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曾经的回忆
老鬼差一语不发,只是把手里的菜刀擦亮之后递给了那姑娘。而姑娘只是随意的看了眼,并未伸手去接,问道:“干什么?”
老鬼差这会才说道:“你认识这把刀吗?”
菜刀的一面下角上刻了一个小字,这个字如果不仔细用肉眼去观察,根本就看不清楚。姑娘把头埋了上去,见刀面上刻了一个沈字,便回道:“这是我妈的菜刀,你拿在手里作甚?”
老鬼差嘿嘿两声笑了,说:“是啊,这把菜刀上面有一种味道,是白菜和洋葱的味道,你经常吃的就是这些吗?”
姑娘用着凝视的眼神,点头道:“是的,我每天吃的都是白菜汤和洋葱片,她做什么我就吃什么,反正都是她欠我的。”
“你为什么说是她欠你的?”老鬼差不能理解,故而追问道。
姑娘双手交叉在胸前,不以为然,仰视着天花板拉眉翘目的哼哼道:“就是她欠我的!要不是她,我怎么会住在这种破地方,我要把她欠我的都还给我。”
老鬼差气得直拍地板,“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她可是你亲妈呀?”
“谁告诉你她是我亲妈?她不是我亲妈!”
姑娘气得上去就把门一踹,拉开门栓就冲出廊道。脚踩到老鬼差的膝盖上,把老鬼差给疼得都叫起来了。也许那姑娘是故意的,不知哪一句话戳中了她的心灵,直接就跑到了楼层下面。
老鬼差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忍着膝盖上的疼痛,也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了楼梯下,见那姑娘就坐在椅子上,头趴在桌面,埋脸痛哭。客厅无灯无火,四面黑暗,只得隐约瞧见那姑娘坐立的黑影。
老鬼差刚下到最后一层台阶,脚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又长又粗。低头一看,原来是之前失落的半截手臂,就横放在护栏下的左侧。旁边刚好有个木质衣柜。
这手臂的掌心间早已被之前的火焰给烧焦了,若不仔细观察,还误以为是条满纹的草花黑蛇。
老鬼差捡起这条胳膊,往上面洒了一泡尿。头顶掰下三根头发摩擦出火花后引燃在那条胳膊的骨节上,火焰便慢慢燃烧了起来。
老鬼差将断掉的胳膊往高处一举,照亮了整间黑压压的客厅。见那姑娘就把手盘绕趴在桌面上,头埋在手臂交叉的中间,脸朝着桌子底,哭泣声绵绵不断。
客厅里灰尘本来就很重,稍微碰撞到点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卷起一染尘土,弄脏全身上下。
因此,老鬼差才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着,虽然满身都是污秽。可他却实在不想在与肮脏的泥灰打“交道”了。
来到红木桌前,四边都有四条椅子。姑娘占了其中一张。老鬼差找了一张椅子,坐到了她的正对面,火把随手插在桌上,见她还在哭泣,便问道:“你哭甚么?”
这千金大小姐哭红了鼻子,慢慢抬起头来,面上全是湿润的眼泪,压着喉咙细声的楠楠道:“我饿啊!”
老鬼差盯着那姑娘的小手,白得可怕,嫩得出花。十指纤纤,身骄肉贵。脸上都是胭脂水粉,躯间满是金银首饰。耳骨下的锤环银光闪烁,脖颈前的项链光彩四射。
乍一看,就是个酷爱打扮的姑娘。掌心掌背及手腕任何一处角落保养得细皮嫩肉,也许没干过什么家务活,甚至连饭都不愿自己去做。
老鬼差见其连哭带嚎,撒娇不止,连连叹了三声,拍桌起道:“哎,好吧,我去弄行吗?”
起身后,老鬼差挪开凳子,走到冰箱前。打开之后,保鲜层里除了白菜之外就是洋葱,连一块新鲜的肉都没有,甚至找不到一根葱花。
可这些白菜已经发臭,洋葱也已变色。并不能直接食用。四面脏兮兮的,感觉轻轻用嘴一吹,冰箱里面就会喷出好大一层浓灰。
接着,他又打开下面一层冰柜,柜子里面有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冰块。
冰块很硬,敲不烂,砸不碎;含不化,嚼不动;冰块的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火红火红的,像颗火龙果一样。
老鬼差取出两块,紧握在手,转身过去,扔在了桌前,对那姑娘道:“凑合着吃吧,我只找到了这玩意。”
“这玩意怎么吃啊?你啃得动吗?”姑娘把冰块推在一边,用脚直接才碎。
老鬼差没有办法,又问道:“你能找到你娘吗?之前有看到过嘛?”
“看到了啊,可你一来,她就不见了。”
老鬼差看着眼前的凳子,说:“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小姑娘没说话,眼睛里面还有不少溢出来的泪渍。
老鬼差就直接往她身边坐了上去,迟疑的半刻,才说道:“姑娘,老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等一等,让我猜一猜!”姑娘做出了惊人的举动,把身一转,挪着凳子退后了一大步,又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意思,像你这种老东西我见多了,你以后最好离我远一点,别让我看见你那张满是鱼尾纹的臭脸。”
姑娘哼了哼鼻子,就那样看着他。
这一句话把老鬼差给弄得一头雾水,急忙解释道:“你误会了,老夫没有那个意思。”
“老夫的意思是说,你知道你娘早就已经死了吗?而且已经死了很久了,尸体都干了。”
小姑娘突然笑了,说道:“你说什么呢?我娘昨天还好好的,我之前还看见她在橱柜前切白菜呢,怎么会死呢?”
“老夫说的都是真的,你娘真的已经死了,而且死了有些年头了,你要是不信,老夫给你开开阴阳眼看看,你会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你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我妈刚刚还在厨房,怎么被你说死了呢?”小姑娘怒得从板凳上直接站了起来,指着他鼻子骂道。
老鬼差哼哼了一声:“你知道老夫是谁吗?”
“我知道,你是个老东西!”
“实不相瞒,老夫是个鬼差,从冥府而来。初到阳间,本来这应该不管老夫的事,可关系你娘的前身居然是我的好朋友铃铛,这才来特意帮助你,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
小姑娘气得直接把桌子都掀翻了,提了提腰间的裙子,抽身转向梯子口,瞪着他便走了回去。
老鬼差从桌面上取下火把,跟了上去,又解释着:“老夫跟你说的都是实话,你怎么不相信呢?你要相信老夫啊,老夫会帮你的。”
小姑娘无奈的停下后,猛一回头,道:“你赶紧出去,否则我真报警了!”
老鬼差没有办法,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酒葫芦,摘下盖子后,直接往那姑娘的脸上一泼。那姑娘顿时惨叫不止,“啊,我的眼睛,辣死我了。”
小姑娘疼得直接倒在了地上,来回的在毛毯上翻滚,裙子都弄脏了,满身都是污秽。后脑的两根小辫洒落得凌乱不堪。
老鬼差顺势上前,双手揪住了她的胳膊,拉了起来。用自己的手,按着她的眼皮子,来回揉了两圈,道:“你现在还疼不疼啊?不疼的话就把眼睛睁开。”
片刻,小姑娘不在惨叫了。慢慢的把眼睛打开,模样很狼狈,表情也是古里古怪的,立马把身体缩到了一个角落里,道:“啊,红色的,怎么全是红色的。”
老鬼差松开手后,回身指了指橱柜下,道:“你瞧瞧那是什么,那不是你娘的尸体吗?她都已经死了好久了,你为何看不见呢?”
小姑娘的眼皮子一跳一跳的,窝在墙角里,慢慢的把身转过去。顿时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变得很紧张,小拳头握得老紧。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那是你娘啊?你难道就一点也不知情吗?不眼熟吗?”
老鬼差走到橱柜前,把尸体拖到了桌子下面。又从客厅里找来了锅碗瓢盆,把四面都遮盖了起来。
回头后,说道:“我现在把你娘的尸体藏起来,但这并不是你娘的真正躯体,因为你根本就看不见。真正的尸体,你是能用肉眼去观察到的,也就是说,你娘的尸体,根本就不在客厅里。”
“听懂我的意思了吗?小姑娘?”
小姑娘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老鬼差又接着说道:“那我带你去找你娘的尸体,你看可以吗?”
“找我妈的尸体?”
“对,找你娘的尸体,老夫之前就已经闻到了气味,知道你娘的尸体在什么地方,她不在客厅里,也不在厨房,而是在你的房间。”
“在我的房间?”
“对,在你的房间。之前老夫躺在你那张床上的时候,明显闻到了一股尸臭味。老夫的鼻子里只有两种嗅觉,第一种便是尸臭味,第二种是鱼香味。”
老鬼差把那张红木桌子都隐藏好后,回身走到了梯子口,又一路爬到了台阶上,回头冲着那姑娘招手道:“你来吧,老夫这就带你去找你娘的尸体,你现在眼睛里,已经什么都能看见了,所以你根本就不必担心。”
小姑娘手扶着墙,慢慢的从毛毯上站了起来。衣服和牛仔裤都被扯烂了,外面套的那条裙子已经不成型。
老鬼差回头便走到了阁楼上,姑娘也跟着上了去。
二人来到阁楼,里面的灯光早已熄灭。老鬼差手举着火把来到了房间里,打开了房门,走到了床前。
而眼前的那张床,已是面目全非。里外都不成形。
老鬼差上前一步,一脚直接踹开了那张钢制的大床。被子和枕头霎时落了一地,整张大床彻底被掀翻。
床下是一层黄色铺盖的地板,那一层上面有着不少黑色的液体,液体里面散发着臭烘烘的味道。这味道挺难闻的,特别刺鼻子,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老鬼差把手一指,道:“看见没有,你娘的尸体想必就藏在这地板下面,老夫这就去找东西把地板撬开。”
这小姑娘一听,顿时间整个人都懵了,问道:“怎么可能,我妈的尸体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这可是我的房间。”
老鬼差没有在说话,只是从墙角找来了一根钢筋。这根钢筋上面全是血,拿在手里以后,正要跑上去把那地板给撬开。不料这时小姑娘慌乱的冲了过去,把钢筋给夺了过来。
“别动这钢筋,这钢筋你不能用,我去找一把菜刀给你。”
老鬼差皱着眉头道:“老夫知道这钢筋之前杀死过人,一闻就闻出来了,你放心,这时老夫不会管的,你就把钢筋给我吧。”
这会,小姑娘才松了口气,把钢筋还给了他。
老鬼差接过钢筋后,走到地板下面,用力把床下那层板子给撬开。撬开之后,里面果然出现了一口棺材,这口棺材很小,像是给婴儿装的。
小姑娘看到这一幕,顿时整个人都傻眼了,“这……这怎么可能?这里会有一口棺材?”
“是啊,这口棺材就在你床下,已经有好几十年了,难道你一点都没有发现吗?”
老鬼差又说道:“这口棺材看着模样,应该是清朝时期打造的,是用来专门装载祭天而亡的死婴,不知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这一口棺材,上面有一朵玫瑰花的图案。图案上面还放着一双红色的蛤蟆鞋。里面散发着一股臭尸味,闻着就感觉反胃。
小姑娘看到这口棺材的第二眼,两手抱着自己的头,疯狂的摇晃着。东张西望的四面看来看去,身体也一直在打转转,好像跟疯了一样。
“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么会这样,这是我的房间。”
老鬼差回头的时候,见那小姑娘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拖着娇小的躯干在房间内转来转去的,脸上留下的只有惶恐。
老鬼差上去就按住了她的双肩,抽出一张黄色的咒符贴在了她的脑门上,脸朝着她,摇晃道:“别动,老夫告诉你,你现在没有退路了,人是不是你杀的?实话告诉我?”
小姑娘摇晃着脑袋,把脑门心扭到了一边,额头上的黄色咒符顺着鼻尖飘落而下,疯疯癫癫的说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你要相信我。”
老鬼差从腰间拿出一根红色的筷子,这是他身为鬼差必备的工具。将筷子拿到手里后,用手抓着姑娘的手掌,拉出中指,筷子朝她的指头上夹了过去,用力一拉,里面的魂魄就被勾了出来。
小姑娘的身体倒落在地,可她的魂魄却在床上面稳坐着。
老鬼差问道:“你现在可以说话了,告诉老夫人是不是你杀的。”
姑娘的灵魂坐在床上,模样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可却没有什么表情。
老鬼差又道:“跟老夫说实话,你之前在家里吃的是不是白菜和洋葱?”
姑娘点了点头。
“你放屁!你吃的根本就不是白菜和洋葱,你之前吃的就是那些零食,你欺骗你自己,说你妈每天做饭给你吃,事实上你吃的就是你自己从外面购买回来的食物。”
“你为什么要欺骗你自己?难道是你不敢去面对这一切的事实吗?你的床下都是鲜血,都是血淋淋的尸体,你睡得下去吗?”
小姑娘整张脸都变了,回头看着门前躺着自己的尸体,轻声说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老鬼差摘下了头顶的帽子,晃着脑袋扔到旁边,回头道:“哼,老夫只是把你的灵魂勾走了而已,可你现在并没有死,只要在三个时辰老夫把你的灵魂送回体内,你就会重新复活了。”
小姑娘抬头看了他足足十分钟,才鼓着勇气说道:“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你放心,你杀了人,或者是干了什么,这都不管老夫的事情。老夫想知道的是,你娘什么时候死的,并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杀死你娘。”
小姑娘道:“因为她很坏,我看不顺眼她。她早在三年前就死了,但不是我杀的,是她自己往我刀口上撞的。”
老鬼差走到一张凳子前,推开了板凳,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又道:“老夫都说了,不想知道你娘怎么死的,只想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在几点,几分,几秒,离世的,说清楚一点。”
“在三年前的一个夏天,六月,三号的一晚上。”
老鬼差把水递给了小姑娘,“别着急,喝点水,慢慢说!”
小姑娘把水接过手中,喝了一口,又继续说道:“记得那时候,家里不仅有我妈和我,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哥哥,那哥哥姓何,在医院昏睡了八年,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人都是古里古怪的。”
“除了他之前,还有一个父亲,那父亲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刚出生的时候,亲妈就死了。于是,我父亲就去找了个后妈,就是那个沈篮子,人坏死了,经常对我指指点点的,我非常的恨她。”
“那陌生的哥哥总是喜欢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也不出去走动。人还很奇怪,有时候嘴里会吐出蟑螂,可怕极了。我的亲生父亲看不顺眼他,觉得他是个怪物,经常会去打他。”
“基本上是每三五天打一次,而且他还经常喜欢喝酒,一旦醉酒就会用很长的一根铁棒,冲到那哥哥的房间里,照着头往死里打。”
“心情好的时候,打十几分钟,心情不好的时候,打一小时的都有。那陌生哥哥脸上头上,到处都是伤痕,基本上每天都会增加新的伤痕。”
“直到有一天,那陌生哥哥实在是忍受不住,还了手,就口吐出之前那些蟑螂,把父亲给咬得浑身是伤。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大病才痊愈,醒来的时候,脑子都是稀里糊涂的。”
老鬼差找了根凳子,坐在了她前面,问道:“还要水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那你继续说吧。”
“因为父亲曾经欠下了不少债务,自己无力偿还,在大病初愈不久便上吊自杀了。而且在同一天晚上,那陌生哥哥也跟着失踪了,在哪都找不到他,沈篮子跑遍了全城,甚至还报了警,全无半点音讯。”
“找了一个星期都还没找到,第七天,沈篮子回到家里的时候,整个人都跟疯了一样。把家里的电视机,沙发,桌子都砸了个遍,那模样就跟傻子似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就一个人在厨房,从冰箱里取出白菜和洋葱,放到砧板上,用菜刀一直剁着。先是切成片,后又剁着丝,最后砍成渣。就一小颗白菜,她整整剁了一个下午。”
“手指都被刀给切破了,还在切着。好像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厨房的瓷板上面到处流满了鲜血,沈篮子就一个人站在橱柜前,当当的切着那颗白菜。”
“第三天还是如此,每天也不做饭了,不做家务,每天都一个人呆在厨房。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人都瘦成皮包骨头了。几天下来厨房里面全是白菜渣子,乱糟糟的。”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好冲进了厨房,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可她一句话也不说,就站在砧板前,傻乎乎的笑着,甚至有时候还唱起了摇篮曲。”
“我见她不说话,只好把厨房把那些菜渣子给打扫了一下。可沈篮子却突然一转过身来,把我手里的扫把夺了去,说那些白菜是她的生命,不能动。”
“当时我也挺生气,就跟她顶了两句嘴。没想到她一下就大怒了,我们就发生了冲突,在厨房里撕扯了起来,一个抓着一个的头发,相互抓挠。”
“最后,沈篮子直接把我一脚踢开,从砧板上取下一把菜刀,冲着我的脑袋上就砍了过来。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就被砍了一刀,眼睛一下子就白了,什么也看不清楚。”
老鬼差听到这里,叹了口气,把水杯给取了过来,放到了桌上,又问道:“照这么说,你确实没啥做错的地方,你当时没还手吗?”
“我还手了,当时眼前就白花花一片,手都快没知觉了,只把腿给蹬了一下。一会就没了动静。过了好几分钟才缓过来,再起来的时候,发现沈篮子披头散发的脸朝瓷板趴倒在橱柜角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