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楚宫论势
“妙,此番言论,当真是妙——”靳尚的话尚未消散,是昭阳拍着手,走了进来。
行至楚威王的面前,昭阳敛起笑,拱手道:“微臣参见君上。”
“爱卿免礼——”楚威王抬了抬眼皮,随着的对着昭阳一抬手,“爱卿,请入座——”
“谢君上——”
待昭阳坐定,楚威王又接着说道,“不知爱卿此来,所为何事?”
“回君上,臣此来乃是有一奏报欲呈于君上。”昭阳说着,已经起身在衣袖中取出了一份折叠严密的羊皮。
候在楚威王身边的宦官,不用威王说话,便自觉的上前将奏报接过,小心翼翼的转呈楚威王。
这过程之中,靳尚悄悄侧目看着昭阳寻思了一番。却见昭阳竟然也带着一抹笑意看着自己。这一幕到是让靳尚有些搞不明白,昭阳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一会,楚威王已将把手中的奏报看过一遍,只是那脸上的神情,却是不喜:“秦魏再差交战,不想,却是秦将被俘!数十年间,秦魏就河西之地,大小六十余战,一直是魏多胜,秦多败!秦国因此失去整整七百里土地——”
话音至此,只见楚威王轻轻将手中的奏报和上,并顺手放在了面前的几案上。
接着说道:“秦用公孙鞅变法十年!如今国库富庶!一年前,夺回了大半的河西,只可惜,魏国好似凭空出来一个吴铭。两位爱卿,可还记得此人?”
奏报是昭阳呈上!但这个年代,呈于君王的奏报外人不得观,除非君王允许,否则看了便是死罪!
思索了片刻之后,昭阳沉吟道:“吴铭,与秦人第一次交战在河西,一战大败秦军,却有传闻,此人不过是胜在秦将不知情,胜在秦将司马错之大意。君上提及此人,莫非那奏报,与此人有关?”
顷刻的宁静后,靳尚也跟着说道:“臣亦记得,此人仍被魏王封大将军,使其名噪一时!后韩、赵结盟伐魏,却是不曾听闻吴铭有何过人之处——”
“是了——”楚威王微微闭目,点头道:“秦国趁魏齐相王之余,出兵伐魏,进攻河西。然临晋关将破之际,又是吴铭与危急关头率军回援,打了秦国一个措手不及,而且,此番对战,秦国主将司马错被生擒!两位爱卿不妨说说,现在可还认为这吴铭,是胜在侥幸否?”
没有说话,只一瞬,靳尚与昭阳便都沉默了去。
好一会,靳尚开始有些不安!毕竟自己刚才还在让楚威王伐齐,扬言秦国可以牵制魏国,现在看来却是有些言之过早。
虽然俘获的不是商鞅,可司马错在天下也是颇有威名,特别是在楚国,当初楚国商郡,便是商鞅与司马错一同把握战局,迫使楚军不敌。且楚国增援大军以及重型军械很难翻越高山短时间送往商郡,最终导致了楚国丧失数百里的土地。
让靳尚不安的是,魏国俘获司马错,一段时间内,秦国会不会因为司马错之事而与魏和谈。
若是如此,此番伐齐的顾忌便又多了一层。楚威王的心里,是不是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呢?!
在靳尚的心里,绝对是不能让自己的前功尽弃啊!
思索有顷,靳尚也只好硬着头皮道:“君上。从形势来看,魏国大军随魏王共赴帝丘相王,秦突然袭击河西,却是在最后关头,魏国大军回援。或许此番,魏军依旧是在秦军攻城伤亡过大之时,以逸待劳,这才俘获了司马错——”
“昭阳爱卿,你以为如何呢?”没有里对靳尚的话语做出回答!楚威王,转而问向了昭阳。
只是这一问,让靳尚的心里却是一咯噔!自己的话楚威王八成是不怎么赞同!若不然,也不会一句话不说,便直接问向了昭阳。
只见昭阳正了正神色,拱手,朗声道:“敢问君上,奏报可有提及,秦魏两军,如今在河西之动向?”
“秦军退守阴晋、少梁,魏国则固守临晋关不出——”
“若是如此,臣以为,魏军俘获司马错的确有气运所在!若非如此,何不趁秦军士气低落之际,彻底大败秦军,收回河西长城?”
昭阳一番话语,直接让楚威王的脑海中泛起了疑惑与遐想!虽然所说之意,与靳尚大体无二,可昭阳的述说方式,却是让楚威王在不经意间掉了进去。
凡事到底都得有点依据才行——
一阵静默之后,楚威王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似是自语:“应该是了,若不然,魏齐已经结盟,韩国、赵国又无心再与魏国滋事,我楚国近年与魏国并无刀兵,如今的魏国当无大的顾虑,可尽力对抗秦国!可魏国没有趁此收回河西,这其中原有,多半是眼下魏国并无此能力尔——”
“君上圣明——”这一次但是昭阳与靳尚一同拱手。无论齐威王说的是否在理,这拍马屁的功夫,二人却是不相上下。
礼毕之后,昭阳又继续说道:“君上,臣此来另有一事,不知是否当讲?”
“请讲——”
“方才臣听闻君上正谈论伐齐一事,臣以为此事可行!”此话一出,但是让靳尚与楚威王双双懵了!
一声轻叹,楚威王终究还是定不下心,逐问道:“爱卿此言,又从何说起呢?”
“回君上。”这一刻,昭阳胸有成竹,说的很是随意,“臣之见,魏国称王,天下诸国共弃之,故此,魏王不足以道,登不得大雅之堂。与天下形势而言,无大的变故。
如今,魏齐共王,且两国结盟。虽说魏国国力不如之前,可谓一落千丈,但终究还有些底蕴所在!齐国更是近些年进展迅速,单以国力而言,与我楚国也不呈多让。此二国结盟一气,共称王。一东一西,就好比横在天下诸侯中的一道坎。
韩国羸弱,即便无魏齐结盟,也依旧受制与魏。燕国本就受制与齐。如今魏齐结盟,赵国亦不可轻举妄动。南面,我楚国便不敢轻易出兵。
秦国有东出之心,可多年来受制与魏。天下大势,泗上小国尽皆与魏齐接壤,若此二国合力,分儿食之,其余诸国便无力阻止。
再者,魏齐尽皆称王,这天下便多出两国与我楚国平起平坐,君上心中岂无半点他想?”
昭阳的话语虽然说的并不全面,可也不是没有道理。魏齐就此结盟,从当今地图上看,抛开秦国不说,两国真就是一个横在中间的坎。
当然,破局之法不是没有,而且还有多条路。
魏齐结盟。那秦楚为何不可结盟,虽然有商郡之仇在,可当今天下,哪里还有无冤无仇的两国存在?
利益驱使,只要目的相同,仇人也可以为朋友。只看楚王愿怎么选。
此时的楚威王面带思忖,显然是将话听进去了。一旁不远处的靳尚不由得暗自为昭阳所折服。
怪不得之前怂恿楚王与卫国结盟之时,自己好说歹说,最后还是昭阳出面才将事情真正的定下来。此时他才明白,自己与昭阳相比,所差甚大!
待楚威王思索一时之后,昭阳又接着说道:“眼下魏国刚刚站稳脚跟,抛开其两军吴铭是否靠气运取胜不说。至少,他的出现让魏国在河西的败势得以稳住!
且这一年来,魏王自也收捡不少,魏国上下无不是稳固根基,欲强国,先固本。若假以时日,魏国重回当日之巅峰,那时的魏齐结盟——”
话说道这里,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见证了魏国强盛到衰弱的楚威王知道,若是全胜之时的魏国与齐国结盟,别说他楚秦结盟,就是拉上赵、韩、燕,五国合力抵御魏齐,只怕也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毕竟,魏国最强时,西对秦、南对楚、在两线作战的情况下,还不安定的北上,灭了中山。
曾在中山国扶持傀儡,让其臣服魏国。只不过伴随着魏国的连番失利,中山摆脱了魏国掌控,再次复国。
想到昔日魏国之强,楚威王终于是露出了忧虑。但思索之后,却还只是问道:“既然如此,爱卿何不选择伐魏?而偏偏要征伐齐国?”
“此因有二!其一,攻伐齐国可借卫国之名,毕竟我楚国与卫国结盟在先,楚国仁义,帮助卫国摆脱齐国之束缚,乃是声张正义,合情合理。伐魏则不免要一说辞。
其二,此时伐魏,我大军跨越数千里之遥,虽然依旧可以驻军卫境,然魏国南面大梁城首当其冲。届时魏国定全力抗击我楚国,若齐国出兵助魏,形势与我楚国不利。
且伐魏赵国或不应允,韩国只怕帮不上大忙。
如此一来,我楚国被动不说,倒是给秦国营造了好的时机。
大梁与河西而言,魏国定全力保大梁,如此岂非帮了秦国大忙?
若伐齐,秦必牵制魏,韩国虽因灾害而至国事混乱,然依旧可以牵制魏国。臣同样愿出使赵国、燕国,结盟赵燕,一同伐齐——”
此番话语一说。再加上,之前靳尚说的一些原有,楚威王算是被彻底的说服了。
一想到如果任由当今情势发展下去,对楚国只有诸多的不利,楚威王的心绪也就难以平复。
“爱卿之言,当真提点了寡人。只是出征无小事,尚需时间调集兵力,集结粮草辎重。依寡人之见,可分头行事。大军与粮草之事就交由靳尚。此间时间,昭阳便出使赵、燕,两位爱卿以为如何?”
“臣,谨遵君上之令——”昭阳与靳尚又是齐声道。
——
这日下午。
陈珍急匆匆的乘车进了王宫。这还是魏申上位以来第一次私下召集臣子。而这第一人便是陈珍。
陈珍虽有小人之意,却是一心为主,魏惠王任重他,他便竭尽全力侍奉惠王。魏申上任,若任重他,他便全力服侍魏申。
而他的这种竭尽全力与大多数的贤臣、小人都不同。
小人一心为自己牟利,甚至怂恿国君犯错,故意使国君犯错。如后世的赵高。
贤臣则一心为国为民,敢于指正一国之君。
陈珍此人则是,君上想如何,他便尽可能的满足君上心意。既不怂恿君上昏庸无道,也不会去刻意指正君上之过错。
可以说,此人拍马屁的能力才是一流。
得到魏申的召见,陈珍便第一时间进宫面见。
甘泉宫内,歌舞升平。此时的魏申正搂着从齐国跟随而来的婉儿饮酒。
大红色的垂暮将气氛点缀的暧昧,看着舞女那芊芊腰肢,魏申一边轻抚婉儿发丝,一面露着开心的笑。
陈珍到来之后,魏申的两侧脸颊已经是因为酒醉露出了红晕。
“陈爱卿,你即为相国,身居要职自当为寡人分忧!此番召见,寡人甚想知道,前些时日大将军所言用商为官一事,你做何看法?”伸手指着陈珍,魏申有些昏沉的道。
虽然是第一次独处,可是从这场面,从魏申此刻的情况来判断。
陈珍的心中便已经大定,这魏申的心机,比之其父要差的多,故而陈珍也不遮掩。直言道:“回君上,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妥,若长此以往,天下岂不乱矣——”
“爱卿当真此番认为?”顺手端起婉儿斟满的酒,魏申一饮而尽!随口问道。
“臣断不敢有半句虚言——”
“如此甚好,此事寡人断然不会准许,君父亦是不许。故而大将军日后再提及此时,还需陈爱卿出面说辞,也好让大将军知难而退——”
听闻此言,陈珍顿时为当时自己没有站出来替吴铭说话感到庆幸,若不然,自己便也跟着触了霉头,那可不是陈珍想要的。
故此,陈珍当即拱手,举止不无恭敬:“臣,谨遵君上吩咐——”
魏申却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也不在意陈珍想的,是否真的如口中所言,只随口问道:“自寡人即位,甚是疑虑,大将军为人许是正值,然却不懂回避,略有自大。君父何以将河西赋税等事尽数相托?陈爱卿可否说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