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诚意
可同时吴铭还注意到了,魏申面对商鞅的夸赞与大礼,面露欣喜,心情大乐,亦是笑着微微点头。只怕那心里很是受用。
看到这,吴铭隐隐觉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不一会,商鞅起身,再次对着魏王打一揖道:“魏王之意,鞅自当尽快禀明我王。只是魏王所要之诚意,可否告知鞅一二?鞅也好劝谏我王,早日与魏国停止刀兵——”
“嗯,外使想的倒也全面,只是这诚意嘛……”
魏王的话说至此处,径自思索起来。
就在此时吴铭却站出来拱手道:“我王容禀,秦国居心叵测,秦使此意乃欲断我与齐国之盟。再者,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秦国无非想趁机要回司马错,届时其定然会则日撕毁盟约,再度伐我河西——”
“好一个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吴铭话落,商鞅当即撸着胡须笑了笑。随后笑呵呵的转对吴铭道:“鞅在秦国便知魏国大将军狂妄自大,今日得见,当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呢!莫不是将军是只身一人,杀入我秦军生擒我秦将,后又孤身一人杀出重围不成?”
“你——”吴铭当即伸手指去,倒是被商鞅气的有些凌乱,“外使休得胡言乱语——”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此乃元代才出现的话语。典故那也是秦末的韩信!商鞅话落,吴铭一时却也想不出怎么反驳。
毕竟这个时代人的思想不一定认可这个。也就是这一次,吴铭才意识到,原来古人没有那么好糊弄,特别是这些流传千古的家伙,就没有一个好对付的。
只见此刻商鞅已经转对向了魏王,“魏王明鉴,将军庞涓名震天下,然其有才否?鞅之见,庞涓名震列国,乃魏国武卒英勇之劳!庞涓庸才,用兵无谋,这才使得武卒败在齐军手中,此乃将之过失。再者,魏国武卒称霸之时,列国哪一家敢对魏王不敬?庞涓无非是应时而生,既无庞涓,亦会有另外一个庞泽、庞虎、庞离!此人不过一个虚名尔——”
这番话说的!虽然深究起来很是无理,比如齐国田忌曾被庞涓俘获!若真是如商鞅之语,此话又如何解释?
然此刻,此情此景,商鞅说出此话却是容易让人曲解!庞涓兵败不假,但归根结底是孙膑更胜一筹,并非是商鞅所言的将者虚名尔!
“哼!”看着一脸正义之色的商鞅,吴铭当即就是一声冷哼,厉声质问道:“既如此,秦国为何不应了楚王意,结盟楚、韩,损失一位将军,却是可以有两大盟国相助,东出之日岂不更近一步,何须来我魏国蛊惑?”
“鞅听闻,魏国与赵亦有盟约!且先与齐!后又因何盟齐,而置赵与不顾?”没有丝毫犹豫,商鞅当即就编出了一句提问,也不等吴铭答话,商鞅便抢先说道:“依鞅之见,齐国强大,故而魏国盟齐,置赵与不顾!当今天下,楚国虽强,却缕缕败在齐国手中。韩国本就弱小,且君无大智无争强之心!我秦国就是想扶,也根本扶不起!
若秦国结盟韩国,他日魏王开疆扩土,大军压韩,我秦国岂不是要劳民伤财,且还得不到好处?连魏,乃因魏国同为强国,虽今时失势。然鞅见魏王,知魏王雄心大略,他日,魏国定可重回霸业,届时秦魏两国连手,这天下列国,敢有不畏惧者呼?!”
一番连蒙带骗下来,魏申这个新进的魏王算是彻底的被商鞅说服。此刻看商鞅的目光已经是两眼放光,就差直接叫好了!
这一幕看的吴铭大为惊讶!虽说在位不长,可秦魏的仇恨他怎会不知?就算天下列国本就是利益相商,无利益不相为谋!可秦东出之心——
东出之心——
想到这,吴铭顿时又愣住了!自己是带着后世的史实来的,知道秦国灭魏国之心!可如果自己不知道呢?会不会同样被商鞅的话所打动?
毕竟此话听起来,魏国盟秦没有坏处!且楚国伐齐,齐国即使不败,那也是惨胜,这战争最后不过是劳民伤财,国土也就还那样。两败俱伤的结果罢了!
想到这些,吴铭瞬间又想到了另外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自己是不是选错人了?
历史上,商鞅匡骗魏惠王结盟秦国,最后又是河西长城之内,商鞅雨夜入河西与公子卬把酒言欢,到了最后,酒喝完了,河西长城也丢了。
吴铭自来到这个时代,从辅佐魏惠王开始,他想的便是不让原本的历史发生,可折腾了一番,到最后呢?只因为自己一人,原本的历史真的会变吗?
虽然细节在变动,可大体呢?
魏齐相王了。如果商鞅所言是真的,楚王正在调集大军,准备功齐。历史上,楚王怒而功齐,只因为齐国也称王了。
自己也正想齐国与楚国咬起来,反正损耗的是那两国的国力。
魏国呢?魏惠王下台了!本应该死去的魏申没死。提前继承了王位。
商鞅忽悠魏惠王的桥段成了如今忽悠魏申的桥段了?
那接下来,河西的事呢?自己不会是公子卬那么蠢,不会对秦国掉以轻心。可是君王已经向着秦国了。自己主张亲齐,抗秦惹来君王的愤怒!
历史真的变了吗?吴铭这时候才开始扪心自问。以往的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
目光再次看向魏王。此时的魏王显然是听进去了,只见其微微闭目,面带沉思。
不一会,果听魏王言道:“秦使所言不虚,想我魏国,若六万武卒在世,一十二万大军尚在,何惧四方诸侯——”
“魏王英明——”商鞅适时拱手,赞不绝口。
此时魏王感由心生,也不曾理会商鞅的阿谀奉承。但心里却在想着什么。
吴铭见状,当即脸色一沉,知道又要出事!但吴铭也知道,魏王已经被商鞅打动,此时劝说其莫要听从商鞅之言,只怕是没有一丝的效果。毕竟昏君大于明主!有时候你告诉了其对方历史的走向,其依旧不会相信。
而且,吴铭不知道的是,魏申在齐国受到非人的待遇,对齐国有一种又恨,又畏惧的心理,但在他而言,绝对不会亲齐。这也是为何魏申考虑结盟秦国,而不考虑齐国的原因。
然吴铭却不清楚这其中的原委。但他看的出,魏申对齐王没有好感,对秦国确是不拒绝。
如此,再谈亲齐的厉害关系只怕为没有用。所以吴铭只能退而求其次。急切的道:“君上,秦国之诚意几何,当由秦国自定,若合了君上心意,方才能够结盟。若不合君上心意,则说明,秦国之诚意远远不够——”
事情进行到这个地步,整个大殿中已经是寂静万分,除了吴铭、魏王、商鞅三人之外,其余的臣子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个个如同木偶。
魏王一道淡淡的双眉映着水滴的滴漏声,有节奏的舒缓皱起,却好一会都不说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商鞅见状又是一笑,拱手,淡淡说道:“魏王容禀,鞅以为,两国结盟应当坦诚相待!若今后诸事都这般猜疑,岂不坏了两国大事?故而,鞅斗胆,请魏王说出此诚意。魏王以为如何?”
“嗯,此言甚好!甚好——”这一刻,魏王真的是动了心,看着商鞅的目光也已经截然不同。
“君上——”吴铭在此时赶忙拱手,欲强加阻止,可是不想跟本没有阻止的机会。
魏王只看着商鞅,朗声打断了他的话:“若秦使能说服秦王,将河西以东,接连接连临晋关的三城十二邑归还魏国,便足已看出秦王只诚意!秦乃大国,当有大国之风,此些城邑想来与秦而言并非不可?”
三城十二邑!河西整整七百里,大小城池不下三十!这魏王未免太客气了!
秦魏河西大战,哪一战不是两国死拼,流血不计其数,伤亡不计其数。当今魏王确是为了三城十二邑就与世仇秦国结盟!这话若是传出去,魏国颜面何存?
虽然河西本位秦封地。可自白起攻陷河西以来,大大小小不下六十次战争,最终河西都在魏国的掌控下过了近百年。
列国也早已经河西视为魏地,如今却好,魏国国君,竟然答应以区区三城十二之地与秦重修旧好!
自己尽心策划的亲齐大局,改革军制,强大魏国兵卒的事情,最后确是被魏王一句话,全部打破!所有的一切都散乱了去——
吴铭在心里暗自冷笑,怪不得,魏国会从第一强国,震慑中原数十载的第一强国位置上跌落谷底。有此君王,又有此等朝臣!
此刻,吴铭下意识的将目光扫向了,低头不再发一言的陈珍身上。
“魏王英明,鞅必当全力促成此事——”商鞅当即又跪地叩首,一副忠良死杰的模样。若是此人间魏,还真难以轻易看出破绽。
而魏王,确是对吴铭的话语置之不理,当做没有听见。其余群臣半句话不敢说。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必要说下去?是否注定了的就真的无法改变?这一刻吴铭在想。
商鞅离去的第二天朝会,楚国传令天下,封靳尚为大将军,昭阳为监军,发大军一十三万为卫公讨回公正,故此伐齐。
同日下午,一十三万大军便已经到达了卫国楚丘。当然这并不是说明楚军行军多么的快,只是因为距离关系,魏国收到的信报慢了几日。
到了次日中午,赵国、燕国乃至临海的越国同时宣布,齐王不尊礼数,藐视周王,为声张天下大义,伐齐——
午后的庭院里。
藤蔓缠绕着的凉亭下。一缕微风带起了枯黄飘落的枯叶。
在凉亭的下方,吴铭与柳云对坐,中间隔着一张棋盘。上面黑白子分明、醒目。
这不是什么围棋!而是后世的五子棋。玩法简单,用来消磨时间也是不错。
在这一个月里,吴铭也没有其他事,便将五子棋交给了柳云,二人平日里闲暇之余便以此消磨时间。
柳云对此也甚是喜爱,所以学的速度很快,看着棋盘上错落的黑白棋子。
手握白子的柳云猛然停顿了下来,“将军似乎有什么心事?这棋,漏洞百出,还是谈谈将军在想什么吧?”
将手中棋子翻转着把玩了一圈,柳云眨着长长的睫毛,盯着吴铭在看。
“没什么——”听了那话,吴铭的嘴角露出苦涩一笑!话落之际,却只是轻轻摇头!
柳云也没有追问,只是伸手端起一旁已经凉了一半的清茗,给吴铭满了一杯!
芊芊白指将清茗递送吴铭的眼前,柳云顺口问道:“听说,前些时日秦国来了使臣,可是商鞅?”
“嗯,大将被俘,秦国不可能坐的住!从一开始就知道商鞅会来——”放下棋子,吴铭伸手握住那茶盏,在手中轻轻把玩。
“意见之中?”凝视着吴铭,柳云再次问道:“那就是说,这次商鞅到来,谈论出的结果让将军担忧了?”
“嗯?为何会做此问?!”
“既以料到秦国会来人,那两军担忧的自然不是此事!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事情可以让将军担忧。也只有是朝堂上商鞅说了什么,使得将军心事重重!”
这个女人,还真不怎么简单!吴铭再想!
不过他的心事本就没有刻意隐瞒,眼下的事情确实让他有些左右为难,魏申不是魏惠王,对自己没有那么的热情!
“怎么不去面见老魏王,也许你可以说通老魏王,事情自然就变了——”
“找过了,只可惜,没有找到!说了要见,到头来,却一直不肯相见!我总感觉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此话从说出口的那一刹,两人的心里便都确认了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问题的。若不然魏惠王何故如此?
……
此刻宫廷的溪水旁,似曾相识的一幕,只是原本的魏惠王成了魏申,对坐着的依旧是陈珍!
“最近大将军找过君父!只可惜,君父在卫国与一个叫庄周相谈甚欢!
非寡人与将军作对,只是寡人实在咽不下齐国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