不整,好一派春光啊!
“原来大人不是喝醉了,而是在风流快活!”我没好气的说。
榻上的帐子垂着,帐幔内的女人听到我的说话声後明显慌乱地动了一下。
此时我脑子里只想着父亲的事,如果稍稍耐心一些,不难发现那椅子上的女人的衣服华贵非常,或许就不会有後面的唐突之举了。
屈明光也没有想到,我会突然上前掀起床帐,我只是想将那个床上的女人赶出去而已。
帐子掀开,目光接触到那女人的面容时我就呆了……
後g最高贵的女人,已对墨家嫉恶如仇的太後怎麽会睡在他的床上,我以为不过是普通的烟花女子。
☆、卷十 痴情如梦(11)
意外,实在意外!
尴尬,分外尴尬。
凝固的气氛像是冻结住的薄薄的冰片,下一秒就可能支离破碎,太後的脸色已极为难看,她眼中怨念深深,却越来越平静,从容。不需要再掩饰,也不需要解释,她看着我对屈明光道:“明光,你说这事该怎麽办呢?”语气不温不火。
一柄寒冷的剑上了我的脖子,屈明光握着它。
“王後,今晚你来错了地方。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希望我找一个能驾驭住接应军队的人去救摄政王是吗?”
“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大人一直在隔岸观火吗?”思绪在我内心扑朔迷离。
“我说过你来错了地方!”屈明光对着我的姿态里已没有尊敬,“你应该去找你的哥哥,来我这里只能於事无补。可惜啊,在危险的时候,人总是求救於聪明人,而忽略自己的亲人。摄政王的生死与我何干?”
瞬间,我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局势比我想的糟糕多了。
“杀了她!”太後吩咐道,扬起朱唇一角。
屈明光紧了紧手中的剑柄,我的身体第一次感到了某种程度的慌张。
“墨夙渊说的对,你很聪明。今晚让你撞破了这件事,也不难让你猜到其他。”他绷着脸,不打算放过我。
如此,我心中由这展开的揣测是事实了?他与太後之间有着我们不知道的勾结。
“那个在大王背後帮助他的人是你对吗?只有你,才能如此了解父亲,轻易找到他的还有他内部的死x。”
“不错,看来你都猜到了。”
“你为什麽这麽做?”我被他的剑尖逼迫得本能地後退,靠在了柜子上。“是你的辅佐成就了父亲的地位,他如何也不会想到,今日的失败也是因为你。”
“我孑然一身,没办法像你们那样拥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并期望着自己的家族登上顶峰。我能做的,就是在你们各自为了权势而战的时候c上一手,凭我的心情来定夺最後的赢家。这於我来说,才是最大的成就。”
他傲然世外的风采淡泊得如同天上散仙,不慕名利,但是千回百转的心思却像可怕的魔鬼。
“这下,你该死得明白了。”他转轴,将剑锋往前轻轻一送。
“住手!”
门口暴发出威严而熟悉的声音。
那柄冷剑便顿住了攻势,然而剑尖已经捅破了我x口的衣服,血,顺着割开的皮肤流出来。
走入的鹰隼像一阵风刮到了面前,我的眼睛亮了一下,转瞬又恢复平静。
我知道了这麽多事,他会放任我吗?
欣慰的是,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他一面。
看到榻上衣衫不整的太後,鹰隼表现出了恼火的神色。他把凶狠的气焰对准屈明光道:“本王的王後,是你要杀就杀的吗?”
屈明光优雅地收回剑,将剑递给鹰隼:“那麽就由您亲自动手吧。”
我忍住x口的疼痛,等待鹰隼接过剑来。
“铿锵”,剑被他扫落在地。
我心中咯!了一下。
屈明光挑起眉毛,“大王不可儿戏!”
“本王已经不是‘儿’了,屈大人。”他探手牵住我的手,温暖的感觉,让我的心变得踏实。
“王後,跟我回g。”霸道的口吻。
☆、卷十 痴情如梦(12)
我的手被他大力的带动,步子走起来。瞧着我们要离开了,屈明光和太後对视一眼,他决定捡起剑,从我背後刺了上来。鹰隼察觉响动,在剑尖伤到我之前猛然回过身,把我护在了身後,那剑尖停在距离他x膛两寸的位置。
屈明光愣住,纵然再喜欢一个人吧,可是背叛,也能原谅吗?
我也心头惊愕,没想到鹰隼还会为我冒险。
他对屈明光道:“先生,你是一个聪明人,不要估错了自己在本王心中的分量。”
屈明光清楚感受到了他威慑的气息,缓慢收回了剑,脸上优雅的神采没入y暗。他恍然发现,这个王者的心智深不可测……
“她已经知道了我在为您做事。大王,屈某提醒一句,世上局势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反为其制。”
“本王自有主张。”
鹰隼拉着我离开,他目不斜视一路疾行,步履匆匆像在发泄心中隐藏的情绪。一个王者见到自己的母後和下臣“处”在一起,不仅仅是脸上无光。
我不得不跟从於他的脚步,x前被划出的伤口不深,痛感还是有的。只是担心自己再给他增添愁闷,索x什麽都不说,不去拗抗。默默地由他牵着,这,其实是近日以来最温暖的事了。
出了屈府,鹰隼放开我的手,转过身来,神情中分明责备:“在扶风殿的时候本王就不该放过你,现在,你又讨到了什麽好处?”
他看到我x前的衣服被鲜血无声地浸红了一片,不过经常存在於我神情中的倔强没有那麽刺人了,温情了许多。
我说道:“摄政王是我的父亲,志愿不同,我保护不了他的荣誉、地位,但我不能不保护他的生命。”
仅是生命而已吗?仅是这样,你何必入g呢……鹰隼心绪复杂,他背转身,面对着宽阔的道路拿着主意。
不知道该怎麽相信你……这疑虑折磨得他快发疯了。
“跟我上车。”他命令道。
我走上前,准备登车,鹰隼一直站在登车处,没有让开,也没有上车,心绪难平的样子。
我站在他身後,能感受到他的焦灼,却不明白这些焦灼来源於什麽。
“女人就该像女人一样活着。月牙,本王不准你再卷进来。” 他微微侧过脸,说完这句话挪开了位置,转身时我不经意对上他那双晶亮的眸子。
“我很想置身事外,可是你的安危父亲的安危无不在威胁着我。不是害怕父亲势力太过於强大,危及你的地位的话,我不会为你办事,拿着密信去周旋父亲。你也将我卷了进来。”
“从现在开始,本王不准你再卷进来。”
语气中带着强势的命令。
“上车!”他道,侧开目光。
雪花,轻慢地飘入他的视野,也落到我的眼前。
我眨眨眼睫,扶着车壁坐入车内。
这一晚,毫无平静可言。
当我们在g外闹腾时,怀着身子的韩莫离走到了扶风殿外,她问起大王的所在,多嘴的g人告诉她大王出g去了,因为王後不知什麽原因跑出了g。
她觉得奇怪,想多问一点情况,g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吧。”她有了回去的意思,却柳眉一紧,抚着腹部慢慢躬下身子。
“韩妃娘娘,您没事吧?”g人紧张地搀住她。
“肚子有些痛……能不能进去休息一下?”她很痛苦的样子。
这会儿陈忠不在,g人不好做主,韩莫离腹内的疼痛似乎更厉害了,他只好道:“奴才扶你进去坐一会儿吧。”
☆、卷十 痴情如梦(13)
走入大殿,韩莫离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吩咐道:“能帮我倒杯热水来吗?”
“行。”g人端起几案上的茶盘出去了。
韩莫离转动目光,像是在审视大殿,身後的王案上放着一个奇怪的竹筒……
小雪从夜晚持续到了第二天的黎明,洗漱完毕的墨辰走出卧房,穿过回廊时仆人递上了一张字条,他展开来看,不禁蹙眉。接着,他还未挪开步子,第二个仆人跑了过来。
“g里有什麽动静吗?”他问道,这个仆人常会带给他一些兰g的情报。
“昨晚王後娘娘风风火火地出g了,此事惊动了王上。後来,大王也出g去了,将她带回了g中。”
“王後昨晚是去了哪儿?”
“去了屈府。”
墨辰静静地听着,眼睛里的情绪变得小心翼翼。
“如果只是和大王闹脾气,月牙应该回家才对,怎麽跑到屈明光那里去了?”他展开字条又看了一遍:摄政王危难,接应军不发,速派人救之。
莫非月牙出g与此事有关?
琼台殿
“大公子,您找王後有什麽事吗?”见墨辰来到,陆德安亲自迎了过去,内心却惶恐,感到棘手。
“闲赋在家,没什麽事,过来找妹妹聊聊天。”墨辰撩起衣摆,坐在了殿中。“王後呢,在做什麽?”
陆德安无奈地一笑:“王後昨晚和大王生气呢,这会儿在卧房里,吩咐谁也不见。”
墨辰扬眉,浮现出失望的表情:“还想找她聊几句呢?有什麽火过了一夜也该消了,你去把她请出来,就说我来了,她不会不见。”
“这……王後她说,不见任何人。”
“任何人,我是‘任何人’吗?”
“您……当然不是。”
“这不结了!”
“王後的意思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有什麽委屈可以和我说的,干嘛一个人躲起来?”
“女人嘛,会有一些小心事不愿意和人分享。”
“公公也很了解女人吗?”墨辰鄙夷地抽动嘴角,说道:“虽然我平日做的都是正事,但哄女人开心也还有些小手段,她见了我,保证立马笑起来。公公只管去通报吧。”
“王後的x子,下命令是说一不二,既然她想一个人静静,您看……”
“这是要赶我走呢?”
墨辰一拍扶手,缓慢地站起身来,他想去哪里,或者见谁,是一句话可以拦住的麽?
“我这是关心她,你且让开吧!”墨辰说着往卧房走去。陆德安深知这位公子的秉x,一颗心怦怦乱跳把他带往卧房。
“奴才知道您关心王後,王後也不是不想见您……这不,就是使使x子嘛,女人的那点x情,您懂的……”
庭院中,四面角落里埋伏着持剑的影卫,墨辰恍然无觉来到卧房门外,两扇雕花木门正紧紧闭着。
“妹妹,是我,来看看你!”他在门口大声吆喝。
可是里面没什麽动静。
他上前一步,张开嘴准备再喊一声,此时门“吱呀”开了,苍耳扶着门框,见是他,神情自若地行了一礼:“大公子万福。王後闹了一夜,刚才睡下了,现在叫醒她也恐怕没什麽j神。”
“真睡了?我不信!她在家的时候就喜欢拿这招蒙我,我得自己看上一眼。”说罢,他便要进屋。
苍耳慌忙阻拦:“奴婢没有骗您。”
“你犹犹豫豫的肯定有鬼。不管,我不能白来一趟,见了人我才会回去。”墨辰嘿嘿一笑,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
那些藏在暗处的影卫已经将手按在了剑上,下一秒若有任何不妥,他们都会抽出剑来将墨辰拿下。
这位大公子从来都是拦不住的,他走入了卧房,陆德安小心地跟在後面,穿过帘子,只见床榻上侧卧着一人,面容朝向墙壁。
隔着一丈距离,墨辰停住脚步。
陆德安的心弦仿佛绷到了最紧,苍耳只是垂低着头,似乎不敢面对之後的发展。
忽然的,墨辰回转过身子,轻轻比出一g手指:“嘘!别打扰她睡觉,咱们出去吧。”
“唉。”陆德安应道,内心舒了口气。
☆、卷十 痴情如梦(14)
事实上,躺在榻上不敢以正面视人的那名女子不是我本人,是鹰隼另找的替身。
昨夜从g外回来,鹰隼就将我秘密监禁在了仁寿殿的偏殿。
早起我打开门,门口依然站满了侍卫,我无计可施回到屋内。
正殿内,屈明光与鹰隼发生了争执。
“死人比活人容易掌握,你同意处死王後倒还好办,那麽秘密还会是秘密,只要掩藏好王後死亡的消息便可,对外宣称王後病重,在殿内调养不见外人。就这麽拖延下去,直到完成一切部署。但是现在……”
屈明光轻轻摇动手中的羽毛扇,使自己保持冷静,“你非得把她软禁在这里,万一她想到什麽法子向墨家势力送去了什麽消息,立刻便会打草惊蛇!那些掉以轻心的墨家势力会很快凝聚起来,你这条没绑完绳结的竹筏还不被大浪给打散了。”
背对着屈明光的鹰隼蓦然转过身来,徐徐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老师。
他们两人的气色都不好,昨晚睡得不佳,尤其是屈明光,他内心的焦虑明白地泄露在了神情中。
“难道处死一个女人就能保证本王基业不损?要是这麽简单,这麽好对付,本王何须等待这麽多的年月?先生想的,不过是杀人灭口。”
鹰隼的眼神凌厉如刀,“你明白,一旦墨夙渊没有死,他知道你背叛了他,你的好日子也就玩完了。哪怕是任何一分墨家的势力知道了先生的异心,无疑都是危险的。他们会将你视为敌人,而你在本王这里也会失去很大的价值。”
屈明光背着手,挺直x膛,想要掩饰心中的慌张。“我只是不希望大王为女人所累,屈某又为什麽要和你一起承担这个负担,没有充分的理由,我当然反对你这样做了。”
“总之,本王决定的事你都不得再有异议!想保住自己,就踏实地完成下面的事吧!”
“在朝堂上怎麽没见你这麽威风,对着我倒专横起来了!”屈明光沈下脸,怒形於色:“对於你的事,屈某自认诚心付出了不少心血,做老师也算是尽到了本分。大王呢,可知尊师之道?”
“人必自敬而後人敬之,先生为老不尊……”说到这里,鹰隼的面上笼罩起y厉,“本王已算开一面。”
这个家夥还在反感自己与他母亲的事……屈明光扇动羽毛扇,有些拿他没办法,静默半晌待心情平和下来,他说道:“屈某不否认喜欢太後,那些出格的事在谁看来都极不体面。然而说到底,这其实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若她不是太後,一个亡了丈夫的女人为何不能与我在一起?换个情况来说,要是我没有背叛墨夙渊,还在墨家阵营里待着,我与太後怕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在一起的吧。正如你和王後一样。”
鹰隼收紧右手,好像被人挑到了心上的刺。
“大王能为她放弃江山吗?她能为您放弃家人吗?”屈明光摇头,“你一开始就该知道。”
“放肆!”鹰隼声音低沈的喝道。
行为不检的屈明光有什麽资格对自己的私事指手画脚?
“先生是举世无双的谋士,但是妄自聪明,不要怨本王无容人之量。”
“谋士最大的死敌……”屈明光张张口,仰首叹息一声,道:“不是人,是‘忠言逆耳’四个字。罢了,屈某告退!”
说完,他离开了大殿。
外面雪花纷飞一片明亮,站在殿中的鹰隼仿佛罩在黑暗之中……
“屈大人。”
从琼台殿出来的墨辰撞上了屈明光。
“大公子。”屈明光重整涣散的表情优雅地一笑,慢悠悠地走近他,“这是打哪儿来啊?”
“刚从琼台殿过来。”墨辰有些没j打采,“听说妹妹和大王又闹了一架,昨晚是不是还跑到你那里去了?”
☆、卷十 痴情如梦(15)
“嗯,是啊。”屈明光应答着,暗暗留心墨辰的神色。
“奇怪了,你说她不回家找我这个大哥,去你那儿干嘛呢?”
“你去见王後,她没和你说吗?”
“她这会儿还在睡觉,g人说她一宿没睡。”
屈明光微笑,不慌不忙地道:“近段日子大王太冷落王後了,又罢了你的职位,昨晚她冲大王发了一通怒火,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王後啊,就气呼呼地跑出g了。说是要找我弄一匹快马,去前线找她的父亲去,说g里没法儿待了。”
“这样啊……”墨辰颔首,与屈明光边走边说:“最近我也是心烦意乱啊,唉,不过想了想,随大王怎麽折腾吧,有你看着,我就不信他能在父亲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反过天来。到最後,还不是各个官复原职。目下,叫我忧心的还是父亲的安危。”
“大人英雄盖世,一定能遇难呈祥。”
“接应军稳妥吗?”墨辰认真的问,也在暗自留心屈明光的神色。
“我挑的人,大公子还不放心吗?”屈明光十分笃定的样子。
“不不不不……我是怕途中出什麽岔子。有没有什麽新的消息?”
屈明光不着痕迹地审查一眼墨辰的目光,谨慎地说:“如果有意外,他们会立刻传递消息给我,目前还没收到讯息,我想应该很快会和大人会合了。”
“希望一切顺利,大人平安了,才有我们今後的日子。”墨辰道,抿出一个放心的笑容。
风声在封死的窗户上响动,我呆坐在榻上,若有所思地抚摩断齿的梳子。
日与夜在雪花的侵袭中交替,除了自然的声音,偏殿中安静极了。
大哥,但愿你不要像妹妹这样鲁莽,因为撞破了什麽事而将自己陷入死地。
冷。
这几日下雪总能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意,持续的降温马不停蹄地追赶着王城。
用过早膳,鹰隼在仁寿殿正殿内踱步,王後被软禁的事情似乎瞒过了墨家的耳目,然而他的心情一点儿也不轻松。
“传季云雀。”鹰隼说道,坐到了案前。
不久後,殿外传来杂沓的声音,顶着雪花的季云雀两手揣在袖筒里,缩着脖子,颇为局促的到了门口。他抬脚刚要跨过门槛,陈忠眉头一拧显然是注意到了他那双湿漉漉脏兮兮的鞋子。
“哟!”陈忠出声制止,他连忙收回脚来,明白了他的意思。
於是一只脚踩住另一脚的鞋後跟,想脱掉鞋子,最後险些摔倒,幸亏陈忠伸手扶住了。
“季先生,小心啊!”
“多谢公公。”他尴尬地笑笑。
“进去吧,大王正等着您呢。”
季云雀这才把他藏着的手露出一点来,微微作揖,进到殿中。
“小人参见大王。”
他完全露出手掌伏地一叩。
“免礼。”鹰隼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本王好久没有找你卜卦了,今日,不知先生会给本王送来什麽指示?”
季云雀抬头仰视鹰隼的脸,“大王的气度蓄势待发,小人看,你所期盼的事就要来了。”
说罢,他从怀中出残破的g甲,一搏一搏晃动起来。
☆、卷十 痴情如梦(16)
认识鹰隼的时候,这个大王才九岁,那时的自己刚到王城,衣衫落拓,行为轻狂不逊,没有仙风道骨般的气质,给人的感觉俨然是一个江湖神棍。
睡大街,有一顿吃一顿。虽然他j通易数,但相信他话的人并不多。实在是因为他太爱说真话了,而干这一行,不会恭维人说点儿好听的可不受待见。
至今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点吸引了当时的大王,他还记得为他算的第一卦是“天雷无妄”。
下下之卦!
解卦时他戏谑地说:“小公子的家人表面上有钱有势,却只能龙游浅水,虎落平阳。可笑的是你们尚不自知,斗志昂扬,以为能大展宏图。”
旁边鹰隼的侍从当即讽刺他:“你这麽说无非是仇视我们家公子的富贵,你可知他刚继……g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不以为意地抓抓头发,早料到对方会这麽说。有钱人家的主子哪个不是被阿谀奉承浸泡着,哪里受得了他这个江湖浪子对其大放厥词。
可他要走时,鹰隼叫住了他:“卦钱还没给呢!”
他头也不回:“不必了,不准的才要钱,那话是我送你的。”
“先生留步!”
那稚气的声音令他心神一顿,本来只打算与这个孩子玩玩,怎麽,他是认真了麽?这倒少见!且走回去,看他再说什麽。
季云雀也是太闲了,便回转身走回到了鹰隼身前。
他说:“先生说我不自知,先生又如何知道自己卜得准不准呢?我要你跟我回去,亲自验证,到底是龙游浅水,还是飞龙在天。”
最後四个铿锵有力的字音叫季云雀深深打量起他来,他一路走来阅人无数,也遇到过特别显贵的人,但是奇怪,这种气质怎麽就显现在了一个孩童身上,似乎不仅仅是贵……
他忽然觉得,这个孩子背後有一些他没算到的东西,也就有了兴致想去看一看他的底牌。
“管吃住吗?”他叉着腰问。
鹰隼身旁的仆人对他的自大抱之以鄙夷的神色,而那个孩子眼中没有一丝的轻视。这份友善,不是来源於他的童真,他仿佛已有了一点同大人一般的成熟判断。
鹰隼在向季云雀点头,季云雀道:“好啊,不过是你请我去的,我要做你府上的上宾,好吃好住!”……
就是这麽一天,风轻云淡,享受着王城暖洋洋的日光时他邂逅了熙国的王,自己的人生也随之有了新的起点……他要验证的何止是王者的命运,还有这个国家、时代的兴亡。
“有了吗?”
大殿上,季云雀俯首解读卦象,鹰隼问道,他看到季云雀似乎得出了结论。
久久的,季云雀没有说话,他知道鹰隼在等待什麽。
他一直在等待。
从那个“风水涣卦”开始,熙王便一步步的在将墨丞相引向风口浪尖。
那个卦不过是一个假卦,那是季云雀和熙王的默契,制造了一个幌子顺应墨夙渊所想,助长他的自负。
当墨夙渊自封为摄政王时,天下憎恨王室懦弱的人便会把矛头对向他了。也就有了之後的叛乱,形成了真正的“风水涣卦”之象。却不是属於王室的,而是属於墨家。
可是这样,本来悬殊的两方势力会对等吗,王室是否可以同墨家正面交锋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许多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回大王。”季云雀拱手,散漫的神情变得正经,“这一卦乃是变怪之数。”
☆、卷十 痴情如梦(17)
变怪?如此捉不定吗?
鹰隼不动声色,沈稳地听他往下陈述。
“是易经的第十一卦‘天地泰卦’,卦象是异卦相叠,下乾上坤。乾为天,为阳;坤为地,为y。y阳交感,上下互通,天地相交,万物纷纭。反之则凶。万事万物,皆对立,转化,盛极必衰,衰而转盛……变怪之谜,吉凶极端,奇异难料。”(1)
香炉里的沈香焚烧尽了,飘出最後几缕烟丝。
鹰隼疲惫地扶住额头。
掺在命运中的变化,好事令人惊喜,不好的,则含着一种y险,是陷阱。落进去不知要摔多深,有时候可以轻易的爬出来,有时候却是泥沼。
大倾殿
屈明光从园子里带了几枝红梅过来。
太後在对镜补妆,镜子里照出了屈明光的长袍,还有他手中执着的梅花。娇艳逼人!
“我以为你不敢来了,那晚的事大王很生气呢。”
“感情方面他还是一点儿也不成熟。”红梅从太後身後绕到了眼前,“喜欢吗?今天这花儿开得可繁盛了。”
太後推手挡开:“搁在桌上吧。”
“怎麽,不高兴吗?”
“当然。我的儿子还在跟我生气,我有什麽好高兴的。”
“他注重面子罢了,不过他自己也做得不对。倾心於一个敌人,我真怕……”屈明光仰着脖子,“有其师必有其徒,他会像我这样倒投敌人的阵营。”
“他不会这麽做。”
闻声,屈明光投来目光,“可我这麽做了。”
“是啊,你们两人大不相同。先生行事随x而为,想做什麽事情都是依照自己的x情定夺。”太後侧坐,转向他,“甚至是过分随x。但是大王,他能随x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儿时的他多调皮啊,玩的花样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可是最终,责任战胜了x情,这是需要一种强大的自制力才可以做到的,正如水中的龙屏住呼吸,深藏不露。他忍耐了这麽久,绝不是为了有一天放弃自己的责任。”
“你是欣赏你的儿子,还是欣赏我教导的他呢?”屈明光一笑,道:“一棵大树,把它养大不容易,砍倒它却只要半柱香的功夫。何况对手是墨夙渊,任何的疏漏都是致命的。关键是你的儿子动了情,很显然,他的自制力已经不管用了。”
太後心中咯!了一下。“真搞不懂,他为什麽会喜欢那个女人,徐美人不好吗?韩妃也不错呀。”
“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迷恋你……”
“先王後g美人无数,也独为我神魂颠倒,先生不也是男人?”
“若只是喜欢美女,找个年轻的不是可以多看几年吗?”
“言下之意,是嫌我老了?”她嗔怪。
“不是那个意思。”屈明光拢住她的肩头,“年龄是相对而言的,现在的你仍然青春美艳。我的意思是,爱,大概是不需要理由的。”
“这件事我提醒过他,喜欢一个墨家人是没有结果的。真没想到那天晚上他会用x膛挡住你的剑锋……说起那晚的事,也是因为这个女人,才会叫隼儿撞见我们。”
“如今,她什麽都知道了,留着她必然为患。”
“除了她呗。”
屈明光苦笑一声:“我怕大王会杀了我。”
“就没有什麽办法将她从大王心尖上抹去吗?”
“这……”
屈明光在房中绕步,思索了片刻,道:“人就是这样,旁人越阻止他们相爱,他们越是奋不顾身,唯有叫他们自己破裂,才断得干脆。之前我不敢这麽做,现在王後既然是要死的人,不妨让她知道得更多一些。”
作家的话:
注释:(1)出自《易经六十四卦》。
☆、卷十 痴情如梦(18)
“大王在殿中吗?”
“大王去尚武殿习剑了。大人有事可以去那里找他。”
“不了,我来是另外有事。”
和g人交谈两句,屈明光径自朝偏殿走来。
此时未时刚过,殿内的光线就非常昏暗了,我拿起火折想将灯全部点上,点到最後一盏灯台时,门外出现说话声,跟着殿门被轻轻推开,寒风携着雪花窜入,吹灭了我手下刚点着的油灯。
我转向门口,眉头稍稍皱了一下。
“王後。”屈明光略略一礼,守在外面的侍卫将殿门重新合上。
“你来做什麽?”我带着仇视情绪,这一刻当然不指望这个人还会帮我们墨家做任何事情。
屈明光说道:“想来和王後论证一些事情。”
“是大王让你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
“是要论证你对墨家的不忠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吗?这些话,你应当去对父亲说。”
他摇摇头,“我认为只有王後才能理解我的不忠。”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到底要说什麽。
“王後不是也背着摄政王做了一些倒戈的事吗?为什麽?”屈明光轻轻对上我的眼,“因为你喜欢大王。你认为自己有错吗?”
他狡猾地抓住了我心里的弱点。
我给不出答案。
“而我爱着太後。”他叹了一口气,凝起严肃的神情,“我与太後是两情相悦,为了这样一段感情,我放弃为主公效力,说违背忠义但不乏是一个重情之人。而王後呢,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陷自己的父亲於难……这才是错。”
我不齿地一笑,“难道因为我是他的女儿,你与他毫无血缘关系,就可以天经地义,上演极具城府的背叛?”
“为了一个爱我的人,担再大的恶名都是值得的。可是王後,留下的只是一个笑话。大王他……从未爱过你。”
心,蓦地一沈。
我强自镇定,“大王对我如何,不需要你来提醒。”
“但是王後似乎很不清楚。”屈明光走到我身边,拿过我手里的火折将最後一盏油灯点亮。“孙计然是大王的人。”
果然,他也投向了鹰隼……
“他可不是背叛。”谁知屈明光这麽说,“为摄政王做事是大王的安排。当初为了取得摄政王的信任,大王命他将刺客飒箭横带到了摄政王面前以表忠心……”
我维持的镇定骤然碎裂。
“二来,摄政王一定会杀死飒箭横,据说王後挺喜欢那个人,搞不好还可以挑拨你与父亲间的关系。”
他移动视线扫到我脸上,观察我的神情。震惊下的无所适从似乎是达到了他要的效果,他继续道:“至於那封徐嘉举报摄政王的密信,也是我与大王捏造的。叫孙计然交给你,一来是试探你,想知道大王待你的情意是否已取得你的信任。二来,你将密信带给摄政王,由你来离间他与徐嘉的关系,他更容易中计。徐嘉遭摄政王怀疑,无路可走之下便会投向我们了。
“……你这样被对手利用,还用背叛来伤害自己的父亲,你不能原谅屈某,那麽,你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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