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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子少奶奶 作者: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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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鲜币)第三十一章 01 月圆之夜
两人好好沐浴一番,随意搭了件素雅薄衫,待出了院落已是深夜时分。
一路上,季之书小声地骂骂咧咧,嘴上忿忿不平,可还是一手提著灯笼,一手和韩尚昱十指交扣,并肩慢悠悠地行走在曲曲弯弯的长廊上,穿过月亮门、花间小径,来到久未踏入地处僻静的偏院。
「我先上去,这梯子看起来破旧了点,但还是挺稳的,你等会爬的时候自个儿脚下注意,别踩空了。」
季之书领他来到屋子的侧方,那儿放了一架老旧竹梯子,边挂起灯笼边指著上方交代著,随著身躯重量踩上梯子发出咿呀伊呀的老旧声响,待他踏上屋瓦站稳身子後,转身要拉娇贵少爷一把,却瞧不见屋下那人身影。
「爬上来做什麽?」韩尚昱已站他身後不解问道。
「赫!你怎麽上来的?!该不会是……」撅著屁股的季之书赶紧站起身,两眼金光闪闪,「我何时才能进行下一个阶段?好歹给个流程进度表……欸,你当初可是说好要教我功夫的,不能反悔,也不能小气私藏!」
伸指扺著季之书的额头,把那张聒噪不止的嘴脸推离几寸,韩尚昱睨了他一眼懒得搭理,环顾四周,月下宅府一片寂静,对其行为毫无头绪。
「三更半夜不就寝入睡跑来这儿,你这脑子又在搞什麽鬼名堂?」
「差点忘了目的,跟我来。」
捂著额头,掩不住窃喜带著韩尚昱来到屋的另一头,茂树荫蔚,走近一瞧,横出的枝桠下吊了盏灯笼,下方,一张方几横架在屋脊上安稳摆放,小桌上搁著一壶从韩小三那软硬兼施一折嫂叔价强买来的桂花酿,几小盘拜托厨娘准备的下酒菜,食物虽已放凉,但仍有引人食欲的淡淡香气。
本是计画和闹小别扭的韩尚昱幽会完,自然而然顺应气氛来个偷情,谁知进了卧房这人就上来抱著亲著咬著耳朵低喃著,受不了美色的诱惑,季之书腰酥了,j虫上脑兄弟上膛,滚去里间床榻上办事都等不及,两人直接在矮柜旁亲热起来。
现在顺序颠倒了,但无碍他今晚心血来潮的浪漫。
「看清楚了,」季之书低著头略带羞涩地咳了几声,然後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这taade才叫幽、会!」
与都市闪烁的霓虹灯和川流不息的车道灯流不同,这儿的夜有著纯粹的自然柔和美感。
位处比临江对岸高些,此刻又站在屋顶上,放眼望去,夜空星月交辉,皎洁月光如层薄纱轻覆在栉比鳞次的黛瓦上,万家灯火已熄,但屋前檐下和几处巷陌大红灯龙张挂,花柳之地点点燃烛火光,古城一地幽静一处繁荣,两番迥然的景色。
穷小子的幽会,眼看夜景,嘴吃宵夜。
风起,随意束起的墨发轻轻飘荡,韩尚昱的视线越过季之书双手大张的臂膀,望向他身後的景色,瞧了一眼,不发一语,只浅浅翘著唇角,美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那双炯亮更甚星光的眼瞳。
「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哈哈,来,给亲一个当奖赏。」季之书笑嘻嘻上前挑起他的下巴,朝软唇印上湿漉漉一记,「要不是吃的是宵夜不多讲究,我还打算点上几g蜡烛,再摘几朵鲜花装饰,让你体验一下烛光晚餐。」
「原来你还懂情调这玩意儿。」韩尚昱由著痞子调戏,温热的吐息呼在彼此厮磨的唇间,大掌上他改良过名为踢x的单薄短衣而露出一小截的腰,轻轻抚著,「不知道夫人有此雅兴,改日为夫带你去个最佳赏景的地方,站在那儿,临眺望去景致尽收眼底,兴许叫你感动得痛哭流涕。」
不免有点赞叹自己交往的对象,虽然是带把的,但相貌俊秀非凡,近距离盯他那双屡次勾著他心神盪漾、把持不住的桃花眼,目似点漆……沾沾自喜的季之书一愣,突然羞窘著脸,这才看明白对方眸里盈满的不是感动和欣喜,而是促狭戏谑之意。
他失算了!
忘了韩尚昱可是土生土长的在地人,名副其实的『烛光晚餐』天天享用,景是见惯的自然也不希罕,话虽无嘲讽之意但却说对极了,富家公子哥去的都是些琼楼玉阁、水榭楼台,登高临水景色更甚,岂是站在自家瓦屋上可拟比的。
浪漫调情的幽会成了索然无味的忧会。
季之书撇撇嘴,有些自讨没趣地了鼻子。
转过身点上红烛,燃起驱蚊虫的草药,幸好难得聪明一回先备了软垫子,不至於让被狠狠疼爱的屁股坐著难受,挪个舒适的姿势,自得其乐地哼著乱谱曲子,刷刷掀起碟碟盖子,拿起猪r串大口吃著,又倒了杯清香桂花酿一饮而尽,不招呼对方迳自大快朵颐起来。
「不是说幽会,怎麽现在倒是像独自享乐?」韩尚昱走近桌坐在他对面,握住他拎著酒壶的手移到另个空著的杯盏,给自己斟酒。
「想让情人高兴,结果人家看起来毫无兴趣,平淡得狠,当然自己独享喽。」
「他说了吗?」
「说了我也当没听见!」一击狠狠戳中r丸子,季痞子瞪著他,专制凶狠道:「大男人的,虽然我没钱没本事搞出大场面,但肯花心思玩花样带你来看夜景吃宵夜就不错了,不爱拉倒!」
「就不爱吃这个。」咽下一小块梅香嫩腿,韩少爷蹙眉偏过头,避开季之书再次喂过来的食物,食来张口地指挥著,「你左手边那碗还盖著盖子的是什麽?我要嚐嚐那。」
想把蔬菜卷甩在那张志得意满的俊脸上,但看著他眼帘低敛,薄唇微翘,在红光烛光下映照出温润如玉的柔和神情,方才心头些微的失落被抚去,虽然确实颇为寒酸,可知晓这人并不是真的嫌弃,季之书又恢复嘻皮笑脸,嘴上碎念嘟囔著,却满心欢喜你一口我一口殷勤地伺候著。
「也不爱这个,换一道菜。」
「……少爷你没手吗?爱吃什麽自己夹!」
「宝贝儿喂的食物吃起来比较美味,我要吃虾子,剥虾!」韩少爷继续点菜。
「……」季之书磨著牙,但手却自动起来。
他看著夜色,而他望著他,两人如往常不著边际地閒话交谈。
见季之书吃得两颊腮帮子鼓鼓的,拉长脖子左瞧右探,眼底闪著兴奋光芒,韩尚昱啜了一口酒,不禁好奇问道:「找什麽?」
「怎麽没看到大侠大盗采花贼还是补快等等会轻功的江湖人士在屋顶上飞来飞去,东奔西走,追逐厮杀……」季之书嚼著酱烧r丸,含糊说著,随後失望叹气,「电视都这麽演的,难不成真是我运气太背,没眼福目睹侠士风采。」
韩尚昱闻言哭笑不得,同时竟认真心忖著是否要韩大他们出来完成他的妄想,但此时气氛,听著这痞子胡言乱语,说是幽会却无半点谈情旖旎之味,他不希望有第三人在场干扰这份温馨又甜美的时刻。
夜风拂面,沁凉如水。
同样的月色,迥然的心境,上一次借酒消愁,饮的是苦涩,而今夜把酒,入喉的是清润香甜,带著暖流涓涓细流全身血脉,最终汇聚於心头,满腔温暖。
今宵美景,怎比得过眼前这人的得意灿笑。
伊人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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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鲜币)第三十一章 02 关系之裂
「不知道眼前这片星辰是不是我平日见惯的那些,虽然我认不出它们,也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月球……哈,看得到它,那应该还证明我仍在地球。」酒微醺了眼,季之书望著星河横亘的夜空,深深吸一口气赞叹道,「没有光害,好美。」
「比你家乡还美?」听著他喃喃自语,韩尚昱笑问。
「嗯,都市很少看到。」
一口酒一口菜,喂自己喂对方,心情不错的季之书应付自如,看著明亮的圆月点了点头,心中忽地没来由荡起一小波涟漪,想了一下,挠挠脑袋瓜,改口认真回答。
「是挺漂亮的,我那儿想看好夜景,还得费心挑地方,但是……怎麽说呢,每个地方风情总是不同,所以不能拿古今变化来比较,算各有各的美感。」
虽然已经日渐习惯古朴生活,日子过得无忧无虑,份内事做完閒著便找乐子娱乐,还有人伴在身旁不嫌寂寞无聊,可他还是喜欢科技普遍的便利社会,心底始终无法脱去观光客的外衣。
这里终究不是他的归处。
恍惚间,他想起那日待在府里人造湖畔和韩尚祺说过的话。
『我瞧我哥一定对你特别上心。』
就是上了心才麻烦,情况有点超出他的预期。
「对不起……」
「为何?」韩尚昱收回同看著星空的目光转向他。
「啊?」季之书一怔,这时才惊觉自己不小心脱口而出,一时有些慌乱,急忙讪讪笑道:「抱歉,你都忙了一天,刚才咱们又那个……真是的,大半夜了我还硬拉著你出来,也没考虑你累不累,还有你明日是不是还得忙上一整天,时候不早了,我收拾一下,看你要等我还是先回房休息都行。」
「为何?」韩尚昱挑起唇角,慢悠悠地轻晃著杯盏。
「那、那个……」执意的问话,问得季之书心头一跳,脑袋一片空白,「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因为自作主张,没有顾虑到你的身体,所以才会说出那句……」
装起的笑脸挂不住,语言苍白无力,素日瞎掰胡扯,信口就是废话连篇,但此刻越想掩饰蒙混过去,越是想不出任何藉口来搪塞,支支吾吾的回应更是显得他的慌乱,和破碎的辩解。
一轮圆月高挂,银白清辉落在屋顶酌饮的两人身影上,浅浅莹光在两人周身圈出一片幽静和谐的气围,本是欢愉恬静的幽会,却随著那句突兀的道歉而瞬间瓦解崩裂。
「第三次。」嘴角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韩尚昱斜睨著他,依然含笑道,「为了何事需要向我道歉?」
与从容温和神色拂逆,清润低沉的嗓音已然冷冽下来。
季之书心中喀噔一声,呐呐张口,几番欲言又止仍是没有答出话来。
桂酒下肚的微醺,颊上酡红,身体发热,但指尖却泛起凉意有些发颤,他抹了抹脸,骤然清醒不带醉意的双眼直直望向城的另一岸,不敢看著对方,清秀的脸庞扯起尴尬的笑容。
静静地看著甚少沉默不语的他,微颤的睫毛,僵著的唇角,那笑意中挟带著一言难尽的苦涩,韩尚昱看在眼里,没再发问,只是支著下颔,指头一下一下规律地轻轻敲著。
良久的静默後,他突然笑出声来。
「後悔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但季之书却十分明白,浑身一震,不安地咬著唇,更加不敢面对他。
「我……」
「我懂了,」手臂越过方几,韩尚昱伸指扣著季之书的下颔,温柔却强硬地扳过他的脸庞直视自己的眼眸,语调不紧不慢平缓直述,勾唇笑道:「你从一开始就抱持著可有可无的态度,不闻不问不是因为坚信彼此心意,而是当以後咱们之间出现了小裂缝时,你压g不打算解决,轻松乾脆放手。」
「不是……」
「你g本从没信任过我。」
脸色倏地刷白,季之书睁大眼睛看向他,那双柔水般的眸色已结成寒霜,在烛火照映下迸s出一道慑人心魂的冷光,下颔接触的一小片肌肤冻得他起了细细颤栗,渐渐地垂下眼帘,再次避开,因为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说对了?」想起那天因他说了句相信而欣喜的自己,韩尚昱挑了挑剑眉,松开手,「所以这段时间你耍著我玩?」
「没有!我绝没有半点玩笑!」季之书急著解释,可他确实没有完全信任过他,此时被全盘说对的内心真话,一时片刻仍是吞吞吐吐,道不清楚,「虽然……但我是认真跟你交往,只、只是我……你毕竟之後还是要娶妻,有自己该过的人生……」
「撒谎。」
把玩著酒盏的动作戛然而止,两字说得轻柔慵懒,杯里的酒y霍地泼向季之书。
「这麽说来,原因是出在我身上?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底那点心思。」韩尚昱忍俊不禁,姿态閒适地撑著脸,眼底尽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嫌恶,冷冷地看著湿淋淋的他,再次斟满酒,漫不经心接著道,「你在我们之间划了条线,或许有真心,只是这心一半真一半假,说好的信任,其实是等著哪日我一不小心出了格,轻触了我瞧不到的线,你便有理由拍拍屁股抛得乾净俐落。」
季之书抿了抿唇,默默地抬手抹掉脸上的酒水,对於他这番羞辱的行为不作表态。
「又说对了?」
话语方落,韩尚昱站起身,始终嘴角带笑,挺拔身姿伫立在屋瓦上,衣摆在夜风的吹动下簌簌飘扬,手里的酒仰头一口饮尽,胳膊高举往下一划,酒盏蓦地砸向庭院,啪地一声破成几小片瓷儿,鞋尖一挑,又是乒乓匡啷几声,小桌杯盘摔裂声响在幽静的夜晚极为响亮刺耳。
j心布置的小天地毁於一旦。
「明明自个儿心里想走,却需要藉口好让自己走得心安理得,为求问心无愧。」
季之书听得心颤,未敢阻止,眼前突然一花,如同之前两次真正惹怒这人,被猛烈地攥著衣领拽了起来,身高相差甚少的两人拉近了距离,迫人的怒气再也闪避不开,奔腾澎湃迎面扑来,窒得他连一口气也不敢喘。
「你真是老天爷派来整治我的,第一次坠入情,却遇上比我还要绝情的人。」
温热吐息之间,酒香萦绕,韩尚昱低垂眼帘,目光落在颈间被印下的鲜红吻痕,缠绵销魂的欢爱,耳鬓厮磨的情话,怦然悸动的心跳,方纔温存馀韵半点不留,极为讽刺。
「约好一起把酒言欢,你却骗了我,看著我一杯杯饮下,酣醉失态无法自持的模样,薄醉及时抽身的你……不,从一开始便拎著杯盏半滴未沾,清醒的你可瞧得高兴了?」韩尚昱淡淡讽道,食指缓缓勾起他脖子上系著玉佩的红绳,「季之书,你可真够狠心。」
「不要!」意识到那人要做什麽,木然的季之书终於有了情绪,急忙扯住他的手,结结巴巴阻止,「这、这块玉别拿走,你之前明明……」
「既然没打算认真,抱持随时离去的心态,你何必留著这东西?」这番哀求看在韩尚昱眼里,又是一个惺惺作态的演技,只觉莫名可笑,「唉,瞧我喝多倒是忘了,纵使这块玉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涵义,但质地上等,确实价值不菲。」
「不是……求求你,不要拿走……」
「呵。」
轻细一声嗤笑,如张巨掌重重地朝著季之书的脸上扇了过来,打得他头晕目眩,就算撇开眼避著对方冰冷的目光,依然无法挡住铺天盖地袭来的鄙夷,尖锐地刺向心口,痛的同时伴随著巨大的羞愧,但面颊不见绯红,而是更为苍白,血色尽失,握著对方胳膊的指尖微微发颤,一股由内升起的冷意冲向四肢百骸。
明明是凉爽的夏夜,却抑制不住刺骨的寒冷。
尽管低声哀求羞耻得无地自容,尽管被误解是贪婪的无耻之徒,被紧扣著衣襟呼吸有些不顺畅,心思一片混乱的季之书依然丝毫不愿松手,牢牢抓紧,无法再给出虚伪的狡辩,只知道不能让他扯下自己颈上那块再次赠与的玉佩。
靛蓝渲染的墨夜,屋顶上两道身影僵持著,深夜的幽静放大了心颤的鼓噪,如槌子一下下敲在脑门上,耳鸣嗡嗡作响,季之书拧紧眉,急促chu喘著气却无法补足续予生命的氧气,比起对方毫不客气的chu暴,周身沉闷凝重的静默更令他难受,掩掩实实捂住他的口鼻,力气渐失。
半晌後,揪著衣襟的五指缓缓松开。
「呼、呼呼……咳咳……」被绞得红了眼眶,季之书猛烈乾咳。
「酒後吐真言,果真不假。」
短短的几月,过往的相处,缠绕著他的发丝,霸道恶狠掐著他的脸,不留情揍他的屁股,在他身上或顽劣或温柔地抚游移,稍早些,还一路相握著的大掌往他x口一推。
「你啊,口是心非,满嘴谎言。」
万籁俱寂的夜,只身孤影的人。
酒劲和被那股冰寒的怒气吓得双腿有些发软,季之书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几次想起身回房解释,最後还是颓然地坐在屋顶上吹风,单手托腮傻望著庭院,茫然若失,有些反应不过来。
仅知道,那人一离,温暖不再,景色便失。
柔美的月晕成了惨淡的白光,凄凉地洒落在狼藉的地面,院内石板道上碎了一地的瓷片,酒水渗入地,食物沾上土。
与无形的,被他一语搞砸的感情。
往後再拼凑而起,也有了无法抹去的裂痕。
作家的话:
xd
(22鲜币)第三十一章 03 左手右手
季之书觉得自己是无敌的,因为他有衰神护体。
虽然之前就泪流满面接受了这个悲凉的事实,但真正面临一波波屎般的霉运时,还是忍不住咒骂命运无情的捉弄。
独立院落的偏院虽位居韩府偏僻一角,但那几声砸桌摔盘的声响还是惊动了几位家仆,纷纷抄著家伙前来从年节时後便又恢复到往常任其荒置的偏院查看,眼尖瞄见屋顶上有道黑影,以为是宵小盗贼便大声叱喝一声,吓得j神恍惚发著呆的季之书一跳,急吼吼站起,朝屋下的同僚们大喊是自己人。
慌乱之下,不幸脚步虚浮双脚打架,一脚踩断了季牌夹脚草制拖鞋,踉跄几步失了平衡没站稳,人悲剧从屋顶上滚了几圈,砰地一声摔在院内。
乐极生悲是那晚的最佳注解。
愉悦的气氛突然成了破裂的局面,瞬间天旋地转,直坠落地,本是心境上的闷痛,现在这麽一摔,扎扎实实身体也痛。
没有摔得严重,裸露的胳膊上几处小擦伤,膝盖撞得磕出血,右脚踝拐了,因坠落的撞击力道大了些,忍著牵扯到的屁股之痛,跟认出他来的同僚摆手说没事时,胃里一阵翻搅,才解释没几句话便难受地乾呕一声,方才食下的宵夜酒水全吐了出来。
不严重,只是模样凄惨,狼狈了点。
这麽一个坠楼事发,跌得头晕头痛但脑子终於找回运转,季之书机伶地逮住先机,趁大夥还吓得呆愣时,当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怜兮兮含糊说著醉话:半夜约了意中人来此无人居住之地幽会,气氛正好时,结果自己酒醉祸从口出,惹了对方愤然离去,所以才搞出那般声响。
没有隐瞒事实经过,只是意中人x别、何人不道出,听在同僚耳里,自然是另外一回事。
府中未婚嫁娶的厮役和ㄚ鬟间萌生情愫不是少数,但是夜半私会谈情说爱就真是胆大包天,在场彼此相识的哥们错愕,羡慕忌妒恨油然而生,旋即叹声连连无限感慨,因为当事人这番凄惨模样,只让他们由衷同情怜悯其悲壮的结果──追妹无望,情场失意的可怜人。
同是男人,又是平日相处的好弟兄,此时他糟透悲凉的心情哥们自然懂得,看他可怜的份上大夥讲义气,没人想去跟当家的禀报这藐视府规败坏纪律的季之书,帮忙处理好伤口,长吁短叹一言一句好生安慰著,顺便教导并规劝著感情这事不可急躁。
擦掉嘴边的秽物,一脸灰土满身肮脏的季之书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老天爷终於停手不再捉弄他,小灾难没有在府里引起更大的风波,就此逃过一劫。
连著几天y雨绵绵,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夏末初秋的白日少了几分闷热多了丝凉意,不若几日前的y霾潮湿,今日的明阳终於从灰蒙蒙天际露出脸蛋来。
天穹蔚蓝,风轻云淡,艳阳煦煦洒落,江面波光粼粼,岸旁绿柳依依。
熙来攘往的行人踏在雨水清洗过的青石板路上,迎面而来的微风挟带著桂树的清馨,沿街叫卖的货郎儿和店铺的夥计,纵使忙著眉头紧皱,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更别提闷了几天的皮孩子们,吆喝平日一同捣蛋的小夥伴聚在家门前的巷子玩耍著。
枝头鸟鸣,街巷声沸,满城喧哗热闹的白日朝气蓬勃,这条街尾拐角处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倒显猥亵。
墙後一小片青石板地几乎被一双布鞋磨得光亮,鞋的主人双手抱x原地打转多时,一会儿拧眉挠头发,一会儿面壁闭目沉思,从灰白的墙後探出脑袋瞅著巷里一户人家的大门,瞧了一眼又缩回去,来来回回进行toukui的行为。
大概是把自己转得头昏了,季之书双手环x叨了g小草蹲下来。
从那夜起两人陷入冷战,如处於高山冰原……严格来说,是他一个人承受著冰天雪地般的寒冷,独自受冻。
韩尚昱一如往常过著规律又忙碌的生活,应酬寒暄,审查店铺,偶尔待在府里书楼、帐房,或在议事堂同几位外县分号的掌柜商讨议事,有了空閒看书会友交游,温雅閒适的日子没什麽改变照常生活,只是不再是和他腻在一块閒话嬉闹,连起床的伺候也交由原来的ㄚ鬟,回到最初遗忘假妻子这人的时候。
而他,不过短短几日却浑身不自在。
虽然烦闷郁郁,但饭还是吃得下,连一粒米都不会浪费掉,就迷迷糊糊嚐不出个所以然,前天帮厨娘新研发的料理试口味还被小小埋怨;从同床共寝了几月的卧室滚回隔壁的小厮房,不太习惯身旁空出的床位,但白天劳动累得容易入睡,只是夜半昏昏沉沉时手习惯往旁一,冷不妨扑了空让他骤然惊醒,睁眼愣神片刻,几步的距离,一道墙的间隔,然後怀抱著空虚再度入眠。
平淡的语调,疏离的对待,没了昔日小吵小闹的互动,主子和仆人的身分之差横在他们中间,生疏得狠。
心是r做的,明明难受不舒坦,但他却始终无法提起勇气打破这沉闷的僵局,任由那日破碎的感情裂口狰狞地处在其中,伤口一旦时间久了不救治,只会渐渐恶化扩大,甚至腐烂败坏。
「一天两天……咦,原来才一个礼拜,还以为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季之书扳著指头数日子自言自语。
忍不住打听了韩尚昱今日的行程,趁著外出采买管事交代的工作,跑来这里来蹲点,季之书忍不住自嘲一笑,不打算缝合自己亲手撕裂的伤痕,却干著这种偷偷的跟踪──这几天的怅然心绪已让他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想什麽,只知道双脚不自觉凭著累积已久的思念找来这儿。
他想念他。
正闷得糟蹋墙角的杂草时,身後幽静的巷子传来一阵语笑喧哗,不远处的宅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两位身姿挺拔的男子越过门槛从里走出来,似乎谈话还在兴头上舍不得道别离去,就站在台阶上依旧有说有笑。
季之书j神一振,赶紧拍掉手上的尘土,扒著石墙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瓜。
隔著几尺的距离,两道身影双双映入他的眼帘,但饱含思渴的大眼只全神落在侧对著他的韩尚昱身上。
清风徐来撩过他的衣袖和墨发,明皙俊逸的脸上薄唇扬起,咧开笑容,与因窥看角度关系只瞥见半道背影的人说得眉开眼笑。
这几天以来两人总是匆匆而过或是遥遥一望,碰面只是短暂的瞬间,未来得及好好仔细一瞧,纵使眼神对上了,也只是清晰地看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毫不掩饰的冷漠和不留情的鄙薄。
季之书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猥亵又痴汉地朝空中嗅了嗅,试图从吹拂而来的风中闻到那人的气息,一股总令他心动不已的独特香……不知是哪户住家还是前街饭馆烧炒的饭香味,蒜头味道极度勾人食欲,肚子顿时配合地欢叫著。
这时味觉才迟钝恢复,想起昨晚的葱蒜香菇汤,那汤清香味美,那腿鲜嫩弹牙……
赫!一头撞向坚硬石墙,发出轻微咚地一声,不合时宜走神的季之书羞恼地把脑袋撞回正常状态。
不知他们谈了什麽,笑意盈盈不见一丝烦愁的韩尚昱忽地闭语,低首微敛眼眸揉了揉眉间,悠悠长叹一声後勾唇无奈地笑著。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世事变化快,短短的七日,眼前这张时常对著他展出喜怒的容颜既熟悉又陌生。
额头微红,蹲在隐密一处窥看的季之书抿著嘴唇,目不转睛地瞪著神采奕奕的韩尚昱。
看了仍高挂的日头,时间无法j准推测,想起王伯并未要他早去早回,钻空挡偷懒的季之书不急著回府交差,拎著东西漫无目的閒晃。
走了一会儿,他停下脚步,望著眼前熙来攘往、车水马龙的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幌子招扬,站在已经渐渐熟稔的街道巷陌上,与行人擦肩而过,季之书有一瞬间的茫然。
鼻头莫名一酸,热泪涌上眼眶,氤氲水汽的视线雾蒙蒙地望向周围,恍恍惚惚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他就如断了线的风筝被迫乘风流浪,天下之大,却无家可归。
我终是过客,他乡的旅人。
韩尚昱说的对,他确实狠心,更甚者是自私又卑劣。
当初会顺著萌发的悸动而接受那块玉佩,是想那人本就花心风流,感情定来的快去的也快,而他,要的正是这样的一段情。
一段不长的时间,与子相偕,携手陪伴,一日算一日得过且过,一方珍惜现在拥有,一方暗自估算著情到淡时处,终有尽头那一天,如同变相诅咒著两人的感情不长,就等著好聚好散。
或者应该这麽说,他确实在彼此之间划了一条线,享受感情的同时也等著对方触线,一旦韩尚昱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碰了,他便可藉故挥手走人,不问原因,不需解释,也不用磨合。
彼此不适合,只是缘分尽。
这就可以成为理由。
如旅途会买个纪念品以作留念,他只是想要个异乡豔遇,嚐嚐恋爱滋味的这个纪念品而已,分手之後,来至不同国度的两人该干啥的干啥,韩尚昱有他自己的人生,而他这旅人拿了唯一的纪念品後,接著展开下一个旅程,等著有朝一日回家的时机到来。
无须负责任和愧疚,也不必背负对方的人生,就此分道扬镳。
然而,未等到那一天,季之书看到了自己当初最为担忧的事。
那次自动派遣的突发离开,看见风尘仆仆而来的韩尚昱流露出的憔悴y郁,沉睡时的脆弱倦容,向来行事嚣张气焰的男人,这样不安的神情他没有见过。
季之书感到陌生又迷惘,然後才幡然惊觉──在音讯全无之下,那段分别的时间,那人兴许以为自己离开回家了。
虽然那次的离别是场乌龙,但如果他是真的离开这个异邦,回到他自己的世界去呢?
意识到对方可能不如自己当初预期的薄情,而是认真的,季之书惊慌了。
一想到将来自己回到原属世界,撤离足迹,斩断情缘,朝夕相处的两人习惯了彼此的陪伴,如今回首却不见熟悉的身影,情已陷得深无法抽身,想到韩尚昱会失了往常风仪癫狂地疯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每希望却次次落空,满心期望一点点消磨直至黯然无色,心死火灭,往後岁月桎梏於一片死寂的绝望中。
被抛下留在原地的人,有太多回忆勾起过往相处点滴,携手走过的路,待过的地方,旧地重游,景物依在,可人事已非,最後独自一人留在两人打造出来名为曾经的梦境,痴痴地等著永不归回的人。
这份奢望的苦苦等待,该由多少时间来淡化愁肠寸断的思念?
季之书陷入恐慌,他不敢想像,也深深後悔。他从一开始便该坚决拒绝,在两人情分还浅时便扼杀住,不该让他把心丢在自己身上,不该让自己太过介入对方的人生。
心底万般愧疚和心疼,所以情不自禁脱口说出对不起那三字。
可这不过是自私之人的自我救赎,从他怀有那种心态接受了那块玉时,早已践踏了对方的感情,等人沦陷之後再来说声「抱歉,我g本没打算要负担你的感情」,不只是扇了韩尚昱一个耳光,还是重重地羞辱了心高气傲的他。
季之书坐在小巷口,听著两旁茶馆和酒楼传来喧囔的谈笑声,周遭越是热闹,越是感到孤寂,忍不住伸手了藏在布杉底下的玉佩。
明明是心疼著对方,到头来却是伤了他。
如果那晚没有说出那句话,没有被他看穿自己卑劣的心思,那麽,在懊悔和继续享受之间挣扎,他依然会抱著游戏人间的态度和韩尚昱交往,再冀求一些时间温存,再贪求一点点欢愉,等最原始的欲望满足了,趁著彼此情未深决然离去──在那人用著真心对待时,而自己回以一半的虚假。
他所谓的愧疚,真的既廉价又可笑。
那晚的自己,究竟是摆出何种恶心模样的嘴脸来说出对不起的?
「季王八啊季王八,难怪小三常喊你王八,欺骗他一次还不够,你果真是自私自利、贪婪索取的烂人。」
季之书苦笑地咒骂著自己,收回看著街上的目光,有些呆愣地望著搁在大腿上的双手,掌心朝上,一手摊开一手握起,十指僵硬地顿了一下,换手再次摊开又握拳,反覆几次,就是没有办法把双掌通通握紧。
手心上那无形的情感,他只能单选一方。
「妈的,还号称什麽风流多情,你就继续当你的花心大少,彼此玩玩就好,没事突然对我认真干嘛……」
作家的话:
夫君掉坑了,而痞子还在坑外閒晃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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